第七章

半年後·倫敦

「你可以自己來了。」

「不行啦，我背還好痛……」

艾斯拿着圓領衫，嘴角抽搐的瞪着趴在床上、上身光裸的康均。他大力捏着手中的衣服，忍不住破口大罵：

「該死的，都已經好了，你……你他媽的還要本公子服侍你多久啊！」

半年，康均在床上躺了半年，在床上賴了半年，才在艾斯三催四請之下，下床開始復健。

由於傷到背，使得康均的上半身行動倍受牽制，因此某些需要動到背的動作都需艾斯代勞，康均十分樂意讓艾斯幫忙，而且視為理所當然。艾斯每每被他氣得半死，卻總是不忍丟下不良於行的他。

掌敬恆家中的每一扇門都被艾斯甩壞過，對此，掌敬恆非掌有意見，因此趁康均能動之時，丟了兩張機票給他們，要他們包袱款款去倫敦投靠伯爵。

為免艾斯凸槌，奇特也跟着回到倫敦，等安全送回他們才離開。然而回到倫敦，他們兩人的相處模式仍然沒有改變，而且隨着康均的日漸康復變本加厲。

艾斯為康均落淚的情景猶在昨日，卻像褪了色、找不到底片的照片，無法重見。

「可是……我還會痛啊……」即使沒有看見艾斯的表情，康均也能想像艾斯現在必定是微挑眉，一雙眼滿是火氣的凝望着自己，那頭長發像着火一般微飄……噢，長發，明明是外國人竟然比東方人的發還直，又細又長，但也很會糾成一團。

察覺自己的心思遊離，康均連忙扯回那似風箏飛高的心情。深吸口氣，背上的肌肉牽動，惹來一陣痛麻，雖痛，但也不是不能忍受的。他偏頭看着專註凝望自己的艾斯，竭力扮無辜。

「媽的……@#$%<~……」艾斯像是老早預料到康均會這麼回答似的，一邊咒罵，一邊上前為康均穿衣服。

不想示弱更不想被康均比下去的艾斯，總在這方面輸得徹底，沒有機會扳回的他只好一筆又一筆的記在心上，漸漸地，他的腦海里寫滿了康均的名字也不自知。

這半年，不只康均的身體復原中，艾斯吐血的情況也少了許多，而專註於康均的艾斯並未察覺，也未曾在意。

艾斯將康均的手塞進衣服的袖子，然後要他微低頭，小心不扯動背地套過他的頭，還替他整理好。

「好了！快給我起來！」

康均握著艾斯的手，不想放開。艾斯身子一僵，康均的手指節修長分明，比他的手還大上一圈，自己則手掌豐厚，手指比起康均來稍短，剛好被他的手整個覆蓋住。

他呼吸一窒，胸口漲滿了什麼東西，好難受，讓他呆在原地無法反應，只能愣愣的看着康均的手與自己的手，發現沒有一點違和，好似他們兩個人天生就是適合牽在一起、抱在一起……

熱度轟然沖開艾斯的頭頂，蔓延整身，他滿頭大汗，得到的只有一個比一個還大的『驚喜』。

「放開我！」艾斯怒吼。

「放開你我怎麼爬得起來呢？」康均的聲音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艾斯另一隻手緊握成拳，他有種近似於情慾的情感竄開。可是屋裏沒有女人，只有男人，而讓他發情的人竟然只是握住他的手就讓他有所反應，那種……他無法控制的奇怪反應，下腹會不知道為什麼……嗯……就是……那樣……

老天！

艾斯強抑住心頭的震顫，清清喉嚨，以著比平掌還要低的聲音道：「你說什麼？」

「你又生氣啊？」康無法沒有放開艾斯的手，打着只要艾斯沒有反抗就不放手的主意，更放肆的把頭靠上艾斯的肩膀，在他耳邊說話。

「我氣你就會放過我嗎？」艾斯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的注意力被分散，感覺全身都籠罩在康均的氣息之中，這分認知讓他極不自在。

「不會。」讓人照顧得舒適感康均是怎麼也不會放棄的，雖然艾斯總是笨手笨腳的，但他就是喜歡讓艾斯照顧。

「那你還問我做什麼？是不是想把我氣死你才甘願！」

「吸血鬼不會死。」他傷成這樣都沒死了，只是生生氣哪會死？

「你！」艾斯氣得轉頭想瞪康均，卻正好被康均吻個正著，他睜大眼，想退開，但康均抬手壓住他的後腦，斷去他的退路，只能被迫接受康均的吻。

康均的舌頭伸進他的口裏，擒住他退卻的舌，與之交纏，「嗚……」

全身都麻了……康均的舌伸至他舌下，挑動他的舌葉，艾斯想吞口水但吞不了，感覺下身有反應，一股有別於陽光的灼熱正自下腹擴散著。

艾斯害怕這種感覺，像是他的身體還有心靈都落入了康均的掌握，明明、明明康均那顆心是他的……要掌握也是他掌握康均呀……

「嗚……」艾斯受不住體內奔騰的火熱，推開康均，臉漲紅，抬手抹去流出嘴角的口水。「好臟。」

康均一愣，笑出聲。

「笑屁啊！」艾斯怒目相視，恨恨的瞪着康均。

康均笑歇，眯起眼，伸手在區斯警備的神色下撫摸他的頭髮。

艾斯的發依然長到拖地，不論是伯爵、奇特、君延還是強森說過要替艾斯剪，他就是不要，於是他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是這樣像個鬼一樣披頭散髮，直至最近康均能下床走動，艾斯的頭髮才獲得新生。

「你想不想剪頭髮？」康均笑問。

「我不要剪。」艾斯揮開康均的手，但見康均因此而整個人偏倒，忙伸手攬住他。

「我替你剪？」康均撫開遮住艾斯臉龐的發，迎上他那雙不自覺露出關懷依戀的綠眸，心不由得一動，口氣也放柔地問著。

「你連穿衣服的力氣都沒有了……」艾斯話尾逸去，最後幾個字根本是含在口裏說的，康均聽不清楚，於是愈往艾斯嘴邊湊過去，艾斯臉發熱，把康均推開，「你搞什麼！？」

「誰叫你說話愈說愈小聲。」康均抬手以指尖輕觸艾斯的頰。

「我沒有。」艾斯的視界裏只剩下康均，這讓他感到熟悉又迷惘，好似記憶深處有個地方就是專門存放康均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如今他只是將這永遠也看不厭的康均的影像重新收入那個地方。

就連……抽煙的康均都有種讓艾斯心猿意馬的魅力。

艾斯掌握不了自己的心，他的心老早飛到康均的手裏，任他宰割。只是艾斯從來沒有表現出來，他十分害怕這種感覺，每每動念想殺康均，卻總敗服在他那痞痞的笑容之下。

他不忍心，不忍心殺害康均，在康均身邊他有一種『歸屬』的感覺，明明知道那是因為康均的『心』屬於他的緣故，艾斯還是不想動手。

也許他永遠都不會對康均下手，他的心永遠會留在康均身上，他永遠奪不回自己的心了……

「所以，你願不願意讓我替你剪頭髮？」康均低沉充滿誘惑力的聲音震動着艾斯的耳膜，艾斯覺得耳朵好癢，忍不住縮起肩膀想要磨掉這份癢麻感。

「好啦，好啦！你別靠我這麼近啦！」艾斯想推開康均，但顧及到康均的身體尚未復原，不敢推得太大力，可不推又對不起自己，就這樣，他陷入了兩難之中。

康均望着艾斯困窘的模樣，又想親他，才要付諸行動，門被輕敲了兩聲即打開——

「啊，抱歉。」龔君延一見兩人的姿勢，立刻明白自己打斷了什麼，忙道歉，但嘴邊的笑容說明他一點歉意也沒有。

「君延！」艾斯拉開與康均的距離，臉紅不已地對着龔君延笑。「你沒有打擾到什麼。」

康均反手拉住艾斯，朝龔君延微笑；艾斯一見，反而不悅地扳回他的臉，眯起綠眸，惡狠狠的瞪康均。

康均不以為意的與龔君延交換個眼神，用中文問：「有事？」

「你的煙。」龔君延丟出手中的煙盒與打火機到床上，見着艾斯變深的眸色，明了艾斯為何對他有敵意。一想到原因只是自己可以用中文與康均交談，龔君延就想笑，但他可不會在當事人面前笑他。

「謝啦！」康均拾起煙盒與打火機，打開煙盒，取出根煙，叼在嘴裏，點燃，舒適地吐口氣。

「對了，書房的電腦有一點問題，可以請你看看嗎？」龔君延對電腦不若康均精通，雖然康均不能做過大的動作，但至少他可以動口，讓他動手。

「好。」康均叼著煙笑了，他的笑容映在艾斯眼底，卻成了最刺眼的光芒。艾斯眯起眼，壓抑不住心裏翻騰的情緒，手成爪，才想攻擊康均，便因康均在看向他時笑得更加燦爛而作罷。

艾斯反瞪向一旁的龔君延，眼眸利得像針，但掌君延不為所動的與康均交換個眼神，接過康均遞上的煙，點燃，微皺眉。「Davidofl果然不適合我。」

「你抽得太淡了。」龔君延只抽MildSeven，那不對康均味。

「我又不常抽。」龔君延一包煙可以抽上半年，伯爵不喜歡掌君延抽煙，因此他並不常抽，而且抽煙這回事，是在他成為吸血鬼后才學會的。

再不離開，龔君延覺得他身上一定會被艾斯殺人的目光穿出兩個大洞，於是他捻熄煙，笑道：「我先過去。」

艾斯默不作聲。

康均見龔君延離開，才道：「去書房不好嗎？」

他記得之前艾斯很喜歡上書房去找書然後帶回來讀給他聽，艾斯什麼不會，連法術都很蹩腳，但是說故事的功力一流，平凡的一本故事書，他可以額外添加很多有趣的劇情來豐富故事的色彩。康均很喜歡聽艾斯講故事——反正當時他背傷，哪兒也去不得，除了抽煙就是聽艾斯講故事。

康均曾聽過艾斯說過一次他成為吸血鬼之前的事，理解到艾斯喜歡講故事不是他本身喜歡，而是環境逼得他不得不喜歡。

艾斯本身的家世就好，但是體弱多病，在死去成為吸血鬼之前，他沒有踏出過家園，反倒是成為吸血鬼后，他得外出遊歷，看盡他卧病在床時夢想的一切。

康均不難理解艾斯的性格是怎麼養成的，此刻他反倒慶幸艾斯是這種養在深閨無人知的貴公子，能保有純良心性的人，現在很少了。

「好，但是我不想去。」明知道龔君延有伯爵了，艾斯還是不喜歡他跟康均太接近，他們兩個人會在他面前講他不懂的語言——中文。

這屋子裏只有他跟強森不懂中文，其他的全溜得一把罩，但就只有龔君延跟康均講話他會不舒服。

艾斯知道吸血鬼是一種專情且守承諾的生物，但他受不了龔君延與康均兩人在一起的畫面。

「你不去我就去不了了。」康均裝起無辜可憐的能力無人能敵。

「你那麼想去嗎？」艾斯不悅的問。

「不怎麼想，但是有機會走動，總比癱在床上好，不是嗎？」康均吸口煙，笑笑地反問。

艾斯嘴角抽搐，翻翻白眼，「好吧！」

康均聞言，得意的笑了，手搭上艾斯的肩，被艾斯甩開，下一刻，艾斯自動捉住他的手，一手拉着他的手繞過後頸，一手環住他的腰，半扶着他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這是康均第一次到書房來。

先前康均卧病在床，艾斯常會自書房帶書來給他看，或是讀給他聽，避免他過於無聊。不論康均列出什麼書單，艾斯都能自書房帶來，由此可知，書房的藏書量必定十分驚人。

艾斯帶來的書都是閱讀過的，書中的空白處還不時會出現註解，讓康均知道伯爵這些書不是擺着好看的。

「書房果然很大。」康均沒有什麼訝異的說。

這間書房像個小型圖書館一樣，藏書豐富不在話下，重點是這些書也許伯爵全讀過，康均感覺一陣麻意輾過腦門，頭一次覺得能長生不老真是件好事。

至少，書就看不完了。只是他並不是喜愛讀書的人，他比較擅長實際操作，因此艾斯自書房帶給他的書，大多是艾斯讀出來讓他聽。

「這些書你想看隨時可以拿，毋需得到允許，不過不要弄髒或弄壞，因為很多都是現在找不到的絕版。以上是菲瑞爾說的。」艾斯帶着康均走過一排又一排的書櫃，盡頭處有條長躺椅，上頭已經放了好幾個軟靠枕。躺椅的另一頭又是另一個空間，那是辦公室，與興房不同，辦公室有四張大辦公桌，其中兩張上頭只擺着電腦，另兩張辦公桌則多了電話與文件。

「菲瑞爾？」誰啊？

「這宅邸的前任主人，現在只是住在這兒管理奇特產業的人，他的戀人就是龔君延。」艾斯如實以告。

說着說着，康均看見辦公桌那兒有兩道相合的人影，顯然他們的來到，壞了人家的好事。

「康均，艾斯。」先一步到書房辦公的龔君延，是被擁在懷裏的那個；擁着他的男人自然就是柯芬伯爵——菲瑞爾·拉斐德了。「來啦！」

伯爵微揚眉，放開龔君延，望着康均與艾斯，扯動唇角算是打招呼。

艾斯將康均扶到躺椅上，在他背後塞了幾個軟枕，皺眉看着康均微冒冷汗的面容，「你還好吧？」

康均點頭，無力地抬手拭去額頭冒出的汗，靠入軟枕中，放鬆背，舒緩地吐出一口氣來。

伯爵不知何時站到康均面前，打量着他。康均揚眼，對上那雙藍紫色的眼眸，有種被窺探的感覺，他不很舒服地挪挪身體，想躲避伯爵，隨即想他並沒有什麼不能讓人知道的，於是仍正視伯爵那略為凌厲審視的目光。

久久，伯爵才展露微笑，以中文道：「不要讓艾斯傷心。」

「啊？」康均訝然以對。

「你有讓任何人傷心的本錢。」

「菲瑞爾，講英語。」講中文艾斯聽不懂，那就沒有什麼好戲看了。

「君延，無妨。」康均朝龔君延笑了笑，搖搖頭，「我沒有辦法保證我會照顧艾斯一輩子。」

「我們的一輩子很長，而且也很信守承諾。」伯爵聞言挑眉，語間並不將康均劃歸於吸血鬼。

「所以？」康均嗅出伯爵釋放出的不善，不明白自己哪裏惹到他了。

「你承諾過奇特什麼，希望你能遵守。」伯爵沒有再說下去，轉身逕自拉着滿臉不快的艾斯到另一個辦公桌去。

「菲瑞爾，你幹什麼？」艾斯被拖着走，還不容許反抗。

「這個給你。」伯爵到其中一個辦公桌上拿了一疊信件，「幫我處理。」

「強森不是都過濾過了？」這是管家的工作之一，艾斯皺眉，「有什麼事，說吧！」

難得伯爵會用如此迂迴的手法講話，他們向來是有話直說，不是嗎？

「社交季開始了，所以有很多邀請函，強森留下了晚宴的部分，但是你們只需要出席一家。」伯爵笑道。

「哪家？」艾斯懷疑自己聽錯，他好像聽到伯爵說『你們』。

你們是誰？

艾斯下意識的回頭看坐靠於躺椅的康均，他正與龔君延交談，掌君延依他的指示打開電腦，拆開CASE。

倒映着康均身影的綠色眼眸像兩顆綠色的星星，閃耀着光芒。

伯爵見狀，拉回他的注意力，「羅威爾爵士。」

「他還活着嗎？他也是吸血鬼嗎？怎麼活了這麼久？」艾斯離開太久，認識的全是三百年前的人，是以當伯爵提到這個名字時，艾斯直覺地想到三百年前的那位爵士。

「當然死了，現在的是他的後代。」

「哦，為什麼你跟君延不出席？」艾斯只認識五百年前的羅威爾爵士，那時他是他們家的家庭醫生。

「你跟康均也該出去晃晃了吧？」言下之意，伯爵是給他們機會玩。

「康均傷還沒好啊！艾斯直覺不希望康均曝光。

「你愛上康均了嗎？「伯爵直截了當的問。

艾斯一愣，爾後偏頭看向康均，恰巧康均也轉頭朝他這個方向望來，兩人視線相交，康均對他露出一抹笑容。

一股連艾斯自己也不明白的情感傾巢而出，他清清喉嚨，遏止內心洶湧的情潮，別開眼，直視伯爵后才覺那扼住他呼吸的激情和緩許多。「我的心在他身上，這樣說不準吧！」

「這麼久了，還不取心？」伯爵進一步問，他記得艾斯老嚷着要拿走康均的心，卻遲遲不行動。

「菲瑞爾，你別管我的事。」艾斯惱羞成怒，惡聲惡氣的說。

「我是關心你。」艾斯一直是他們這一族最特別的存在，正因如此，他與奇特才會格外保護他。

艾斯態度軟化，皺眉，癟嘴，「我知道，可是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辦啊……」

艾斯打從結識康均起便一直在迷惑中度日，明明知道該取回自己的心，明明知道取回心便不會如此煩惱，明明知道……卻無法下手。

「艾斯，這個晚宴，是你最後一次認清自己心意的機會。」伯爵取出一封邀請函，交到艾斯手中。「你曾想過有一天你的心靈被某個人佔據，你所思所想全都是那個人？」

艾斯瞥眼伯爵，啼笑皆非，「我的心老早被奪走了，無所謂有沒有吧？」

「也許……」伯爵似是看出了什麼，但他不願吐露，只暗示道：「你的心根本沒有被奪走？」

「怎麼可能？」艾斯瞪大綠眸，「我的心一直在康均身上啊！而且……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那種感覺比三百年前還要明顯。」艾斯的心留在那個偷心人身上，雖然他不確定那人是否是康均的祖先，但是艾斯的確感應到自己的心在康均身上，只是不知為何，這個『感應』，在康均身上特別明顯。

伯爵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什麼？」他說了什麼嗎？

「沒什麼。」伯爵一邊笑一邊搖手，艾斯皺眉，一頭霧水的看着笑不可遏的伯爵。伯爵抬手搭上他的肩，撫過他的發，藍紫色的發眸瞥見躺椅上的康均眯起眼，明明是在跟龔君延講話，眼神卻不斷的飄過來，煙一根接着一根的抽，有的只抽了兩三口便捻熄……

「我又講了什麼好笑的話嗎？」艾斯回想方才他們的交談，發覺他並沒有說什麼怪異的話語，怎麼伯爵會笑成那樣？

伯爵轉回視線，低聲道：「我有事要忙，你考慮看看，願不願意代我參加。」

「你忙吧，我自己找書看。」艾斯朝伯爵揮揮手，要他去忙，他自己會找樂子。

伯爵若有似無地將唇貼近艾斯耳邊，拉拉他披散的發，輕道：「那我就去忙羅？」

「哦。」艾斯盯着邀請函，沉浸於該不該出席的迷思中的他，並未察覺到伯爵做了什麼，只覺耳朵癢，但沒多加註意。

伯爵朝變臉的康均一笑，走向修理電腦的戀人，「君延，我要出去一趟。」

「好。」龔君延抬首承接伯爵的吻，兩人的手交握了下才放開。

伯爵轉身，長發隨之飄晃，離開。

康均瞪着伯爵的背影，狠狠吸口煙，壓抑因眼見伯爵與艾斯動作親昵所產生不快。

不，那不止是不快，康均簡直想衝上去打伯爵一頓，狠狠賞他幾拳，警告他不準靠近艾斯。

對，『他』的艾斯。

『他』的……

康均不由得諷笑起自己的小氣，卻不悅的捻熄煙，臉色陰沉得嚇人。

艾斯並不屬於他，沒有貼上『康均所有物』的標籤，但是他就是不爽，他對艾斯不止是動心，還有佔有慾，他喜歡看艾斯因為他而有情緒變化，那讓他有種掌控他情緒的快感；可剛剛，他發現原來艾斯的一行一止也同樣會牽動他的情緒。

因為艾斯的心在他身上，所以艾斯的一舉一動，就像搖控器一般主宰了他嗎？若是如此，康均情願把心還給艾斯，也不願意被艾斯牽着鼻子走。

可是，這樣的想望終究只能是想望罷了。

「康……康均？」龔君延的手在康均發直的眼前晃了晃，好一會兒，康均才發現站在他面前的掌君延。

「君延，好了嗎？」康均忙露出笑容，想起身，卻被龔君延壓下肩膀。

「好了，而且很正常，謝謝你。」龔君延溫和一笑。

康均如沐春風，龔君延並不是外表出色的男人，與他相處感覺很舒服，很容易對他敞開心房，很難相信龔君延竟然可以跟伯爵那麼有侵略性的男人在一起。感覺龔君延並不是同性戀，康均卻能很明顯地感受到他們兩人視線交會時流露出的濃情蜜意。

康均並不相信世上有專一不變的情感，但他竟然在伯爵與龔君延身上感受到了。

難道他們都不會厭煩彼此嗎？

康均本身就是一個顯明的例子，他向來不會與同一個人長久交往，長時間面對同一個人會讓他發瘋；除非是遠距離的友情，像是克里斯。不過那也是因為他對康均有益處，康均才會斷續與他來往。

他定不下來，無法想像長久與一人交心的感覺。

但是康均不能否認自己受到艾斯的吸引，然而由於太過異常，康均一直不希望將所有的心思都一一攤開條列理清，寧願處於模糊地帶，維持現狀。

他下意識地找尋艾斯的身影，艾斯人不知何是已爬上二樓的圖書室，在書牆前挑書，似是感應到康均的視線，艾斯抱着書走近欄桿，彎身往下眺望。從他這個視角，看見的是龔君延彎腰不知在跟康均說什麼，康均開心得笑出來。

艾斯想也不想的拿起懷中的書瞄準康均就擲過去，然後翻身越過欄桿躍下二樓。

「哎喲！」康均被書砸個正著，整張臉都被敞開的書頁覆住，他痛叫一聲，捉下無端長翅膀攻擊他的書，抬頭一看，只見艾斯自二樓飛躍而下，眼一花，他已來到身前，擠開龔君延，捉住康均的衣襟，怒目相視。

「艾斯？」龔君延輕喚，提高警覺。

艾斯置若未聞，只顧著瞪康均，捉著康均的手微微發顫，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綠眸泛紅，獠牙伸長，喘息著，喉間發出低低的嗚聲。

「艾斯？」康均不知道艾斯為什麼會突然發飆，先前在紐約時他曾經捉狂的場景在此時飛掠過康均的腦海，致使他心頭沉甸甸的，頭皮發麻。

但下一刻冒出的念頭，讓康均不再反抗。

「艾斯……」龔君延皺眉，在心中喃念禁制咒語。

「君延，可以讓艾斯與我私下談談嗎？」康均開口阻止龔君延向前。

「你確定？」龔君延是有能力壓制住艾斯的，雖然他比艾斯年輕，但學習天分比艾斯高很多。

「嗯。」康均點點頭，龔君延這才憂心地頷首，離開，順手帶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