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徐映波見狀,不敢頂撞胡言,只能生硬的如實回道:「是腦袋。」

「對嘛!它不是一一吃豆腐渣。」尹楚樊神態不再那麼嚴厲,卻也難得嚴肅的道:「在這三界六道之間,不管壽命長短、福祿厚薄,只要有生命,每個人都得輪迴,若不願接受輪迴的命運,妄想要逆天而行,那是不成的!」

「我沒想過要逆天,我只是想和我的妻子相守一世。」難道,這樣的要求過分了嗎?

「數百年前,你已經和她走完一世了。」

尹楚樊沒有高聲斥責,但冰冷的語氣,還是教徐映波渾身一寒。

「可當初我與雲仙從相識到死別,只有短短的三年!」昔日的痛苦漫天卷至,教徐映波又是一陣心痛與不舍。

「那又如何?」尹楚樊銅鐵般的聲音就像冷水一樣地潑下,「人活在天地之間,也不過就是生生沒沒的循環,陰和陽,死和生,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瞪着眼前已經修鑽成精的覺魂,尹楚樊不敢大意,平淡的語氣中,僅僅透露出絕對不容質疑的天律,「這便是你們的命。」

「那是沒有感情的說法!」況且,他也不信命!

「我說過了……」尹楚樊停了一下,聲音鏗鏘有力,令人無法抵抗,「如果你還是要如此一意孤行,我可沒法兒再幫你了。」

此刻,他的聲音就和他的臉一樣地嚴肅,所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流露着剛硬的痕迹。

為了要保留那一世的記憶,徐映波的覺魂遲遲不願投胎轉世,於是他騙過了孟婆,逃離了地府,在他墓前世世代代的守候,不願輪迴,只為再見他的那一世髮妻,蘇雲仙的轉世一面。

就這樣,年復一年,直到好幾百年都過去了,就算他的二魂七魄都投了胎,轉了世,但硬生生少了一條覺魂,他的每一個轉世不是瘋瘋癲癲就是體弱多病,活生生在病床上虛耗年壽到死亡。

至於他一心念念不忘的蘇雲仙,因為當年是自縊而死,因此死後被鬼差送往了枉死城,被處以三世不得輪迴之刑。

因此,蘇雲仙剛死的那三百年,徐映波年年都到忘川河河畔,去守候通往奈何橋上的過往孤魂,但他根本不明白,當三百年後,蘇雲仙再次投世人家,她早已經忘卻了過去種種的一切記憶。

直到這一世,一場陰錯陽差的命運,讓他們又再度相遇了。

滿心歡喜的徐映波,等到了這一天,卻發現早已沒有了軀殼的他,必須透過夏賢俊這個身分,才能與她交談。

於是他眼睜睜地看見她與夏賢俊墜入了情網,卻不能公開自己的真實身分,無法表明心跡的痛苦,漸漸讓他有了私心,想要取而代之成為夏賢俊,再與轉世的蘇雲仙相愛一生。

「你這麼做,無疑是顛倒陰陽,就算我放過你,你以為閻王那兒會任由你無視天條律令嗎?」尹楚樊的聲音像鞭子一樣地擊打下來,又冷又硬。

「我已經管不著那麼許多!」徐映波恨聲道:「只要能與雲仙過完這一世,就算是要我魂飛魄散,我也甘心。」

尹楚樊黑眸一眯,注視徐映波的視線始終沒有挪闊,「你此話當真?」

「是。」

「好,貧道這就成全你!」

說罷,尹楚樊手掐劍訣,於徐映波胸口書符一道,口中並且說道:「我現在就在你心口處設下一道封印,只要蘇雲仙的轉世托生在一百日內選擇你,而非轉世后的夏賢俊,你這一條覺魂便可以與你的轉世肉身結合一體,不再有離魂不能長期附體的麻煩,也能保有前世之種種記憶,但是,我只能保有你佔用夏賢俊的軀殼三年,直到他在生死簿上的歲壽終盡。」

若反之,那麼死後,這世上再也無徐映波的存在,屆時他只能願賭服輸,掃除過往一切記憶,重新歸零。

聽完,徐映波大為驚說,追問道:「道長的意思是,即便教我所附身的夏賢俊,他的那一具軀殼,也將活不過三十歲?」

「這是因為你違逆天律,遲遲不願喝下孟婆湯,如此悸理的存在,上天又怎可能讓你隨心所欲,為所欲為呢?」尹楚樊將神色一端,語重心長的又道:「總之,只要你一天不上奈何橋,就是一再令你如願了,往後你的每一世轉生肉胎,也都將生生世世,永不見白頭。」

說到這見,尹楚樊偷偷瞥覷了徐映波一眼,見他肩膀很明顯地因挫敗而無力下垂,一臉灰敗,低頭不語,忍不住又輕輕喟嘆了一聲。

「唉……其實這事兒,倒也不是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只要你願意退讓,忘卻過去種種,心甘情願的到奈何橋上喝下一碗孟婆湯,我一定可以向孟婆替你請求,請求她老人家施法,把你這一條覺魂重新安放在夏賢俊體內,如此一來,三魂七魄都俱全了,也用不着再擔心那個短命的夏賢俊會英年早逝了。」

只是從此以後,他將沒了徐映波的那一世記憶,將完完整整的,成為真正的「夏賢俊」。

聽完尹楚樊的「建議」,徐映波恍若未聞,冷冷一笑,「莫怪常言道:妻財子祿四字,常與修道之人無緣了。」

尹楚樊的眉緩慢一揚,不解一問:「願聞其詳。」

「道長這一生中,可曾對一個女子掏空自己所有的感情過?」徐映波開門見山,一針見血的問道。

然而這一回,一向能言善辯的尹楚樊,卻是意外的抿唇不語了。

見狀,徐映波心中暗暗猜測,旋即乘勝追擊,不死心的遊說:「如果你也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你就會明白,對我而言,脆弱的不是生命,而是我對雲仙的情感。」

自他在明朝戰場上死去的那一刻,他的魂魄就已經飛回了她身邊,自始至終守候着她與孩子。

孩子不幸死於瘟疫的那一日,與她萬念俱灰、棄世投環的那一刻,他都片刻不離的守在她身旁,獨自承受着無能為力的巨大痛苦。

整整六百多年了,他所承受的痛,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撫平,他與雲仙之間的愛情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放棄的!

尹楚樊就算無需動念,也能感受出此刻徐映波不願磨滅與蘇雲仙最後一段僅有的記憶,以及他的心仍不斷在哀號、在悲嘆……這些他都能明白。

遙想當年,他也是一顆痴情的種子,但結果呢?

結果是老天下了一場絕情雨,活生生的把他的情苗給連根淹死、泡爛啦!

「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一旦傷其身,痛其骨,便能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感情也是這樣,一念起,萬水千山,一念滅,滄海桑田,若是守候着不該守候的,註定只會是一場折磨,一場兩個人的折磨。」

尹楚樊淺淺笑嘆了一口氣,但他的短促一笑,並沒有讓他的目光亮起來,他低語道:「一想一眷戀,一思一哀傷,該放手時放手,不啻也是一種解脫,這些……你能懂嗎?」

說完,他轉身看徐映波,又勸道:「奉送你一句,情海汪洋,回頭是岸吧!」

「道長不用再勸徐某了,要我從此放棄與雲仙再度相守的機會,絕無可能!」

這傢伙的脾性,簡直像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眼巴巴瞧着他的嘴皮子都快說爛了,他仍是無動於衷,直教人氣不打一處來。

「行行行,是好是歹,你自個兒好生琢磨去吧!總之,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可倘若你對韓若水做出逆天之事,就休怪貧道不留情面了!」尹楚樊惡聲惡氣的恐嚇。

說罷,他轉身大步離去,僅是在臨走前,又丟下一句,待百日之後、約定之期,他定會再回來。

「真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徐鳳茜皺着眉心,高聲罵道:「那個賊也真是不長眼,哪裏不偷,偷到這兒來了?」

還好昨晚賢俊夠機靈,沒讓那竊賊得逞,還教他自個兒跌了個底朝天,昏死過去。

昨夜屋子裏遭賊闖空門的事,在隔天的餐桌上成了唯一的話題,一直到晚餐后,這個話題還是在家人間打轉。

晚餐后不久,徐鳳茜將餐桌上的餐盤都收拾乾淨后,沏了一壺茶,並將茶盤上頭的每一個杯子都注滿了熱茶。

只見她一邊倒茶,一邊仍心餘悸的道:「最重要的是,你們倆都安然無恙,我也就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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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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