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我吃下你的血,你就算是我的女人。

云云駭異地盯着舔吻她指尖鮮血的男人,唇角勾著散漫詭魅的笑容,模樣看起來就像一頭盡情品嘗鮮美獵物的噬血猛獸。

兔子一旦成為猛獅爪下的食物,任何掙扎都是徒勞無功,不只加快死亡的速度,甚至還會讓猛獅得到玩弄的快感。

「我能說……不要嗎?」她呆視着他那雙令人失魂的黑眸,顫顫低問。

「不能。」

他淡淡一笑,神情有着不容挑釁的強勢和權威。

云云怔然凝視着他深邃迷人的五官,思緒變成了一片空白的黑色畫布,她知道自己做任何反抗都沒有用,因為這男人根本無意放她走,她慢慢穩下狂躁慌惶的心跳,感覺到在那一片黑色畫布中浮起一團微弱的光影,隨着朦朧的光影逐漸清晰,奇異的感受也從心底緩緩浮起,剎那間,她體驗到了自己從未明白過的化學變化。

她被他誘惑了!

很明顯的,她被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邪惡魅力誘惑,被潛藏在他黑暗世界中的那一抹微光誘惑,被嗅聞到的江湖氣息誘惑,這種被誘惑的感覺就像一把尋覓不著的鑰匙,終於能開啟她心中那道塵封的門了。

這一刻,云云找到了那個被封鎖在另一個門後面的自己。

「什麼是修羅堂?我沒聽過,是一幫派組織嗎?』她幾乎無法冷靜,因為在她體內正刮著史上最強的龍捲風,沒有抵禦的能力,只有認命地欣賞龍捲風的驚人姿態。

「沒錯。」

男人貼近她的耳際,慵懶低吟。「你現在是我的人,有權知道你想知道的事,儘管問吧。」

云云深深吸進一口氣,知道得愈多就愈危險,她知道龍捲風會帶來可怕的災難,但是又真的很想看看在風旋的中心到底有些什麼樣的景象。

「你的名字?你的身份?修三堂是什麼組織?你們通常都從事些什麼活動?」她急切地吐出一連串的問題,既然已經逃下掉了,不如說服自己接納他的存在。

「我叫臧卧臣。』男人淡淡一笑,閑適地開口。「東寺幫在世界各地的華人區都分設有堂口,東京就有帝釋、修羅、日天、月神四大堂口,我是修羅堂的堂主,新宿是我的地盤,至於我們平常都從事些什麼活動,你以後自然就會知道。還有什

么想問的嗎?」

云云張口結舌地呆視他良久,她還有很多、很多事情想問,但是現在腦袋一團混亂,徹底陷溺在他坦白的答案。一時間竟不知繼續從何問起才對。

「我不懂..你為什麼要我當你的女人?」她抬頭望着他,夢吃般地低喃。「我有個市議員身份的繼父,母親是遊走上流社會的珠寶商,我的家世背景和你截然不同,而且,你不是說過對我這種富家千金最倒胃口的嗎?為什麼..還要我當

你的女人?」

「這是個好問題。』

他認真地擰眉思忖。「複雜的答案我目前回答不出來,不過簡單的答案倒有一個。」

「什麼?

她不安地咬了咬唇。

「因為你是處女。』

云云呆愕住,頓時滿臉紅潮,整個人陷人難以言喻的燥熱中。她其實並不是一個有處女情結的人;從來也沒有特別想固守自己的貞操,之所以一直還是個處女,純粹只是因為沒有遇上合適的人選和剛好的機會而已。

「是處女又怎麼樣?就算我不是處女,難道你就能像只野獸那樣隨便發情嗎?』她用挑釁的語氣掩飾尷尬。

「野獸?』

臧卧臣微微一笑,對她的指責一點也不在意,深瞅着她眼中的疑惑和憤怒,咧開譏嘲的危險笑容。「我倒覺得當個野獸也不錯,想發情就發情,想交配就交配,用不着被無聊的道德約束,跟自由啊!」

「你要自由、耍誰當你的女人,那些都是你的權利,你大可以放心;我不是那種會糾纏人的老處女,更何況你是那種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黑幫分子,我可不想因為一片薄薄的處女膜而把自己丟進一個危險關係里,我用不着你對我負責。」

她意欲起身,旋即被臧卧臣有力的手腕壓制住。

「昨夜和你發生關係是場意外,我猜你應該沒有服食避孕藥的習慣。」

他盯着她的眼睛說。

「那當然,我沒有男朋友,也不是生活放蕩糜爛的人,根本沒有吃避孕藥的必要,更不會想到來這裏度假還必須預先吃避孕藥。」她揚眉不悅地瞪他。

臧卧臣挑眉輕笑着。「你沒有避孕,而我也沒有進行防護措施,所以必須把你留在我身邊觀察一陣子。」

云云愣了一下,電光石火之際,赫然明白臧卧臣的意思了,她對這方面的知識並不貧乏,聽得懂他所謂的觀察是指——她也許會懷上他的小孩。

懷孕!

這兩個字像一道猛雷狠狠擊中她。

不會吧!

她怎麼會讓自己面臨到這種可怕的問題!

「我已經是成年人了,就算不小心真的受孕,我也會自己想辦法處理掉,才不要你來觀察我,什麼觀察我嘛,好像我是一頭母獸一樣2」她急急切切地喊,心已經慌得失了分寸。

「我的小孩絕不能隨便被人處理掉。」臧卧臣凝起眉峰,神情嚴肅。「如果你真的有了我的小孩,就必須把他生下來。」

云云驚詫地瞪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種隨隨便便發生關係而懷下的小孩,我才不要生!」她煩躁地拒絕。『生下這個小孩以後,我未來的人生該怎麼辦!我又該怎麼向家人解釋!你如果要孩子,大可以找別人幫你生,你我之間又沒有愛情,憑什麼要被一個小孩牽扯住!」她說得愈多愈覺得難堪。

臧卧臣緊盯着她那雙脆弱焦慮的眼眸,猛然伸出手鉗住她的下顎,冷冷地貼附在她的頰畔低語。

「別像個幼稚的小女孩一樣把愛情兩個字看得那麼神聖,本來只想對這個意外負點責任而已,不過現在我改變心意了,以後除了我以外,任何一個男人都不能碰你一根頭髮,不管你這次有沒有意外受孕,你都非要當我孩子的母親不可,聽清楚

了嗎?」

云云被他的話震傻了眼。他的神情、態度是認真的,不像是開玩笑。

「為什麼……非要我不可?」

她不由自主地顫粟著。

「因為你夠乾淨、夠漂亮,我正好在物色孩子母親的優質人選,而你各方面的條件都符合我的需要。』

聽到這些讚美之詞,云云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沮喪。

「在你身邊就沒有一個像我這樣的女人嗎?」她已無法思考。思緒一團糟。

「的確是沒有。」他的手指輕輕撫揉着她豐潤的紅唇,懶懶低語。「我沒有碰過你這樣乾乾淨淨的女人,而且……沒有男人像我這樣品嘗過你,這種感覺對我而言很特別,就像無意間挖到了~座世上無人知曉的寶藏,我很貪婪,希望這座寶藏完完全全只屬於我一個人,暫時不想讓別人有任何凱覦的機會。」

他的解釋讓云云結舌,甚至嚴重受挫。

「暫時而已嗎?如果我不答應會怎麼樣」她不容許自尊受到挑釁,憑什麼要暫時當他的女人,傻傻地等著被他玩膩了以後,再一腳被他踢開嗎?

臧卧臣垂眼淡笑,似乎在玩味她的話。

「你如果不肯答應,那麼以後接近你的男人,將很有可能莫名其妙被人挑去腳筋,砍掉手指,只要是誰想靠近你都不會有好下場。」他懶懶勾著唇角,一派悠閑地欣賞她漸漸蒼白退縮的表情。

云云瞠大雙眼,他所說出口的話,字字句句都像來自地獄的嘆息。

「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憑什麼能操縱別人的生死?」她嚇得容顏蒼白,額上沁出冷汗。

「在我的世界裏,我就是判官,任何人都休想挑戰我的權威,你不也不例外。』他神色雍容地仰首瞧瞧着她。

云云冰涼的手指緊緊交纏着,控制不住胸腔急促的起伏,她無法想像自己到底遇上的是什麼樣的可怕修羅。

「不要擺出那種即將要下地獄的表情好嗎?當我的女人絕不會像你想像中的那麼糟,我對女人是絕對的溫柔。』臧卧臣慵懶地調侃著。」

云云頹然垂下頸項,茫然不知所措。

臧卧臣伸手自頸項解下一塊殷紅色的玉石,拋進她懷裏。

「這是..」云云怔然不解地呆視着掌心的血紅色玉石,玉面上浮雕著一尊三頭六臂的修羅坐像,臉部五官忿怒猙獰。

「把它收好,這塊玉就代表我的身份,在東京如果遇到麻煩,這塊玉說不定能成為你的保護傘.尤其在幾個特定的地方非常有用,千萬不能弄丟了。」他靜靜注視着她,表情莫測高深。

云云與他四目相凝,不可否認,他身上有股神秘莫測的力量,這種有別於一般男人的霸氣深深吸引着她,讓她很想一探究竟。

臧卧臣忽然將手伸向她的後頸,解下她系在項上的玉辟邪。

「跟你交換這塊玉,從現在開始,這塊玉就由我保管。」

云云混飩的腦袋讓她完全失去應對的能力,她看見他端詳玉辟邪的神情十足像個發現寶物的鑒賞家。

「你一樣可以回家。」他忽然說。

「什麼?」她愕然。

「我從來不把女人帶在身邊。」他輕輕梳理她頰邊幾綹凌亂的髮絲,狀似漫不經心地說。「我有太多事情要處理,無暇分身照顧你,不過,這並不表示你就有機會搞鬼,你的一舉一動都會有人向我通報,所以你要乖乖的知道嗎?千萬別亂來,也別想耍小花招,否則一旦觸怒我,有什麼後果你要自行負責喔,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我找你,立刻要隨傳隨到,記清楚了嗎?」

臧卧臣的話壓迫得云云幾乎窒息,她不喜歡這種被監視的感覺。

「你難道不怕我把你的事情告訴繼父嗎?」她咬了咬牙問。

「想不到你單純得就像個高中小女生。」他忍俊不禁;悶聲低笑着。「你回家以後可以試試看,當本谷市議員聽見東寺幫以後有些什麼反應,然後再把他的反應一一記起來告訴我。好嗎?」

臧卧臣的嗓音帶着致命的溫柔,讓云云的背脊一陣抽緊,不寒而粟。在政界,她的繼父好歹有些呼風喚雨的法力,難道還奈何不了他這個修羅堂的惡魔?怎麼會?她怎麼會把自己搞成這樣?

云云無法判斷自己凌亂的氣息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體內那一個被釋放的自己?她的人生從這一刻開始扭曲了嗎?還是沉睡已久的人生此刻才即將要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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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BMWM5疾馳在明治大道上。

車內坐着四個面容冷肅的男人,前座坐的是兩名保縹,臧卧臣和石君恩分別坐在後座兩側。

「堂主,小么的死警方已經結案了,判定是澀谷和新宿的小混混互相殘殺。』長相斯文秀氣,不像黑幫修羅堂副堂主,反倒像個大學研究生的石君恩低聲向臧卧臣報告。

減卧臣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的風景,手上把玩著從云云身上強迫要來的玉辟邪,彷彿陷入沉思,對石君恩的話沒有反應。

「堂主……』石君恩奇怪地低喚,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神情。

臧卧臣漠然回望他一眼。

「我聽說最近有人在我的地盤上偷偷轉賣從東南亞收購來的嬰兒,這件事你知道嗎?」他冷然問道。

石君恩的臉色變了一下,他知道臧卧臣從來不管底下兄弟們為了生存而去從事任何一種黑市買賣,但是唯獨訂下一條規矩。就是不準買賣嬰兒,東京四堂的人都知道,在臧卧臣的地盤買賣小孩是觸犯大忌的事,他曾經因為好奇而私下調查過,才

知道原來臧卧臣自已就是個被販賣的嬰兒,當時臧卧臣才三個月大,從東南亞被輾轉賣給了前堂主臧雲威。

「這個……我知道。」石君恩溫文的表情帶着些許焦慮。「那傢伙好像是連成的手下,吸毒吸到腦袋都不清楚了,為了要錢買毒品,才敢膽子大到觸犯堂主的戒律,我已經罵過連成了,他說這件事他一定會妥善處理。」

臧卧臣垂下精銳雙眸,凝視着掌心沁著淡淡赭色的玉辟邪,神態彷彿玉辟邪中有某種令他不可解的奧秘那般執著、專註。

「堂主,黃梓鷹那邊..」石君恩咽了口唾沫,壓低了聲音問:「你打算怎麼辦呢?」

臧卧臣讓玉辟邪立在他的掌心,極認真地以指腹撫摩著像螭斜垂的長尾、漫不經心地說:「告訴黃梓鷹,明天晚上我請他吃飯。」

「堂主,為什麼要請他吃飯」石君恩用充滿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香港竊盜集團最近有批黑貨在找銷贓管道,我打算幫他們牽線。』他的指腹慢慢游移到像獅的四足。

「他們殺了小么,為什麼還要幫他們牽這個線?」石君恩的眼閃過一抹驚疑的神色。

「先給黃梓鷹一個甜頭嘗嘗。」臧卧臣淡淡笑說,指尖停在碩的雙翼。「說不定能交換澀谷和新宿幾個月的平靜,這樣也不錯。」

「為什麼要交換平靜?」石君恩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做掉黃鋅鷹才是當務之急不是嗎?堂主。」

「你的問題還真多。」臧卧臣斂住笑容,眼中漸露寒氣。

「那是因為黃梓鷹簡直像條亂咬人的瘋狗,不早點想辦法做掉他,對堂主而言絕對是一大威脅。」石君恩嘎聲喊道,喉嚨里好

像有東西哽住似的。

「東寺幫在東京四堂的堂主,關係就好像四個親兄弟一樣,黃梓鷹這個人對我而言充其量只是個頭腦短路的大哥,偶爾會捅出一些小樓子讓我來收拾,最多也不過是佔佔我的便宜或是沾沾我的好處,要說威脅..」臧卧臣冷傲淺笑。「他連邊都談不上。」

石君恩的喉結上下震動了好幾下,目不轉睛地看着森然冷笑的臧卧臣。

「所有在新宿的兄弟都受我的保護。」臧卧臣緩緩摩擎著玉辟邪睥睨的雙目和似龍般的觸角。東京四堂的人,誰都知道動我保護翼下的人就等於是先砍上我一刀,腦袋再不清楚的人都知道惹火我臧卧臣就等於是惹火上身,就算身份是分堂堂主也

不會有好下場,所以小么的死實在很令我起疑,到底黃梓鷹和日天堂上上下下那一群,為什麼突然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動我的人?」

他頓了頓,視線始終不離開玉辟邪,不曾多瞥石君恩一眼,繼續說道;「黃梓鷹雖然腦袋不夠清楚,但是我知道他不是個會突然凶性大發、拿刀胡砍自家兄弟的人,其中一定有什麼蹊蹺,在小么的死還沒有調查清楚之前,所有修羅堂的人都要按兵不動,誰都不能莫名其妙去賣命。」

「是。」石君恩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干響,彷彿經過很久很久,到現在才把聲音找回來。

臧卧臣轉過眼來看他,悠悠一嘆,原先凝重幽冷的黑眸緩緩滲進暖意,多了幾分感情。

「我記得小么好像有個媽媽?」他問。

「對。」石君恩漸漸恢復了他溫文的表情。「他媽媽是風之館酒店的清潔女工,聽說耳朵都聾了。」

「是嗎?」臧卧臣整了整眉。「拿一筆安家費給小么的媽媽,順便告訴風之館的媽媽桑,就說是我的意思,要她好好照顧小么的媽媽。」

「是。」石君恩點點頭。

臧卧臣接着說:「約黃梓鷹之前,先問月神堂堂主能不能前來赴約,一定要彭文雄答應肯出席,再打電話約黃梓鷹」

「為什麼?」

「萬一黃梓鷹那個笨蛋帶來大批人馬,雙方說不定連一句話都還沒說完就火併上了,平白讓漁翁得利,這可不是我的本意。」

臧卧臣綻開一抹宛如獅子般的笑容。如果有彭文雄在場,黃梓鷹就不敢太放肆,如果他膽敢胡來,至少會有個公證人了解事情始未,他也占不了什麼便宜。」

石君恩冷然一顫,好半天才點點頭。

「儘快處理完這件事以後,我還有件更重要的事要處理。」看着玉辟邪,臧卧臣的嘴角牽動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是……那天接我電話的那個女人嗎?」石君恩謹慎地開口問。

臧卧臣漠然看了他一眼,疏離地移眸望向車窗外的景物。思緒飄向遠方。

那個生活在燦爛陽光下的美麗女子,他該用什麼方式對待她?不想害她就該放手,但是..又有股想獨佔她的慾望。

他擰眉深思,緩緩進人一個人的幽暗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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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東京就病倒,我看一定是那天晚上著了涼,云云也真是的,就算跟我拌嘴,犯得着氣得一整個晚上不回房睡嗎?我看她是故意把自己凍病,存心要來氣我的吧?」

「媽咪,姐又沒有自虐狂,於嘛虐待自己來氣你呀。」

「誰知道你們姐妹兩個現在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麼?」

「我哪有想什麼?我什麼也沒想,倒是媽咪你想得也太多了一點。」

「還不都是因為你們兩姐妹,成天陰陽怪氣的。反正我現在不管說什麼,你們都覺得煩。」

「我也沒說什麼,你幹什麼那麼大反應?」

云云半昏半醒地聽着房門外母親的叨念聲,還有瀛瀛的嘀咕聲。

吵死了很想出聲叫她們別吵了,可是喉嚨又燒又痛,一場高燒讓她全身虛累得一句話也不想開口說。

一回到東京,她就莫名其妙開始發高燒,昏昏沉沉睡了三天,直到今天才好轉一點。

她仰躺在床上,伸手自枕頭下摸出臧卧臣給她的那塊血紅色玉石,映着燈光.仔細觀覽著。

身為古董商的女兒,雖然對古董不是特別感興趣,但是從小在耳濡目染之下,對古董多少也有些基本的鑒別力。

這塊扁平的玉石浸蝕得相當透,深赭色的玉面在燈光映照下,呈現出血般的濃艷色澤,將玉上的修羅浮雕襯托得更為猙獰可怖。

回到東京已經第三天了,和臧卧臣在溫泉發生的那些事變得那麼遙遠而且不真實,如果沒有這塊玉的提醒,她幾乎會以為那只是一場迷離荒唐的夢。

然而在溫泉所發生的事都是真的,她莫名其妙失去了第一次、莫名其妙變成了黑幫堂主的女人,還莫名其妙要幫他生小孩。

雖然她可以把這一切意外的結果歸咎於溫泉幽渺艷魅的氣氛,歸咎於臧卧臣惡意的侵犯,甚至歸咎於被迫灌下的那幾口威士忌烈酒上,但是最莫名其妙的,是當她回到了正常的現實生活時,並沒有出現半點驚慌、害怕,甚至報警求援的正常反應,這二天,除了心情上有些思緒紛亂以外,她幾乎可以說是無懼無愁,甚至還挺欣然接受這種意外所帶來的刺激感。

這種感覺真是奇怪,她向來謹守分際,生活規律,交友單純,有時間就到教堂服務,再有時間就到醫院當志工,認真地搜尋生命中簡單平凡的快樂來自娛,從不曾想到自己有一天竟會和黑道分子扯上關係。

阿修羅是法力強大、好戰善爐的惡鬼,臧卧臣給她這塊玉,目的難道是想提醒她,她已逃不出他的掌心了嗎?

開門聲打斷她的思緒,她迅速將玉塞進枕頭下。揚睫望去,看見瀛瀛端著餐盤走進來。

『姐,起來吃點東西。」瀛瀛把托盤放在床旁的桌上、探手摸摸她的額頭,笑說:「總算退燒了,狀況還不錯。」

云云垂眸看了眼餐盤,皺眉咕噥了聲。「又是咸稀飯。」

「今天是芋頭口味的,味道滿好,別挑剔了、反正等你好了以後,想吃什麼都可以啊。」瀛瀛聳肩,在她床畔坐下。

云云懶洋洋地起身,端起車頭稀飯一口一口慢慢吃。

「姐;你的玉辟邪怎麼不見了?」瀛瀛突然問。

云云像被戳了一下,全身莫名地緊縮。

「你是弄丟了,還是送給人了?』瀛瀛正經八百地看着她。

云云不搭腔,專心地吃稀飯。

「對了,還有件事很奇怪,那天幫你擦汗時,你身上怎麼會有一點一點的瘀青,是怎麼弄來的?看起來好像被人打過一樣……』瀛瀛說到這裏,猛然頓住,吃驚地跳起來大叫。「姐,你是不是在溫泉遇到壞人了?我的天啊!你被人搶走玉辟邪,還被人打,媽咪知不知道這件事啊?」

云云驚出一身冷汗。瀛瀛的推理雖然誇張,但還居然把她的遭遇猜對一大半,她的確遇到了壞人,玉辟邪也確實被搶,不過身上的瘀青卻不是被打出來的,雖然瀛瀛對男女床事一無所知,絕對看不出這些瘀青是一雙挺性感的嘴製造出來的吻痕,但是她知道自己用不着費心想瞞瀛瀛,因為她求知慾強、學習能力高、追根究低的功夫更是一流,她一定會想盡辦法弄清楚她不懂的一切。

「拜託你冷靜一點聽我說。」云云嘆口氣,決定全盤托出。「我在溫泉遇到了一個男人,而且……」她不自在地暗暗一咳。「還跟他……」她深深吸口氣。「發生關係了。』

瀛瀛先是愣好幾秒。然後,下巴愈抬愈高,眼睛愈張愈大,嘴也愈張愈大,膝蓋軟到差點跌倒。

「你?跟一個男人?陌生的?一見鍾情?接着,發生關係?』瀛瀛的思考力被炸得粉碎,連語言組織能力也變差了。

「嗯,這些瘀青是吻痕,是那個男人親出來的。」云云故作鎮定,表情看起來輕鬆自若,但是羞赧的紅潮還是偷偷從白玉般的肌膚底下沁上來。

「啊——」瀛瀛捂著雙頰,不自禁地發出麥考利克金的招牌大叫,跟着大聲哀嚎。「不會吧!我那最有氣質、最有格調、最優雅、最守身如玉的美麗公主姐姐,居然跟一個剛認識的男人……那個了!」

云云橫她一眼,嬌顏嫣紅欲滴。

「拜託你不要那麼大驚小怪,我鄭重警告你,千萬不能讓媽咪知道,要不然她會瘋掉,然後搞得我崩潰掉。」她根本不敢坦白說她其實是在莫名其妙、半推半就的情況下被「強」掉的,怕護姐心切的瀛瀛會拿刀去跟臧卧臣拚命。

「我真不敢相信,你跟端木和頤在一起那麼多年都沒有做過,到日本那麼多年也沒有交過半個男朋友,怎麼會突然跟一個認識沒多久的男人做咧?」』瀛瀛訥訥地提出疑問。

云云被她問得額角脹痛。她當然不是那種性行為開放的女人,如果不是邪惡迷人的臧卧臣加上強勢的挑逗、加上威士忌的刺激、再加上黑夜的引誘……終其一生她也沒那個膽子啊!

「和頤是非常具有紳士風度的男人,在那方面他一向謹守禮教,除非跟他結婚,否則他是絕對不可能碰我的。」她無奈地聳聳肩,繼續說:「和他分手以後,本來以為可以在日本展開一段新戀情,可是想不到那些追求我的政商名流公子哥兒們,一個個都及不上和頤的十分之一,我怎麼可能看得上眼。」唉,當她正式邁進二十九歲大關時,已經做好了今生都可能嫁不出去的準備了。

「誰叫你莫名其妙跟人家分手,現在知道好男人難找,後悔莫及了吧?」瀛瀛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

云云沒好氣地白她一眼。

和頤確實是個各方面都出類拔萃的男人,她曾經為他心跳過,為他臉紅過,為他悸動過,他們的價值觀類似,生活情調相近,她甚至可以預見如果與和頤步人禮堂,和頤絕對能夠給她一樁人人稱羨的理想婚姻,童話中的王子與公主,從此過着幸福快樂的生活絕對不是一個夢想。

可是,當夜深人靜一個人獨處時,她會清清楚楚聽見身體里那個反叛因子伺機造反的聲音,不停地蠱惑她——那種模範人生不是你想要的,你一定會因為生活太幸福美滿而無聊得打呵欠的,去吧、去吧!你不能永遠坐在旋轉木馬上,應該去感受一下坐雲霄飛車的快感,去享受一下神魂顛倒的魔力吧!

她總是假裝沒聽見反叛因子的蠱誘,假裝自己也挺喜歡坐旋轉木馬。

直到有一天,她無意間發現了小妹漓漓暗戀和頤的日記,這幾篇日記撼動了她,也意外促成了她想坐坐雲霄飛車的決心。

只是當時的她真的沒想到,放棄了坐旋轉木馬五年多以來,她竟然會連一次坐雲霄飛車的機會都沒有遇上,然而就在她準備放棄不再等待時,臧卧臣竟意外地以狩獵的姿態出現了。

「喂喂喂,姐,那個讓你願意跟他發生關係的男人到底是誰啊?長得帥不帥?什麼身份背景?大概多大年紀?』瀛瀛興緻勃勃地搖著云云的手問,兩眼閃閃發光,一臉亢奮的表情。

「別問了,我什麼都不會說。」臧卧臣那種東寺幫修羅堂堂主的身份.在這個家裏面,任誰聽到了都會驚慌失措、嚇慌手腳的。

「喔——小氣鬼。』瀛瀛的反應像個要不到糖吃的嘟嘴小孩。

『誰知道將來會怎麼樣?云云垂眸低嘆。「我的感情世界我會自己處理,人家會不會再見我都還很難說……」驀地,她被自己的話嚇怔住。

什麼呀?她剛剛說了什麼?她怎麼會有這種反應?好像期待再見到他,期待他的召見一樣。

『瀛瀛,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談,你能不能先回房去?」她煩躁得拉起棉被,把自己密密實實地包裹住。

「啊——不說了幄——』瀛瀛的好奇心無法得到滿足,嘴嘟得更高了。

「將來有什麼進展你都會是第一個知道的,急什麼。」云云躲在棉被裏悶悶地說。

「好吧,我現在不煩你,可是你有什麼心事一定要說幄,千萬不要藏在心裏。」瀛瀛不放心地叮嚀。

云云應了聲,然後聽見瀛瀛打開門又關上門的聲音。

確定瀛瀛離開以後,她從枕頭底下又摸出那塊玉來,怔怔然地看着玉面上的修羅像出神。

云云一直以為自己的人生就像高山上被薄霧輕籠的湖水,美是美,卻冷得沒有生氣;而臧卧臣的出現就像天外飛來的隕石,不屬於她的世界,卻讓她的心湖受到巨大撞擊,也讓她終於體驗到了什麼是神魂顛倒的快感。

臧卧臣……

他很有可能是做盡壞事的黑幫分子,雖不像玉面上的修羅那般醜陋,但本質同樣是邪惡好鬥的,面對這樣一個可怕的壞男人,她心中想的卻不是該如何脫離他的魔掌,而是他什麼時候會想見她。

她的下意識在等,等着他什麼時候要見她。明知道前面有一個危險黑暗的沼澤,她仍然願意涉足一試。她是瘋了吧?除了這樣懷疑自己,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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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並快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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