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舒夫人只帶了一個貼身丫鬟來到舒寒熙所住的「清風閣」。

她看到站在大門外卻徘徊不定的兒子,不禁詫異道:「熙兒,你在這裏做什麼?公主把你趕出來了?」

滿臉怒色的舒寒熙陡然從沉思中清醒過來,看到母親,臉色有些尷尬,「娘,您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公主,你沒有欺負人家吧?」

知子莫若母,只有舒夫人最明白自己兒子的性格,雖然他生得一張人見人愛的娃娃臉,實則性子比誰都倔強,這樣的兒子,是不可能會被公主牽着鼻子走的。

舒寒熙尷尬的一笑,「我還沒有進去,怎麼會欺負她?」

他一路追着雲碧落過來,本想直接進去教訓她一番,可在大門口卻硬生生止住了腳步,他知道自己的脾氣不好,在盛怒之下不知道會做出什麼荒唐的事來,萬一傷害了他最心愛的女人,他定會後悔一輩子的,所以他才一直在大門口徘徊,試圖等自己心中的怒火稍微平息之後再進去。

「娘,您去看看她吧,或許您能勸說得了她,我出去散散心。」

「去吧,可不許胡思亂想。」舒夫人疼愛地看着為情所困的兒子。

「嗯。」舒寒熙轉身大步離開。

舒寒熙並沒有走遠,他還是不太放心自己那個狂妄過火的小妻子,怕她和自己的母親吵起來。

所以他猶豫了一會兒,又重新折回來,進了隔壁的院落「攬月閣」。

這裏有他的私人書房,也是他的至交好友平時來訪所暫住的地方。

在閣樓上,冷辛岩正獨自一人品著酒。

看到面色不快的舒寒熙走上樓采,冷辛岩微笑道:「怎麼?

才剛度過洞房花燭夜,怎麼新郎倌卻一副被戴了綠帽的頹喪樣?「

舒寒熙瞪着他,他反而笑得更開心。

舒寒熙無奈地嘆口氣,他這些朋友啊,儘是些嘴巴歹毒的傢伙。

「拓拓和小狐狸呢?」

「啊,忘記告訴你,昨夜接到珞珞的急函,一大早他們就趕往京城了,高陽國彷彿要出大事了。」冷辛岩一副期待看好戲的樣子。

「怎麼?」舒寒熙有些擔憂,「這麼快就打起來了?」

「還不是因為公主嫁給你,四皇子那邊的權臣有些慌亂,以為你要倒戈幫助太子殿下了,所以開始騷動,兩邊的鬥爭越來越明顯了。」冷辛岩喝了一口酒,淡淡地說。

明明在談論的是攸關朝廷的大事,他們卻像在談論今天吃什麼菜、喝什麼酒一樣淡然。

舒寒熙沒有說話。

「珞珞現在還好吧?」過了許久,他才悶悶地問。

「應該吧?」冷辛岩微皺了皺眉,眼底是同樣深切的關懷,「那傢伙,冒險的事總喜歡獨來獨往,明知道太子殿下這邊的兵部尚書獨孤凡不是個好意的傢伙,他偏偏要招惹人家,也不知道現在情況如何了?」

「吉人自有天相,他不會有事的。」舒寒熙喃喃地說,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試圖安慰冷辛岩。

「其實我也很想進京城,不過,看起來保護公主也很重要。」冷辛岩笑道,「你怎麼鬱郁不快的樣子?娶到自己想要的女人,不是應該很幸福嗎?」

舒寒熙搖頭嘆道:「她太囂張跋扈了,得罪了老太君,我怕她日後在舒家的日子不好過。」

「這麼嚴重?,冷辛岩挑了挑眉。

舒寒熙繼續嘆氣。沉默了一會兒,冷辛岩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舒寒熙詫異地說:「怎麼了?有什麼話儘管說啊。」

「呃……那個……其實拓拓和小狐狸也一直很想問,你為什麼非要娶她呢?根據宮中的傳言,還有那些王公貴族之間的風言風語,解憂公主並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女人,狂妄自大目中無人,除了臉蛋漂亮之外就一無可取。」

冷辛岩終於說出朋友們心中最大的困惑。

「說來話長了。」

舒寒熙的眼睛眯起來,回憶將他拉到了十年之前。

十年前公主雲碧落七歲,舒寒熙十七歲。

時值初秋,剛十二歲的太子殿下雲青瀾和唯一的妹妹雲碧落,在自己舅舅的帶領下,出宮到皇陵祭奠自己的生母。

當時皇上正寵幸黃貴妃,對因病去世的皇后根本不聞不問,更別說讓他離開皇宮這個安樂窩去祭奠了。

所以祭奠的隊伍並不大,只有寥寥幾個侍衛跟隨。

因為皇后已逝,又因為皇后的娘家勢力微弱,再加上太子公主還小,根本沒有自己的輔佐勢力,所以雲青瀾兄妹雖然貴為皇上的兒女,其實生活卻極為冷清。

皇陵距離皇宮有兩天三夜的路程,這一路兄妹二人都頗為哀傷,一想起自己親娘曾經慈愛的模樣,小公主就忍不住哀哀的哭泣。

繼承了皇后善良、懦弱個性的小公主,是個嬌弱可人的小女孩,平時總是躲在自己哥哥的身後,用那雙烏黑明亮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打量著陌生人,平時只會乖乖的待在自己的宮殿中,很少和其他兄妹一起玩耍。

雲青瀾一開始還能勸勸她,可後來也忍不住抱着她一起哭,連他們的舅舅也束手無策。

雲青瀾說:「如果我們不生在皇宮就好了。」

雲碧落並不太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但直覺告訴她,哥哥是不會欺騙她的,從那時開始,她就開始厭惡皇宮內的生活。

「那咱們就永遠陪在母後身邊,不要再回宮了好不好?」

雲青瀾苦笑,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

祭奠的事情原本進行得頗為順利,但是在他們回宮的路上卻出了大亂子。

不知道那些窮凶極惡的人是怎麼知道了他們的路程,在夜裏,他們被襲擊了。

幾個皇宮侍衛當然以太子為重,全部保護在他的身邊,僅有兩人保護的小公主則被敵人擄走,而他們的舅舅則在保護公主的時候不幸被殺。

當時在京城的天牢裏囚著一個殺人越貨的大惡賊,秋後即將問斬。而據走公主的就是這個惡賊的兄弟和手下。

這些人言明要以公主交換那大惡賊,京城的官員都戰戰競兢,等著皇上的決定。

皇上陷入左右為難。

他是個懦弱無能的皇帝,只是繼承了父輩打下的江山,再加上有一批忠心耿耿的大臣輔佐才得以保住江山,遇到這樣的事他根本就無法自己拿主意。

雲青瀾決定自己去營救妹妹。

他找上了當時還只是個皇宮侍衛的獨孤凡,要求他帶自己去營救妹妹。

獨孤凡知道這是自己陞官的一個絕佳機會,在衡量自己能力的高低之後,只好向自己認識的一個奇異少年求救,那個少年有着一頭銀白色的頭髮,漂亮得宛如天人。

少年名為沈瑛珞。

沈瑛珞是個奇怪的人,結交的朋友也個個怪異,三教九流都有。

去救公主的時候,他只帶了一個剛認識不久的小夥伴——舒寒熙。

舒寒熙那時才剛獨身涉險江湖,認識了沈瑛珞自是興奮不已,當然也不會考慮這件事到底有多危險,二話不說地就跟着去救人了。

但是,敵人的本事之高強,人數之多超過他們的想像,沈瑛珞為了掩護舒寒熙被敵人抓去,舒寒熙雖然勉強背負着公主逃出來,卻也中了敵人的毒箭。

那毒很奇特,但是他約略知道毒性,需要以陰性之血輔助身上攜帶的藥草服下才能解毒,可躺倒在一個偏僻山溝里的他已無力再走動。

他只好哀求那個快嚇傻了的小公主,「去幫我抓一隻母兔吧,母雞也行,只要是母的,什麼動物都行。」

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公主怎麼可能抓得住奔跑的獵物?

最後,舒寒熙絕望地陷入昏迷,他想自己也許會就這樣死在這裏吧,也不知道珞珞如何了…

傳說中的俠客行俠仗義都是輕而易舉,為什麼他們就這麼慘呢?

不知過了多久,舒寒熙緩緩醒了過來,當看到頭頂上的太陽時,他正奇怪自己怎麼撿回一條命?然後,他發現自己嘴邊有一條細細嫩嫩的小胳膊,還有溫熱的液體緩緩落人他的口中……他霍地翻身坐起來,躺在他懷中的雲碧落早已因為失血過多昏迷過去,臉色蒼白如紙。

原來是雲碧落咬破自己的手腕,把自己的鮮血喂他和著草藥服下,救了他一命。

原本挺討厭皇宮中人的舒寒熙頓時怔愣住,整顆心糾結在一起,不知道為什麼狠狠地痛了起來。

他緊緊抱住小公主,情不自禁地在她蒼白的額上烙下一吻。

後來,雲碧落在一個農家漸漸康復,和舒寒熙成為好朋友。

在分手的時候,舒寒熙問她:「為什麼救我?」

雲碧落的眼睛烏溜溜的眨動着,咬着嫩嫩的唇瓣說:「因為你對我好,救了我,所以我也要對你好啊。」

「你知道那樣做可能讓自己喪命嗎?」

她點了點頭,「沒關係,因為除了太子哥哥,從來沒有人對我好過,所以我在母后陵前發誓,如果有人對我好,就算要我為他死掉也沒關係。」

聽她這麼說,不知道為什麼,舒寒熙為這樣的她感到心疼。

她才七歲,本該是受盡呵護疼愛的年紀,然而她卻說出這麼令人辛酸的話。

「大哥哥,你能永遠陪着我嗎?」

舒寒熙輕輕地搖了搖頭。

雲碧落的眼睛立即紅了起來。

舒寒熙笑道:「或許,等你長大,我就可以永遠陪着你了。」

「真的嗎?」她興奮地叫起來,「為什麼?」

「因為長大后,我就可以迎娶你,寵愛你一輩子啊!」

當說出這樣的話時,舒寒熙自己都被驚嚇住。

或許是小公主那烏黑的眼睛吸引了他,或許是小公主那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也要換取一分疼愛的決絕折服了他,他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忘記這個小女孩。

「娶我?哇……」雲碧落高興得又蹦又跳,「真的嗎?不許騙我哦,我會等你來娶我,我要快快長大。」

舒寒熙微笑地看着她。

「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見龍在田。」

這是珞珞給他的名字,他非常喜歡。

「見龍在田……好奇怪的名字,大哥哥,你要記得哦,等我長大了,要來娶我!我叫碧落,雲碧落。」

「這麼說,她小時候應該是個惹人喜愛的孩子?」冷辛岩十分詫異。

他沒想到在公主和舒寒熙之間,竟然還有着這樣的淵源,難怪舒寒熙會這麼執著要迎娶她。

舒寒熙點點頭。

「那為什麼後來她的性格會變這麼壞?」

舒寒熙皺緊了眉頭,「我也想不通,也許……是因為從小生活在皇宮裏的關係吧!」

冷辛岩沉默不語。皇宮,那華麗的宮殿裏,到底埋沒了多少女子的青春和歡笑?大概沒有人數得清楚吧!

「好好愛她吧,我想,等她想起那段記憶,會有所改變吧!」冷辛岩微笑着給好朋友打氣。

舒寒熙站起來,「我也該回去了,不知道母親和她談得如何了。」

「一切小心。」冷辛岩拍拍他的肩。

舒夫人走進清風閣的時候,雲碧落正坐在椅子上嘔氣。

「公主,是駙馬爺的娘親來了。」欠欠附在她的耳邊小聲提醒著。

「那又怎樣?」雲碧落扁了扁嘴巴,她現在一肚子火,都是被舒寒熙那個霸道土包子給氣的。

「我的好公主,她好歹是駙馬爺的母親。」皮皮也忍不住哀求主子。

天知道是怎麼回事,其實主子並不是這樣沒大沒小的,雖說脾氣壞了點,但對於長輩一向保持着起碼的禮儀,怎麼一到了逍遙庄就完全變了樣?

還是說她真的這麼討厭他們的駙馬爺?

雲碧落扁著嘴巴站起來。

「公主幹歲,妾身舒周氏,是熙兒的母親,冒昧打擾,還請見諒。」舒夫人說着當真要給公主行禮。

雲碧落心慌之下急忙伸手攙扶,見舒夫人眼中隱藏的笑意,隨即又收回手,「那、那……你請坐吧!」

「謝謝。」

舒夫人坐下來,打量了一下房間,用她獨特的柔和嗓音微笑問道:「公主在這兒還過得適應吧?如果有哪裏不周到,你儘管跟我說。」

原以為她是來興師問罪的,雲碧落正繃緊了全身的神經準備應戰,豈料這位夫人個性這麼溫柔。

這會兒,雲碧落反而亂了分寸,「啊,這……還好。」

「熙兒沒有欺負你吧?」

「他……」雲碧落的臉紅了起來,「還好。」

看到她臉上羞澀的紅雲,舒夫人一直懸掛着的心總算放下了,看起來兒子和公主之間的關係並沒有她預想的那麼壞。

這個發現讓舒夫人的眼神變得更加溫柔,「咱們家世代布衣,都是些在田野中長大的人,可能不太懂得宮中的規矩,如果丫鬟僕人們有冒犯得罪的地方,還請公主多多包涵,我也會教訓他們的。」

「呃……還好…」

皮皮和欠欠都忍不住掩嘴偷笑,他們這位公主啊,就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一遇到像舒夫人這樣溫柔的婦人,她就只會說「還好」兩個字。

「雖然這樣說有些冒犯,但公主已是舒家的媳婦,我也就不再見外了,熙兒是妾身的兒子,他還有個弟弟,但是妾身膝下無女,一直渴望能有個女兒,俗話說女兒是娘的貼身小棉襖,是最暖心的。現在公主嫁入舒家,妾身便把公主當作自己的女兒一樣看待,如果公主不嫌棄,可否叫妾身一聲娘呢?」

雲碧落吃驚地抬頭看着舒夫人。

娘?她從五歲就失去娘親,早巳遺忘被母愛溫暖的滋味。

舒夫人殷殷地望着她,渴盼着她的回答。

欠欠在後面推了雲碧落一把。

雲碧落怯生生地喊了一聲:「娘。」

舒夫人微笑着走上前,把她攬人自己的懷中,撫摸着她微微顫抖的肩膀。

「娘……」雲碧落頓時淚落如雨。

「乖,乖孩子。」

「寒熙欺負我……嗚……」雲碧落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哦?」舒夫人有些驚訝,「他怎麼欺負你的?」

「他……」雲碧落淚眼汪汪地看着她,卻說不出話來。

他怎麼欺負她?

他強行佔有了她,可是有時候他又很溫柔。

他溫柔地為她梳頭,卻又霸道地要她一起參見長輩。

這一切的一切,不都只因為——她是他的妻。

雲碧落忽然發現自己沒有什麼理由抱怨舒寒熙。

舒夫人微笑着說:「身。為一個女人什麼最重要呢?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這句話公主應該聽說過吧?不是我誇自己的兒子,他是個痴情的好男兒,如果他有不對的地方我會教訓他,但公主千萬也別太為難他,好嗎?」

雲碧落低下頭。

舒夫人笑着從自己的手腕上取下一隻玉鐲,那是一隻通體翠綠的翡翠玉鐲,「這是舒家媳婦的信物,老太君傳給我,現在我把它傳給你,你可要好好珍惜哦!」

雲碧落專心地看着鐲子,碧綠鮮翠的鐲子映襯着她雪白纖細的手腕,十分炫目。

皇宮中有成千上萬的珍寶,卻沒有任何一件比這個鐲子好看。

「娘,碧落。」舒寒熙走了進來。

「我該告辭了,你們小倆口慢慢聊。」舒夫人要離開的時候,把舒寒熙拉到身邊,悄聲在他耳邊說:「公主吃軟不吃硬,對她溫柔點。」

舒寒熙詫異的看着母親。

舒夫人拍拍他的肩膀,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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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狂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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