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好無聊。」

「這種無所事事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

「你不搭話,是怕吵架?」

「你是故意找碴嗎?」曦晨終於放下手上的書,抬眼瞪着坐在自己面前,一副窮極『無聊』樣的雷鈞,自從先前他『嚇』走梁志信之後,她已經決定盡量跟他『保持距離』。

「在我傷好之前,我有預感會先悶死在這家醫院。」雷鈞抱怨道,一想到尹風遙和大票兄弟跑去外頭玩牌,而他卻只能愣在房裏,他就恨不得能立刻離開這間醫院。

「我剛才都準備『下海』陪你玩『不良娛樂』了,是你自己不要的!」曦晨微蹙顰眉,繼續埋首沉浸於被打斷的小說情節。

雷鈞苦笑,經曦晨數度大發雌威之後,現在,已經沒幾個兄弟敢來他病房『討罵』了。

「你覺得兩個人玩排七會好玩嗎?」他意態闌珊地說道,在他的牌局裏,從來沒有這麼『小兒科』的玩意兒。

「我只會玩排七。」

「撿紅點呢?你不會?」雷均不可置信地問。就他所知,夢媽媽店裏那一票女孩子就很喜歡玩撿紅點。

「是會一點,陪奶奶玩過。」曦晨點頭。「你現在要玩嗎?」

「不要。」雷鈞毫不考慮。

就算無聊至極,他也不會『退化』到和她玩排七或是撿紅點,萬一傳出去肯定會被兄弟們笑掉大牙的。

「如果你真覺得無聊,可以開電視來看嘛!」曦晨指了指那台日前才被阿雄辛苦搬來的十六寸電視。

「現在這個時間沒什麼好看的。」雷鈞挑剔道。

「或者,你可以看看書啊!」曦晨突然發現自己這個提議挺不錯的。

「看書太累,字那麼多。」

「你可以先挑些輕鬆的來看。」她熱心地建議,也許她可以從感化『老大』開始,慢慢去影響其他的人。「其實,我覺得你們沒事應該多看些書,才不會每天打打殺殺的,我們的社會多少也會減少一些暴戾之氣。」

「你的口氣讓我想起以前的老師。」雷鈞的嘴角隱現出一抹淡笑。「他向來以教化我為他的終生職志。」

「看來他並沒有做得很徹底。」郁曦晨誠實地說道,否則雷鈞也不會變成角頭老大。

「錯了!就是因為他的關係,我當下就決定成立一個不用暴力解決問題的黑道組織……」雷鈞微笑道。「雖然有時仍會事與願違。」

成立一個不暴力的黑道組織?這算哪門子的志願!

「我真替你的老師感到難過。」曦晨深感同情。她猜他以前在寫作文題目『我的志願』時——八成也和『黑道大哥』脫離不了關係。

「你該替我感到難過才對,因為,我才是那個被逼迫的人!」雷鈞討賞似地說道。「我還記得他企圖拿很多所謂的『史學名著』給我看,其中還包括外國作品,老天,簡直要我的命。」現在想起來他還覺得恐怖。

「文學名著可以修心養性,多看無妨。」她想她可以體會那位老師的苦心。

「修心養性?」雷鈞挑高了眉,一臉見鬼似地表情。「我看只會讓人短命吧!像寫羅蜜歐的那個叫什麼來着……」

「莎士比亞。」

「對,就是他!老不讓劇中人物好好講話。」

「有嗎?」

「他寫的人物就是喜歡羅哩叭嗦講一堆言不及義,又讓人摸不到重點的話。」雷鈞翻了翻白眼道:「我看八成是老師怕我老是結黨打架,所以才故意拿這種『鉅著』給我看,想乘機多殺死一些我的腦細胞,好讓我沒腦筋做壞事。」

「聽你胡扯!」見雷鈞一臉促狹,曦晨忍不住笑了出來。

雖然莎士比亞的書確實咬文嚼字了點,但經雷鈞這麼一形容,好像莎翁他是個專門摧殘人類的殺手似的。

「真難得。」

「什麼?」

「真難得看你笑,你已經擺了好幾天的臉色給我看了。」雷鈞以十分『異樣』的眼神直盯着她因笑容而散發光彩的雙眸。

「我才沒有擺臉色給你看,只是沒有笑而已。」她低下頭,隨手翻著小說。

「一樣的道理。」雷鈞閑適地往床頭一靠道:「依我看,你一定也是拜倒在莎士比亞作品底下的痴情女子吧!喜歡主角優美的說話方式和偉大的愛情。」

「偉大的愛情確實是滿吸引人的。」曦晨偏著頭,露出一抹淺笑。「畢竟,每個女孩子都希望擁有一段轟轟烈烈、刻骨銘心的愛情。」

「看不出你還有浪漫的一面。」雷鈞壞壞地扯動嘴角,調侃道。她給他的感覺向來很理智。

察覺到他炙人的目光,曦晨有些不自在地說:「當然啦,現實生活中很難找到這樣的愛情。」至少他說話一點都不優美,而且常常激怒她。

「所謂轟轟烈烈、刻骨銘心的愛情,通常都是以悲劇收場,你覺得這樣很好嗎?」雷鈞問,在他印象里,多膾炙人口的愛情電影,男女主角最後都沒有結合。

聽他這麼一說,曦晨抬眼看他,突然問道:「我猜——你一定不會像羅蜜歐那樣為茱麗葉殉情,對不對?」

「當然不會,太愚蠢了!」好結實的一個釘子。

「那是一種深情的表現,怎麼能說是蠢呢?」曦晨反駁道。雖然她自己也不喜歡看悲劇性的故事,但,不知為何,她就是在意他的觀點。「換作是你,你會怎麼做?」她問。

「不一定,那得看茱麗葉的魅力而定。」雷鈞煞有介事地摸著下巴,認真思考着。

「什麼樣的魅力?」

「如果長得美,我就拐她一起私奔……」

曦晨啼笑皆非。「那——長得丑呢?」

「很簡單,直接讓給馬文才就行了,我是不會計較的。」他開玩笑道。

「馬文才是『梁山伯與祝英台』里的人物耶!」她憋笑着糾正他。

「差不多。」雷鈞聳聳肩。「反正都是一場烏龍悲劇。」

真是,古今中外兩大最著名的愛情劇,竟然都被他說成『烏龍悲劇』,她真替這兩部『鉅著」的作者感到可憐。

不過,值得欣慰的一點是——至少這證明了他還看過幾本『像樣』的書。

這對『看起來』好勇鬥狠、又『聲稱』不愛看書的雷鈞而言,好歹也算是一種成就了,郁曦晨思忖著,靠向沙發,準備再度看她的小說。

「那麼——你手上拿的又是哪位大師的名著?」他的語氣調侃味十足。

「茱麗.嘉伍德的『守護天使』。」她答,順勢秀出小說封面給他瞧了一眼。

「『助力假我的?』」他挑眉。「沒聽過!」

她瞄了他一眼。「你當然沒聽過,因為她寫的是愛情小說。」

「愛情小說?」他看着畫有一男一女共同騎馬的小說封面,雙眉揚得更高了。

「依我看……比較像是色情小說,而且這個女主角的胸部晝得不好……」

「看封面不準的!」她急切地抗議道,耳頰泛紅。「這種翻譯小說,雖然有些情節……比較符合『外國民情』,但是,其實它的劇情結構還算相當完整精彩。」

「符合『外國民情』,嗯?」他的表情曖昧。「聽起來好像不錯。」

曦晨當然知道他腦袋裏在想些什麼——男人就是這樣,滿腦子色情思想。

最後,她決定假裝忽略他的反應,逕自道:「除了劇情之外,她描寫的男主角也很不錯,不但驍勇善戰,更是溫柔忠誠……」

「我知道,就是現實生活中很難出現的那種類型。」雷鈞懶洋洋地潑她一盆冷水,他甚至還誇張地打了個大呵欠。

「總會有的。」她蹙著眉頭,不甘示弱地回了句,隨即低下頭看小說,不再理會他。

她一定是某根筋不對勁了,才會在這裏和一個大男人——而且是一個黑道大哥討論『愛情小說』。

雷鈞好玩地看着『專心』埋首於小說世界裏的曦晨,心中更確定一點——儘管她平常口齒伶俐,可以舉一反十地將眾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是阿雄,但是,一旦碰上令她感到困窘的話題時,她立刻就會兩耳燒紅,接着開始變得詞窮……沒一次例外!

不過,說實在的,她微慍、有些不好意思又試圖故作鎮定的怪模樣,還真是理智中帶點傻氣——滿可愛的;而他也不得不承認——他越來越喜歡和她說話。

「那堆密密麻麻的文字真那麼好看嗎?」雷鈞開口問道,硬是拉回她對他的注意力。

「沒辦法,當看護以來養成的習慣——以小說打發無聊的午後。」她淡淡說道,眼睛仍然沒有離開書頁。「因為不是每個病人都像你一樣——不睡午覺。」

言下之意,就是催促他多休息的意思。

殊料,雷鈞聞言心頭反而竄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覺。他想起她以前一定也像照顧他一樣,照顧過許多男病人。不由得,他心裏感到有些不是滋味。

「你——當看護多久了?之前照顧過幾個病人?」他霸道地問道。

「不久,總共才照顧過十八位病人而已。」曦晨抬眼看他,絲毫沒有發覺他語氣的改變,仍然誠實地說:「你是第十九個,也是最浪費名額的一個。」

「浪費什麼名額?」

「我本來打算在第十八位病人出院之後,好好放個長假,休息一陣子……會答應來照顧你,純粹不在我的計劃之中,所以,你浪費了我一個名額……」

「你沒事替自己『設限』做什麼?」

「因為我奶奶老是替我物色相親對象,所以我已經答應她只要我照顧滿二十位病人之後,就聽她的話去相親結婚……」

「相親?」雷鈞聳眉道,她看起來實在不像是那麼傳統的人。「你理想中轟轟烈烈的愛情呢?」

「我說過了,現實中很難找到的。」曦晨仍然沒有聽出他語氣中的醋意。

「而且——我相信奶奶的眼光。」她淡然道,心裏其實也有某種程度的失落感,只是她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產生這樣的感覺?

「自己的男人該自己找才對。」他沈聲道。

「聽起來好肉慾的感覺。」

雷鈞微微扯動嘴角,看着曦晨再度泛紅的耳朵,他忍不住興起逗她的念頭。「那麼,我可以參加嗎?」

「參加什麼?」

「相親。」

「拜託,別開玩笑了。」曦晨叫道,他一定是準備去看好戲的。

「如果,我在三天內親到你,我是不是就有資格參加相親?」

他果然是存心搗蛋!

這回,曦晨並沒有忽略他眼中捉弄的光彩。只見她手持小說起身,帶着平日常見的『微笑』,鎮定地走向床邊,以手輕輕覆上他的額頭道:「奇怪,你沒發燒啊?」

「我是說真的。」

「別鬧了。」她仍然不當一回事。

「天。」他堅定地道,兩眼炯炯有神地直盯着她。「你敢不敢跟我賭?」

「我,不、賭、博。」她申明道。「而且——」叩叩!突來的敲門聲打斷他們的談話。

「曦晨?」葉美萱從門縫中探了探頭。「你現在有空嗎?」

「沒空,她正準備跟我簽賭。」雷鈞調侃道。

「你別聽他胡扯,有什麼事嗎?」她隨手將小說擱在小几上,走向門邊。

葉美萱有些畏懼地看了眼雷鈞,才輕聲說道:「我現在正準備巡房,你能不能陪我去一下……」

「巡房還要人陪?」雷鈞不可思議地道。

怪了,這是什麼習性?以前在學校時,是聽過女孩子們有相約一起去上廁所的怪習慣,倒是沒見過.護士連巡房都要找人陪——而且還是找一個不是護士的人。

郁曦晨故意不理會他的大驚小怪,走上前去,低聲問道:「是去三O二號房嗎?」

「嗯。」葉美萱點頭。

「好,我陪你去。」曦晨使命感十足地說,她是絕不會讓三O二號房那位老伯有機會再對葉美萱不規不矩的。

「真的……可以嗎?」葉美萱不放心地又看了雷鈞一眼——他看起來似乎不太喜歡被人打擾……不,應該說他好像不太高興郁曦晨離開病房,到處亂跑。

「沒關係。」曦晨安撫她,隨即轉過身對雷鈞微笑道:「我等一下就回來。」

反正只是去巡一下三O二號房,不會太久的,她想。

※※※

待她終於脫身,再度看到雷鈞時,已經是三十分鐘后的事了!她沒想到會跟三O二號房的老伯耗那麼久。

才一回到病房,曦晨竟意外地看見雷鈞坐在病床上專心地——看書?

真怪!三十分鐘前他才發表過不喜歡看書的宣言,這會兒就見到他在看書?

而且還是看她的書!這令她更吃驚了。

「這本書——還滿好看的。」他拿着她先前擱在床几上的翻譯小說,抬眼對她露出一抹莫測高深的笑容。

「哦,是嗎?」曦晨突然有股不好的預感。

「你聽聽這一段。」他揚揚手上的書,朗聲請道:「『他體內積築的壓力已遠超過他無法忍受的地步,他抗拒著狂猛的慾望,繼續用他的嘴和手與她……』」

啪!

雷鈞還未來得及念完整段,即被曦晨上前一『掌』合上書頁。

「我還沒念完,後面正精彩。」他覺得她的反應很有趣。

「我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事,你不必念。」她迅速奪回她的書。

「『他知道她已接近解放的臨界點……』」他露出惡作劇的表情,不怕死地補充『書里的形容句』。

「不準念!」曦晨脹紅了臉,反射性舉書朝他身上打下去。

「嘿!會痛!」雷鈞大叫。

「誰……誰叫你滿腦子色情思想。」她結巴道,好像下手太重了點。

「你的意思是說——你的書很『色』?」他故意抓她的語病,且還不忘發表自己的意見。「我倒覺得寫得……嗯……滿『符合外國民情』的,尤其是像什麼『接近解放的臨界點』……」

「你還念!」她再度舉書朝他重重拍了下,隨即氣呼呼地轉身離開病床——她才真要接近『崩潰』的臨界點!

同樣的愛情小說,男人注意的『重點』果然還是和女人不同。

郁曦晨將小說塞回背包,心裏正不斷犯嘀咕時,突然察覺到身後的雷鈞似乎『異常安靜』。

有些古怪!

郁曦晨放妥背包,疑惑地回過頭,即看見雷鈞正皺着眉頭、不發一語地死盯着她瞧!

「原來你都是這樣對待病人的。」他面部肌肉抽播著,一副她是『殺人兇手』的模樣。

她不自覺地自喉間逸出一聲輕呼,這才憶起自己輕率的行為——老天,她剛才做了什麼?她竟然……動手打了自己的病人?而且還打了兩次!

她從沒這樣『失控』過!

「我……打到你的傷口了嗎?」她愧疚地探問,舉步走回他的身旁。從他的表情看來,她剛才真的很有可能『正中要害』。

「你說呢?」他仍皺着眉,狀似痛苦。

「對……對不起。」她囁嚅道,小心翼翼地挑開他的上衣,審慎地檢視傷口。

「我不是故意的……」

看着曦晨真心為自己擔憂的模樣,雷鈞突然有點後悔開她玩笑,不舍的感覺油然而生。

他驀地明白,其實他是不忍看到她秀眉深鎖的模樣;他喜歡看見她笑,而且是沒有防備的,她的笑留有種類似寒冬中暖陽所帶來的舒服感。

那是種很奇特的感受,但他不願去多想其中的原因。

「放心,死不了的。」他舒展眉頭,道。「只不過是被一本小說K到而已。」

確定雷鈞纏在腰間的繃帶沒有滲血現象,曦晨才稍吁口氣道:「誰叫你老愛講些無聊的話。」

以她原有的脾氣和「修養」,她本該對這種捉弄視若無睹才對,但……儘管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很抱歉,她還是這一切都是他惹的。

「無聊?我只不過是『轉述』一段書里的句子而已。」他故作無辜,眼中卻難掩笑意。

「詭辯!」她哼道,既然他還有精力開玩笑,一時之間,應該還死不了,只平白浪費了她剛才的同情心。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你害我傷口惡化,恐怕就很難脫身了——」他含笑道。「到時,肯定會有一堆人強迫你對我『負責』。」

「我想也是。」她聳聳肩。「阿雄一定是第一個不放過我的人。」

「那倒是,而且他可能會以切小指來要脅你。」他大笑,卻因腰際驟發的疼痛而岔了氣。

「你不要笑那麼用力,等一下傷口真的裂開就不關我的事了。」她嘴裏雖輕斥道,目光卻無法自他爽朗的笑臉上移開。

「怎麼會不關你的事呢?」雷鈞揚聲道。「你是我的看護,我一天不出院,你就多一天的時間要看顧我,反正你是要對我負責的,我不在乎多縫一次傷口。」

「住院可不是在辦家家酒,你不要沒事詛咒自己受傷。」她度著眉說。她可不想再看到他受傷了!

「沒想到你這麼關心我。」他挑眉。

「不客氣,就算我們常常意見不合,但好歹你也是我的病人。」她盡量以公式化的口吻說,並順手為他拉好棉被。

「既然榮幸身為你的第十九號病人,我可以要求一件事嗎?」他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什麼事?」

雷鈞指指時鐘,又指指窗外,說道:「在你下班之前,可以陪我出去透透氣嗎?」

「可是醫生說你現在最好還是不要下床……」

「我可不是被醫生唬大的。」他掀開被子,一副準備下床的態勢。「我已經快被悶死在這間鬼病房裏了。」

「你……你不要亂講話。」她衝上前扶住他,心裏忍不住嘀咕著,她最怕在醫院裏聽到這種話了,什麼鬼病房,還好現在天還沒黑。

雷鈞並沒有忽略她微微的輕顫,只是覺得她的反應很……耐人尋味。

「你真的要下床?」問了等於白問,他已經穿好鞋起身了。

「死不了的。」他又亮出他的『名言』,並且伸手搭住她纖細的肩頭,以支撐自己。

曦晨扶着他,努力頂住他施加在她身上的重量。

「我覺得我應該先去把輪椅推過來才對。」她費力道。才扶他走了不到三公尺,她就已經氣喘如牛了,而他們甚至還沒走出病房哩!

「唉?你要去哪裏?」

雷鈞正把她當『拐杖』般地柱往另一側。

「我想先去一下廁所。」他說道,另一支手已扶撐在洗手間的門邁上。一撮不羈的頭髮,也因這動作而垂覆在他前額,模樣煞是性感。

「你……要上廁所?」郁曦晨愣愣地重複他的話,全部注意力仍放在努力穩住腳步,一時之間沒法意會這句話的意思。

「我可不是小說里的男主角,可以不用上廁所。」

他引用了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她企圖用來說服他使用尿壺時的『至理名言』,並且對她不正經地眨眨眼。

不知是因為雷鈞傭懶的性感模樣無意間撩動了她的心弦,抑或是兩人肌膚相貼時的熾熱感所致,曦晨覺得全身正不自覺地發熱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只隱約知道此刻體內不斷湧出的這股熱源,促使自己心跳加快……而那絕對不是因為她為了扶他、消耗太多力氣所造成的。

「你好重,你知道嗎?」為了掩飾困窘的氣氛,她轉移話題。

「是你太弱了。」他微微一笑,終於在她「癟腳」的攙扶之下,跨進病房的專用洗手間里。

「我在門口等你。」曦晨不自在地丟下一句,遂匆匆地步出洗手間。

奇怪了,她又不是第一次攙扶病人如廁,為何唯獨對他產生這種怪異的不自在感?她實在弄不懂!

為了不讓自己被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所困擾,在等待的同時,曦晨順手將置於病房角落的輪椅裝置完畢。

約莫過了一分鐘,她才聽到他叫她的聲音。

待她走進洗手間時,雷鈞已自行靠自己的力量走到了門邊。

「小心點,不要勉強。」曦晨像支受驚的兔子,反射性跳上前撐住他。

「碰到傷口就不好玩了。」

「放心,死不……」

「還有,不要再說什麼『放心,死不了』的傻話。」她打斷他,眼底呈現的是一抹真摯的關懷與擔憂。「你就跟奶奶一樣,老愛把這句話掛在嘴上。」

聞言,他不由得傾身問道:「結果?」

「結果是——」曦晨嘆了口氣。「她動不動就受傷。」

「老年人行動遲緩,難免的。」他拍拍她的肩,安慰道。

「事情絕對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她搖頭。「奶奶就是因為太好動、喜歡嘗試新鮮玩意見,所以常常受傷……」

她頓住,偷瞄他一眼后,才繼續道:「就跟你一樣,其實,有些傷是可以避免的……」

「果然是個靜不下來的奶奶,難怪會閑到幫你相親。」雷鈞朗聲笑道。

話及此,郁曦晨這才想起自己完全忘記打電話回家查勤這件事了——這會兒,奶奶可能已經偷偷跑去高空彈跳了。

「等一下我可能要先去打個電話……」她舉步維艱地扶他通過窄狹的心門。「一通很重要的電話。」她再三強調。

「什麼重要的電話?」他傾身斜靠向她,口氣聽來有些不悅。「打給男朋友?」他是替她『解決』了梁志信,但他並不清楚她是否有其他要好的異性朋友。

「我沒有男朋友。」曦晨急忙否認。「是因為我奶奶……」她頓了頓,像是想起什麼似地,突然轉口道:「奇怪,我為什麼要跟你解釋那麼多?」

她挺了挺身子,調整了兩人的位置,他們正卡在洗手間門口,進退兩難。

「哦——我知道,是準備相親的事。」他更靠近她。

「對,就是相親的事。」她昂高下巴,故意道。「現在,請你配合挪動你的腳步,否則我們很難走出這裏,你不是要我陪你出去透透氣嗎?」她覺得他全身的重量似乎全放在她身上了。

「我改變主意了。」他揚了下眉,逼近她的臉,高大的身軀已完全將她困在門與他之間,讓她無路可退。沒錯,她只是他的看護,但她老是對他採取『公事公辦』的態度有時確實令他相當惱火。

「我決定現在先兌現。」他懶洋洋地說,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變得專註起來。

曦晨覺得心臟莫名地加速跳動,他呼吸的氣息不斷拂過她細緻的臉頰,更是令地無法集中精神,思索該如何化解此刻怪異的氣氛。

他的凝視令地分心。

「兌……兌現什麼?」她努力以正常的聲音說。

「當然是兌現——」他揚起嘴角,柔聲道:「這個。」

冷不防地,他的唇像捕捉獵物般覆上她的。

曦晨嚇得呆愣在原地,全身僵直,一雙圓睜的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雷鈞。

如果她沒有頭昏加眼花的話,他們現在正在做的事……應該是……接吻。

沒錯,他正在吻她。

和他唇齒相觸的感覺如此深刻真實,而他猛烈的佔有更是令她招架不住。

曦晨自喉間發出一聲輕哼,努力抗拒著內心狂涌的熾熱情栗,她反射性向後退縮,而原本扶在他腰上的縴手,也抗議性地試圖將他推開……殊料,這個動作不但不能立即結束這個吻。反而促使雷鈞更具侵略性。

他一手扣住她的反抗,一手托住她的頸項,更加恣意而為;吻她的感覺比他想像中美好,他不想這麼快結束。

不由自主的炙熱喘息在兩人之間擴散開來,曦晨開始覺得自己的腦袋似乎越來越重,但身體卻越來越輕……她一定是快要缺氧了。

就在曦晨終於忍不住全身開始扭動時,雷鈞才放開她。

「親到你了。」他臉上掛着滿足的淺笑,得意地欣賞著曦晨因他而雙頰紅星的模樣。「我贏了!」

「我根本……沒有和你打賭。」她儘力裝出平常理性自若的模樣,殊不知她通紅的耳朵早已泄漏了秘密。

雷鈞聳肩。「沒錯,你是沒有跟我賭,但——我並沒有說不親你。」

這個人臉皮真厚!「可是……你不是說三天。」她指出。

雷鈞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手指比著三,道:「我說三天之內,可沒說不包括今天。」

「你耍賴!」她瞪他。

「兵不厭詐,在發動攻擊前是不能先通知對方的。」

「那也不必選在……廁所門口。」她伸手擋在兩人之間,想隔開點距離,她似乎聽見房門外有隱約的人聲。

「這樣才有難忘的味道。」他霸氣地笑着,雙手同時撐住兩邊的門柱,更加傾身向她。「感覺不賴,對不對?」

「少神經了!」她再度推他,對逐漸靠近房門外的腳步及人聲感到緊張困窘,她幾乎已經可以聽到阿雄的大嗓門了。

「這下——我可以參加相親團了嗎?」雷鈞逗她,溫熱的雙唇貼近她同樣燥熱的頰邊。

「不行。」她全身僵直,抬起驕傲的下巴,儘力維持不苟言笑的態度。

「我想像你們這樣每天忙着爭地盤,一定不會對這種『無聊的男女會面遊戲』感到有趣的,況且,如果你來參加,鐵定、肯定會影饗到你在兒弟之間的威名,到時候被恥笑,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她撂下她所能想到「最具殺傷力」的威脅。

豈料,雷鈞聞言反而哈哈大笑了起來。「無所謂,反正在我被你強迫喂飯那一刻起,我的威名就已經掃地了。」

「又不是我害你受傷的……」她確定她已經聽到阿雄和易非賢、尹風遙的說話聲了。「喂,你不要再一直靠過來……」她用力推他,天,受傷的人力氣還這麼大,任憑她如何使力,他還是不動如山。

「『他無法保持靜止,沒法給她時間適應他……』」他『正經八百』地引述,卻對她『不太正經』地眨了貶眼牧地,響起門聲。

「你說什麼?這個句子有點熟悉,該不會是……」

此刻,房門被人開啟。

「我從你那本『守護天使』小說里看來的,男友主角當時正在…」果然!

「無聊!」她怒道,並且使勁地推開他。

出乎意料地,這次,她不但成功地推開了他,還由於用力過猛,雷鈞整個人往廁所門外退了一大步,正巧撞上開門進房的阿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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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壞惡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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