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如水如絲的銀髮,在毛毯地上盤旋,半透明的白色紗衣綾亂的鋪展着,纖細的手腕,優雅地動作著,指間夾着一根細長冰寒的銀針,狠狠地往一個人偶的心臟處紮下。

「偷竊者!」

忽明忽暗的燈光,閃爍著,藥師三葉絕美的臉顯得妖異而艷麗,濃密的睫毛下,深黑的眼珠子透著寒厲的光,銀針紮下的瞬間,他的嘴角似有若無的揚起一抹邪魅的笑。

「偷竊者!」

將人偶扔到地上,忽地蜷起身子,低低地喘著氣,死命地揪著胸口。

被遺棄在地上的人偶身上,貼著一張紙,紙上寫着:冰、凌、凰、月!

是咒!

他在下咒!

可,為何每次,都反彈!

為何……

************

「痛——」

床上的人驚呼一聲,捧著胸口,翻滾了起來。

如針扎般的疼痛在心臟深處擴散,痛楚遍佈全身,四肢百骸都要隨之牽扯,撕裂——

「啊,好痛——」

身子一扭,將床上所有的物件都踹下床,砰砰作響的聲音引來了守門的侍衛。

玄京走近床,看到床上冷汗直冒,痛吟不斷的人兒,略皺了下眉頭,扶起他,手掌貼在他胸口,運氣將熱氣逼進他體內。

許久,冰凌凰月方緩過氣來,佈滿細汗的臉漸漸有了血色。

疼痛不再蝕骨了,冰凌凰月顫抖著纖弱的身子,挨進玄京的懷裏。「究竟是何人,竟對孤下咒!這麼多年來……時常困擾著孤,孤卻無法揪出那個混蛋!」

玄京安撫他,他略鬆開緊蹙的眉頭,吐著粗重的氣,縮在寬厚的懷裏。兩人默契地相擁著。那痛一陣輕過一陣之後,冰凌凰月用小臉磨磨玄京粗糙的衣服,咕噥。「還好有你在……小京……只有這個時候,你才會對我溫柔。」

玄京拍拍他的背,令他安心不少。舒服的偎在男人懷中,冰凌凰月嘆息。「近半年來,只有你……陪在我身邊……知道我的秘密……」

夜風大,吹開了掩著的窗扇,玄京欲起身去關窗戶,冰凌凰月緊緊拽着他的衣服。「不要去!」

像個任性的小孩,不讓溫暖遠去。「如果……小京背叛了我……」

玄京深黑的眼閃了閃。

咬着唇,冰凌凰月抬起頭,犀利的盯玄京。「如果小京背叛了我——我絕不原諒你!」

玄京直視他冰冷銳利的眼睛,沉聲道:「屬下,永遠都不會……背叛門主。」

淡雅的笑慢慢地浮現,冰凌凰月再次將頭靠在他懷裏。「我相信小京。」

挪了挪,困意襲來,緩緩地閉上眼,漸漸地入了夢鄉。

均勻的呼吸聲來看懷中的少年,一臉放鬆,應是睡得深沉了。玄京將他放到床上,哪裏知道他雖睡得深,卻死抓着他的衣服不放。無奈地盯着他墨黑如絲的頭髮,就著抱着他的姿勢,靠在床邊,閉目。

夜,在沉寂中悄悄地滑過。

窗扇微開,黑魆魆的院子,枝葉錯綜複雜的大樹上,一個人輕巧地趴在粗壯的樹榦上,縷縷青絲垂掛而下,許些勾勒在樹枝上,模糊的五官,唯有那眼睛,閃著妖魅的紫光。手掌伸在半空中,一展,點點星光在掌心跳躍,那人輕輕一吹,星光飛散在漆黑的夜空,如螢火蟲兒,在夜間飛舞。

「不會背叛嗎?嘻嘻……可愛的人兒……」

零碎的音節,被夜風吹散亂,散亂,消失……

***************

鳳凰城每年一度的浴火節,終於來臨了!

當日神普照大地的剎那,城裏燃起了千萬個火壇,以祭火神。人們穿着鮮亮的衣服,戴上鬼神面具,頭上插著各種各樣的羽毛,繞着火壇,唱歌跳舞。

鳳凰門的人在鳳凰城中間,搭了一個巨大而高聳入天的木塔,鳳凰城的人稱之為通天火塔。當夜幕降臨后,鳳凰城城主將會賜於火種,點燃這通天塔,以此來祭祀為人們帶來火種的火神。

一襲綉著百鳥圖的花色衣服,一頭不知從什麼鳥身上拔下的彩色羽毛,一面猙獰的鬼神面具,入鄉隨俗,梵雨等人驚詫之餘,只能由著侍女將自己打扮得稀奇古怪。

「哇哈哈……這個真好玩!耶……」鴻羅拉起長及地的百摺裙,一個旋身,裙舞習揚,像只百靈鳥。

「小鴻羅,你少丟臉了。」髮絲挽得高高的,在髮髻里插了不少柔軟美麗的羽尾毛,與鴻羅一樣的裝束,卻顯得嫻靜一些。

鴻羅向她吐吐舌。回頭看到主子和其他人的打扮,不禁悶笑。

主子素來雍容華貴,即使有時衣着平時,但總是風流瀟灑,從容不迫,然,如今的他,一身漆黑底色並織綉著一隻展翅雄鷹的奇服,墨黑的長發編織成一條粗長的辮子,垂在身後,頭戴一頂羽冠,說有多奇特便有多奇特。原本侍女要在他臉上畫些彩半妝,卻被他極力拒絕了。主子雖裝束怪異,但他依然高雅,只是偶爾多了一絲邪魅。

悶笑着將眼珠子往冷公子身上一瞄,差點噴笑出聲。他、他、他竟然被打扮成姑娘家的裝束?!衣服與她身上的差不多,但頭髮沒有盤起來,只是戴了一個編織著鳥羽的珍珠串,額間垂下一粒鮮紅色的寶石,與他與生俱來的紅眸相映成趣,無形中流露出不曾見過的絕艷!他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裝扮如何,神情漠然,冷冰冰的,像一尊供人擺佈的冰雕。主子看到他的模樣后,十分滿意,摟着他,在他耳邊不斷細語,他卻漠然視之,半垂着眼,不知在思索些什麼。

再觀陸大哥和兩位法師,他們的裝束與主子的差不多,只是臉上被畫了彩妝,兩排三色點圈畫在眼角下,點下一撇黑漆,詭異而神秘。

大家互相看時,都不禁笑出聲,何曾如此裝扮過?又何曾參加過令人匪夷所思的浴火節呢?

身為西域人的兩位法師倒是很快接受了這種裝束,畢竟,他們西域人一樣有着奇裝異服,來到南蠻,很快能適應。

「你們換好了嗎?」隨着歡快的聲音,冰凌凰月從門外蹦跳着進來。

看到一幫人的裝束,滿意地點點頭。「好看,好看!」繞着梵雨轉了一圈,直拍手,當看到冷炙的裝扮后,先是張了張嘴,而後哈哈大笑。「漂亮,漂亮!嘻嘻——」

梵雨一笑。「門主不也一身盛裝?」

冰凌凰月跳開來,展臂,旋了一圈。「好看嗎?」

只見他身穿火紅色衣袍,衣袍正身上盤旋著一隻飛舞的金鳳,拖曳及地的袍擺鋪了一地,寬大的袖子上鳳凰對舞,隨着他一擺動,那鳳凰活了一般,在半空中飛翔而過。一頭烏黑髮亮的長發編成無數條細黑長辮,一頂黃金打造的額冠扣在頭上,冠尾飛翹出三根柔軟細薄的黃金鳳羽,額兩鬢又有數串圓潤金珠垂下,掛至胸前,隨着他一動,便珠珠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音。光潔的額上,畫有紅色的鳳凰圖騰,襯着他稚嫩柔美的臉,顯得高貴而神聖。當他因為旋了一圈,發現袍子過於絆腳時,拉了拉下擺,露出了一雙白玉般的赤足,赤足上同樣繪有圖騰,腳裸上戴了數個金腳圈,一相碰,便發出叮噹叮噹的聲音。

「好看!好看!真好看!」鴻羅和冰漓嘖嘖稱讚,冰凌凰月高傲地揚起下巴。挨近梵雨旁邊,嘟嘴:「雨哥哥,你覺得呢?」

梵雨逗他:「好看!怕是整個鳳凰城沒人比得上小凰兒了。」

「真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冰凌凰月好不開心。

宿白鳥不滿地在貓仔耳邊咕噥。「這個人,真是油腔滑調,根本不在意太子!」

沒錯!當着太子的面,竟跟一個對他有企圖的小鬼調情。而太子為何都不表態?就算知道他冷漠慣了,可畢竟梵公子與他的關係非同尋常哩!

「走,我們到街上去玩。」冰凌凰月拉起梵雨的手,往房外跑,其他人立即跟上。

一行人來到街上,剎時被街上那火熱的氣氛給震懾。千百個火壇燃燒着雄雄烈火,即便是秋末,仍感到一團火熱。

人們瘋狂地彈著樂器,唱着歌,跳着舞,人很多,不仔細跟着,很容易被衝散。街道兩旁擺滿長桌,桌子上有豐盛的食物,任何人只要餓了,即可去取食物來填肚。如此奢華的場景,也只有在鳳凰城可以看到。

浴火節這一天,若是未成婚的男男女女看對眼了,馬上能許下終身,在傍晚時分祭神時,舉行婚禮,將會得到神的祝福。

冰凌凰月身份特殊,他一來到街上,人們立即向他行禮,所有人都認識他,崇敬他,他的出現,更將整個鳳凰城的氣氛推至高潮。

他是唯一一個不用戴面具的人,他在鳳凰城人們的心中,便是神!

人們爭着向他跪拜,只為請他一摸額,說一聲祝福的話。

看到這陣勢,身為外鄉人的梵雨等人不由的對他刮目相看,這個小鬼果然不可小覷。

感到人們的熱情,一行人的心情跟着激昂了起來,即使冷漠如冷炙,身在從未遇到過的熱鬧人潮中,感受人們的歡愉,冰封的紅眸亦染上了一絲感情色彩。梵雨趁著熱情奔放的年輕男女在求偶時的氛圍,對冷炙是動手動腳,好不快意。

人實在太多,一開始大家還能結伴而行,到了最後,仍是被衝散了。梵雨拖着冷炙,擠到一個角落,將他壓在牆角,取下彼此的面具,低頭便封住他姣好的唇瓣。

染了一絲色彩的紅眸閃了閃,由着他對自己為所欲為。

入侵到口中內的舌肆意妄為,冷炙淡漠的臉漸漸浮上一層紅暈,雙眼迷離了起來,不知不覺中回應了梵雨。

吻了許久,梵雨不舍了放開他,冷炙迷茫地靠在他懷中。梵雨佔有性的攬着他的腰,旁人看了他們的親密,沒有人上前打擾他們了。

被人流衝散的冰漓和鴻羅緊抓着陸竣,生怕再一次被衝散,到時可就不知所措了。

「陸大哥,主子在哪裏?」冰漓東張西望,滿街的羽毛在飛舞,根本認不出誰是誰!

陸竣沒有回應,他正被一個陌生女人拉住,對方嘰哩呱啦地說着蠻語,眼睛泛桃紅盯着陸竣,搞得陸竣雞皮疙瘩掉一地。

「陸大哥?」冰漓轉頭,看到鴻羅向他使眼色,方發現他們的陸竣大哥正被人求愛。

「呃?!」他們逛了好久,才發現單身的人與結婚了的人的衣服打扮是不一樣的,故爾,一有人看對眼,便湊在一起談情說愛了。而一路過來,高大的陸竣不知被多少個女人男人糾纏住示愛了。可惜他們講的是蠻語,他們幾個中原人聽得一知半解。

陸竣不耐煩的將女人甩開,女人看他一身強烈拒絕的氣息,跺跺腳,扭腰走掉了。

兩個丫頭這時哈哈大笑出來。正笑得開心時,身子被人一拉,猛地驚覺,發現有男人拉着她們的手,在說話。

啊?啊?啊?

怎麼她們兩個黃毛丫頭也有人看對眼,進行示愛?對方人高馬大,嚇得兩丫頭驚呼一聲,躲到陸竣的懷中,兩個小小的身子偎在陸竣懷中,抖個不挺。

陸竣嘆口氣,對那兩個氣呼呼的男子道:「她們,你們碰不得!」

對方與陸竣對峙,氣勢壓不過,最後只得垂頭喪氣地走掉了。

鴻羅拍拍胸口。「嚇死人了,這浴火節根本是發情節嘛!」

「有驚無險,有驚無險!」冰漓同樣鬆了口氣。「謝謝陸大哥了。嗯,我們快去找主子吧。不知他有沒有被人這樣糾纏。」

鴻羅轉了轉眼珠,突然一拍手。「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冰漓和陸竣同時看向她。

她神秘兮兮地說:「我知道主子為何要冷公子穿女裝了,原來……原來他早知道浴火節有這一傳統,所以先下手為強了!」

經她一提,其他兩人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狡猾的主子!

街另一頭,兩名法師正被人圍住,有男有女的沖着他們示情說愛。由於兩人一個有褐色頭髮,一個有藍色眼睛,人們一看便知他們是外邦人,對他們的興趣極濃。宿白鳥驚叫着「貓仔,貓仔」,偏被人圍住走不了路。貓仔一樣着急得很,最後無可奈何,施展輕功,飛過人頭,揪住宿白鳥的衣領,拉他入懷,兩人飛過人潮,落到一個偏僻的角落,學着一些情侶,取了面具,便開始擁吻。

「啊?啊?」宿白鳥慢一拍地被貓仔擁在懷裏,心慌地被吻著。

如此,總算清凈了。

幾乎為所有的城民做過祝福后的冰凌凰月感到無盡的疲憊。轉轉頭,看不到梵雨等人,無耐地嘆口氣。

「原本還想為他們祝福一下的呢。」人太多,很容易被衝散。每年都這樣,太無聊了。小京是侍衛長的關係,今天要守在聖壇,每年的浴火節,聖壇是必守之地!聖壇,關係着整個鳳凰門及鳳凰城的未來。

天尚早,剛過了午時,他從路旁的攤子上拿了食物,邊走邊吃。吃飽了,打了個嗝,打算將那幾個衝散的人給尋回來,傍晚時分還有重要的節目呢。

人擠人的大街小巷,色彩斑斕,歌聲回蕩,失神地看着前方,感到一陣迷惑。

喧嘩,吵雜,混亂……

這——是哪裏呢?

而他——又是誰呢?

為何——站在這裏?

鳳兮……

不是應該回來了嗎?為何,到現在仍不回來他身邊?

日日盼,月月盼,年年盼,盼着他能回來他身邊,卻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一次又一次的痛不欲生。鳳兮,是他的半身,是他的半個靈魂,沒了他,他便不完全了。

一絲銀光在眼前閃過。

模糊的景象漸漸清晰,人群中,立着一條纖細的人。一頭銀色的長發吸引著眾人的目光,銀髮之人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眾人驚訝的眼神,一張沒有帶面具的臉,絕美而驚艷,黑而深邃的眼像個黑洞,吸引著人們的靈魂。他不語不笑,纖長的身子由一襲半透明的薄紗衣裹着,若影若現。清泠嬌美的氣質同時交織於一身,靜靜地,他透過人群,深深地凝視冰凌凰月。

著魔了,迷惑了,單被他一望,冰凌凰月感到自己幾乎要窒息了。從來,從來沒有人能帶給他如此震驚的感受!靈魂深處發出尖銳的呼喊聲,想要接近他,接近這個似男似女,艷美冰冷的人。

空氣,突然稀薄了。

兩人靜靜地對望。

輕輕地,淡淡地,銀髮之人的嘴角浮現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如曇花一現般,耐人尋味,又令人眩目。

於是,冰凌凰月做出了反應。

他,伸出手,一步一步,走向他。

他冷眼看他痴迷地向他走來。

手,觸上的剎那,銀髮薄紗一晃,手抓了空,他獃獃地望向前方,那銀髮之人回眸一笑,閃進人群中。

無意識地,他追了過去。

人們,不解地望着兩個飄然絕塵的少年,一前一後地追逐而去。

*************

是妖,是精靈,是神,是鬼,是魔,是人?

白紗飄風,人輕如燕,飄飛於人群之中,輕輕一躍,便於屋頂上輕滑而過。同樣有着卓越輕鬆的少年,追隨着前方的銀髮之人。

飛得快了,怕少年追不上他,偶爾緩下速度,回眸一望,看得後面的少年差點失足,好不容易穩住身子,只能痴痴地追上去。

他,是誰?

要帶他去哪裏?

為何他……對鳳凰城如此熟悉!

而他,竟對他有一種莫名到心驚的熟悉感?!

銀髮之人飛進宮殿,沒有引起任何侍衛的注意,冰凌凰月未曾追究原因,跟着他進了宮殿,在華美的屋子庭院裏穿梭,直到,來到一個被列為禁地的院子——銀髮之人突然消失了。

輕輕一點,立於青草之上,四周尋找,空曠一片。

這裏——是哪裏?似乎,曾經來過?

眼睛有些刺痛,看到近在咫尺的精緻樓房,心在驚懼地狂跳。

「偷竊者——」

如風聲,在空氣中呢喃。

一震,他直視前方。

「咿呀」一聲,硃紅色的門輕輕地開啟,一縷銀絲顯露。

「你這個——偷竊者!」

如彈珠潤玉般清脆的聲音,自門內清晰的傳出。

白紗,銀髮,那絕妙的人兒偎在門邊,露出半身,半張臉,以嗔怒的語氣,控訴。

冰凌凰月的瞳孔猛地縮緊,當耳中聽到「偷竊者」三個字時,腦中一片混亂。

三番兩次,三番兩次,「偷竊者」三字回蕩在耳邊,他既驚又怒。而今,銀髮之人吐出這三個字,當下他如被雷電擊中般,震驚了。

「你——是何人!?為何要多次——辱罵孤!」

銀髮之人半垂的眼顫了顫,長而密的睫毛覆去了眼中的光彩,殷紅的唇瓣微開。

「十年前,吾死,十年後,吾歸。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皇。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皇兮皇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

兩行淚,自冰凌凰月的眼中,滾滾而下。

「斯為故人,何以埋名?」

「你明知故問!」銀髮之人低低地駁斥。

「不,孤不知。」冰凌凰月搖頭,望着銀髮之人的眼越來越悲傷。

銀髮之人抬了抬眼,迸射出怨毒的光。冰凌凰月渾身一震,幾乎無法動彈。

「我,來自中原。江湖人稱——藥師三葉。」銀髮之人道。

「藥師——三葉!?」是他?是江湖上傳為神秘而神奇的神醫。他能起死回生,能百手回春。半年前,江湖傳言,藥師三葉已被暗鬼門的殺手,殺死了!

然,眼前的他,是本尊?

死而復活?!

他,究竟是何人?

「十年前,我死了,被埋了,靈魂飄蕩在荒野。有一高人經過我的墳墓,將我的屍體從墓里挖出,泡在獨特的草藥湯里,一年後,我活了。我的靈魂依附於曾死去的身體內。」幽幽的聲音似自來陰間,冷颼颼地傳來。「高人收我為徒,我學其醫術,其咒術,其法術,其武術,三年後,我出師了。高人云游他鄉,我入世。數年未曾照鏡子的我,當拿起鏡子時,哭了。」

冰凌凰月獃獃地聽着。

「鏡中的我,陌生如斯,雖知自己一頭黑髮變為銀絲,卻從不知,面容亦被師父換了。換成這般令人厭惡!我害怕,害怕這軀體不是自己的,於是——」倏地抬眼,洞黑的眼中射出兩道犀利的光,恨恨地刺著冰凌凰月。「於是,我解了衣賞,背對着鏡子,轉頭看鏡中的景象:光潔的背部肌膚上,諷刺地刺刻着一個龍飛鳳舞的字——鳳!」

冰凌凰月咬唇,喜形於色,期盼地望向他。

「鳳!鳳!為何是鳳字!」銀髮之人發瘋了般地狂叫:「為何我的背部印記是一個鳳字!」

冰凌凰月小心翼翼地接近他,輕柔地顫語:「你……你是……鳳兮……」

一道銀光閃過,冰凌凰月的腳下地面裂出一道痕,他後退一步,驚訝地望施法之人。

淚水,滿布藥師三葉的臉。「此後,每日每夜,我都在詛咒!詛咒那個……偷竊者!」

冰凌凰月搖頭。「我不明白!不明白!鳳兮,你為何……為何會變成這般!」

「你……莫再裝了!」藥師三葉恨恨地瞪他。「十年前,浴火節,前任鳳凰門主鳳凰涅磐之日,便是選新門主之日!你與我——被師父關在——這棟房子裏……三昧真火……焚燒——」

冰凌凰月輕叫一聲,頭在刺痛。

「莫再裝!莫再裝!」

藥師三葉的聲音不斷地迴旋在他耳邊。

不對!不對!他沒有裝!他的腦中並無任何記憶。

「火,好燙,燒得我好燙!隔着鐵柵,我向我的半身求救:鳳兮,鳳兮,我好痛!好痛啊……鳳,為什麼……不來……救我……」

冰凌凰月驚懼地瞪大眼,捧著頭,死死地望着向他露出哀求之色的銀髮之人。那人如身至於火焰中,淌著淚,向他伸出手:「鳳兮,我好痛!好痛啊!為什麼……為什麼不來救我……鳳兮……」

「為何要——向我求救!」冰凌凰月慘白了臉,駭然地後退。

藥師三葉露出整張臉,眼睜得大大的。「背部的印記,為何是個鳳字!為何是個鳳字!我打碎了鏡子,換了另一面鏡子,還是鳳字,再打碎鏡子,再換一面,無數面,無數面鏡子裏,那個赤紅的鳳字,如鬼如魅地盤在我的背上!」

冰凌凰月的身子抖得厲害,陽光打在身上,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藥師三葉露出疑惑的神情,向冰凌凰月詢問:「鳳兮,我的靈魂明明是冰凌凰月,為何會在鳳兮的身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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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舞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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