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血,血的味道好濃!

好想……

想什麼呢?

猛地一醒來,發現自己坐在床上,他狐疑地歪著金色的腦袋。身旁,是梵雨沉沉的睡臉。

長長的睫毛覆住了如星般的眼,掩去了平日的銳利,英俊的臉只有安詳,安詳得像個天真的小孩子。

他伏下身,趴在他身邊,著魔般地凝視着他。

看得清呢。

看得清他呢!

其他人看不清,卻唯獨看得清他呢。這個人……是誰?

湊近嗅嗅,很熟悉。

是「雨」。

可是,雨又是誰?為何會在他身邊?從有記憶以來,身邊就有雨了?溫暖的身體,舒服的觸感,溫柔的話語。呆在他身邊,很安全,很安全。

安全哪……

「醒了?」低低的聲音中有着淡淡的沙啞。略微孩子氣的揉揉眼,睜開一雙純黑的星眸。冷炙歪著小腦袋,好奇地伸出手。

「……不一樣……」

手,停在梵雨的眼前,一隻寬厚的手包攏住了他冰涼的手。

「什麼不一樣?」慵懶的打個呵欠,剛醒來的梵雨有着獨特的漫不經心。

「這裏。」冷炙以食指點點自己的眼,微嘟嘴,煞是可愛。梵雨見之,湊過去啄了一下他微嘟的唇。「不喜歡自己的眼嗎?」

冷炙眨眨紅如寶石的眼。「……喜歡?喜歡是什麼?」

梵雨坐起身,一手撩開纏在頸間的青絲。「喜歡嗎?呵呵……喜歡就是佔有吧。」他甩甩頭,將冷炙扯進懷裏,以指腹磨着他的頰。「佔有之後,就是吞噬!將其心,其骨,其血,其肉,其魂全佔為己有!沒有自己,對方就不能生存!讓自己的精血進入其之心,其之骨,其之血,其之肉,其之魂,化其為己!最後,你的世界便只有我一人,我可以給你全世界,也可以讓你一無所有。無我無你,無你,我依舊是我!」

似懂非懂,冷炙伸出粉嫩的舌,舔著梵雨的唇,笑嘻嘻。

梵雨含笑地回吻他。「懂與不懂,對於現在的你來說,全無意義。因為,如今,你的世界只有我!我是你的全部!」

墮落到情慾的海洋里,單純的人激情地回應,但,無魂無魄的他,也只是一具無意識的軀體罷了。

他,無感知。

他,無情感。

他,無喜好。

他,無常人所有,他非常人矣?!

悲?可悲嗎?

無知,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幸福,可以掩蓋一切不幸?

「如你失去了我,可活得下去?」呢喃中,梵雨愛不釋手地以指梳着他黃金般的發。

***************

難得天氣好,梵雨心情一來,便打算帶着寵物到京城裏逛逛。

「可是,主子,為什麼我和鴻羅不能跟啊?」冰漓哀怨地瞪着一臉不悅的主子。沒道理啊,以往主子無論去哪裏都會帶着她和鴻羅的,可是這次卻不讓她們跟?帶怨恨的美目一轉,瞪着主子身邊的金髮少年。憑什麼,他就可以跟?

「就是嘛,主子,為什麼我們不能一起去?人家也想出去透透氣!自從回到京城后,一刻也沒出去,悶都悶死了。」鴻羅說得可憐兮兮。

梵雨用修長的手指揉揉太陽穴,以眼示意跟隨的陸浚。

陸浚臉色一沉,非常痛恨主子的無情無義!每每這個時候,都把責任推到他身上!輕咳了一聲,陸浚以難得的柔和聲音道:「京城嘛,你們兩個從小到大,也不知逛過幾回了,所以,不差這一回吧。」

「就差這一回!」鴻羅和冰漓異口同聲地大吼。

看着兩姝叉腰,同時露出母夜叉會有的兇惡面相,陸浚嘴角的肉抖了抖。兩個不知死活的丫頭。偷偷瞄瞄主子,果然……

陰冷的笑在梵雨的嘴裏溢出,聽得鴻羅和冰漓不由自主地放下腰上的手,驚惶失措低下頭,不安地絞着手中的帕子。

「很大聲,嗯?」梵雨抱胸,微傾身上前,給兩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聞言,鴻羅和冰漓拚命地搖頭。

「不服氣?」

「……沒……」細如蚊語。

「那就好。」笑咪咪地點點頭,攬過一旁茫茫然的冷炙,闊步走向大門,而陸浚一頭汗水的跟了上去。

狡猾的主子,邪惡的主子!

竟然將他當作引子!

陸浚在心裏哀嘆,哀嘆,再三哀嘆!明顯的感到身後那兩道灼熱到會焚燒他的眼神!

回府後,他會不會被這兩個丫頭剝了皮?

************

天朔王朝建都偏北,京都邑斯城,位於中原心臟之地。天子腳下,邑斯城是一派的生機勃勃。

當朝的聖上,是難得的聖明之君。他開運河,放海港,通海陸兩絲綢之路,南來北往,順暢無阻。

百姓豐衣足食,風調雨順,外無征戰,內無亂患,可謂是一片的國泰民安!

京城裏,客棧、酒樓、茶館、數不勝數,但,最大的三家在京城裏可謂是三足鼎立!此三家名樓為:來寶客棧、喜福酒樓、清雅茶館。此三個名點,最是富家公子,仕徒名流愛留連的風雅之所。

坐在喜福酒樓的雅座上,淡然地嘗著美酒。

之所以來酒樓,主要是為喜福的名酒而來。

蘭陵王,一種激烈但不傷喉,更回味無窮的西域美酒。盛在琥珀杯中,一道流光,晶瑩剔透。

陸浚從王府里出來后,臉色就沒好過。僵直著身子,端坐在一旁,瞪直了眼,看着主子優閑地嘗著這人間美酒。一舉一動,無不優雅而尊貴。他是天生的王者,這貴氣是於身俱來的!很難想像一名常常遊盪在江湖的皇子,會保有皇子該有的尊貴!

他是個異數!

身為皇家子,卻偏愛江湖事!

打死他也不相信,今日之所以離府到酒樓里純是為了嘗嘗這久違的蘭陵酒!酒樓混雜,各形各式的人都有。江湖人愛酒,自然常出入於酒樓。只要有酒,就會有江湖人!

但,主子是來聽江湖軼事的,可為何帶了他——對面那個一臉單純的金髮少年?

冷炙,好奇的把玩著用竹製成的筷子,一手拿一支,一會兒擢擢離自己不遠的紅燒魚,一會兒沾沾梵雨酒杯里的酒,十足是個好動的小頑童。梵雨寵溺地以自己的竹筷擋着他的筷子。受到阻力,冷炙不滿地進攻。這一攻一擋,竟好玩了起來。

真是童心未泯啊!

陸浚無聊地移開視線。

視線放到不遠處的酒客身上。

這一桌是四個江湖人!單從他們帶刀帶劍的模樣看來,便可斷定。一身豪氣,一身爽朗,有着江湖人的不拘小節。與他鄰桌的是幾個富家公子,胭脂粉味,唇紅齒白的,又故作風雅地搖著紙扇,搖頭晃腦地對着詩句。

幾杯酒下肚,話匣子就開了。

四個江湖人開始談起江湖上的趣事來了。

「張三,你聽說了嗎?『無鞘劍派』的『無鞘劍』被人給搶了!」

「啊?什麼?何人如此大膽?」張三問。

「大白天的,兩個異族男子大咧咧地闖進『無鞘劍派』,明目張膽地搶了『無鞘劍』!」

「我見過無鞘劍!」王五介面,惹來李四的驚訝。「這有何驚訝的?」王五白眼,「你去年不是也見過?無鞘劍那小子長得眉清目秀的,武功倒也不弱,不過怎麼這麼輕易地就被兩名男子給擄了?」

「是啊是啊!」趙六點頭。「好歹無鞘劍乃一派之主,怎會如此不小心給人暗算了?」

「無鞘劍派」么?

陸浚眯眼,看到四人另一鄰桌的三個少年一臉鐵青。

「無鞘劍?我何時說是無鞘劍了?」李四反問。

「你自己剛剛說啊!」張三覺得李四越來越沒記性了。

李四抹抹嘴,露齒大笑。「我說的是『無鞘劍派』的鎮派之寶——『無鞘劍』呀!你們以為我講的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

對於李四的張狂,其他三人雖不敢苟同,但聽到原來是鎮派之寶「無鞘劍」被偷是一臉震驚。

傳聞,此劍乃上古神劍啊!有緣人執之可逆轉乾坤,上天入地,化形為無,擁有駭世之力量!

但,不是任何人都可成為有緣人,即使無鞘劍本人,也並非「無鞘劍」之有緣人!

「半月前,『無鞘劍派』遣出半數弟子追拿那兩名異族男子呢!」李四做了最後的總結。

「這是奇事!」張三點頭。「不過,我這兒的消息可不下於你。」

「哦?」

「『暗鬼門』又派出殺手了!」張三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道。

其他三人不約而同的湊過頭,輕聲問:「這次又是哪個門派遭殃?」

「……鳳凰門門主——冰綾凰月!」

「什麼?!」三人驚呼。

眾所周知,「鳳凰門」地處南邊,接近南蠻之地,他們鮮少過問中原之事,幾乎可以說是隱居在南蠻,不問世事。門主冰綾凰月年方十四,雖年輕稚嫩,但絕不可小覷!連這麼一個隱蔽的門派都被「暗鬼門」盯上了,何況其他門派?

冷汗自四人的額上滑下。

聽至此,陸浚已皺起了眉頭。

回京城不過半月余,怎麼江湖上風雲變化如此之快?

「暗鬼門」實在囂張,但「無鞘劍派」就過於粗心大意了……

「雖說這『暗鬼門』這一兩年來突發奇案,但是,『無鞘劍派』的人也真無能,連把劍都守不住,就這樣讓異族人給搶去了!」李四灌了一大口水酒,如此道。

但他還未放下大碗,就見一把長劍兇狠的橫在他面前,驚得其他三人都打住動作。

「你——剛剛說什麼?」一身勁裝,高束長發,一臉寒徹地執劍少年一腳跨在長凳上,大聲地問李四。

李四畢竟是混透江湖的人,只嚇了一會會,便回復神智,眼珠了一轉,大笑。「大爺我說,『無鞘劍派』全是窩囊廢!」

「找死!」少年火大地揮劍。

鄰桌的另外兩個少年也加入陣式。「你們這群長舌公,不教訓教訓是不知『無鞘劍派』的厲害!」

三個後生小輩最沉不住氣了,一觸即發!

張三李四等人滑頭得很,哪會這麼隨便就讓三個小毛頭給佔去便宜。

「我道是何人如此囂張,原來是『無鞘劍派』的無能之輩!怎麼?追不上異族人,就拿中原人開刀?」

「可惡!不打得你們滿地著牙,本少爺就不叫由共!」

劍,帶着蕭殺之氣,破空而來。

李四非省油的燈,一張指,便輕易的夾住了銳利的劍身,見名叫由共的少年鐵青了臉,他大笑:「無名小輩,大爺心情好,就陪你們玩玩!」

使個眼色,四對三便在人聲喧嘩的酒樓里對上了!

識相的人馬上起身就跑,一蜂窩地擠在樓梯口爭着下樓。唯有大膽的人依舊坐在位置上把酒闊論。

聞訊而來的店小二驚惶失措地失叫:「爺,大爺們,行行好,您們別爭別打啊!」

沒人理他的叫喊,他苦着一張臉,留也不是,去也不是。

刀光劍影,七人打得歡。

梵雨伸手,抹去了冷炙嘴邊的芝麻粒,不動聲色地繼續酌酒。陸浚瞥了一眼,便不再看了。

「江湖人就是魯莽,動不動就打打殺殺。」搖著紙扇的公子哥兒一臉的鄙夷。

「再怎麼說,這裏也是天子的腳下,這些外來客真是不懂規矩。一會兒官差來了,一個也別想逃。」

才說着,一個少年飛了過來,正好撞上他們這一桌,當下,富家公子胭脂粉味的臉更濃了。伸出嫩白白的纖指,尖銳了聲音。「不長眼的小鬼,敢壞本少爺的雅興!」

被指著鼻子的少年氣煞了臉,雙眼一寒,一掌推開那趾高氣揚的公子哥兒。

「啊——」弱不禁風的公子哥哪經得起他這一推?身輕如燕般地飛彈了開來——

在座的人都張大了嘴,眼睜睜地看着嫩白的公子哥直直的撞向梵雨這一桌。

梵雨正低頭喝着酒,耳聞叫聲,一抬眼,看到飛來的身影。陸浚立即運氣於掌。

冷炙還在把玩竹筷,但隨着叫聲,他雙眼一滯——

只是一剎那——

這一剎那卻可以做許多事?!

也是這一剎那,什麼事也不能做!?

人,撞來!

撞上冷炙——

但眾人只是一眨眼,便震驚了!

梵雨的手伸在半空,停在那裏,不動。陸浚的掌還未推出,亦停在半空,獃滯——

血,飛濺,濺了冷炙一臉。

空洞的眼,冷漠的神情,機械似的動作。只是一個轉身,一支竹筷,便在瞬間奪了一條人命!!

每個人,都停在那裏,時間彷彿停止了!獃獃地,直直地,愣愣地望着渾身沾血的金髮少年!

不可思議地擴大瞳孔,少年慘白了臉,連驚訝也來不及,便軟軟倒下。

冷炙握著沾滿血的竹筷,身上雪白的錦絲衣上亦開出點點紅花,無知覺般地將滿是血的手放在口內吸吮,血紅的雙眼有着嗜血之光,那光震懾了全部的人,如此之野性,如此之不馴,如此之……邪惡!

當冷炙緩緩地轉過頭,望向梵雨時,梵雨迅速地伸指一點他的眉心,大喝:「封!——」

一道金光從梵雨的指尖竄出,筆直的射進冷炙的眉眼,冷炙全身一震,剎時定住!發直的眼望着前方,在梵雨的指令下,慢慢地閉上眼。梵雨長臂一伸,接住了軟下來的身體。

抱着這渾身是血的少年,梵雨雙眼中閃著複雜的光。

「主子——」陸浚起身,欲言又止。

梵雨冷眼一掃,讓他噤了口。

即后,時間似乎接着流動了。

最先恢復神智的是那一桌公子哥兒。其中一個顫抖着手指,凄厲地道:「你們……你們竟然殺了丞相的小公子!你們……你們……」

梵雨略驚,低頭看着那一臉死白的少年。

竹筷一路刺穿他的心臟,這少年根本連喘氣都不沒有便斷氣了!

「讓開!讓開!」中氣十足的叫囂聲從樓下傳來,然後上樓時的「噔噔噔」聲有節奏地傳來,不一會兒,官府里的人包圍了整個二樓。

為首的捕快利眼一掃,掃過對恃的兩方江湖人,再掃向梵雨這一桌及……地上倒在血泊中的少年。

「他,他,他……全都帶回衙門去!」

「他……他們殺了丞相的小公子!」一個公子哥抓住捕快,急聲大吼。

捕快一聽,大駭。

一揮手,數個捕快已圍住了梵雨等人。

梵雨只是淡笑。

至於「無鞘劍派」之人與四個江湖人哪裏肯束手就擒,這會兒,七人倒很有默契地一起破出重圍,跳樓飛逃了。

「追——」為首的一聲令下,數個手腳明快的手下立即追了過去。

為首的轉頭,寒冷地瞪着梵雨,一個指示,要手下們將他帶回去。

陸浚閃身一擋。「大膽,誰敢上前?」

為首的捕快臉色變了變。

梵雨輕聲道:「退下。」

「但是,主子——」

梵雨一記冷眼,陸浚咬牙退在一旁。

放眼看向捕快,梵雨勾起嘴角。

「難得……遇上這種事呢……」玩味的話,完全不受緊張氣氛的影響。抱着全身是血的冷炙,向那捕快走去。

強大的壓抑感在捕快心中積聚,當梵雨整人立在他面前時,他禁不住吞吞口水,中氣不足地對一旁的手下道:「把……把兇手帶回去……」

************

幽暗的簡陋房子前,立着一名青衣男子,男子的手上提着一個布包,布包上有着暗紅的色澤。

房子雖簡陋,但氣息清雅,空氣中飄蕩著一股濃濃的草藥味,聞之精神一振。

男子深吸一口氣,正打算推門而入時,一個陰柔的聲音從屋內傳來:「來了,為何不進來?」

男子無聲無息地推開門,踏進這簡陋的屋內。

一張床,一張桌,一張椅,一個櫃,極為簡單。

桌前,立着一條纖細的人影。沒入屋后,漸習慣屋中的幽暗,看清了桌邊的人。

一頭銀白的長發,垂掛着,看不出是男是女的美麗臉龐側對着他。微垂的眼專註地盯着桌上的瓷器。

「東西……帶來了?」

「帶來了。」男子冷哼。

銀髮人這才停下手中搗葯的動作,緩慢地轉身。

「我要驗過。」

男子未上前,抓着布包的手緊了幾分。「我要見到人!」

銀髮之人——藥師三葉揚揚嘴角。「人,就在床上,我醫了七分。」

男子立即轉身,來到床邊,看到床上那蒼白的人。下垂的手指動了動,但終究沒有伸出。

「為何是七分?」

藥師三葉來到床邊,從懷裏掏出一個白瓷,放在床上人的鼻息間,床上人漸漸囈語,即將轉醒。

「你未歸,我不想做虧本生意。」藥師三葉伸出手。「拿來。」

男子將手中的布包扔給他,藥師三葉迅速地接過。男子不再理他,雙眼盯着床上漸醒的人。

藥師三葉有些顫抖地拿着布包,看着布包上暗紅的血漬,他雙眼都發紅了。

這……便是他的頭么?

他……也有這一天?

他……終於報了仇了?

冰綾凰月——

打開布包,一顆帶血的頭顱赫然入目!

死不瞑目,瞪白了眼,張著口,吐著舌,口內有白沫,極噁心的頭顱!

望着,盯着,瞪着——幾乎要看穿它!

眼,睜開,是深如黑洞!

男子汗潸潸地等待着這一刻,卻在床上人睜開眼的剎那怔住了。

冷,冷得寒徹!冰,冰得刺骨!

這雙眼,似曾相識,卻,絕不是原來的那雙眼!

如木偶般地坐起,床上的人直視着前方。

「他根本未好!」

「這不是冰綾凰月!」

兩個有知覺的人異口同聲。

對望,無語。

許久之後,藥師三葉冷笑。「他,不是冰綾凰月!」

男子臉一沉。

「不可能!」

藥師三葉將頭顱扔到牆角。「他只不過是個替身!我們之間的契約,就此終止!」

「我不管替身不替身,人死,頭顱已到!你,無論如何也要醫好他!」

「……天下沒有這麼便宜的事!」藥師三葉轉身。

「你……」

「我救了他的命已算是恩惠你們了。」沒瞥一眼呆若木雞的人,藥師三葉以指端起床上人的下巴。「七分,少了情,少了愛,少了義。能活着,已是萬幸了。」

「無情無愛無義,哪算是人!」男子寒聲。

藥師三葉奇怪地轉頭,盯着他。「你們——殺手,本無情無愛無義,不是么?」

男子的臉扭曲,扭曲得猙獰。「別以為我不敢殺你!」

三葉淡笑。「要殺便殺啊!」

男子從袖中滑出玉笛,直取他的心臟——然,玉笛頓在他胸口,卻再也刺不下去了。

藥師三葉以指夾住玉笛。「心軟,哪能當殺手?!」

男子痛苦地握緊玉笛。

「你不該當殺手。你對他有情有義,他卻並不一定會回報你……」

話未完,一縷血絲從他口中溢出,他睜大了眼。

男子震驚地望向藥師三葉的背後。

一把利劍從三葉的背後穿透,帶着血從前面竄出。

「你——」三葉回頭。

床上的人發出來自地獄般的笑,雙手握劍,向上一扯,劍從心臟一路向上切,赤紅的劍身從三葉的頸部滑出。

血,四處噴射,射滿了男子一身,也噴滿了床上的人身。

三個人,全浸在血中!

從床上下來,赤腳踏在地上,以血手撫開覆在前額的劉海,露出一雙魔魅般的眼。

男子心臟一窒,著魔般地盯着那雙從未看清過的——紫眸!?

無情地不再看男子,紫眸之主轉身離開這簡陋地充滿血腥味的房子。

男子喃喃:「無影,你……你入魔道了么……」

無心無情無愛無義……

無了七情六慾,還算是人么?

將玉笛插回腰間,他飛身追了過去——

地上,躺在血泊中的藥師三葉瞪白着眼,前方,是一顆極恐怖的頭顱,同樣,瞪白着眼。

突然,三葉的眼珠轉了轉,那死白的臉上竟然扯出一抹森冷的笑。手指動了動,在黑暗的房內,竟緩緩地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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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雲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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