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只有在丁薔看連續劇時曾曼可以大聲發表言論。

──不必一直悶在肚子裏放不出來。

「錢詩雅戀父情結的動機足以謀殺趙詩柔,她把童話浪漫故事維繫在高大英俊的父親身上,盼望王子與公主從此幸福美滿的過生活,不惜威脅巫婆般的母親不要從中做梗……」

「好狠的女人,竟然連最親愛的妹妹都被瞞過。」丁薔握拳大叫。

「妹妹?也許她不必隱瞞,親愛面具下是一顆易懂的心。誰都不喜歡趙詩柔,誰都有動機謀殺她,但是誰都不願意輕易解下面具。詩詩也有痛苦的經驗,而她婚姻失敗可能是由父母婚姻陰影所造成,回到家裏的她又受不了母親冷嘲熱諷,想同情母親,更同情自己,當有一天被母親激得受不了時,她就會爆發潛力。」

「沒想到連哥哥都贊成……」

「錢富家?應該是被女性極權受制的羔羊,至於他的動機……,就像所有男人一樣,和錢、和權,脫離不了關係。」

「男主角……」

「錢泰多?最值得信任、也最值得懷疑的重心人物,每種恩怨皆因他而起,每種動機皆因他而生,他不可能毫無警覺,除非他也有他想隱瞞的秘密,或許這就是這出懸疑劇的答案,整個事件的導火線。」

他看着懷中人,丁薔似乎如痴如醉地享受他精闢的大見解。

「你認為誰最可能……」

「男主角。」丁薔忍不住歡呼。

「錢泰多?」

「男主角出現了!」丁薔發抖的手指遙指電視,那台新買的三十四寸大電視,使他更有理由留住她。

「好高,好帥,好威風喔,別說他用手段了,就是隨便一個眼神,女人就甘心為他犧牲一切!」丁薔露出尖叫。

──偵探遊戲二,她看她的電視,他解他的懸案謎題,照樣能夠對答如流。

「親愛的丁薔,能不能請你幫個小忙?」曾曼突然語氣溫柔地對身邊人說。

她卻托腮瞪着電視。

「什麼事?」

「如果有一個很高,很帥、很威風的男主角,你肯不肯幫我套點話出來……」曾曼小心地說。

「和這個男主角長得一樣嗎?」丁薔指著電視機。

「稍微老一點……」

「很色嗎?」

「單獨和女人在一起時,稍微有一點色……」

「怎麼套?」

「先小小勾引他一下……」

突然電視「啪」一聲被切掉,丁薔凝起雙眼轉頭看他。

「你拿你的女朋友做餌?」

曾曼吞一下口水。

「不顧她的貞節名譽,讓他和一個男人單獨相處?」

曾曼小心萬分地點頭。

「還要她搔首弄姿,故意做出勾引男人的動作?」她雙眼之中慢慢燃起火花。

曾曼用力吸完氣,點頭。

「而自己一點兒也不會吃醋?」她慢慢舉起手。

曾曼點完頭后立刻閃開半邊臉。

──以為會結結實實接到一個大巴掌,結果……

丁薔拍手后跳起來。

「成交了!」

***

丁薔一身桃紅色妖騷打扮,低領口緊身上衣,小外套,長窄裙,特地找裁縫師量身訂做,妝也是美容師的傑作,連頭髮前的小花捲都是設計師的精心製作。

當一條被黑色絲襪裹住的修長小腿從老爺車跨出來時(唯一美中不足就是那輛破車了),曾曼的眼眶差點噴出火來。

──裙子太短,領口太低,腰太緊,妝太濃,以為自己是007的助手嗎?

「電影里不都是這樣,要勾引人就要這樣?」她眨眨眼,睫毛比平常長了兩倍,也是特地裝上去的。

「小姐,你的身分是女警探,理由已經非常充分了!」曾曼氣極敗壞地說。

丁薔美妙地甩一下頭,至少甩了兩滴髮油到曾曼臉上。

「現在是女警探下班時間,憋足八小時上班氣的女警探,下班后可是非常風騷喔。」丁薔柔媚一笑。

曾曼作出懇求動作。

「我只要你問出他的婚姻狀況如何就行了。」

丁薔嘟起嘴不服。

「就算婚姻再幸福的人也受不了美女的誘惑。」

反正她就是要曾曼承認她是美女就對了。

曾曼只好攬住她。

「好啦,我的丁薔大美女,別嘔氣了,我擔心你會有危險。」

丁薔才破涕為笑。

「放心,我有準備。」她打開皮包,把東西倒出來。

──哨子、噴霧器、彈簧刀、小鐵槌、玩具手槍……

「還有這個!」她亮出一排圓圓扁扁的東西。

「這是什麼?」曾曼從未看過。

「鞭炮。」

──鞭炮?

丁薔顯得很得意。

「當他開始對我圖謀不軌時,我就把它放進他的褲腰裏,然後鞭炮就會(口辟)哩啪啦響起,他必定會護住要害到處亂跳了,哈哈……」

可是曾曼卻更憂愁了。

「問題是……你怎麼點火?」

啊,丁薔笑容僵住。

對啊,怎麼點火?

因為想不出點火的妙法,所以丁薔被迫換下那身至少花去減肥班兩位學員學費所買下的衣服,重新換上舊衫長褲,連頭上的花捲也被拔掉了。

「這樣才是我最美麗的丁薔。」

曾曼深深吻一下她,順便擦去她的口紅。

「我這樣還有人要嗎?」

在加油站化妝間里,看見鏡子裏變回原來的自己,丁薔發愁了。

──你才知道。

「我不喜歡有情敵。」曾曼低沉地說。

丁薔轉轉眼,腦筋突然一亮。

「你吃醋了!」

「我不該吃醋嗎?」曾曼把她壓在牆上,讓他們眼觀鼻、鼻觀心……

丁薔半垂下眼,指頭輕輕畫過他的唇,兩顆心用力跳起來。

「你終於知道我的苦了。」她輕聲嘆息。

他的鼻尖碰到她,她閉上眼,讓他的唇似羽毛般搔着她,然後深深放上去。

──雖然在加油站廁所里,還是充滿羅曼蒂克的氣氛……

他雙掌貼住牆,她則雙手攬上他頸項,讓許多羅曼蒂克的深情融入彼此的深吻里,再緩慢化成輕輕嘆息……

──除了那聲……

「喂,裏面的人,到底好了沒,我快要大出來了。」

廁所外,至少三個人熱烈跳着腳。

***

快到錢泰多辦公室時,丁薔已經軟了腳,必須由曾曼攙扶著才能到達。

「放心,錢泰多會留到很晚才回去,現在辦公室只剩下你們兩個人,你可以盡量逼他口供。」

她擔心的當然不是這個。

「他會不會……突然抱住我?」

曾曼不置可否。

「殺了我?吃了我?強暴我?還是先殺后奸,剁成肉醬后夾進土司里吃掉!」丁薔已經面色全黑了。

──不是漢堡嗎?怎麼變成土司了?大偵探被嚇得失去記憶了。

「放心,我會躲在門口救你。」曾曼拍拍胸脯說。

「你?」丁薔看了他一眼,沒命地往後跑。

但,被曾曼拉了回來。

「已經到了。」

曾曼敲過門后,打開門把她丟進去,自己則用一具小型擴音器吸收裏頭的聲量。

就這樣,丁薔立在錢泰多辦公室里,雙腿直打擺。

錢泰多坐在龐大辦公桌後面,有點驚訝她的出現。

「你是……」

丁薔卻只盯着大辦公桌發獃。

她看過很多電影都是這樣演的,中年能幹的老闆和女秘書在辦公室,然後老闆強行把秘書拉上桌,兩人就……

「你是誰!」錢泰多猛然怒喝。

丁薔猛然被嚇醒了。

「我是……我是……」當面前的人頭上逐漸長出兩隻角,丁薔大叫:「我是走錯門的!」然後衝出門口。

她又被丟進來。

「我是警察。」

錢泰多嚇了一跳,和許多初聽到警察的人一樣,心裏忍不住發毛。

「國稅局派來的?我可是正正噹噹的生意人……」錢泰多立刻站起來迎接,口氣明顯軟了許多,使丁薔勇氣大增。

──沒想到「警察」兩個字這麼管用。

她蹺起二郎腿大剌剌地坐在他的位置上,故意翻閱他的文件。

「你和太太的感情如何?」丁薔問第一個問題。

「和逃稅有關?」錢泰多懷疑地問。

丁薔用力合上文件大拍桌子。

「當然有關,你如果逃稅,你太太就可能逃稅,你如果沒有逃稅,你太太也可能逃稅,如果你逃稅而你太太沒有逃稅,你太太也可能幫你逃稅,如果你太太逃稅而你沒有逃稅,你也可能幫你逃稅的太太逃稅你知不知道,笨蛋。」

丁薔簡單、明了、迅速、扼要地說完,錢泰多則是複雜、奇怪、不知所云、滿頭霧水的情況下聽完。

──當然只要點頭就不會有罪了。

「所以我們要調查你們夫妻的關係。」

「和趙詩柔的案子有關?」錢泰多終於想通了。

丁薔動動眼,據曾曼說,凡是聽不懂的,點頭就沒錯了,於是她神氣十足地大點特點。

錢泰多顯得很喪氣。

「我就知道,警方遲早會懷疑我的。」

「當然,而且你看起來就很色的樣子。」丁薔可是得理不饒人的。

錢泰多隻好委屈地坐在一把比她矮一截的椅子上。

「你愛不愛她?」丁薔單刀直入。

──好像等他一說:愛,她的工作就算完成,唉……

錢泰多卻不能明白丁薔的美意,他考慮很久。

「我無法讓你們了解我們的感情,只能說,她不能沒有我,我也沒辦法沒有她。」

「那就是愛啰?」丁薔逼問。

他搖頭。

「如果痛苦是她愛的感覺,我承認她愛我,但是已經失去愛的實質。」

「那就是不愛啰?」

他又搖頭。

「我不能不愛她,全世界的人都認為我應該愛她,所以我沒有拒絕的權利。」

「到底愛不愛?」丁薔發火了。

他抱住頭,肩膀一陣抽動。

「我知道一定會這樣的,警方開始懷疑我了,當我有一點拒絕的意思,全世界的人都要怪我了。好,我老實說,我真正愛上了一個女人,而且為了她,我考慮與她為敵,兩個禮拜前我向她提出離婚請求,但是她卻要封去我所有的財產,結束錢氏集團所有產業,她要讓我一無所有,讓我再度變成窮光蛋……」

──窮光蛋?

丁薔想不通,她只想聽一句他到底愛她不愛,誰曉得他廢話一堆。

既然他這麼愛說話,丁薔跟着廢話一堆,不過警探的話要狠一點。

「如果是我的話,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幹掉她算了。」

沒想到錢泰多竟然露出欣喜的表情。

「你真的能體諒我的心情?」

他連語氣都樂得發抖了。

「當然。」

丁薔用力拍住他的肩膀。

最後,丁薔到底有沒有完成她的任務?

她在紙上寫下一個注音符號,要錢泰多大聲念出來。

「ㄞ。」

「第四聲怎麼念?」

「愛。」

丁薔非常滿意地完成任務。

***

「所以錢泰多非常愛他的老婆,他親口說的。」

丁薔神氣萬分地在曾曼面前耀武揚威。

──用這種方法逼供,實在太過分了。

曾曼心平氣和地開着丁薔的老爺車往回家路上。

「你覺得他怎樣?」

曾曼一邊開車,一邊問她。

「不怎麼帥嘛,老頭子。」

「我不是指他的外表,我指內心?」

「內心我怎麼看得到,我倒看到他穿的背心,白色的。」

──拜託……

「當你提到一不做、二不休時,不覺得他的表情有些奇怪?」

丁薔低頭凝思。

「嗯,有點奇怪……」

「你感覺到什麼了?」曾曼帶點緊張地問。

丁薔猛然張大眼。

「我明白了!」

──她終於感覺到了,謀殺動機……

「一隻蚊子停在他的鼻子上。」

──算了算了。

曾曼先到家,他揮手向丁薔道別,忙了一天已經很累了,尤其報告總是差一點就完工了。

可是丁薔卻跟着下車。

她攬住他的頸項。

「當聽到錢泰多如泣如訴地吐出對妻子的愛意時,我感動得快哭了。」

──要一起上樓就說一聲嘛,幹嘛用這種蹩腳劇本。

「你不覺得今天星空燦爛,連月亮都出來為我們點燈,多麼浪漫的夜晚啊……」

曾曼抬頭看。

──下過雨的天空會有星月?才怪。

「你不覺得選在這種良辰吉時上床溫存,豈不是浪漫死了。」

──上床,這才是重點。

於是曾曼一把把她攔腰抱起,不管她過長的腿不斷拍打樓梯扶手,他快速衝上樓。

──可別……別有意外了。

可是意外就發生了,當他踏上自己的門口時,他放開手,丁薔摔下來。

門口的意外早等著了。

──而且是兩個,一個男意外,一個女意外。

「對不起,你是丁薔吧,我們是邱琳琳的……怎麼說,親戚吧,她是我爸爸第二個老婆。」

曾曼知道是誰了,錢富家和錢詩詩,他打算進行的動作被他們先找上門了。

而丁薔一聽到自己的名字便馬上跳起來,再聽到邱琳琳的名字,馬上又喪氣了。

「方便說嗎?她是……」

「我是傭人!」

丁薔還是很神氣地叫出自己的名號。

傭人?

對方可不覺得有什麼好神氣的。

曾曼打開門讓他們進去,然後故意說:「傭人下班了。」

可惜對她無效,她還是快樂地跳入門。

「我和主人住在一起。」

──實在不想讓她參與案件……

當丁薔躲在廚房貼住牆壁專心偷聽時,曾曼突然出現了。

「我有個更好的建議……」

他在她耳邊傾訴。

頓時丁薔漲紅了臉,然後快樂無比地跳上曾曼的大床。

──其實把「你先睡」,變成「你在床上等我」,如此而已就輕易打發她了。

回到客廳,兩個客人顯得很緊張,拚命搓著自己的手。

曾曼替他們斟上熱茶,錢富家馬上就大喝一口,當然就燙到舌頭了。

「哥,你別那麼緊張,反正他遲早會知道的。」

詩詩拍拍富家的背,她比較沉穩一點。

富家提一口氣后終於自首了。

「兩件事都是我乾的。」

──喔,案子破了……?要是丁薔聽到會說:錢賺到了。

「你應該向警方自首才對。」

曾曼笑着說。

富家抖得連杯子都發出難聽的碰撞聲音。

「不要……不行,不能讓警察知道我是兇手,我……我不知道會得什麼罪,心裏好怕……」

「但你不怕母親知道?」

「她會原諒我的,畢竟我是她唯一的兒子,她會原諒我的一時衝動。」

「也許吧!」曾曼想着。

「是我拿掉氧氣罩的。」詩詩一口氣說道。

──喔,是聯手作戰啰。

「我們希望你不要再查下去了。」

「你們應該問問邱琳琳的意見,而不是我……」曾曼緩慢地說。

兄妹倆互看一眼后,詩詩立刻從皮包里掏出一張支票。

曾曼忍不住吹了一聲口哨。

「請你……在二媽面前繼續查案,但是不要再為難我們了,我們深愛她,不希望她因此而愧疚不安,我們真的希望爹地和她能得到幸福。」

「所以你們一致同意放棄老媽?」

兄妹感覺相當難受。

「別說那麼難聽,其實爹地比媽咪更可憐,我們同情爹地。」

曾曼雙眉瞪着支票……

富家誤會他的意思了,慌忙把票子塞入他的口袋裏。

曾曼略略抬起頭……

「好吧,你們可以稍微描述一下當時作案情形。」

富家先說,他努力咽下口沫。

「那天早上我在家裏工作,樓下傳來媽咪和琳琳姊爭吵的聲音,當我下樓時,琳琳姊已經氣得衝出門了,媽咪在她背後不斷謾罵,我媽咪是個近似歇斯底里的女人,有時候罵起來什麼難聽的字眼都會出口,我忍不住替琳琳姊說話,誰曉得媽咪竟然以要收回我研究經費來威脅我……,想起這麼長久時間我們處處袒護媽咪,而她依然故我不知反省,我愈想愈氣,於是那晚我躲在門口等她睡了再偷偷進去,然後掐住她……」說到此處,富家臉色變得死白一片,兩條腿幾乎跪下來。

「媽咪想掙扎,我更害怕,不知不覺力氣用得更大,等到她不掙扎了,我急忙跑出去。」

「窗戶開着的……」曾曼提醒他。

富家馬上想起來。

「對,窗戶……我跑回房間后非常害怕,我以為媽咪死了,又想到我可能會被判死刑,我急忙跑回去做些處理,把窗戶打開裝成外人侵入的樣子,再把地毯走過之處用力抹去,這樣別人就不會懷疑到我了。」

詩詩緊緊握住富家的手,他額上青筋明顯暴出來。

曾曼盯着他……

──一個好的電腦工程師,但不見得會寫劇本。

「你呢?」曾曼轉而盯住詩詩。

她比富家平靜多了。

「如果你曾經懷疑我們家的每一分子,必然知道我最有可能產生謀殺媽咪的動機。」

詩詩刻意避開他的眼神,盯住桌面上的水杯。

忽然,桌面上移來一粒鈕扣,詩詩嚇得張大嘴,猛然抬起頭……

曾曼回給她一個友善的笑容。

「果然是你……」詩詩顫聲低語。

「沒錯,我拿走的。」曾曼略略伸個懶腰,今天發生的事確實如他預期。

富家卻被兩人搞糊塗了,他瞪着妹妹看。

詩詩顯得很為難,看來她瞞了富家這一段。

「那天二媽突然到公司找我……」

──就是當她說完一千個血淚日子后的事。

「臉色很差,而且喝了許多酒。」

──想當然爾,她總共喝了兩打啤酒。幸好是酒館老闆娘請的客……

「我知道她被拘留了整整一天,神情疲憊而且神經錯亂,她竟然哭着問我恨不恨她?老天,我怎麼會恨她,我好不容易在她身上找到力量,感覺自己又像個有希望的女人了,你知道,她是個非常樂天派的女人,無論被媽咪如何刻薄對待,她總是有個快樂理由說服自己,不像我,只會把苦水存起來……」她哽咽一聲,急忙掏出手帕準備大哭。

「然後……她問我,」她略略抬起眼看曾曼,用力提起氣,「她問我如果她殺了媽咪我會不會恨她。」

富家嚇得往後一震,然後全身都癱了。

──看他的樣子,只可能被螞蟻嚇死,而不可能有勇氣踩死螞蟻了,何況是掐人?

詩詩猛擦著串串奔出來的淚水。

「你聽到的,那天早上媽咪留言給我,說得那麼刻薄,她知道我的事業一直沒有起色,但是我可從來沒要過錢,可是她私下查了我們的帳,就以為大家對她好是為了要錢,尤其對我的婚姻,她從來沒看好過,坦白說,我前夫就是因為錢家的財產才娶了我,後來他知道媽咪掌控全局,根本不可能從她身上挖出一分一毫,所以和我離婚了。」

提起妹妹的婚姻,哥哥也有話要說。

「其實妹夫並沒有那麼壞,他娶妹妹時,媽咪簡直百般刁難,當時光是結婚排場就要足了妹夫的老命,可是他還是娶了妹妹。與其說他和妹妹由愛生恨,不如說他對丈母娘已經恨入骨髓,當母親決定把妹夫的事業吞併收回時,他連妹妹都不要了。」

說着,更喚來詩詩滂沱的眼淚。

「我能去哪裏?我只有再回家了,再回到媽咪掌控的地獄里,我知道她愛我,怕我受苦,也知道她以金錢衡量女人的幸福觀念,她認為我們身分地位不配合,他無法給我幸福,但是我實在受不了她把我吃到肚子裏去的保護方式,尤其,當二媽踏進錢家,我看到以前為愛情奮鬥的勇氣,而她比我更有勇氣……」詩詩收住眼淚,換上一股希望光彩。

「比你更有勇氣克服障礙?」

曾曼替她說完。

──非常文雅的說詞了。

「沒錯,她想殺掉媽咪……」

當「殺」字餘音震動冷靜空氣時,最先慘叫的是富家。

「不可能,她是個好女人,心地善良的好女人,我不可能再遇到的好女人!」富家露出從他踏進來后,第一次最有勇氣的憤怒。

──他似乎泄漏太多情感了,已經超過繼母範圍……

「但是她沒有做,什麼都沒有做,是我拿掉氧氣罩的!」詩詩匆忙穩住富家的情緒。

曾曼非常有意思地看着他們倆。

──想必事先沒套好詞。

詩詩心平氣和地說完故事。

「當時,我只想安慰她,不顧一切後果只想讓她停止激動,我告訴她殺人並非難事,然後把媽咪的留言放給她聽,沒想到她真的冷靜下來,冷靜得教人害怕,她突然衝出去,她竟然聽了我的話,而且真的要拿掉媽咪的氧氣罩,我嚇壞了,急忙拉住她,鈕扣大概就是拉扯間掉下來的,最後我終於說服了她,就是……由我去拿掉氧氣罩才是萬無一失的好方法。」

曾曼眯起眼。

──有點牽強。

大概怕曾曼不相信,她開始加重語氣。

「其實我已經悄悄想過這樣的事,一種邪惡的念頭已經存在心裏好一段時間。大家都知道我媽咪身懷絕技,除非她信任的人,否則沒有人可能親近她,又何況是她處處提防的二媽呢?二媽如果自己下手,絕不可能做到,但是我就不同了……」

「所以邱琳琳就讓你下手了,不管你可能受到的代價?」曾曼故意這麼說。

詩詩猛力搖頭。

「她當然不會讓我這麼做,被嚇了一下反而清醒了,她傻傻呆了很久,然後又變回原來幸福快樂的樣子,她說她喝多了,開始求我別做傻事,而且要我把今天的事全部忘記,當作是一場醜惡的夢,然後醒來大家又是快樂的一家人。」

「所以她走了……」

詩詩心虛似地點頭。

「但是腳步匆促。」曾曼下了結論。

──她去找殺手,或者,她親自下手。

詩詩猛然抬起頭,曾曼眼神變得凌厲。

「她和我分手后才到你公司去,而且酒早就醒了。」

「這就是我擔心的事,」詩詩急促說着:「我怕她做傻事,我和她個性不同,她可能一下子釋懷,但我不行,所以我必須搶先她一步拿掉氧氣罩,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又急又可怕的念頭逼着我,所以我真的趕到醫院拿掉媽咪臉上的氧氣罩。」

──所以……

「殺人可以變得非常簡單……」曾曼吐出一口氣。

他們傻傻地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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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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