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十點零五分,一輛最新款的黑色藍寶堅尼,停在一幢兩層樓房前。

一身褐色筆挺西裝的杜霆鈞跨出汽車,仰頭看了下嵌於兩層樓之間的招牌上的四個大字——楓堤劇團,便走了進去。

「霆鈞?」正坐在長沙發上翻閱雜誌的韓旌,見到他有些驚訝,「你怎麼來這裏?」

韓旌,聖博最年輕的高級行政助理,專門負責公司對內、對外資金管理方面的事宜,也是公司里少數幾個清楚杜霆鈞真正身分的人之一。

「我怎麼知道老爸在想些什麼?硬是逼我這個不通音律的財務經理出席。」聳一聳肩,杜霆鈞好脾氣地笑,「很少看爸爸有堅決的時候,所以,即便不感興趣也只好順着他的意了。你呢?怎麼不進去陪孩子們,在這裏消磨時間?」

今天是國際兒童日,全世界的小朋友在這一天都能得到特別的關愛,只有孤兒院的孩子們例外。

而自幼父母雙亡,由姑姑帶大的韓旌,最能體會到他們的寂寞與悲傷,所以他打算自己出錢,讓孤兒們也能快樂的過節。但杜遠華得知他的想法后,立刻以聖博的名義捐出一百萬,讓孩子們可以愉快的玩一天,但有一個條件,他必須和孩子們一起去看楓堤劇團的表演。

順手拿過他手中的時尚周刊,杜霆鈞覺得好笑。骨子裏正經嚴肅的韓旌,幾時忍受得了這類雜誌?

「我對音樂過敏。」他不喜歡任何浪費時間的娛樂活動,他寧可利用時間多看些卷宗,或用電腦瀏覽世界各國的商業資訊。

「說說你吧!你拒絕接替總裁位置,讓夫人極為惱火,差點轟掉了總裁辦公室。」想起那日杜霆鈞含笑走出總裁辦公室后,裏面傳來的巨響,讓外面的員工都嚇了一跳。

杜霆鈞微笑,「其實,我並非不想接替總裁位置,而是希望從基層做起,以了解聖博的整個營運狀況。況且,我並不想以婚姻來成全老媽的心愿。」

「暫時無意結婚?」

「沒有好的對象,我永遠也不會考慮!」妻子是用來愛的,而非利用的。

「接下來的活動都安排好了嗎?」杜霆鈞問道。

「嗯!十一點半,戲劇結束后,先去吃飯。然後,去兒童樂園玩一下午。五點鐘,我會準時送他們回孤兒院。

你進去坐一下吧!過門而不入,會讓劇場老闆難堪的。」

「當然!不進去豈不是未完成我老爸的命令?不過十一點前,我必須離開,畢竟與前輩合作不能遲到。」

「午餐會你一個人去?」韓旌有些驚訝。與裴氏的合作計劃已進入了交涉階段,他是相信杜霆鈞的辦事能力,但他唯一的缺點、也是最像杜遠華的一點,就是脾氣太好。韓旌就怕有人會利用他的這個弱點,「至少讓小健或者王清陪你去。」

「做什麼?建議我去打一架,好讓裴總知道聖博的威力而徹底閉嘴,放任我們隨意修改條約,以讓我們佔盡上風?」杜霆鈞裝出考慮的樣子。

「很幽默!」韓旌呵呵地假笑。

「放心!不過是個午餐會而已,裴總若提出任何修改合約的提議,我一定會打電話與你商量,如何?」笑着拍他的肩,杜霆鈞知道他擔心的是什麼。

韓旌嘆氣,也順手拉開門環,劇院內的音樂聲隨即飄揚而出。

其實,杜霆鈞的微笑就是他的絕招,任誰再正經八百,也會被他的笑軟化,氣也氣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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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院內燈光昏暗,舞台上人影閃動,但他們一眼就看到了楓堤劇團的老闆——楓岸淳的身影。

他正靠在劇院末端的一隅,專註於舞台上演員每一個細微的動作,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身邊的人或事。

杜霆鈞輕聲栘步過去,想嚇他一跳,看看那張斯文的臉上會起什麼變化。但未完全靠近,楓岸淳的聲音便悠然傳來——

「要我為你選個好位子嗎?付錢的主顧總有特殊待遇。」

「原來你早注意到了。」杜霆鈞溫文爾雅地微笑,與他一同背靠牆壁。雖然才見過一次面,但杜霆鈞卻對他有相當的好感。

「文藝人有敏銳的第六感。」楓岸淳嘴裏咬着原子筆,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視着舞台,然後用筆在紙上寫了下,再在某處畫上兩杠。完成後,他才直起身子。「怎麼樣?在下願為兩位效勞。」

杜夫人的計劃已進入實施階段,但他還得觀察一下兩人的契合度再作決定。他可絕不是收了錢便出賣團員的老闆噢!

「不用了,站着就好。我只能待十分鐘。」杜霆鈞環顧四周的環境,若非老爸要求,恐怕他這輩子也不會踏進這類場所一步,「印象中,文藝人都高傲得不屑外行人來玷污自己的作品。難道你不怕我們看到中途打瞌睡,讓你氣得跳腳?」

「別把我想得太崇高。我們這類人甚至可以為了錢而放棄原則,你信不信?」楓岸淳意味深長地一笑,「你對歌劇絲毫不感興趣?」

「不!家裏的CD永遠只有催眠的功效。」

「這一點,你倒絲毫未遺傳到你父親的好基因。」杜遠華的音樂修養實在非常人能比,難怪他會痛苦於陷入商界而脫不了身。

「沒錯。」不過,他遺傳到父親的好脾氣,已經是受益匪淺了。

「人各有所好,誰也無法強求。」楓岸淳的眸中突然閃出異樣的光芒,但在黑暗的掩飾下,旁人並末察覺,「但既然你父親堅持,你今天就勉為其難地涉獵一二,也許你會發現些不同之處。」

「你知道我被父親逼迫?」

「這麼說吧,這場劇目也可算是為你準備的。」

「可我不能久待。」杜霆鈞抱歉地回應,「希望不會辜負了你的辛勞。」

「不會!」楓岸淳答道,「有些事只需一秒就能確定。」才說完,劇場里的燈光突然全部熄滅。

接着,舞台中央傳來悠揚的歌聲,沒有音樂相和,那聲音顯得格外凄美。一束昏黃的燈光,隨之照在歌者身上。

一套淺黃色的中世紀貴族裝,襯着他白皙的皮膚,在燈光的照射下,散發着虛幻的光芒;淡青色的披風曳地,及耳的短髮遮住臉頰。

他半跪於地,懷抱着他死去的心愛女子,悲傷地吟唱着。

杜霆鈞為之失神。那歌聲、那歌者周身散發出的美麗光暈,令他忘了呼吸,心隨着歌者的引領,進入一個完全失控的陌生世界。

楓岸淳當然沒有錯過杜霆鈞臉上的每一個表情變化,嘴角不覺地露出了悟的微笑。

看來,他可以着手劇情的編寫,親自導演這場動人的愛情戲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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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瘋了!

杜霆鈞坐在辦公桌前,盯視着一份需要他審批的文件,但文件上的內容,他一個字也看不進去,腦子裏回蕩的都是劇場那位歌者的身影和歌聲。

他到底是怎麼了?這種不能控制心緒,激蕩盈滿胸腔的陌生感覺,是他二十八年來從未感受過的。而更不可思議的是,給他這種感覺的竟是個——男孩!?

杜霆鈞深信自己沒有特殊嗜好。可,這一切又要如何解釋?

這時,門被輕敲兩下,韓旌旋門而入,又一份文件攤到他面前。

「這是我將昨天會議上,裴誠光提出的補充意見與我們的意見,結合上次的議案做了整理,重新製作出的合同。你看一下,按內容再重新估算一遍所需的資金,寫一份新的可行性報告,明天呈交,可以嗎?」

「沒問題。」他隨手翻閱。

「你沒事吧?」看來不太對勁。韓旌細心地在他臉上搜尋。常令人折服的笑容不見了,眉宇深鎖著。有什麼心事困擾着他嗎?

「沒事!一起去吃飯?」合上文件扔到一邊,他懶懶地站起。

「吃飯?午休時間已過了,你還沒吃嗎?秦簡幹什麼去了?竟然沒有提醒你?」

「過了午休時間了嗎?」杜霆鈞愣了一下,又坐回位子上。

「冤——冤枉呀。」突然有個細如蚊蚋的聲音傳來——是送另一份文件進來的杜霆鈞專屬秘書秦簡,「我提醒過經理去吃飯的。他不願意出去,還叫我去買一份雞肉套餐回來。我、我明明放在桌上的,可他碰也沒碰,又叫我扔到垃圾桶。我、我……」秦簡越說越委屈,淚眼汪汪的。

「你有證據嗎?」韓旌眯起眼,真不明白,她工作已有兩年了吧,怎麼還動不動就掉淚?若非她的工作能力還算強,他早就炒她魷魚了。

「有,當然有!啊——」秦簡突然想起什麼,驚呼著往外沖。

「幹嘛?」韓旌及時拉住她的手臂。又搞什麼?

「我剛進來時,好像看到打掃的歐巴桑來清理垃圾,我的證據——」

「你白痴啊!」他隨口說說,她竟然當真?

「秦簡,韓特助跟你開玩笑的。」杜霆鈞走過去安撫他的秘書。除了內向和過於害羞外,她是個相當盡職的女孩。

「謝——謝謝!」玩笑?秦簡偷瞄一眼高大的韓旌,不敢確定。

「那你怎麼了?」不再理會秦簡,韓旌又問杜霆鈞,「是不是不舒服?或是發燒了?」

「發燒?」杜霆鈞輕嘆口氣,「中邪了還差不多。」

「中邪?」這問題更大了。韓旌考慮是否要通知總裁及總裁夫人。

「沒什麼!只是有些心煩。」他攤開文件,繼續發獃。

「難道是曹踴權又來找你麻煩?」

學識和能力均優秀的杜霆鈞,一到公司,理所當然地取代曹踴權,坐上財務經理的位置,使他退居副職。這件事一直讓曹踴權耿耿於懷,經常耍伎倆,企圖讓杜霆鈞下台,以讓自己恢復原職。

「沒有!」

「那好吧。」問不出所以然來,韓旌只好作罷,「晚上我們一起喝一杯。現在,秦簡,你立刻再去買份餐點來,別餓着我們的財務經理,明白沒?」

「那麼,要給楓堤劇團的費用可以匯入他們的帳戶了嗎?」秦簡趁機說出她進辦公室的目的,「如果可以的話,請您簽名,我下午就去匯。」秦簡持着一張匯款單,放在他面前。

楓堤?望着這兩個字,杜霆鈞臉色突然出現異樣,接着出口的話語成功地止住了正要離去的韓旌的腳步。

「韓旌,你有喜歡過一個人的經驗嗎?」

「喜歡?」韓旌收住步子。難道——

「經理是戀愛了嗎?是不是有種心神不定,患得患失的情緒?」秦簡提出疑問。

戀愛?兩個男人同時被震住。

韓旌從震驚中回過神,立刻看向快趴上辦公桌的杜霆鈞——如果他真的戀愛了,也算是喜事一樁。

「總裁夫人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喜上眉梢!」

「的確!但這個驚喜似乎太大,只怕她會受不了。」好半天,杜霆鈞終於回過神。

「怎麼說?」韓旌挑眉。

「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兒子喜歡上一個男生,會不會暈過去?」

韓旌臉色倏地轉為蒼白。「男生?我有沒有聽錯?」

「沒有!」杜霆鈞好心證實。

「是不是近來工作太忙,以致情緒混亂,所以……」不對,不對!韓旌馬上否決了這個可能性。

杜霆鈞才上任多久?而且,依他的實力,要處理手頭的工作,根本是綽綽有餘。

那麼,他所說的話要如何解釋?要不要請醫師為他做一次全身檢查?看是哪裏出了問題……

「可是、可是——」一旁的秦簡眼中露出興奮的光芒,「喜歡是內心最直接的反應,應該沒有性別界線才對。」

「閉嘴!」韓旌怒瞪她一眼,恨不得能立刻掐斷她的喉嚨。已經夠亂了,這女人還一直發表愛情高論?

這時,身後傳來叩門聲。接着,一個姿態優雅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身後還跟着點頭哈腰的曹踴權。

「喔呵呵呵——」杜夫人美麗的臉上綻著笑容,「我聽見誰說了『喜歡』這兩個字!告訴我,是不是聖博將有喜事臨門了呢?」

「聽見沒有?總裁夫人在問話呢!還不快說?」曹踴權不敢對韓旌及杜霆鈞擺譜,只好沖着秦簡喊。

「我們——」秦簡還來不及說出事情始末,韓旌的大手出其不意地從后伸過,在搗住她唇的同時,將她整個人摟人他寬大的胸懷。

「沒什麼。我們在說我喜歡秦簡的事。」

秦簡頓時整張俏臉通紅。

她有沒有聽錯?韓特助說——喜歡她?

「噢?是嗎?」杜夫人眼光瞟向不遠處的兒子,「喔呵呵呵……那可真是喜事一樁呀。韓特助有了心上人,那我們的杜經理,你喜歡的人什麼時候才會出現呢?好期待噢。」

摸摸鼻子,杜霆鈞嘴角微微扯動,「謝謝總裁夫人關心!夫人來……有什麼事要交代嗎?」

「對!有件事——明天我和總裁就要啟程去英國,評占那邊市場的發展性。所以,公司里的資金往來要勞煩杜經理多多費心把關了。若有難以裁決的事,就找韓特助商量。

我們的行程大約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或再多些,所以——喔呵呵呵……韓特助、杜經理,公司就交給你們嘍!」

說話的同時,杜夫人眼光特意瞟到兒子身上。哼!別以為不接手總裁位置,我就拿你沒轍!

「對了,還有一件事。楓堤劇團的費用暫且緩一緩,先別急着付給他們。」

「為什麼?」望一眼手中的匯款單,杜霆鈞問。

「沒什麼。聖博與楓堤出現了些小問題,我不希望這麼快如他們的願。一切等我和總裁回來后再作定奪。」這是楓岸淳的主意,她不過是照辦而已。

「是私人恩怨?假公濟私——」

「這是總裁的決定!」杜夫人怒目一瞪,「有你這個財務經理置喙的餘地嗎?」嘿嘿,知道總裁權力的好處了吧?

「就是嘛。」一旁的曹踴權奸笑,「總裁夫人別生氣。杜經理年輕氣盛,有頂撞夫人的地方,我替他道歉。至於夫人交代的事情——只要有我在,一定替您嚴格把關,絕不會讓這筆資金流出公司帳戶的。」

「好!那麼,事情就這麼說定了。」杜夫人眉開眼笑地轉身走出,而曹踴權立刻哈腰尾隨,「喔呵呵呵……曹副經理,你要多扶持新上任的杜經理噢。」

「是是是……」

等他們走遠——

「你說了謊話!」杜霆鈞呼口氣坐下。

「對!是謊話!」韓旌拉開胸前的小女人,這話也是對她說的。一切均是謊話,她最好別把話放進心裏去。不過,看她的表情——唉……他管不了那麼多了!「謊話總比實話來得動聽。我可不想總裁夫人明天去不了英國,反倒去了醫院。秦簡!別呆愣在這裏,出去工作!」

「喔!」秦簡因韓旌的吼聲而回過神來,乖乖地走了出去。

「我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不會做出荒唐的事情來嚇壞周圍的人。」杜霆鈞看着韓旌緊張的神情,輕嘆口氣,「你可以放心。」

「當然,我相信你。」韓旌皺緊眉宇,點頭,決定不再討論這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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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沒有上鎖的門被人用力推開,撞上牆壁后自然反彈欲合上,一隻縴手伸出,再次將它壓上,緊貼於牆。

因為小小的餘震,斑駁的天花板上掉下白色的粉末,稀稀落落地墜在楓岸淳的稿紙上。

輕嘆一口氣,拂開紙上的白灰,不用抬頭,楓岸淳也知道來者是何人。

整個楓堤,敢用這樣沒有禮貌的方式進他辦公室的人,只有一個。而他實在不明白,個性開朗的近乎頑皮的她,是怎樣將劇中人物演得那麼出色的?

一直以為,一個真正的文藝人,都是敏銳而感性的,他們用超乎常人的第六感,細細體會每一句對白、每一個人物的性格,才能有出色的演出。

但他不得不承認,她是個特例。開朗如她,對音樂的感悟力超強,也令他折服。

她——一個名叫凌羽的二十三歲女孩,也是楓堤劇團的唯一反串主角。

「拜託你進來之前先敲一下門,行不行?我也是需要私隱的!」楓岸淳乾脆將筆往桌上一扔,起身為自己泡一杯花茶。

「私隱?」楓岸淳還來不及喝下第一口茶,凌羽已經叫囂出聲,「全社上上下下三十六位為你賣命的女孩,可曾向你這個老闆要求過私隱?

況且,你不就是在寫劇本嗎?完稿之後還不是要公開,哪有什麼秘密?」拂開遮住臉頰的短髮,盯着他英俊得足以迷死千萬少女的臉,凌羽發出抗議。

楓岸淳只能苦笑,因為與凌羽爭辯,通常只能得到四個宇——強詞奪理。

「看來,這扇門根本是多餘,不如拆了算。」

「好主意!」凌羽揚動五指,自製涼風降火。每次一發脾氣就出汗,真討厭!

楓岸淳半眯眸子,欣賞她的小動作。

他從沒有見過一個女孩這麼適合演男性角色。記得有一個女孩看了她的演出,對她著了迷,還連送了一個月的玫瑰花,直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仍不死心地要與她做朋友。害全劇組的人笑了整整一個月,也讓她得意了一個月。

凌羽壓根就不在意同性的傾慕,反而,她們狂熱的眼神,更能激起她最深的表演慾望。

看來,老天是厚愛他的,選擇這裏做創業基地,讓他獨得了兩塊瑰寶——

凌羽、藍盈月,是舞台上的最佳拍檔。

「有事嗎?」他回歸正題。

凌羽會進他辦公室,只有兩種原因:一,研究劇本:二,有事要他幫忙。

「呀!我差點忘掉。」都是他害的,一火,正事都不記得了。凌羽停止搗風動作,說:「預支下個月工資給我!」

「怎麼?伯母的氣喘病又發作了?」這是唯一能讓她借錢的理由。

二十三歲的她,卻已是整個家庭的支柱。五歲時,父親病故,由母親一手支撐起整個家庭。

因為積勞成疾,現有嚴重的氣喘病,不能再工作。除了安心修養之外,更需要大筆的醫藥費。

她有兩個弟弟,一個念大學,一個還在讀高中,雖然他們也儘力打工補貼家用,但仍是不夠的。

「是啊!昨天半夜突然喘得厲害,還好及時送醫院,沒有大礙。凌逸陪了整個晚上,一大早還要趕去上課。我都說了我陪就好了嘛,但他死也不肯。」二弟凌逸雖然總和她頂嘴,其實,他是最維護姊姊的,生怕她受到一點傷害,「可是醫藥費一時籌不出來,只好先向你預支了。」

楓岸淳立刻拿出支票,在上面寫下一個金額。

「條件?」每一個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從不欠人情。雖然,這對朋友而言,太見外,但卻是她的堅持。

「我的條件就是——」楓岸淳抬起頭,對她扯出一個邪氣的笑容,「以後進門前,要先敲門,而且,要非常有禮貌。」

要她敲門,已算是為難;要她禮貌地敲門,還不如殺了她。凌小姐會有什麼反應?楓岸淳非常期待。

凌羽當然看出他的心思。想要為難她?門都沒有。她扯出一個比他邪氣十倍的笑容,應道:「沒有問題!」

看着楓岸淳綻開勝利的笑容,她接着道:「我立刻找人拆門。」若是連門都沒有,就沒有敲門的必要了。

「凌羽!」真是敗給她了。

楓岸淳正想開始第二輪的爭辯,楓堤的另一台柱藍盈月沖了進來,她白凈稚氣的臉龐上滿是驚慌。

「淳淳淳——」她喘息著,「小……小玲說,剛才聖博的財務部打電話來,說他們拒絕支付這次及前幾次的演出費用。」

「什麼!?」楓岸淳驚站起,繼而又慢慢坐下,「怎麼可能?」

「喂!他們憑什麼不付錢?」凌羽問,這是什麼道理?

「聽說、聽說——」藍盈月偷瞄一眼他的表情,「淳與他們的總裁有些小摩擦,所以——」

「混蛋!這算什麼狗屁理由!」他們付出了多少心血才演出一部舞台劇?聖博竟然為了一些私人恩怨,就拒絕支付酬勞?「淳——」

「好——糟!」楓岸淳額頭似乎冒着冷汗,「我手上的劇本快要完成了,若想在年底推出,現在就應該着手準備了,我正等著這筆款項。怎麼辦?」

楓堤的所有社員都清楚他對這部戲的期望。現在的楓堤僅是個小有名氣的劇團,但楓岸淳要的不只是這些。他要成功!他對名的渴求遠超過利。

「那該怎麼辦?」藍盈月跟着擔憂起來,「缺了資金,所有的工作豈不得跟着停擺?」

「哼!我才不會讓他們得逞!」一拳捶上辦公桌,稿紙均跳離桌面一寸。凌羽怒道:「毫無人性!齷齪的奸商!」

「凌羽?」藍盈月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

「你想怎麼做?」楓岸淳問,眼中有光芒閃爍。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她冷笑道,「誰不還錢,我就砍了誰!盈月,去道具組找把刀!那種砍不死人、卻逼真到嚇得死人的大刀!」

「可是,凌羽……」盈月舉手,小聲發言,「淳一向主張楓堤走童話與浪漫愛情路線,魔法棒倒是找的出好幾根,刀的話,恐怕——」

「嗯?」掠掠短髮,凌羽計上心來,「魔法棒要改裝成刀是有些困難,但要改裝成三節棍絕對不成問題。盈月!讓小嫻立刻收集所有的魔法棒,來淳的辦公室報到!」

「全體社員都要參加逼債活動嗎?」否則要所有的魔法棒做什麼?藍盈月不懂就問,她向來是個好寶寶。

「團結力量大!」

「可是——」又有異議提出,「上次我請幕思幫忙拎水桶,而且裏面只裝了半桶水,她居然走了兩步就站着喘氣,這樣子去有用嗎?要是踏入聖博后,還未開口,就被嚇得躲在角落裏哭,豈不太滅自己的威風了?」

唔!有理,有理!凌羽直點頭。還是盈月心思細膩,她怎麼就沒想到呢?楓岸淳領導的楓堤劇團幾乎都是嬌滴滴,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生,除了她比較「豪氣」之外。

「淳!你來裁決,到底要怎麼辦才奸?」凌羽問,棘手問題仍需老大出馬。

呵!總算輪到他講話了嗎?聽着兩個女生說了半天,他都快睡著了。

「你們說的方法都很有創意,卻不實用,明白嗎?」拿人錢財,當然得「盡心」為杜夫人辦事,「演出費是我們應得的,當然要拿回來。況且,楓堤目前很——不!是非常需要這筆錢來籌備下一個劇目。但——記住,我們是有知識、有涵養的文化人,潑婦罵街的行為有損我們的形象。」

「說重點!」凌羽光火。

「你打頭陣!」楓岸淳理所當然地指着她的鼻子。

「我?」凌羽怔了怔,「我的提議都被你否決掉,還能做什麼?」

「聖博總裁出遠門去了,估計一到兩個月之內是不會回公司的。所以,這是我們下手的最好時機。

我打聽過了,韓特助為人剛毅,很難下手;而另一位財務部經理杜霆鈞脾氣溫和,會比較好對付,而且又新上任,許多規定都不甚明白,從他下手是最容易得手的。」

凌羽聽得寒毛直豎,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卻又說不出來。

「下手?」盈月搔搔臉頰,「淳,你兼做間諜工作嗎?」

「不!是比間諜更無人性的工作。」楓岸淳突然笑得陰沉,讓人害怕。

「淳真不愧為我們的老闆,好酷噢。」藍盈月崇拜地拍手叫道,「若你扮演殺手的角色,一定會迷死千萬女生。可惜你只會寫劇本,白白浪費了這麼漂亮的一張臉。」

「殺手?」楓岸淳低喃。他望着盈月,笑得有些詭異,但看向凌羽時,隨即恢復了優雅,「你有把握在這一個月里,討回我們應得的費用嗎?楓堤的未來,都掌握在你手裏了。」

被委以重任,凌羽的神志開始不清。「呵——呵呵,你說的是——是真的嗎?」

好狡猾的淳噢!一旁的藍盈月暗暗吐舌。

「當然!」楓岸淳溫柔地執起她的手,雙眸閃著魅惑的光芒,「我一直都很清楚,關鍵時刻,楓堤只有仰仗你,才能繼續經營下去。如果你成功了,全劇團的人和我,都會感激你一輩子的。」

「一……輩子?呵呵——」在甜言蜜語的轟炸下,她的腦子已呈罷工狀態。

「對!只有你才能辦妥這件事。」看情形,他只需再說一句,就能達成目的,「我相信你!」

「真……真的?」凌羽開始痴痴傻笑,「好!我這就去。拚了命,我也會把錢拿回來交到你手裏的。你放心!」她做一個領命的姿勢,然後「飄」向門口。

感動呵,淳竟然將關係着整個劇團的重責大任交給她耶!

「不用拚命,只需稍稍地恐嚇就行。記住!對象是財務經理杜霆鈞。」楓岸淳心滿意足地坐回原位,用鋼珠筆在稿紙上寫下第一章的標題——

相識

愛情,從這一天開始!

「我記得、我記得……」已經飄到門口的凌羽,點頭如搗蒜。

「凌羽!」楓岸淳再次叫住她,笑道:「討債就像角色扮演一樣,別笑得這麼『可愛』。記住!裝出凶神惡煞的模樣。」

「嗯嗯!」點點頭后,小心翼翼地合上門,直到走出楓堤,太陽光直射入眼眸,凌羽才回神,「討債?我答應去討債了?」

「嗯,還相當豪爽地答應!」一直跟隨在後的藍盈月點頭。

「啊——」凌羽扶著額慘叫,「我的老毛病又犯啦!」得意忘形!真是罪惡之源。

「可是——淳似乎相當喜歡你這個老毛病。」盈月笑道。

「我哪有什麼討債的經驗嘛!這下該怎麼辦才好?都怪淳,說那麼多好聽的話,讓我昏了頭。」

「既然接下了,就當演場戲嘍。」楓岸淳設下的陷阱,誰能逃得掉?「反正拿捏角色尺度,對你而言只是小事一樁嘛。」

「可我哪裏有裝凶神惡煞的天分?」凌羽泄氣。扮演公子、貴族她倒是拿手,因為她天生長得優雅,可要裝惡霸——這太高難度了吧?

「你裝不來,可以找人替你裝啊!」盈月用手指點着下巴,「電視劇里不都那麼演嗎?一位英俊瀟灑的公子哥,身後跟着兩位彪形大漢,走在路上,哪個敢不讓路?」

「哇!盈月,你是天才耶!」凌羽激動地跳起來。她怎麼就沒想到呢?

嘿嘿,就讓她威風地踏平聖博的大門,讓那個叫杜霆鈞的男人嚇得膽顫心驚,跪倒在她的長褲之下,乖乖地交出演出費;也讓楓岸淳感動得痛哭流涕,真正對她刮目相看……

「凌羽?凌羽?」藍盈月的小手在她眼前來回晃動——沒反應!凌大小姐又在作白日夢了。

「好,就按照你說的做!」回過神,凌羽立刻大聲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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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護級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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