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 星墨堆滿天

7月 星墨堆滿天

雲盤山,是我和明陽常去的地方。

那裏風景秀麗,是即將被開發的旅遊區。由於去的情人比較多,也有人稱之為"情人山"。不過因為地處市郊,治安不是太好,偶有打劫事件發生,所以晚上人不多。

一入夜,山頂上往往只有我和明陽兩個人。微風輕吹,夜色怡人。我們是不怕劫匪什麼的,因為明陽是警察,赤手空拳對幾個人根本沒問題。

更何況他有槍。

滿天星星眨着眼的時候,我常常在明陽的身邊睡着,做很多古里古怪的夢,有時還說夢話,不過明陽從不叫醒我,我要是睡到半夜他也陪着我,把他的衣服披到我身上,摟我緊緊的,什麼抱怨也沒有。

女友們都羨慕我,找一個如此強壯又如此聽話的男友,整天陪我干那些稀奇古怪的小丫頭才會幹的浪漫的事,我說東就往東,我說西就往西,實在是過癮。明陽的朋友卻都替他不值,老婆漂亮有什麼用,不會做飯這後半輩子還怎麼過?

鋒是明陽的鐵哥們,當着我的面他就替明陽鳴過不平,認為我該多多關心明陽,那麼大高的個兒總不能天天吃速食麵,我疑惑地問明陽說:"你天天吃速食麵嗎?"

明陽笑笑說:"哪能聽他的?"

又抱抱我說:"秀色可餐,吃什麼都無所謂。"

阿鋒做暈倒狀。

我也甜蜜,因為明陽很少甜言蜜語。

準確地說,他根本就不會甜言蜜語,偶有一兩句,實屬鐵樹開花。

不過爸爸媽媽很歡喜他。明陽到我家,媽媽總是視他如上賓,拿出看家本領來做菜給他吃。有一次媽媽下樓拿牛奶忘了帶鑰匙,剛巧明陽到我家來找我,二話沒說就從鄰居家的陽台上跳了過去開了門。我聽了,驚得一身冷汗,要知道我家在五樓呀,我罵明陽笨,再等十分鐘我不就回家了嗎?

明陽笑呵呵地說:"你才笨呢,大好的機會我不表現一把?"

"再表現也不能拿命開玩笑么。"

"星星你真的怕我死啊?"他問我。

"廢話。"我一拳打在他肚子上,他紋絲不動,我的拳頭卻疼了半天。

他嘿嘿傻笑,替我揉手。

我想媽媽說得對:"有這樣的丈夫,安全。"

只是明陽的工作常常要和不法份子交鋒,有些不安全。不過明陽安慰我說:"我會愛惜自己生命的,我要照顧你一輩子呢。"

鐵樹又開一次花,我樂得笑不動。

雖然明陽和我從小想像中的那種白馬王子有一定的差距,但我不曾懷疑,我真的會跟他過一輩子了,只是那時的我還不知道,"一輩子"是個太長的名詞,稍不留意,就會拐個彎,拐到你從沒想到過的要去的地方,差一點讓你回不了頭。

遇到紀漢文,就是我從來也沒想到過的事情。

我在市裏最好的酒店做前台服務小姐。紀漢文是我的客人。他一來就包下酒店裏最好的套間,並問我到雲盤山怎麼走,我忍不住多看他兩眼。

"遠著。"我說,"打的要十八元。"

"謝謝。"他說,"那還不算太遠。"

出於職業本能,我很禮貌地告誡他說:"先生晚上最好不要獨自去那裏,不太安全。"

"哦?"他說:"聽說你們N市的治安很好啊。"

"哪裏都有不法份子。"我微笑着說,"我只是友情提醒。"

酒店裏客人很多。全是有錢人,我見多了,並不在意誰來誰走。不過漢文給我的第一印象就非常的深刻,他很儒雅,一看就是個成功的商人。

最主要的是,一個外地人,一來這裏就找雲盤山,不知是何用意?

秋天天已涼。

酒店裡冷氣很足,我凍得手指冰冰的。

接過我手裏的鑰匙牌的時候,我們的手不經意相觸,他說:"小姐你有些冷,小心別感冒了。"

我以笑作答。

上班時間不能和客人多話,更何況經理已在不快地看我。不過他走後我在電腦里重溫一眼他的資料,紀漢文,廣東人。六六年出生。

三十早已出頭。

看不出來,他看上去很年輕。

那些天我們前台有人告假結婚,人排不過來。我很久輪不到休息。上班累不說,還得看大堂經理那張冰冷的臉。我們的經理快三十歲了,她對客人和上司笑起來永遠是甜甜的,對我們卻從來沒有過笑容,原因很簡單,妒忌我們比她年輕漂亮。但是上面很賞識她,認為她很會管理,看樣子她還會一路升上去。慘的是我們,在她的手下不能做錯事,不然日子真是難過,訓一頓算是輕的了,動不動給你小鞋穿,獎金被扣得七零八落。私底下,我們都叫她老巫婆。

忙起來當然沒時間約會,明陽想我,打電話到前台來找我。不巧的是正好是老巫婆接的,黑著臉把聽筒遞給我。

明陽說:"星星,什麼時候輪到你休息啊,我帶你去雲盤山玩,不然天涼了晚上就不好去了,會凍到的。"

老巫婆就站在邊上,我不敢多話,吱吱唔唔。

明陽說:"是不好講話吧,那你有空了打給我,我手機一直開着。""好。"我說。

掛了電話。老巫婆發言了,她要說的話我早知道:"程星星,上班時間不許打私人電話你都不知道?讓我說你什麼好呢?"

我低着頭,任她數落。

恰好漢文來前台寄存東西,老巫婆一轉背他就很幽默地對我說:"我賭你到了她那個年紀還是比她漂亮,而且脾氣會比她好。"

"不想我被扣獎金,就別和我說話。"我沒好氣地說。

"當心我告你對客人不禮貌。"他微笑着警告我。

"隨您便。"我把寄存單遞給他說,"先生請收好。"

他很認真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說:"何時下班,我請你喝咖啡。"

我有二年的工作經驗,知道怎麼對付這樣的客人。我低聲說:"好,我下班的時候打你的房間電話。"

"別是空頭支票。"漢文說,"我可等著呢。"

"祝你好運。"我說。

終於等到下班,不過已是深夜,我打電話讓明陽來接我,怕他在門口等,換了衣服急匆匆地往外走。明陽沒等到,卻看到漢文,他看着我說:"我打聽過了,你這個時候會下班。"

"省省。"我說,出了酒店的門我一向伶牙俐齒,"我男朋友馬上會來接我。你得靠邊站着。"

"你長得真像一個人。"漢文感喟說,"我看到你第一眼就嚇一跳。"

"編吧,"我說,"我聽着。"

他掏出一張照片給我看。路燈下,我嚇了一跳,以為是我自己的照片,但是我沒有穿過那樣的衣服,那樣的品牌只在雜誌上見過,價格非我能承受。這一點我還能肯定。

"誰?"我尖聲問他。

"想知道?"漢文說,"想知道就陪我去酒吧。"

這種泡妞的招數不算高明,儘管我好奇心不小,但我可不願意去冒這個險。我們酒店裏的小姐因為跟着客人出去丟了工作的例子不少,我很在乎我的這份工作,我得存錢,和明陽一起買套小房子,然後結婚。

我的女友蘭已經在離雲盤山不遠處有了自己的別墅,和她比起來,我的願望其實很低微。但是她嫁了個半老頭,從這點來說,我覺得自己比她幸運。

沒有文憑只有姿色的女孩子,如果潔身自愛,總要比別人活得苦一些。

等了很久明陽也沒有來,他很少遲到,我有些焦燥不安。何況身邊還立着個陌生男人執意要請我喝酒。

CALL機響了,是明陽。

漢文把他的手機遞過來,我不客氣地拿了回電話。

明陽一邊跑着一邊說話,說是隊里有急案,來不了啦。

"沒事。"我說,"我打的回去好啦。"

"行。"明陽說,"自己小心。"

手機還給漢文,他笑着對我說:"你看,上天給的緣份。"

"呵呵,"我說,"可惜我從不泡吧。"

"不信。"漢文說,"你這麼年輕漂亮的女孩,怎麼會不坐酒吧?"

"我是好女孩。"我說,"而且沒錢。"

"我是好男人。"漢文說:"見你如他鄉遇故知,我無非份之想,你大可放心。"

"泡妞的男人都這麼說。"我揮手叫的。

我上車的剎那看到他的表情,有些落寞。他穿深灰色的西服站在秋天的夜色里,那表情我怎麼覺得似曾相識。

竟有些被打動。

一個陌生的男人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有他自己的寂寞。雖然這寂寞與我無關,可我是個同情心極強的女孩子,何況他手裏有張照片。只是那女孩不是我。

可她真的和我很像。

世界很小,離奇的故事很多。

我沒有太在意。

第二天我睡到日上三竿。夢裏一個長得和我極象的女子一直帶着我往前走,風景很像雲盤山,她叫我妹妹,我在山頂驚異地回頭,差點一失足掉下去。

醒來喊著明陽的名字,一身冷汗。

媽媽剛買菜回來,給我帶了我最喜歡的小籠包。我狼吞虎咽,想着那詭異的夢,問媽媽說:"我可有孿生姐妹?"

媽媽嚇一大跳,看着我說:"胡言亂語什麼呢?"

"沒什麼。"我只是隨便問問,可是沒想到媽媽反應這麼強烈。我閉了嘴。

中午的時候媽媽躲在房間給爸爸打電話,見我進去,神情緊張,電話嗒一聲就掛斷了,還掛反了,我替她順過來。問她說:"媽媽你怎麼了?"

"沒什麼。"她說,"我到樓下收水費去。"

我心生疑惑,趁她出門,電話打到漢文的房間。

漢文笑着說:"我在等你電話。"言語中一切盡在掌握。

"你究竟是誰?"我問他。

"紀漢文。"他說:"中午我請你吃飯如何?"

明陽打來電話,說是晚上才有空,我瞞着他赴紀漢文的約會。

好在是在很高檔的酒樓,明陽應該不會在那裏出現。

漢文早在那裏等我。偌大的包廂,就我們兩個人,服務小姐笑容可掬,我一看,竟是我職高時的同班同學莉。

我們念的是酒店管理。

我早該想到這一點。

莉偷偷對我眨眼,言下之意明明白白。

我有些臉紅,又不知如何解釋。趁漢文上洗手間,莉問我說:"怎麼?終於甩了那大高個了?"

"別瞎說,"我說,"這人連朋友都談不上,我只是有事找他。"

"怕什麼!"莉說:"他一看就有錢,比你那大高個強多了,抓緊了別放!"

"讓給你吧。"我說,"我對有錢人沒興趣。"

"他點了最貴的菜。"莉說:"你好好享用吧,有事儘管吩咐。"

不能讓他白花錢,我吃得很賣力,漢文在我邊上看着我吃,只是淡淡地喝一兩口酒。我等着他說話,在我吃飽之前我不想先開口。

他終於說話了,說:"老天,我沒見過這麼能吃的女人!"

我看着他。

他又說:"你們真的很不一樣。"

這才是我想要的正題,我聲音有些顫抖地問他說:"誰?誰和我不一樣。"

"你姐姐。"漢文說:"你姐姐月月。"

月月,哦。

我叫星星。

她是我姐姐,我從來沒聽說過我有一個姐姐。

我說:"她呢?"

"她死了。"

我驚得手中的筷子快掉下去:"怎麼死的?"

"自殺的。"漢文說,"在山頂上,她就這樣把自己扔了下去。"

"你很會編故事。"我譏諷著說。

"不信你可以到孤兒院查,二十年前,你和你姐姐分別被兩家人抱走。"他的口氣不似說謊。

我的天!

我看着紀漢文,我看不出懂他臉上的表情,但是我忍不住問下去:"那你呢?你是他什麼人?"

"丈夫。"

"她應該跟我一樣大,怎麼會找你這麼老的人做丈夫。"我震驚之餘還算清醒。

"我有錢。"他微笑着說。

我把面前的酒潑到他身上,有錢了不起?我最恨別人說自己有錢。偏偏這個有錢人還告訴我一些我不願意知道的事情。

我事情讓我悲傷。

我一悲傷就不能自控。

我沒想到爸爸媽媽會有這麼大的事瞞着我。

我沒想過我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莉進來上菜,看到這一幕,忙拿了手帕替紀漢文擦西服,紀漢文擺手讓她不必忙。莉半開玩笑地說:"先生別生氣,這小姐脾氣自小就壞。"

"看出來了。"漢文說:"真是夠壞的。"

我伏案痛哭。

莉出去,替我們帶上門。

漢文走到我身邊,他俯身對我說:"對不起月月,對不起讓你知道這件事。請原諒我的不得已。"

"你究竟想幹什麼?"我抬起頭問他。

"想請你幫忙。"紀漢文說:"我此行專為此而來。"

我停止哭泣。

"是這樣的,"紀漢文說,"你姐姐走後我們一直不敢告訴我媽媽,我媽媽一直住院,是絕症,我不想他再受打擊。聽月月的養父告訴我月月其實還有個孿生的妹妹,我就查到了關於你的一切消息。"

"查我?"我驚訝地說:"你都知道我些什麼?"

"知道你喜歡去雲盤山,和你的警察男朋友一起。知道你工作不如意,天天被一個老女人罵!"

我悚然:"你究竟想要我做什麼?"

"安慰我母親。"紀漢文說,"她視你姐姐如親女兒。"

"好笑!"我說,"我憑什麼相信你?再說,這事又與我何干?"

"你要是不信。"漢文說,"可以去問你媽媽,至於你,我不會讓你白乾,至少付你十萬。你的工作很簡單,就是常常到我媽媽面前晃晃。醫生說過,我母親活不過一年。"

有這麼好掙的錢?

祖墳冒青煙?

我的腦子飛快地轉着,一年十萬!相當於在這個酒店至少要干十年,還不必再受那個老巫婆的氣,真是個好差事。

我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乾了,然後我對漢文說:"明天答覆你。"

他很滿意,打的送我回家。車上我問他:"那個月月,為什麼要自殺,是不是你害的?"

"我沒時間陪她,她得了輕度的抑鬱症,後來發展到臆想,總認為我和我女秘書有染。我對她關心不夠。"漢文說:"我走後我一直寂寞。"

"我相信。"我說。漢文一看就是一個寂寞的男人。

還是個孝子,我雖替我沒見過面的姐姐傷心,卻也不太恨漢文。

要是我,我才不會那麼傻。

從山上墜下,粉身碎骨。真不是一般的傻。

回到家裏,父母已嚴陣已待。

我問他們:"真的?"

媽媽點頭。說:"紀漢文找過我們,我們沒同意,沒想到他卑鄙到自己來找你。"

"沒什麼。"我俯身跪到爸爸媽媽中間說:"一切都沒有改變。真的沒什麼。"

然後我打電話給明陽。

明陽很快趕到。媽媽視明陽如救星,把我交到他的手裏。我趴到明慢的肩上說:"明陽,明陽,居然有人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父母是誰。"

"好啦。"明陽抱着我說,"將來我們的孩子一定是幸福的。星星我們結婚吧,我就快湊齊買房的錢了。"

"好。"我緊緊抱着明陽說,"我們結婚。"

三天後我隨漢文登上了去南方的飛機。我沒有告訴明陽真相,因為他如果知道,一定不會讓我去。我只是給他留了一封信,告訴他等我回來,我一回來我們就結婚。

漢文很體貼地替我系好安全帶,飛機起飛我剎那,我感覺我其實並不是單單為了錢在做這件事,冥冥之中彷彿有什麼在牽引着我一路而去,令我身不由已。

到了漢文的家才知道他真不是一般的有錢,我的姐姐過得不是一般的富足生活,只可惜她想不開,命短。

漢文拉開她的衣櫥說:"要是不介意,她的這些衣服隨你穿。要是介意,我再替你買。"

我挑了很久,那些衣服都不適合我。我對漢文說:"還是穿我自己的自在些。"

"那可不行。"漢文說:"別忘了你的工作。"

那夜我在姐姐的床上入睡。漢文說姐姐一有點響動就睡不着。所以他們結婚不久就分房睡了。她的床很柔軟,我一覺睡到天亮,我一點也不怕。

也不覺得陌生。

第二天一早我穿着姐姐的紫色長裙到廚房裏給自己做早飯吃,端著麵條出來的時候正碰到漢文下樓,他一見我,如被人點穴。痴獃呆叫我月月。

我說:"對不起,我是星星。"

那一刻我知道他愛我姐姐。

是我姐姐沒有福氣。

我問他:"吃麵條么,我給你下雞蛋面。"

"吃!"他肯定地說,"只是太麻煩你了。"

"沒什麼,"我提醒他,"你可以加我工錢。"

他掩面說:"你不能說話,你一說話就不像她,她永遠懶懶的提不起精神來,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愛上她的懶,認定那樣的女人是我的,可是我的愛害了她。無論如何,她再也不會回來。"

"好了,"我說:"好啦好啦,吃完飯開工嘍。"

漢文的母親住在醫院裏。

那醫院不錯,鬱鬱蔥蔥。我們推她出來散步。她不停地埋怨我來看她太少。

"以後保證一天一次。"我說。

"你看來心情不錯。"漢文母親說:"說話聲音都脆一些。"

"當然。"我胡謅說,"我最近深感活着的意義。"

漢文焦急地朝我擠眼,我才發現自己說錯話,可她母親並不介意,親熱地摸我的頭髮,說:"怎麼剪短了,你還是長發好看些。"

"你兒子說短髮好看。"我朝漢文擠眼。他不睬我,眼光飄向一邊。

從醫院一出來,他就說:"你真是世界上最拙劣的演員。"說完了又說:"不過我想我媽媽會喜歡你。"

我可不想演誰。

但我很盡職盡責地做着我的工作,陪她媽媽打撲克下棋看言情小說,漢文的母親臉上一日比一日有光澤。

醫生恭喜我們說:"她可能會比我們預料的情況要好許多。"

漢文驚喜。我卻悵然。隨着時光的流逝。我對姐姐的好奇已消失殆盡,我只想早點結束這份工作,拿到錢,回家和明陽結婚。

可是看來事與願違。

我想明陽。

我給他打電話,他冷冷地說:"有事你回家我們再說。"

電話掛了,不容置疑。

我哭了,漢文在身後看我。給我遞上一張紙巾,我抽泣著對他說:"我後悔了,紀漢文。錢能害死人。我不想幹了,我要回家。"

他安慰我:"你別擔心,如果是愛情。隨時都會在原地等候。"

"我要是過慣了資本主義的生活,就不能回頭了。"我說:"我現在連打的都覺得自己委屈。"

"呵呵。"他竟然笑了,說,"看你!透明得像一張紙。"

晚上他帶我去很高檔的酒店吃飯,酒店外是萬家的燈火。漢文喝多了,說:"怎麼我遇到的不是你呢,星星。"

我不言語。

他又問我說:"星星我要護着你下半輩子,你願意么?"

我還是不言語。

回家的路上,我真有些害怕,我以為他會吻我,但是他沒有。

但是那晚我一直在怕,我怕得一分鐘也無法入睡。腦子裏晃來晃去都是他的眼睛,那是一雙深遂的眼睛,很容易讓人掉進去不知不覺。

第二天我偷偷地買好了飛機票,坐飛機回家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麼。

明陽到機場來接我,我跟他緊緊擁抱。

我住到了明陽的家,存心讓紀漢文找不到我。明陽惡狠狠地說:"他要是敢來,我就斃了他。"

"他是我的老闆。"我說,"你斃了他我找誰要錢去。"

"荒唐。"明陽還是很不滿:"真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答應這樁交易。"

"誰願意跟錢過不去?"我說:"明陽,我和我姐姐是不同的,你要放心我。"

"放心。"明陽說。

那時我們在雲盤山頂,明陽說:"星星堆滿天,可你是最亮的那一顆。"

我想他想這話一定想了很久了,這不是他說話的風格,對我的思念讓他變得像個文縐縐的詩人。

我主動吻他。

在愛里沉醉。可是在沉醉的邊緣,我怎麼想起的是另一雙眼睛?

我還是打算回南方的。

我不是那種不守諾言的女孩子。

可我還沒有回去就得到了漢文母親去世的消息。

電話是打到我家裏的。媽媽說:"紀漢文找你快找瘋了。一天十個電話不止,我們打過明陽的手機了,他沒有告訴你嗎?"

沒有,明陽沒有告訴我。

我再打漢文手機,關機。

我突然覺得很想那個寂寞的有錢的男人,我覺的自己有些對不起他。我還不知道我的不告而別在她母親突然的去世里起了多大的壞作用,但最起碼,我不敬業。

再也不好意思跟他提錢的事。

也不敢再和他聯繫。

我沒想到的是還是收到了紀漢文的支票。

他給了我四倍的酬勞,我一輩子沒見過那麼多的錢。

只是我再也沒有見過紀漢文,我打聽過他的消息,想把錢還給他。最後才聽說他移民了,去了一個叫澳洲的地方。

結婚前,我收到過一張來自澳洲的明信片,沒有地址。

我想是紀漢文寄的。

我沒有告訴明陽,把它塞到了抽屜里。

我過着普普通通的日子,當我煮一碗面吃的時候,偶爾會想起紀漢文,想起他吃着我煮的面的時候對我說過:"你可以是一個很好的妻子。"

我的確做了一個很好的妻子,明陽也這麼說。

只是不知道漢文是否還寂寞,滿天星星中,可有一顆是願意靠近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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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來過這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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