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幕悄然無聲地落下,庄夢蝶挽著管衣仲的手臂,笑呵呵地走着。
「工作一天,你累了吧?」管衣仲抬手一看,八點半。
「我還好,只是第一天做事,給可晴姐添了不少麻煩。」
庄夢蝶實話實說,因為跟孟可晴相比,她的這點「辛勞」壓根不算什麼。
「我就覺得奇怪,可晴的臉色灰暗,連笑容也不見蹤影,你告訴我今天發生了什麼事?」剛到玫瑰屋接庄夢蝶時,管衣仲就覺得不太對勁。
「說不定是燈光的影響。」
「不對,可晴常說,只要有客人在,臉上就必須有笑容,儘管當時身體不舒服也得擠出笑容。可是剛剛她不但沒有笑容,甚至連眉頭都蹙了起來,這很不尋常。」
「或許是為了今天發生的色狼騷擾事件而煩心吧?」
「色狼騷擾事件?」管衣仲緊張地問:「你被騷擾了?」
「衣仲,世上壞人真的不少,我以前還以為大家都是好人……」
庄夢蝶偷覷了管衣仲一眼,後者倏地停下步伐,捉住她肩膀,大驚小怪地問:「你有沒有怎麼樣?對方做了什麼?」
「我……」庄夢蝶垂下頭,幽幽嘆氣,「那個時候,我一直在心裏呼喚你,心想你一定會及時出現救我,可是……你始終沒有出現……」
「真該死!我還以為玫瑰屋不會發生這種事!」
「不關可晴姐的事。」庄夢蝶再嘆。
「對,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沒有把你一個人留在那裏,如果我也待在店裏,怎麼可能讓這種無聊男子有機可趁!」管衣仲氣得捶胸頓足。
「若是以前,你一定不會把我留在陌生的地方……」庄夢蝶又嘆。
庄夢蝶連續的嘆息,聽得管衣仲憂鬱指數急升,「抱歉,我太輕率了。」
「離開玫瑰屋之後,你到哪裏去了?」
「我去學校看看有沒有挽救的辦法,讓你回學校。」
「何必多此一舉?」庄夢蝶搖頭。
「話不是這麼說,總要試試看,畢竟你是一時考慮不周,才會……」
不給管衣仲說完的機會,庄夢蝶道:「這是我深思熟慮后所下的決定,絕不是你認為的一時任性。」
多年乖巧可人的「好女孩」可不是白做的,漫長歲月里,她一邊接受管衣仲悉心呵護,一邊暗地思索足以一鳴驚人的趕人計劃。
在她尚未成型的盤算里,管衣仲最後應該落得灰頭土臉、落荒而逃的下場。可不是六月十五日一到,微笑着揮手道別的局面!
「就是不信才會問。」管衣仲追上她的腳步。
「憑什麼不信?」
「憑我對你的認識。」
「你是怎麼看我的?」
「我只知道,小蝶是個聰明的女孩,不會做這種罔顧自身權益的傻事!你坦白說,到底是什麼理由讓你選擇在畢業典禮前退學?」
「為了什麼……?」庄夢蝶佯裝沉思中。
「告訴我理由。」
庄夢蝶沉吟半晌,「不為什麼。」
該怎麼解釋她看了少女漫畫后,忽然生出退學的奇異想法,並立即起而力行的轉變?只能說書中女主角鍥而不捨追求愛情的態度,喚醒她沉睡多年的「本性」,讓她自串聯而來的打擊中清醒。
「還有,思賢下午打電話給我,他很生氣。」管衣仲知道問不出什麼,轉換話題。
「他說了什麼?」
「思賢只說,既然你當眾下了挑戰書,他不接就不是男人,並要我轉告你,他不可能就此認輸,然後就掛了電話。」
「我不清楚他的意思。」庄夢蝶佯裝不甚了解地搖搖頭。
「你真的不清楚?」
「我又不是孔思賢肚裏的蛔蟲,怎麼會知道他的想法?只不過我曾聽說菁英份子偶爾會突然腦筋打結,說不定他就是這樣。」
「可是我卻覺得思賢的話,比較像憤怒到了極點后所撂下的狠話。」他很清楚,孔思賢可不是會無端發火的人。
「天氣這麼熱,人的火氣比較大。」
「小蝶,你又做了什麼?」
管衣仲有點後悔,他不該讓孔思賢一個人過去咖啡店,甚至故意讓孔思賢誤以為他隨後會到,實際上他是晚上才有空前往。
「我身上既沒有機關槍,也沒有手榴彈,哪有可能對他做什麼?」庄夢蝶聳肩,如果有這些玩意,孔思賢根本不會有向管衣仲告狀的機會。
管衣仲嘆息,「昨天令尊在電話中講了一些你的往事,我並不相信。再說,那時的小蝶還不是我疼愛的小蝶,有何作為也與我無關,只是……」
「只是什麼?」庄夢蝶強壓下心底的驚訝。
她不敢相信,管衣仲竟然不知道她的「過去」!如果說一開始父親為了騙他來台灣,可能還會為她粉飾太平,但這些年來父親始終沒有向他提起,這就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我想不出天下會有任意詆毀女兒的父親。」
「然後?」庄夢蝶等待下文。
「如果他講的真有其事,我只能這麼說……照順序來看,我應該是你優先對付的對象,得先把我踢出去以後,再找思賢下手。」
庄夢蝶愣住,先對付管衣仲?
「思賢在美國出生,第一次來台灣,我希望他玩得盡興。」
庄夢蝶獃獃聽着,管衣仲當然是要「解決」的,但是由被害人親口提出請她早點下手的要求,聽在耳中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
「和小蝶見面只是思賢的行程之一,他不會成天出現在你面前。」
庄夢蝶無語地思索著,為何管衣仲要提出這種不利己的要求?
「而我則不同,機會到處都是,可以省下你不少力氣。」
庄夢蝶繼續沉思,這樣看來,管衣仲是不想挨到六月十五日,所以才一心想早點拋掉她這燙手山芋,儘管背上毀約惡名,但也要以哀兵姿態尋求被她一腳踢出的機會!
「這段期間,跟思賢和睦相處,不是兩全其美嗎?」
管衣仲長篇大論說得順口,可惜庄夢蝶半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到家了。」管衣仲回過頭來,仍是一貫的笑容,「早點進門休息吧!」
☆☆☆
才出電梯,庄夢蝶的視線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怎麼回事?」她驚慌地往後一靠,身子貼在牆上。
「似乎是停電。」管衣仲在黑暗中摸索著門把。
「什麼時候才會恢復?」
「並沒有停電通知,所以我也不清楚。」
「那我們要怎麼辦?」庄夢蝶不安地問。
她怕黑。
與其說怕黑,不如說她是畏懼黑暗中那股無形的壓力。因為伸手不見五指的暗黑容易激起讓她懼怕的各種幻想,所以她的床頭櫃燈永遠都是亮着的,而且只要床頭燈一暗,不管她睡得多熟都會被驚醒。
「回家等電力恢復供應。」幾經摸索,鑰匙順利插入鎖孔。
「衣仲,你在哪裏?」
「在開門。好了,你進屋喔!我也要上樓了。」推開門,管衣仲閃過一旁,準備先讓庄夢蝶進去。
「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被丟在黑暗中,那是她最恐懼的事。庄夢蝶害怕雙手亂揮,摸到打開的門,邊摸索邊前進,摸著摸著,手掌傳來結實的感觸——
「別怕,有我陪在你身邊。」管衣仲握住放在他胸膛的小手,安撫地說。
庄夢蝶好不容易鬆了口氣,忽然想起管衣仲才向她「宣戰」沒多久,哪能接受「敵人」虛情假意的安慰!
庄夢蝶抽回手,向前疾行,「誰說我害怕?停電就停電,我一點影響也……」話還沒說完,額頭便結結實實撞上牆壁。
一聲悶響,庄夢蝶忍住不呼痛,手壓着額頭痛處。
「撞到了嗎?」管衣仲隨手關上門。
「那是你關門的聲音!」
「唉,我很高興小蝶變了,但逞強不是堅強,不該好強的時候,好強是沒有好處的。」
「我說沒有撞到就是沒有!」
管衣仲摸索出庄夢蝶的位置,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邊,將手伸到她頭上,接觸到庄夢蝶放在額上的手。
管衣仲拉開她的手,心疼地輕揉着:「是這裏吧?停電的時候要特別小心,小碰撞也許不是什麼大傷害,但只要是小蝶受傷,不管受傷程度如何,我都會很難過的。」
「我看不到路嘛……」庄夢蝶閉上眼,享受着管衣仲在身邊的安心感受。
「我們慢慢走到沙發,暫時坐着,這樣可能會比較保險。」管衣仲牽起庄夢蝶的手。
「嗯。」庄夢蝶溫順的跟着。
管衣仲安排庄夢蝶坐定后,走到另一邊摸索了起來。
「你在做什麼?」庄夢蝶好奇地問。
「找東西。」
「這麼黑,找不到的,快點回來啦!」
「應該沒問題,我放東西是很有秩序的……啊!就是這個!」管衣仲拿着一瓶小罐子,摸回庄夢蝶身邊坐下。
「你在找什麼東西?」
「這個。」管衣仲沾了點藥膏,輕輕揉着庄夢蝶撞到的地方。
「好舒服……」庄夢蝶感覺到輕微的灼熱感緩緩滲入皮膚內,疼痛似乎減輕了。
「好了。」
「謝謝。」
庄夢蝶朝他甜甜一笑,隨即想起一片黑暗中,管衣仲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又想到她竟然聽話地任由管衣仲擺佈,最後甚至誠心誠意地向他道謝!想到這裏,庄夢蝶心底的負面情緒開始發酵。
「夏天用電量大,大概是發電廠不堪負荷而跳電了吧!待會應該就會恢復了,不必心急。」
「這我也知道,還用得着你說?」庄夢蝶冷冷地回答。
「也對,頂多整個晚上沒有電話,會比較熱,但是閉上眼睛睡一覺也就過去了,的確不算什麼。」
「整個……咳,就算是這樣,我也不在乎。」
「幸好只有停電,要是連水都停了,沒辦法洗澡,這可就很慘。」管衣仲是故意說這些話的,對庄夢蝶怕黑的老毛病他可清楚得很,他就是等著看庄夢蝶的反應。
「沒錯,今天又熱,不洗的話……」忽然想起什麼,庄夢蝶大叫一聲:「對了,還要洗澡!」
「怎麼了?小蝶既然不把停電當一回事,在黑暗裏洗澡這點小事,自然是勝任愉快。俊
「黑暗中……洗澡……」
「啊,我想起來了,有一個晚上我忘了開燈,剛走進浴室呀,就看見浴室里那個大鏡子居然閃著白光,嚇得我毛骨悚然,拔腿就跑。」
「有、有這種事?」庄夢蝶越聽越怕。
「後來我仔細回想,覺得那道白光並不是光,而是一個飛快閃過的白影。」管衣仲繼續,天馬行空地胡扯著。
「白影……」
「我覺得奇怪,又跑回去看了一次,這次看得更清楚了,那白光不只是影子,而是一個披頭散髮的人。」
「鬼……嗎?」
「這我就不敢斷定了,我只看到模糊的輪廓……啊!還有他的臉,你相信嗎?他還對我陰森森的笑呢!嗯!他那張臉真不知該如何形容,就像是——」
管衣仲沒有繼續嚇人的機會,因為庄夢蝶已經撲進他懷裏,慌亂地大喊:「我不要聽!我不要聽!我根本沒有興趣知道鬼長成什麼樣子。」
「小蝶會怕鬼呀!我以前都不知道哪!」管衣仲笑着拍拍她的背。
「不知道才怪!你根本是故意嚇我的。」
「不是說停電對你沒有影響嗎?我以為沒有關係,才會不小心說溜嘴。」說完,他拿起茶几上的電話,詢問何時複電。
庄夢蝶等他放下電話才開口:「怎麼樣?」
「最快要到清晨四、五點才能恢復供電。」
「早上才恢復?那現在怎麼辦?」
「除了忍耐,別無他法。」管衣仲起身,「我去拿手電筒。」
「等等!」庄夢蝶急忙拉住他。
「怎麼了?」
「手、手電筒就不必了……反正也沒有多少亮度……」
「有光亮總比一片黑暗好。」
「可是……呃……」
庄夢蝶難以啟齒,她昨天在他們還沒到家前,到處翻箱倒櫃尋找「有用的道具」,當時看到了手電筒,直覺認為這也可以助她一臂之力,就這麼偷偷藏在她房間里,誰知孔思賢沒啥耐力,一個晚上就被趕跑,害她興奮得忘了物歸原位。
現在該怎麼解釋手電筒不在客廳柜子裏,卻在她床下抽屜的事實?
「好吧,既然小蝶堅持,就不用手電筒了。」管衣仲以為庄夢蝶在整他,便接受這奇怪的要求。
「對嘛!既然黑漆漆的看不到東西,就不要亂跑以免發生危險。」
在庄夢蝶的計劃里,只要說服管衣仲跟她一起窩在沙發上一晚,她就不怕停電了;至少手電筒,當光照在牆上,反而有種鬼影幢幢的恐怖感,不用也罷。
「我送你回房。」
「回去做什麼?」
「準備洗澡,上床睡覺。」
「我不要!」她絕不可能在這種時候,進去裝有大鏡子的浴室里。
管衣仲耐心地說服,「全身黏瘩瘩的很不舒服吧?如果小蝶能忍到明天再洗也無所謂,但你忍得下嗎?」
「……當然不行。」庄夢蝶沉思半晌,才回答。
「走吧!」
「衣仲只送我到房間?」
管衣仲失笑:「難不成還陪小蝶洗澡?」
「對,就是要你陪我洗!」
☆☆☆
「唉,我在或不在又有什麼差別?何必硬拉我進來?」浴室一角,管衣仲倚牆而立,無奈地陪着庄夢蝶。
「這是停電的緊急措施,要怨就怨發電廠吧!」庄夢蝶悠閑地泡在浴缸里。
「跟以前一樣,一點都沒變哪……」
「什麼沒變?」庄夢蝶問。
管衣仲懷念地說:「還記得很久以前,我來台灣度過的第一個夏季,也是遇上的第一個颱風天……」
「那麼早的事,我早就忘掉了。」庄夢蝶打斷他的話說。
怎麼可能忘得了?那個晚上明明將窗戶關得死緊,還是聽得見鬼哭神嚎般的詭異風雨聲,而且枱燈一閃一閃的,似乎隨時會停電,害她怕得要命,蒙在被窩裏發抖。
「我倒是記得很清楚。」管衣仲笑了笑,回想着:「那晚不斷下着大雨,我在半夜被風聲吵醒,起床往窗外一看,竟然淹水了!當時我以為房子可能會被沖走,慌慌張張跑到小蝶的房間,準備帶你逃難。」
「區區一個颱風哪裏吹得垮我家?只有衣仲才會這麼大驚小怪,其他人都睡得好好的呢!」庄夢蝶也笑了。是的,在她窩在被子裏嚇得流淚時,只有管衣仲衝進她房裏。
「我還記得小蝶當時看了我一眼,頻頻搖頭,還嘲笑我這個大男人膽子未免太小,連個颱風也會怕得不敢一個人睡。」
「誰教你鐵青著一張臉跑進來大喊著,要我起床準備逃命?」
「唷,不是不記得了嗎?」
「嗯……剛剛想起來的。」
「唉,可是我沒有遇過這麼強烈的颱風嘛!再加上外面淹水,雖然還沒淹到莊家,還是忍不住擔心起來。」
「後來還硬窩在我房裏躺椅上不走。」拜管衣仲之賜,她才能在那風雨狂作的夜晚裏,安穩地睡了。
「我怕萬一有緊急情況發生,待在你身邊才能馬上帶着你到安全地方呀!」管衣仲想笑,硬是忍住。
那晚,一進去庄夢蝶房間,他立即發現她臉上滿布的淚痕,這才明白狂風驟雨確實嚇壞了這看似堅強的小女孩,所以他才幹脆厚起臉皮賴在房裏不走。
很久以後他才知道,原來她怕黑。
「這年頭像你這麼大驚小怪的人,已經算是稀有動物了。」
「像小蝶那麼堅強獨立的小孩子也不多見。」
「這話真想讓玖菲聽聽,她老是說我太依賴。」
「韓玖菲這麼說過?」
「她經常說都是衣仲過度保護,害我不但依賴,還沒有常識。」
通常當韓玖菲這麼說的時候,庄夢蝶只是微笑着不予理會,畢竟這些身外瑣事有管衣仲幫忙處理,她還落得輕鬆呢!
「我果然必須負絕大部份的責任……」
「什麼責任?」
「應該把小蝶早點嫁出去的責任呀!」管衣仲打馬虎眼的功力堪稱一流。
「哼,爸爸不是要你把我看得緊緊的,不准我任意交男朋友,將來再嫁給他挑選的人嗎?你哪有辦法把我嫁出去?」
「……泡太久對身體不好,該起來了。」
「好啦!」庄夢蝶聽話地在浴缸里站起來:「對了,毛巾離衣仲比較近,幫我拿過來吧?」
管衣仲摸索了一下,「找到了。」隨即小心翼翼往浴缸方向前進。
「毛巾在哪裏?」
「這邊,你伸出來手,我遞過去。」
黑暗中,管衣仲與庄夢蝶同時朝自己認為正確的方向伸出手,結果庄夢蝶撲了個空,管衣仲卻太過深入,直到碰到庄夢蝶的身軀才倏地停止。
「毛、毛巾。」管衣仲驚慌。心想這柔軟的感觸……
「謝、謝了。」庄夢蝶驚慌地雙手遮胸,心裏暗呼竟被碰到不該碰的地方……
「怎麼不接過去?」他只想奪門而出。
「啊……我忘了。」庄夢蝶雙手都擋在胸前,沒有多餘的手可以用。
「那我放在浴缸旁邊,你等一下再拿。」說做就做是管衣仲的信條,可惜他高估了自己對黑暗的適應力,手一松,毛巾沒有掉在該掉的地方,反而直直落下浴池,正好落在庄夢蝶膝蓋旁。
「毛巾掉到水裏了……」她吶吶地說。
「我再拿一條……」他尷尬的要命。
「不用了,不擦也無所謂!」如果再重演一次,該如何是好?
「那我先出去,你放心地穿衣服吧!」管衣仲手靠着牆,開始朝門口移動。
一聽自己要單獨地留在浴室里,庄夢蝶驚慌地從浴缸里跳出來,伸出手想要拉住管衣仲,「不要留下我一個人……啊!」
庄夢蝶沒頭沒腦地亂沖,不但沒拉到管衣仲,還撞到牆壁,她因這股突來的劇痛而驚呼出聲。
慌亂中,管衣仲以為她不慎滑倒,趕緊朝聲音來源處摸索,手一伸,剛好碰觸到她的後背。
「怎麼了?跌倒了嗎?這種時候要特別小心哪!」管衣仲心疼地將庄夢蝶摟進懷中,根本忘了此時的她正光溜著身子。
「只、只是撞到肩膀而已……我沒事……」庄夢蝶覺得自己的心跳快得差點蹦出胸腔。她大口喘息著。
「肩膀嗎?」管衣仲的手從後背輕輕滑到右肩:「是不是這裏?」
「不……是左邊……」
管衣仲溫熱的大掌讓庄夢蝶體內竄過一陣悸動。她意亂情迷地將把頭靠在他身上。
「我幫你揉揉。」手移到左肩,管衣仲忽然意識到一些不該發生的事!包括她柔軟高聳的雙峰正頂着他胸膛,馨香醉人的氣息縈繞在他鼻間,他的手更是不顧禮儀地放在她赤裸的背上!
管衣仲吃驚地鬆開手連退三步。
突然失去溫柔,庄夢蝶訝異且不安地喚:「衣仲?」
「快點換上衣服,不然會感冒的。」管衣仲靠在牆上。
保持安全距離,不只是駕駛人必須遵守的規則。
「可是我不知道衣服在哪裏……」
「在我手邊。」憑直覺,他知道放乾淨衣物的藍子就在身邊。
「拿給我吧!」
「……呃,這麼黑,只怕又被我弄掉在地上,還是小蝶自己過來比較好。」想起兩分鐘前的「教訓」,他可不敢再度造次。
「說、說得也是……」庄夢蝶也不禁想起兩分鐘前的意外。
「等一下!」有前車之鑒,不得不防,管衣仲謹慎地說:「我先出去,就在門口等你,不會走遠的。」如果再一次意外接觸,他可能就要把持不住了。
「可是……」庄夢蝶也想避免「意外」發生,然而,怕黑的恐懼感征服了她的理智,「我還是希望衣仲在身邊陪我。」
「可是,浴室太小,不管我們做什麼動作,都可能會撞直牆壁或是碰到對方,不如到房間穿吧!反正這間浴室與你的房間相連。」說着,管衣仲拿起衣藍。
「就這麼做吧!」兩人沿着牆壁一路摸索著離開浴室。
☆☆☆
「我把衣服放在床上。」管衣仲在床的右側放下衣物后,便一溜煙跑到左側。
「嗯。」庄夢蝶摸到了床邊。「找到了!」
兩人之間無形的尷尬氣氛雖未完全消失,「意外情況」也應該就此告一段落,但天有不測風雲,連氣象預測都不是百分之百準確,更何況人為疏失?
正當庄夢蝶才將睡衣披上肩膀,手還沒伸進袖子,房間的大燈忽然閃了閃,接着全室燈火通明。
管衣仲愕然地看着她,垂落在她肩后的長發是如此的亮麗,她微微泛紅的臉蛋是如此地光滑細緻,彷彿在邀請人品償般半啟的紅唇是如此鮮紅欲滴,猶帶着水珠的雙峰是如此細膩精緻……
庄夢蝶愣住了,管衣仲注視她的眼神,彷彿帶了十萬伏特的電力般,炙得她肌膚幾乎灼傷。
一個獃獃的看着,一個昏昏的被看,房間里靜得只剩下水珠從庄夢蝶身上掉落地面的微音。
「衣仲……?」庄夢蝶的臉紅得幾乎燒到耳根,她的手按著肩上睡衣,不知該繼續穿衣,或是持續現況。
「啊,抱歉……」
管衣仲知道自己該做的不外乎是立刻道歉,然後轉身就走,臨走前還得帶上房門。
但,他的雙腿卻著魔的走向床前……
「衣、衣仲?」他有如火焰狂燒的眼令她吃驚,她從未想過他也會有這樣的眼神。
管衣仲的大掌撫觸着她纖細的頸子,猛一使力將她拉進懷裏,貪婪地吸取她身上的芳香氣息……
庄夢蝶嬌喘連連地輕嘆:「答應我,我們會永遠在一起……我才不要嫁給爸爸安排的人呢!明天就叫孔思賢回去吧……」
好友的名字猶如利針刺進管衣仲的心,激情瞬間被罪惡感一掃而盡。看看他做了些什麼好事?竟然推倒對他全心信任的庄夢蝶,打算利用她的信賴趁機佔有她!他不僅辜負了庄海強、孔思賢,更是侮辱了庄夢蝶!
管衣仲啊管衣仲,你的人生簡直白活了!
一回復理智,管衣仲從床上彈跳而起身,直直衝到房門口,背對着坐起的庄夢蝶,慚愧交加地責備自己。「呃,我一時失去理智,差點傷害到小蝶,我會負起善後責任,也請你忘了今晚的錯事……晚安。」
不等庄夢蝶回答,管衣仲徑自離去,並帶上房門。
剩下一頭霧水的庄夢蝶呆愣地坐在床上。
她不覺得他做了什麼錯事啊?為何他一副打算把自己千刀萬剮,以謝天下人的懺悔語氣?而那句「我會負起善後責任」的意思究竟為何?
忽然間,庄夢蝶有了不祥預感,這感覺強烈地撞擊她的心窩,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