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們似乎很容易就起衝突，而且都是很莫名其妙的，說穿了全都是為了不干他們事的衝突，就像現在，米亞又繃緊小臉，連理都不想理曾卓曜。

「小亞，阿曜也是為了你好，」魯斯澄是眾不知所措的好友互推下，第一個被推上火線的可憐人。「況且小楷的事經過調查后大抵上幾乎明朗，要是阿曜硬要每條都控訴他，或許他才是真的沒有轉圜的餘地。」

「難道就不能當他惡作劇嗎？他還年輕啊，為什麼你們都不能原諒他？」在米亞的感覺里，反正又沒人真正受傷害，得饒人處且饒人，何必斤斤計較一些小細節。

「他恐嚇你，不但影響到你甚至還影響到其他人，像奈攸和許多無辜的人都受到牽連。」卓曜有些惱火的說：「還有他謊稱的假炸彈事件呢？那件事造成公司負面的形象，難道你都要我放了他，不要計較嗎？」

他只要一想到小楷是如何在家裏利用答錄機的最先進功能打了那些電話進電台向米亞求愛，甚至他有技巧的使用公司內部電腦，將恐嚇信用特殊方式傳真出，最讓人詫異的是他在整個房間都貼滿米亞的照片，最後他的記事本上還寫着他將來準備做的犯案推演，甚至連米緹及米雋都在他的計劃裏頭。

也因為這樣，米亞希望他能原諒他時，他才會更生氣。

「我的意思是，或許他精神或心理有問題，為何不把他送去治療？我們把他送進牢裏關了，等幾年後他出獄，對我甚至其他人不還是有威脅性存在嗎？」米亞氣呼呼的說。

「小亞姊的意思是，為何不直接送他去精神科，這也算是幫小楷一個忙。」奈攸在一旁解釋道。

「他是不是精神異常，這些都得在移送法院后視專業醫療鑒定的結果，」魯斯淀說道，「那些工作不是我或者阿曜能做的。」

「你知道他想怎麼對你還有米緹、米雋嗎？」卓曜終於受不了她博愛的個性，氣呼呼的說：「好，姑且不論他想怎麼對你，但小緹和雋雋呢？綁票、勒索，甚至撕票？你知道當他曉得小朋友的身價非凡后，他把他們加進他的計劃，難道說，你這一切都可以不在乎了嗎？」

「我……」米亞一時無法應答，她錯愕的瞪着他，半句話都無法說，而盛怒中的卓曜當她是默認了，他更加的惱怒。

「還是你以為把小孩扔回卓家，你就當自己責任已了？」人在盛怒中往往會口不擇言，卓曜現在也是如此，但他馬上後悔。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米亞憤然抬頭。「別人可以這樣說我，就你沒有權利！」

氣憤之餘她的眼眶早已泛紅，她如何對米緹和米雋卓曜最明白，如今連他都誤解，那他們在一起又有什麼意義？

「小亞……」他伸出手想碰觸她，但她閃躲得更快。

「不要碰我！」她甩開他，人也跟着後退一大步，往大門方向後退。「我恨你，恨死你了！」

「對不……小亞！」

卓曜追上去，無奈米亞逃得更快，在她轉身的剎那，她用含怨的眸瞪他，也是那最後的一瞥，讓卓曜短暫的停滯腳步，以致回神后，再也見不到她的蹤影。

「抱歉，我要回去了。」奈攸率先起身告辭，她一張臉也繃緊著，顯得一度不悅。

就連魯斯澄也是不贊同的瞪他，只是他比較客氣的沒拋棄好友，他打算留下來好好的和他「溝通溝通」。

「真不知你那顆腦袋都裝些什麼，居然對自己心愛的女人這麼惡劣。」魯斯澄替米亞抱不平的責罵卓曜。

「我只是……」他很想替自己辯護，但很快的他知道理虧的還是自己時，就閉嘴悶不吭聲。

「小亞是怎麼對你所謂『卓家的兩個小孩』你是再清楚不過，別人或許曾對她的動機有所誤解，但你呢？你明知道她對兩個小朋友付出及犧牲有多大，你卻故意挑她最敏感的話題來辱罵她。」魯斯澄一罵不可收拾。

「我不是有意要……」卓曜煩躁的爬過頭髮。「你知道的，我是氣她不會替自己的安危着想，所以才會口不擇言。」

嘆口氣后，魯斯澄明白的拍拍他的肩。

「去吧，快去找她，找到她以後先道個歉，再安慰幾句，小亞是個懂事的女孩，不會太為難你的。」他很有義氣的鼓勵道。

※※※

「小亞姊姊！」有着可愛笑容的米緹很快的飛奔投入米亞懷裏，而米亞感動得眼淚差點又抑制不住的滾落。「小緹好想小亞姊姊，為什麼你這麼久才來看我和雋雋？」

「姊姊要工作啊，現在小緹有很多人疼啦，所以小亞姊姊才能夠有多點時間上班賺錢。」她微笑的解釋。

米亞別下身子摟住穿著名家設計品牌童裝的米緹，小緹在卓家細心呵護下，已經明顯長出不少肉，而且臉蛋依舊紅撲撲的。

「小亞姊姊會不會和卓叔叔結婚？」米緹眨眨好奇的圓眸問道：「奶奶說叔叔要娶小亞姊姊當新娘子，小緹和雋雋可以當小花童喔。」

突然面對小朋友的童稚之語，米亞除了無言以對外，其實還有更多的心酸與無奈。

「姊姊和卓叔叔……不會結婚吧，可是你跟雋雋還是可以當卓叔叔的小花童，」她安慰一下子就扁嘴的米緹，「小緹這麼可愛，卓叔叔一定會讓你當小花童喔。」

「小亞姊姊？」比較老成持重的米雋走到門邊，瞧見正和米緹講話的米亞，他用無比興奮的狂奔撲進米亞張開的懷抱。「小亞姊姊，雋雋比小緹還想你！」

原來想念還有比較級，而米雋正得意自己的用詞片語時，卓母已經走到米亞身旁。

兩個人第二次碰面還是少不了一陣尷尬，一個只是很單純想看看孩子，另一個則因為之前有辱罵人家的紀錄在，所以也僵硬得不知該如何開口。

「老太太你放心，我馬上就離開。」還是年輕人先開了口，而接下來也談的頗順的。

「我沒有要趕你的意思，」卓母好不尷尬的說，「我是說，他們也是你一手帶大的孩子，我很歡迎你隨時來這兒看他們。」

「謝謝你的仁慈。」米亞淺笑，但笑容卻沒帶進眼眸中，事實上她感到整個人都怪怪的，好像隨時會有崩潰的可能。

「快別這麼說，」不知為什麼卓母見着她鬱鬱寡歡的模樣心頭也疼得很。「我還得替自己和我家老爺子和你說聲抱歉，」她內疚的繼續說道：「那天你和阿曜帶着他們來時，我和我家老爺子生怕你會不放人，所以才會口不擇言的罵了你，真的對不起，害你受委屈。」

「我沒關係，」對那件事，她早在卓曜向她解釋過後便釋懷了，「反正都過去了。」

「進來坐嘛，外頭變冷了，你又穿得單薄。」釋懷后，卓母熟心的個性很快的顯現出來，她熱情的拉着米亞準備進屋子。

「我沒關係，」米亞的微笑真誠，「我還有其他事，得趕緊離開。」

「小亞姊姊要走了……」米緹第一個不贊成，米雋則沉默的看着米亞。

「嗯，對啊，我還有事得處理。」依舊沁著微笑，米亞不讓眼角的酸澀化為眼淚的滾落。

「姊姊什麼時候還會來看我們？」米緹萬般不舍曾經相依為命的米亞，小手緊緊抓着她的手不肯放。

「等我有空就來。」彎下腰，分別在兩個小朋友臉上印了親吻后，她留下一句再見，然後轉身離開。

米雋一直沉默著，直到米亞離開時才嚎啕大哭的衝進自己的卧房。

因為他知道小亞姊姊以後要來看他們的機會很少了。

他們沒看見米亞在轉身時滾滾而落的眼淚。

※※※

「媽？媽，剛剛小亞有沒有來？」卓曜將車停在大門，人就迫不及待的衝進來，一瞧見母親就抓住猛問。

「米亞？她剛離開啊。」卓母一臉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模樣。

「你為何不留她？」他以為母親又給米亞排頭吃，劈頭就是抱怨，「你不喜歡她就算了，為何要趕她走？」

「你這是什麼態度？」卓母不悅的責罵，「我已經知道米亞是個好女孩，又怎會趕她。」

「小亞姊姊不會回來了，」一旁米緹突然大哭。「雋雋說姊姊以後都不會來看我們了。」

「小緹？」卓曜莫名其妙的瞪着她。

「姊姊的眼睛紅紅的，雋雋說姊姊在哭，很傷心的哭。」

「你們發生什麼事，為何米亞會傷心的哭？」被小孫女一說，卓母也覺得米亞當時有些怪怪的。

「我……」卓曜為難的看着米緹，卓母明白他的困擾，於是要人帶米緹到遊戲間玩耍。

卓母坐在貴妃椅上等著兒子回答，逼得卓曜只能老老實實的說出兩人之間的爭執。

「沒想到卓家的固執在你身上居然發揮到無可救藥的地步，」卓母嘆氣的說，「女孩子多哄哄總是對的，更何況她對我們家……唉，想來我們家對不起的不僅僅只有她一個，連……唉……」心頭的愧疚壓得她頗難受。

「我何嘗不想哄她，」被母親一攪局他更加心煩意亂。「但是她的固執也不下於我啊。」

「那她為何固執？因為我們家的男人對她家都不公平，對吧？她的姑姑還有她，你和卓岳哪個人有好好對待過人家？我是不清楚阿岳當初是怎麼了，但我還是要告訴你，人在擁有時要多珍惜啊。」

「媽！」

卓母有些無奈的說：「我真的搞不懂你們年輕人到底在想啥，一對呢，有人丟了自己的寶貴性命，而另一對呢，則連個影子都搞不定，為何不學會多多珍惜？愛情不是小說寫的那般容易，是需要靠恆心去培養的。」

極少被母親教訓的卓曜，現在也只能乖乖的聽訓，乖乖的點頭認同。

誰讓他最蹩腳的時候被母親逮個正著。

「去，去找人，找不到人不要給我回來。」卓母駭然下了命令，說着，她走向遊戲間抱着可愛的小孫女準備上樓找另一個哭得正起勁的小孫子，該是哄他們睡覺的時候了。

「媽……」

難得想要聽母訓，希望尋求母親意見的卓曜在母親無情的擺手中，無奈的倒坐在沙發上，兀自掩面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嘆著氣。

看來他真的得自力救濟不成？

唉……

※※※

「副總，」垮著一張臉的奈攸面色凝重的說，「小亞姊請人拿辭呈來了。」

她的話迅速打擊卓曜的知覺，末了，他撇了撇嘴，他是該想到她會這麼做的，畢竟依她的個性，她會乖乖的繼續上班才怪。

「怎麼辦才好？」她很無奈的問道。

奈攸比任何人都想尖叫，小楷犯了法被抓去關，米亞又因為種種因素扔了辭呈就走人，現在整個電台如同處於多事之秋，甚至連主事者卓曜恐怕都一個頭兩個大。

「你會主持節目吧？」卓曜出人意表的反問。

「我？會啊，我是大傳系畢業的，」她眨眨眼忽然明白卓曜在問她什麼。「不，副總，你不可以陷害我，我……」

她嚇得趕緊朝後退了一大步，天啊，要趕鴨子上架讓她主持節目，那不如讓她死了算。

不，她死都不會答應。

誰曉得卓曜接下來的話讓奈攸更是傻了眼。

「你來當我的助理，我們一起進播音室。」他突然朝她一笑的說。

「啥？」她完全被他的話給弄傻了。

「幹麼，瞧不起我嗎？」卓曜相當不悅的瞪她。「好歹我也是個廣播電台的副總，應該有資格當個DJ吧。」他信心滿滿的說道。

「喔。」既然副總都這麼說了，奈攸再怎麼害怕甚至緊張，她都得硬著頭皮提槍上陣。

※※※

依舊掛心自己原先的工作，時間一到，米亞轉開迷你隨身聽，準備收聽節目，她想，如果節目順利開播，那就表示卓曜已經找到替代她的人手，那樣她也可以放心的離開。

誰知道當她聽到不一樣的開場音樂時整個人都傻了，獃滯住了。

一開始米亞苦笑着，他們的動作還真迅速，她才遞出辭呈，他們就已經把開場音樂更換。

接下來的開場白卻讓她的眼淚再次無法控制的滑落，是卓曜啊，怎麼會……

「很意外能夠坐上主持人的位置，」他的聲音里略帶着緊張，但還算流暢、通順。「從今天開始一直到小亞恢復精神，都由我，卓曜，和奈攸一起為各位服務到天明。」

「有一件事非常抱歉，我們還算是新手上路，所以無法接各位的Callin電話，有任何批評與指教，歡迎各位用傳真或者e-mail給我們，讓我們知道，接下來請各位繼續收聽我們新換的開場音樂，Blue的Sorryseemstobehardestwork『抱歉太晚』這也代表我的心聲。」

在音樂聲中，米亞雙手抱膝，將自己蜷成一團，她輕輕閉上眼，聽着優雅的男孩團體的歌聲，她很明白卓曜想表達的是什麼。

「……Thatsorryseemstobethehardestwork

Yeh，Sorry，

WhatIgottodomakeyoulove？

WhatIgottodobeheard？

WhatdoIwhenlightingstrikesme？

Whathavegotodo？

Whathavegotodo？

Whensorryseemstobethehardestwork……」

「我弟弟比我聰明許多，」卓岳的聲音悄然出現在她旁邊。「他比我還懂得如何抓住愛人的注意力。」

繼續抱着膝蓋，米亞悶悶的不願發表意見。

為何她和卓岳會湊在一塊兒？甚至一起出現在陽明山上的某個私人度假別墅？那是因為卓岳在米亞離開他家的同時，用半強迫性的手段強押米亞上他的車然後一路帶她上山。

想當然耳，米亞的辭呈是他找人送去的，卓岳什麼都想過猜過，就是沒想到卓曜會自己親自下海主持節目。

「你姑姑的事，我只能說抱歉，」卓岳只有在提到米彌洮時才會有低落的情緒出現，「我從未有不要她的念頭，怪只怪我沒有多注意她的狀況，所以才會……」

米亞繼續不言不語的蜷縮著。

「阿曜表面上看起來比我堅強，其實他比誰都還纖細敏感，他……」

「他是一個霸道的傢伙，而我絕對不會像我姑姑一樣，不顧一切的跳樓自殺，我沒有自殺的勇氣。」將下顎擱在膝蓋上，米亞的視線定在地面，聲音就像從外太空飄來般的渺茫。

「姑姑她……她傻在愛上你，而女人最脆弱的時候是在她懷孕時，偏偏她離開你回家，等回來后沒人知道她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因為不管誰問她都不說，因此姑姑受到眾人的責罵與不諒解，也造成她得了產後憂鬱症，但這些能怪誰？怪命運嗎？或許吧，若要說誰對誰錯，那每個人都必須為我姑姑的死付出些責任。」米亞很難得願意說出長串道理。

「那你和我弟弟的事？」卓岳不喜歡他們步上他的後塵，他希望至少他們能夠完美且平和的讓此事落幕。

「我會好好想想。」她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她想要一個人靜一靜，不要人吵。

卓岳點點頭，將空間留給她獨自寧靜，而他準備打電話找卓曜，要他趕緊來領回失物。

要卓岳有點危機意識的話，他就會聯想到米亞的固執性格不亞於她姑姑，所以當卓曜來的時候卻找不到人時，愁雲慘霧再度籠罩在卓家兩兄弟頭上。

米亞就這樣憑空消失在卓岳位於陽明山的別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