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春天的初月,像一彎銀刀,閃耀着淡淡的光芒。

院子裏的樹下,言非離披了一件淡青色的風衣,裹着剛剛簡單清洗過的身體,靜靜地站在那裏望着彎月。

銀亮的月光將他渾身籠罩,散發出一種柔和的色彩,勻稱的身材映得修長。

北堂傲走近,落地無聲,但卻沒有隱藏自己的氣息。

言非離微微震動了一下,「門主……你醒了。」

「……嗯。」

北堂傲聽他語氣平平淡淡的,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自己反倒不知道該說什麼。

見他衣衫單薄,外面只罩着一件長衣,瑟瑟而動。

「非離,那日我曾問過你,今日我再問你一遍,你恨我嗎?」

「不恨。」

言非離搖了搖頭,輕聲道:「我只恨我自己,管不住這顆心,斷不了這孽情!」

北堂傲長睫顫動了一下,低聲道:「今天的事,我欠你一個交代。」

言非離微微偏過頭,樹蔭下露出半張模糊的側臉。

「門主不欠我什麼,您只是喝醉了,酒後亂性而已。大家都是男人,把這事忘了吧,不用放在心上。」

北堂傲皺眉。

二人剛剛經歷過何等親密之事,但此時醒來,卻恍如南柯一夢,雖近在咫尺,又好似遠在天涯。

北堂傲聽他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出這般話來,莫名有些氣惱,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言非離僵硬著一動不動。

北堂傲看着他的手,忽然發現他的手指修長有力,骨胳粗而不壯,細細一比,竟比自己的手掌還略大一圈,捏捏手心,因為常年習武,厚厚的一層繭,硬硬地磕手。

北堂傲看得專註,一時忘了其他。

言非離看着他優美的額頭近在咫尺,長長濃密的睫毛輕輕地扇動,斂住他手的璀璨星眸,而直挺的鼻樑下,那瀲灧的雙唇還殘留着剛才激情中廝磨的痕迹,異常地紅艷。

言非離心下跳得飛快,在這種沉默曖昧的氣氛中快要爆炸了,忽然開口道:「門主,既然什麼事你都已經知道了,還不放我走嗎?」

北堂傲微微一震,抬首蹙眉道:「你就那麼想離開我嗎?」

言非離顫聲道:「門主,你、你是什麼意思?」

北堂傲說了那句話,自己也是驚了一跳,那口氣好像分明是不想讓他走一般。

難道我酒醉還沒醒嗎?北堂傲心下暗惱。

其實他也有點搞不懂自己。

他剛才雖是酒後亂性,卻是七分的酒醉,三分的清醒,對發生過的事還是記得的。

現在清醒過來,自己也嚇了一跳。

他一向對情慾看得不重,又大婚在即,馬上就要娶得佳人美眷,怎麼會再次對他做出這種事?何況他還是個男人。

難道真是酒後亂性不成?可是此時聽他又說要離開,心裏卻又冒出火來。

抬頭望去,言非離的身影籠在月色的陰影里,神情看不真切。

北堂傲默然了半晌,才平下心氣,放開他的手,道:「你既然一定要離開,去了外面也好。什麼時候想清楚了,什麼時候再回來吧。」說完,靜立片刻,轉身去了。

言非離看着他離開的背影,突然雙腿一軟,頹然靠倒在樹上。

過了半晌,忽然自嘲一笑。

言非離,你在期待什麼?早就知道,這天上的明月,你是永遠也構不到的。

秋葉原最近很忙,真的很忙。

不是因為病患突然增加了,而是多了一名讓他非常頭疼的病患,一個可以頂十個,還整天挑肥揀瘦,指東畫西,簡直讓他心力憔悴。

「砰!」重重地把葯碗往桌上一放。

「你到底喝不喝?」秋葉原原本清秀俊美的臉龐,現在變得有些猙獰,正厲聲地呵斥着眼前人。

那人不緊不慢地拿起碗來聞了聞,道:「這是什麼葯?」

「最上好的風寒葯,保證你喝了之後睡一覺,什麼毛病都沒有了!」

「哼!」那人不屑地冷哼一聲,用氣死人的語氣道:「最上好的風寒葯?本座一個小小的風寒,你治了這麼多天還沒治好,也配稱之為『神醫』?真是給四天門丟臉!」

「你!」秋葉原氣得說不出話來,臉孔漲得通紅。

這位西門大門主,八百年不回一趟總舵,回了總舵,也從未有幸到他這藥石居來光臨過。

誰知上個月底為了西南調軍之事回來,大概是趕路趕得及了,一向強健的他竟然感了風寒。

本來這也不是什麼大病,可是他也未免太不合作了,沒有按照秋葉原的吩咐喝葯不說,還到處亂跑,拖了兩、三天,風寒非但沒好,連咳嗽都來了。

「都說了要按時喝葯,要好好休息。可是你只喝過一次葯,又不聽我的吩咐,病怎麼能好?」

「說起那葯,本座還沒跟你算帳呢!」西門越眼睛一瞪,道:「你那是什麼葯,本座喝了之後整整昏睡了一天也沒好。你要真是神醫,藥到病除懂不懂?本座今天還用再跑到你這藥石居來嗎?」

秋葉原看着他那狂妄不屑的神情,氣得直跺腳。

他為人一向寧靜溫和,從不妄動火氣,何況還是跟一個病人,可是也不知怎麼回事,見了西門越那趾高氣揚的樣兒,就是忍不住氣不打一處來。

他性子不善爭論,此時咬牙切齒,就是不知道該怎麼反駁他。

西門越看見他氣惱窘迫的樣子,心裏便說不出來的高興,忍住笑意看着他着急。

言非離走進藥石居,正看見兩人詭異的對峙情景,猶豫着要不要進來,秋葉原一轉頭,已發現他了。

「言將軍!」秋葉原立刻丟下西門越,熱情地跑了出來,道:「你怎麼來了?有什麼事嗎?是不是身體哪裏不舒服了?我幫你看看。」

說着便要拉言非離進診堂。

「不,不用了。我沒不舒服,只是有點事……」言非離看向西門門主,見他正沉着臉望着他們,連忙上前行了禮。

「言將軍,你有什麼事但說無妨。」

言非離見西門門主在這裏,不知道如何開口。

西門越端起那碗葯一飲而盡,站起身來,說道:「秋神醫,你的葯本座喝了。如果明天本座的病還沒好,你這神醫的招牌只怕就要掛不住了。」

秋葉原沉下臉來,道:「西門門主放心,若是您明天風寒還沒好,秋某願意隨您處置。」

「哦?」西門越一挑眉,似笑非笑地道:「秋神醫此話當真?」

秋葉原不悅道:「秋某一向言而有信,當然是當真的。」

西門越點點頭,嘴角輕勾,「那秋神醫可別忘了。」

診堂里就剩言非離和秋葉原兩人。

秋葉原關切地問道:「言將軍,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不是。」

言非離不知如何開口,猶豫了一會兒,才道:「我想向您求點葯……」

「求葯?什麼葯?」

「……我想求今後不會再、再、再有孕的葯。」

「什麼?」秋葉原一時沒有明白,待看到言非離尷尬的神情,才猛然驚醒,小心翼翼地確認道:「你想要的是……不會再有的……?」

「對。」

言非離下定決心,咬牙道:「我想要永遠都不會再有孕的葯。」

這幾日來他一直非常擔心,不知那夜之後體內會不會再孕有一個孩子。

經歷過一次十月懷胎的辛苦,還有那提心弔膽的遮掩和恐怖不已的生產過程,他真的不想再生了。

本來以為自己也不會再有這個機會了,誰知那夜……所以他必須要防範於未然。

總舵已經批准了他的請戰書,再過幾日就要動身去戰場了。

他思來想去良久,今日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來找秋葉原。

秋葉原沉吟半晌,轉身進了葯堂。

過了一會兒,手裏拿了一包葯出來,送到言非離手裏,道:「言將軍,那種斷絕生育的葯危險非常,不能輕易服用,而且只是專門針對女性的。

「摩耶人的身體情況特殊,與普通人不同,你的身體又受過損害,更不能用。這裏有些葯,是女子用來防止受孕的,我調整了幾味藥材,不知對你有沒有效,你先試試吧。只要在事前或事後服用都可。」

接着又把服用的方法細細交代了一遍。

言非離將葯收好,抬頭看着秋葉原,羞愧得不知說什麼好。

「言將軍,你我之間,不用客氣。」

秋葉原對他笑笑,溫和地道。

晚上用過晚膳,言非離遣退凌青和喜梅,自己把葯小心地煎好,慢慢服下。

只是這藥味很大,不得不打開門窗將之散盡。

言非離掏出懷裏的請戰折,上面蓋着天門最高的四龍戳,表明已經同意了他的請求。

三天後,便和西門門主一起隨軍去簡境戰場。

這幾天門主都在忙着準備婚禮的事。

沉梅院每天都有從各地送來的賀禮,只明國國主送來的就有十六箱之多。

只要想到再過半個月他就要和林嫣嫣成親了,言非離心裏就扭作一團。

他以前在簡國,說是義軍,其實就和流匪沒什麼區別。

那種動蕩不安、顛簸流離的生活,不僅隨時會發生戰事,還要躲避朝廷的追剿,根本毫無安穩可言。

可是在四天門這八年中,雖然也經常要出兵作戰,在江湖上走動,但因為心裏有個人,一心一意地以他為中心,倒不覺得日子難過,反而有着一種淡淡的滿足和幸福感,只希望一輩子這樣便足夠了。

可是現在,他連這淡淡的幸福都保不住了。

他很想問問門主,他的離兒現在怎麼樣了?長得好嗎?有多大了?什麼樣子了?長得像誰?人說「兒是娘的心頭肉」!這話真是正確。

午夜夢回,言非離無數次伸手向枕邊摸去,希冀那個孩子還在自己身邊酣然入睡,可是摸到的,總是一片空涼。

他從小是個孤兒,被老乞丐撫養長大,從未體會過父母溫情。

小時候常常聽到這句話,在街上見到牽着兒子的小手買東西的娘倆,就羨慕得不得了。

也曾暗自幻想過,有一天親身爹娘會找到他,帶他回家,牽着他的手去街上給他買好吃的……後來漸漸長大了,知道這種願望是不可能實現的,便開始想,有一天他要娶一個好媳婦,生幾個乖孩子,細心撫養他們長大,做個好父親,讓老婆孩子過着安定而滿足的生活。

可是現在,這一切都不可能再實現了。

莫說他對北堂傲抱有斬不斷的孽情,就是他這樣被男人抱過,甚至連孩子都生過的身體,又如何能再去與一個女人成親?何況在北堂傲身下承歡,他也不再想去抱女人了。

只是一想到離兒,那個才出生一天就離他而去的兒子,言非離心上便似有人生生挖去他一塊肉般地疼,再讓這樣的他去面對北堂傲娶妻生子,無論如何也受不了。

所以他要去戰場,他需要做一些事情分散他的心思,他需要一些肉體上的折磨才能掩住心裏的疼痛,時間和距離也許會慢慢撫平自己的傷痛。

三日後,言非離領着三千部隊,隨着西門越的西門大軍出發了。

他只收拾了一些簡單的隨身衣物,帶着凌青,竹園就留給了喜梅打理。

臨行前,按規矩去向門主請安。

北堂傲正陪林嫣嫣在留香居下棋,隔着厚厚的垂地紗帳,他們都看不清彼此。

北堂傲坐在裏面似乎微微頓了一下,過了半晌,淡淡地說了句:「知道了。」

倒是林嫣嫣,輕輕柔柔地對言非離道:「言將軍,路途遙遠,請保重身體。」

「多謝林小姐關心!」下次再見,恐怕就要稱她為夫人了。言非離苦澀地想。

「非離,戰爭之事詭異莫辨,你去支援簡境,幫西門門主分分憂是好的,但要曉得輕重。」

北堂傲忽然飄來這麼一句。

「是。」

北堂傲雖然話說得清冷,但言非離卻心下一暖。

因為他知道,門主這是在繞着彎子提醒自己,不要太拚命。

言非離自然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因為他還有離兒。

他要等,等有一天能再見到那個孩子,他相信,門主不會永遠不讓他見他的。

這次出發的大軍,還有一個人隨行,竟是秋葉原。

言非離看見他時大吃一驚。

秋葉原好像也頗為苦惱,因為與其說他是自願去的,不如說是被脅迫。

因為那個西門越,喝了他的葯后,風寒是好了,可是還有一些咳嗽,便說是他的葯不靈,要他遵守諾言隨他處置。

那葯本來就是治風寒而不是治咳嗽的,可是秋葉原說不過他,只好聽從他的要求,收拾收拾包袱來做隨軍軍醫了。

部隊在半個月後與南方簡境分舵的人馬匯合,言非離才了解到真實情況的嚴重性。

因為南部水患,又多是幾個分散的小國,大家自顧不暇,根本沒有餘力抵抗滇國的進攻。

目前為止,已有兩個小國併入了滇國的境內,四天門損失了六個以上分舵。

言非離非常熟悉簡境及周邊地形,很快就進入了狀況,大致了解了形勢。

此後一個月,除了一些小規模的進攻和挑釁外,雙方都沒有大的動作。

言非離日日忙着戰事,心思忙碌,便很少再去想北堂傲了。

這晚言非離疲憊地回到大帳。

凌青伶俐地上前幫他脫下盔甲。

凌青已經換了軍服,是言非離的貼身軍侍。

「言將軍,晚膳已經準備好了,屬下這就給您端上來。」

「不用了。我現在不想吃,待會兒再說吧。」

遣退凌青,言非離渾身疲憊,忍不住倒在床上打算小歇一會兒。

誰知竟然昏昏沉沉地和衣睡到半夜,醒來后看見外面漆黑的天色,嚇了一跳,暗念自己的身體確實大不如前,竟然如此禁不起勞累。

起來點上燭火,看見桌子上有一些簡單的飯菜。

想必是凌青晚上將飯菜端了上來,見他睡了,不好叫醒,便放在這裏了。

言非離在桌前坐下,拿起筷子打算吃一點,可是卻沒有什麼胃口。

大概是時間長了,菜已經涼了,油凝固在表面上,看着就沒有食慾。

軍營的飯菜本就做得粗糙,沒什麼味道。

言非離倒不講究這些,畢竟再難吃的東西他也吃過。

在軍營中,穩定的作息是非常重要的,戰事隨時都會發生,必須保證充足的體力,想到這點,言非離勉強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吃點。

可是夾了口菜,還未放進嘴裏,一股油膩之味突然讓他不能忍受,胸口一陣翻湧,陣陣煩惡,言非離強忍了一會兒,終於忍耐不住,丟下碗筷,衝到帳角嘔了出來。

凌青見帳中燭火亮了,走了進來,正見到言非離在帳角乾嘔不止,嚇了一跳,連忙衝過去,問道:「將軍,您怎麼了?」言非離胃裏空空,只嘔出一些酸水,好不容易緩下氣來,揮揮手道:「我沒事。」

回到桌邊,看着那些菜再無半分食慾。

「將軍,您臉色不好,真的沒事嗎?」凌青關心地問道。

「沒事!只是菜太膩了,吃不下。你把東西撤了吧。」

「要不我給您再去準備些熱菜飯好了。」

言非離搖搖頭,覺得實在沒有胃口,示意他不用了。

「大半夜的,不要弄了,你也早點下去休息吧。」

「是。」

凌青端著東西下去了。

言非離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回到床邊脫下外衣,一封大紅信封從裏面掉了出來。

言非離直直望了半晌,慢慢彎腰拾了起來。

那是四天門的傳喜柬,上面只大大印了幾個字:北門門主新婚大喜,天門弟眾同樂!這張喜柬是四月初從總舵浮遊居發出的,過了半個多月才輾轉傳到這裏。

言非離看着那幾個大字,只覺那紅色觸目驚心。

雖早已知道他即將成親,但人離得遠了,看不見聽不着,便能自欺欺人地過日子。

可是現在,這消息卻通過這種形式傳來,強迫他面對現實。

想起北堂傲的大婚固然讓言非離難受,但他的離兒怎麼樣了?門主說把孩子送走了,送到哪裏去了?

門主雖然說過離兒是他的長子,無論如何不會對他不利,可是他很快就會和林嫣嫣再有其他嫡出的子女,那時還會把離兒放在心上嗎?

這一夜言非離倒在床上輾轉反側,遲遲無法入睡,滿腦子都是北堂傲身穿大紅禮服和林嫣嫣攜手拜堂的樣子。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了片刻,卻發了許多亂七八糟的噩夢。

夢裏離兒揮舞著小手,在不知名的地方不停地喚他,那一聲聲的「爹爹」,攪得言非離的心都要碎了。

第二天醒來發現自己渾身冷汗,臉頰上也是濕漉漉的,言非離苦笑一下,強打精神收拾妥當,無事人一般踏出了軍帳。

此後幾天,言非離一直忙着和西門門主,及其他幾位將軍商議進攻之事。

經過最近一個月的小規模交鋒和試探,他們已經大致掌握了對方的實力和利弊,一觸即發的大戰近在眼前。

他整日忙碌著這些事,日子倒不覺得難過,身上有時有些不適,也未放在心上。

言非離帶着西門越和另外幾名將領攀上附近的山谷,那裏有一條隱蔽崎嶇的小路,可由兩側直接衝下山去,正是使用瓮中捉鱉的好地形。

他們最近得到消息,滇國大將兀傑這兩天有可能對他們實施突襲,所以決定將計就計,請君入甕。

言非離在簡境山區帶領潘家軍那麼多年,對這裏的一草一木都熟悉非常。

若不是有他帶路,天門的人很難找到這麼適合的作戰地點。

西門越對這個地形滿意之極,眾位將領當即商定了一個可行的作戰計劃。

晚上言非離回到自己帳內,打開地圖,準備再仔細檢查一次這個方案有沒有問題。

有人推開門簾進來,言非離以為是凌青,便隨意地道:「晚飯先放着吧,我待會兒再吃。」

「言將軍,打攪了。」

言非離抬頭一看,是秋葉原。

「秋大夫,您怎麼來了。」

言非離連忙收拾好東西,將秋葉原讓到桌旁坐下。

秋葉原道:「也沒什麼事,來到軍中這麼久,一直沒機會和你聊聊。所以過來看看你。」

言非離笑道:「應該我去看你才是。軍中行事辛苦,不知道秋大夫習不習慣。」

秋葉原搖了搖頭,「哪裏有什麼辛苦。和言將軍你們比起來,算不了什麼。」

軍中不得飲酒,只有簡單的茶水,言非離給他斟了一杯,二人說說談談起來。

因為他們關係非比常人,性情也十分投契,因而聊起來分外投緣。

凌青端著晚膳進來,言非離道:「既然來了,秋大夫今晚便和在下一起用膳吧。」

「好。」

他們吃的都與士兵們一樣,並沒有什麼特別。

最近因為戰事臨近,為了給大家補充體力,飯菜都有所改善,不似往日那般粗糙,今日甚至還做了鮮魚。

秋葉原覺得魚雖做得粗糙,不像總舵里那般精細,但味道鮮美,確實不錯。

抬起頭來,卻見言非離雙眉微蹙,只夾了兩口便放下了。

「你怎麼不吃了?」言非離笑笑,一手按住胸口,淡淡地道:「沒什麼胃口,不大想吃。」

凌青一直在旁站着,此時插嘴道:「我家將軍這幾日一直沒什麼胃口,都不知道什麼緣故。秋大夫不如幫將軍看看啊。」

「多嘴,退下。」

言非離輕輕呵斥。

凌青隨了他多日,早已摸透他的脾氣,知道他心腸甚好,待人溫和,也不懼他,說道:「將軍,大戰在即,您總是沒胃口,容易影響身體。萬一打起仗來怎麼辦?」

「我帶兵多年,還用你來教訓我。」

「凌青不敢!」凌青也不當回事,吐吐舌笑道:「將軍自然是無敵的,不過將軍也是人嘛。」

言非離不理會他。

秋葉原聽了凌青的話,卻放在心上,燭火下仔細一看,果見言非離臉色不佳。

「言將軍,我幫你把把脈。」

「不必了,沒什麼大礙。」

「話可不是這麼說。」

秋葉原嚴肅地道:「凡事都要防微杜漸,疾病尤其如此。許多人一開始都未把小病放在心上,待轉成大病才來醫治,結果便嚴重得多了。言將軍身為軍中統帥,更應該保重自己的身體才是。」

言非離本不想小題大做,但見他神色凜然,如此堅持,便道:「好吧,那就勞煩秋大夫了。」

說着伸出了手。

秋葉原把手搭在他的脈上,仔細把了會兒,眉毛卻隨着手中的脈象越蹙越緊。

又問了問言非離最近有什麼不適。

言非離一一答了,秋葉原的臉色越見沉重。

「秋大夫,我有什麼毛病嗎?」

「言將軍,你……」秋葉原欲言又止,想了半晌,剛要張口,一陣高昂緊促的軍鼓聲突然在深夜中響起,打斷了他的話。

言非離猛地站起身來,抓起身邊的佩劍,道:「有戰事!」

外面一軍衛跑進來急稟:「將軍,滇人夜襲!」

言非離披上盔甲,匆匆對秋葉原道:「秋大夫,你留在這裏不要出去!凌青,跟我來!」說着提劍衝出了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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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情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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