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我從房裏搬了張凳子出來,放在矮几的另一邊,隨即坐下。

几上兩杯茶,一杯是要給我的吧?

茶也喝了,對着月亮也看半天了,老婆什麼話也沒說。

他想聊什麼?

時值初夏,白天有些悶熱,到了晚上卻涼爽許多。他和我一樣都只穿了件單衣,坐在廊下吹着徐徐的涼風,清爽又舒服。

「我下午告訴孟庾和簡良,說我生了怪病,會外出訪醫,沒意外的話,一年後才回京。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知道嗎?」

「你真得了怪病?!但今早大夫來給你看過,說你沒病,很健康的啊!」我驚呼。怎麼大夫診斷不出老婆的病嗎?

前一秒那麼平靜地對我說話,下一刻卻像平地起風浪地吼我:「我沒病!!那是託辭!我問的是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告訴他們!」

老婆,你別生氣嘛……

「……我不知道……」

「跟你說話,我一定會折壽短命!」他氣得瞪了我一眼。

哎唷!呸呸呸!別這樣說嘛老婆,當我老婆的人,早八百年前我就算過啦,絕對該會福壽綿長的!

「才不會!你不但長得好,連八字也主豐祿長壽,短命不了!」我高興地說。

「你……」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句話絕對可以用在老婆身上。被我激出一個無奈的你字,他嘆口氣,懶得再說我什麼了。

「……我會久睡,鐵定是那天圓房后的影響。今晚……我們……再試一次,如果又久睡,那肯定是……你怎麼啦?口渴不會喝茶啊?幹嘛一直吞口水?」

「再試一次?老……大爺?」再試一次。就是聽到這句,我才心跳加速、血氣上升、口甘舌燥、渾身發熱啊……是啦,我是想到洞房那晚,我自己血脈賁張的過程啦……

他自己的臉色看起來也不甚自在。

「唔……」

他唔了一聲。猜不出老婆意欲為何呀……

「嗯……」

我也嗯了一聲。我們在打啞謎是吧?我迷糊啦……

好尷尬啊……

過了會兒,他又開了口。

「我問你,我很老嘛?」

「沒有啊!」我理所當然地回答,我覺得我老婆一點也不老啊!

他淡淡地問:「可怎麼你老喜歡喊我老大爺?」

這原因能說嗎?就怕說出來,老婆不知會怎麼對待我……

他陰陰地問:「不回答?」

……坦白能從寬嗎?

「我……老想着叫你老……婆,可你不準,所以每次老到一半,我就記起你只讓喊大爺……」

他深吸了一口氣。完了完了,老婆要罵人了。

「你有兄弟姊妹嗎?」

嘎?啥?這跟我怎麼稱呼你有啥關係?老婆你轉話題未免轉得太快了,讓人頭暈啊!

「兄弟姊妹我各有一個,我們家五個小孩,我是中間那個。」

「左大人說,你家鄉在誼州?」

「嗯,在誼州涫縣,我們家住在縣城裏,從我有記憶起,我爹娘一直經營著家裏的香鋪。逢春住在我們鋪隔壁,他們家賣古董字畫的。我們這些同輩的,從小就玩在一起。我大哥和逢春同年,逢春五歲就進了附近的私塾。我爹看逢春那麼早就上私塾學習,也把我大哥送了去。聽我娘說,我三歲時天天吵著要跟他們一起去上學。我爹娘嫌我吵,那時我弟又剛出生,他們忙的要命,就去拜託私塾的先生,後來讓我大哥和逢春帶我去上學了。」我停了下來,喝了口茶,杯里已經沒茶了。

「怎麼不繼續說……」

「我去倒茶。」

我帶着茶壺回到廊下,幫老婆添滿茶,再添滿自己的茶杯。然後呢,我繼續說。

「我十歲的時候,我師父行腳到涫縣行醫,還到我們學堂找鄭先生,鄭先生是我們私塾的老師。我師父他一看到我就抓着我不放,說就是我了,還跟我回了家,告訴我父母說要把功夫傳給我。然後我跟着師父行腳天下,十六歲時,師父放我單飛,到現在十年了,也闖出了名號……」

「你說你師父行醫?可是,你學的是算理!這……相干嗎?」他驚訝不解。

「你聽過幾十年前享譽天下的千面神機子嘛?」我抬頭看了明亮的弦月,想起我的師父韓征,不知道他現在行腳到哪兒了……我師父是個超有趣的人物啊。

「聽過……你?你是他徒弟?」映着月光,他臉上是不是有一點點崇拜的表情啊?

千面神機子在江湖上可是個傳奇人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嗯,我是他的入門弟子,專學他的卜算。因為我手笨啊,師父就不傳我易容術了。我不會認草藥,醫術就更不用學了……」

「原來千面神機子也會醫?難怪你說他去行醫了。你在天下已經是鼎鼎大名了,世上再無人如你。原來你系出名門,有名師指點。」

「我師父說是我面相骨骼異於常人,八字更合於此身相,根本就是配好好的等着他來授業。我只花了三年就把師父肚子裏的易算本領全挖光了。他還說我若不走此途,他途均無益。我滿感謝我師父的……」如果不是師父傳我這本事,今天我遇不上胡興吧……

我看向老婆,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能一臉輕鬆地跟我話家常了?他真的很好看呀。看着他,我都快痴了……

如果以前有人跟我說我會看一個男人看到失神,我一定會把他揍得連他爸爸媽媽都認不出來!可你看我現在,看着他,我口水都快流滿地了。

彷佛注意到我的視線,他轉過頭來,詢問地看我一眼。

天啊!我的老婆變得好溫和啊!求求您就讓他一直這樣吧!

「那個……我師父有三絕藝:卜算、醫術、易容術,每樣絕藝都可縱橫天下。我嘆息啊,除了卜算,其它的我都學不來。」

老婆笑了,嗚……好帥!老婆竟然笑了!

「你該知足了吧!有個天下第一的師父,學了天下第一的本事,還是金玉樓里的大戶,現在還娶……」他的笑容變得尷尬……「……娶了個天下第一運輸的大當家。你倒算算你前世修來了什麼福呀?」他急急地把話說完,又急急地喝了口茶,轉開眼也望向高掛天空的弦月。

呵呵,他好可愛唷!不凶的時候真的好可愛唷!

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開始意亂情迷啦,我怎麼覺得我這麼看着他,臉上就不由自主地翹起了嘴角,久了也不嫌累,都不像看朋友、看一般男人那樣平常以待……吶,你告訴我吧,我是怎麼啦?

過了好久,我只是這樣傻笑白痴似地看着他,沒回答他的問題,他這才小心翼翼地轉過頭來看我,隨即面露驚異之色,然後他大手一伸,用整個手掌抹上我的臉,還一邊啐道:「幹嘛那樣看我?噁心死了!」

我立刻伸出雙手,把抹上我臉龐的手緊緊抓着,移動他的掌心,對準自己的嘴,結結實實地吻著不放。

透過他的指縫,映着淡淡月光,看見他的臉……火燒似地紅了。

我抓着他的手慢慢放下卻沒放開,緩緩站起身走到他跟前。

「老婆,我們來試吧……」若干年後,我連想都想不出來,我這時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敢說這句話???

他開始一臉驚慌,手足無措,想甩掉我握着他的雙手又甩不掉,因為我死命扣着他手指。

彎下腰,欺近他俊秀的臉蛋,嘴唇都要碰上了:「試吧?」

他閉上了眼,輕輕擠出一個聲音:「……唔……」

我當你同意了啊!

拉起他另一隻手握著。拖着他進房。關門。熄燈!

嘿嘿,才不要讓你們看光光了呢!

****

你們一定不相信,昨晚我有多勇猛,把自己和老婆折騰得連動動一根腳趾頭都無能為力。

今天醒來,他吼著要一掌拍死我,說我是向天借了膽,竟敢把他往死里折騰。可他一動,腰就酸軟了,哪有什麼力氣拍我啊?看他那樣子,恕我想句對老婆大不敬的話:老婆,你連一隻螞蟻都拍不死哩,嘻嘻……

你看我老婆每次凶神惡煞似地說要殺我、拍死我,但後來事實證明,老婆還不都是動動嘴皮子而已,他一定捨不得我啦!老婆真可愛!!(作者桃:辜英你也想得太美好了、太會自我陶醉了吧,胡大他是沒力氣殺你啦……)

前晚做的,我和老婆起床時都日上三竿啦,小朱早就在其它屋裏忙呼了。我們倆都想洗個澡,但老婆力不從心啊的,只能由我代勞啰!我即刻就吩咐小朱去燒洗澡水。

幫老婆洗澡時,雖有賊腦想趁機上下其手,但他坐在浴桶里,光是用眼睛瞪死我,我就不敢造次了……哪還有賊膽敢想着吃什麼嫩豆腐呢?別去咬到磚塊斷了牙就阿彌陀佛了!

洗完澡,我攙抱着他回房后,想他腰酸背痛的,就幫他按摩按摩,這按摩方法還是我師父教我的,就算沒能學醫,這手技巧我還是學得不錯的。老婆被我按到舒服得睡著了……昨晚讓他累著,這就讓他好好睡吧。看着老婆熟睡的樣子,我又開始發獃痴笑了……這回他睡着,會不會又叫不醒啊?

對呀!之前洞房,老婆大睡五天。可昨晚行房,他今天有醒耶,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我是不是該去找大夫再來給老婆看看?哎!還是別考慮驚京師這號庸醫好了。……去找師父!找師父來給老婆看看,或者找享譽天下的當代第一神醫柳無色!啊!不管是師父或是柳無色都是那種飄忽無蹤的人物,這……這可要上哪兒找啊?!

聽說柳無色很醜耶……所以聽說他都是戴着黑紗帽帳,他的正字標記是一身玄衣,整個人黑嘛嘛的一片……找他來會不會嚇到老婆啊?

嗯,老婆是見過世面、經過大風浪的人,應該不會被嚇到吧?可是,如果老婆肚子裏真有孩子了……聽說懷孕受到驚嚇,對母體……不,父體與嬰孩都不好啊!還是能避免就避免吧……那我到底該怎麼辦啊?

就在我煩惱的同時,小朱來叫我去做飯了。

午餐煮了三人份量。煮好后,盛了份新鮮香噴噴的飯菜,送到卧房給老婆吃。我把他搖醒,他也真醒了,沒讓人叫不醒,只是有些迷糊,吃完又說累便倒頭回去睡。他睡了一下午,到傍晚自己醒來。那時我正從黃昏市場回來。老婆洗了把臉,就在廚房餐桌上坐了,一邊跟我聊著,一邊看我做飯。

做飯時,胡翟屁癲屁癲地跑來,我得多加一道菜。甘扁四季豆才炒好,胡嘉也在廚房門口探了頭,我又得多加一個菜小黃瓜絲炒牛肉片,總共五菜一湯,餵飽五個大男人。因為不過胡嘉、胡翟的慰留,小朱也跟我們一道吃了。

小朱吃飽了才回家。胡家兄弟則是留着和老婆閑嗑牙,我都在旁邊聽着。

晚了,他們回去后,我總是看得到天鵝卻吃不到天鵝肉,因為自從第二次圓房那天試過後,老婆沒再長睡不起,他就沒打算再試了,他說他打算把初夜洞房后,那次久睡當成一個原因不明的意外……晚上也不讓我摟着睡,還凈喊熱地把我推得老遠。

我……我真想摸摸他、抱抱他、親親他嘛……幹嘛都不讓人家碰?我對他什麼都做過了,全身上下都親舔過了,有什麼好害羞的……

我……我欲求不滿啊!!!

早知道我今天會碰上這種問題,當初死活都該把師父的醫術學會!那麼,再怎麼樣,我都能用醫術唬唬他呀!

……唬他?咦……好辦法!於是後來我苦着臉跟他說:「吶!如果不多試幾次,這樣能生得出孩子嘛?」

他竟然一掌劈過來,唉唷!我的脖子!!

對我吼著:「我那兒還熱辣辣的不自在,你就不能等幾日,非來火上加油!嫌命不夠長是吧?!我劈死你!」

嗚……老婆……你早說嘛……「脖子疼死了……老婆……」

「你活該!」轉過身去不再理我……

可憐我像秋風裏的落葉,孤零零滴飄落,連秋風都離我而去,不顧我的死活……(作者桃:這是哪門兒子的形容詞啊???抱歉抱歉……在下的文辭只有如此低級的程度……偶想辜英也高級不起來。辜英:你……你門縫裏看人!)

接下來的日子,敢情胡嘉、胡翟是吃上癮了,隔三叉五的就到我這兒來蹭飯。

小朱應邀隔三叉五地留下來吃飯。

老婆隔三叉五地試着和我生孩子。

來請我去看時辰、卜算的京師人士隔三叉五地光顧我的生意,都是些能一日內來回的個案。

中間,大家還一起過了個端午。除此之外,平日沒啥大事。

直到有一天……

我和老婆都坐在卧房門廊下的躺椅上,被徐徐的微風吹的醺醺然想睡……

「辜爺!」小朱在我耳邊輕輕叫了一聲。

「啥……」我習慣性地拿袖子抹了下臉。不知道剛才睡着有沒有流口水……

「大廳有宮裏來的人……他說他來宣詔……」小朱可能被宮裏來的人嚇得不輕,看他臉都白了。

宮裏來的人???我忽然想到馮紹!今……今天初幾啦???日子過得這麼快嗎?距離他上次來,已經一個多月啦!今天月底了說,天都熱得烤人,把我腦子都烤昏了,忘記答應去皇宮的事!

我急急忙忙站了起來,看一眼老婆,他眼睛半睜半閉地看着我,朦朧的睡眼上方兩條打結的眉毛,彷佛責怪我擾人清夢。他還喃喃地問:「……怎麼了?」

「外邊有客人。你繼續睡吧。」

「嗯……」他把頭轉到另一邊,又睡著了。我吩咐小朱留在這兒照應着,他便去準備給廊前栽的花草澆水,一邊等著,若老婆有需要好伺候老婆。

我到了大廳,馮紹果然站在堂上,右手裏拿着一塊布,笑盈盈地等着我。這回,他可不是自己一個人來啊的,他身邊站了四個皇宮侍衛呢!

「馮大人……」我拱手見禮。

「辜先生,尊夫人身子好些了沒有?皇上特別命我帶了些補品來慰問辜夫人!」馮紹左手一請,外邊就有人把禮箱給搬了進屋,還掀開了禮布。

我是不會認藥材,但我起碼知道什麼是人蔘,什麼是靈芝。我的天,這些藥材要是拿去賣,真能一輩子不愁吃穿了……皇上肯定是要送些好處給我,讓我給他賣命!

「不敢不敢!皇上如此大禮,讓草民如何消受?!這禮,草民萬萬不能收!」

我正待推拒,馮紹就氣派地敞開右手上那塊布,道:「聖旨下!辜英接旨!」

嗚……連聖旨都來了……這下不乖乖聽命也不行了……唉!

我放棄地屈了雙膝、跪了下地:「吾皇萬歲萬萬歲……」

「日前朕聞有算理異能之達人名曰辜英,人稱天縱神機。朕仰其名,欲請辜先生前來促膝一談,不料辜夫人負病,辜先生為妻服侍榻側,真乃義人也。辜先生允朕一會之機,然韶光不待,卻讓朕望眼欲穿、苦候不至。料先生必為尊夫人沈擔憂,不忍離病榻,遂令內務府廣搜奇葯,贈與先生,必能解先生之憂。

有此等靈藥,尊夫人必起沈,還請先生寬心,隨朕所派之人來宮中一聚,以解朕思慕能人之殷。

宋皇帝大正六年五月三十親詣」

馮紹兩旁的四個侍衛,每人手裏攢著刀劍、另一手扶在刀劍把柄上,氣勢洶洶啊……

看這陣仗,分明就是不管怎樣的軟硬兼施,要我進宮就對了!

我抖著伸出雙手接了聖旨:「謝聖上!」

馮紹扶我站起來,也不放開手,就對我說:「辜先生,這就走了嗎?」說話同時,已經用勁托着我往外走了。

這……我有說不的餘地嗎?唉……

「辜爺!」小朱從內堂里衝出來,大喊:

「辜爺!不好了!大爺他……他吐了!」

****

吐了?老婆吐了!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用力甩開馮紹的手,心急地往裏頭跑。

看了眼門廊上的躺椅,老婆不在。

「辜爺,盥洗房!」原來小朱跟着我衝進來了。

我跑進盥洗房,老婆撐著牆、面對着放臉盆的架子,他還在嘔。唉唷!心疼死我了!

「老婆!」我衝過去抱着他,看見臉盆里乾乾淨淨,一點嘔穢物都沒有。

「你怎麼了?」我急着問,輕輕拍撫他的背。

「你中午給我吃了什麼?……呃……」他半轉頭問着我,眼眶紅紅的。

我輕輕地、深怕刺激他了、關懷地說:「我們不都吃一樣的東西嗎?醉蝦、紅燒豆腐、醬爆蘿蔔葉、薑絲蛤蜊湯……你覺得肚子不舒服?」

「也不是肚子……只是一個勁兒的想嘔……呃……」他又轉回去面對臉盆,依舊沒吐出任何東西。

「小朱!去倒杯茶來!」我喊。

「來了!」

原來小朱早就端了杯茶站在門外。

我端過茶,就著老婆的嘴喂他喝。

他喝得很緩慢……茶水沒喝完就推開杯子:「不喝了……」

「覺得怎麼樣了?」我擔心啊,抱着他,怎麼就覺得這個跟我一般高的男人、平常比我強壯的男人、一直都很兇悍的男人……好脆弱……

我胸口抽得厲害。

「沒什麼,噁心的感覺已經過去了……」老婆轉過頭來瞧我,可是他水汪汪的紅眼眶裏的眼珠子卻飄向我後方。

我朝他看的方向望過去,馮紹正站在盥洗房門外看着我們,臉上笑容莫測高深!

嚇死我!嗚……因為全心擔心着老婆,我幾乎忘了他的存在!

老婆的眼珠子立即飄回來瞪着我,他眼裏是否閃著凶光啊?

他將嘴靠近我耳側,壓着嗓子,只讓我聽到、凶我:「那是誰?!」

「……客人。」

他在我雙臂中用力轉過身,用力推我:「我沒事!還不快去?別讓客人久等。」

我踉蹌了一下,遲疑地對他伸出雙手,心裏滿是憂慮:「但我擔心你啊!」

「我真的沒事了,你快去招呼客人。」他又轉身回去,拿起掛在臉盆架上的拭巾擦臉。

我看看他,又回頭看一下那個不懂禮貌還站在那兒打擾我們夫妻聯絡情感的馮紹,真希望馮紹立刻消失!

看着老婆還站在那兒的背影,我真不希望這個時候離開他,我想照顧他啊!

可是,我剛剛接了聖旨……得去皇宮……

「老……大爺!那位客人是宮裏來的馮大人,皇上下旨讓我入宮去。」

老婆轉過身來,臉上滿是驚訝:「你……快去啊!笨蛋!你想被砍頭嗎?!快去!」

他眼裏似乎有絲驚慌。

「我……」老婆擔心我嗎?我呆了。老婆怕我被砍頭嗎?

「這位大爺,請放心,皇上只想請辜先生進宮談談,晚些就會送先生回來。」馮紹在門外發話。

「嗯……我晚些就回來。」我跨一步上前,靠近老婆,想握他的手,卻又因有外人在而不敢,只好輕輕地說:「你回房好好休息,等我回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用力吼著:「你婆婆媽媽的擔心個什麼勁兒?!只不過是乾嘔,又不是生病!要我送你一程是吧?!我踢飛你!」

啊————痛!他真踢啊?!都能把我踢退到門口了,那我還瞎擔心啥?!嗚……老婆你欺騙我的感情!真是枉費我剛剛的心痛啊!!!

撫著肚子,才發現肚子並不痛,老婆剛才是用了腿力推我到門口,不是真踢耶……

我神情複雜地看着老婆,輕輕說:「那我晚些回來啊……你等我買晚餐回來。」

「快去快去!皇上等着你呢!」老婆雖一臉不耐煩地催促我,卻提醒我正在等着我的正主是個萬萬不能得罪的人啊!

我驚啊!得聽老婆的話!轉身拉了馮紹,就說:「我們快去快回!我還得幫我老婆買晚餐呢!」

說快,那真是快啊!前後各有兩位侍衛騎着快馬開道護道,兩兩並排的八匹快馬拉的皇室專用馬車,一溜煙兒就把我們載進皇宮。我家離皇宮沒多遠,出了柳山衚衕左拐直直走,走路快的話,兩刻鐘就到。更何況是搭著這麼氣派快速的馬車呢!

在皇宮裏的皇驛下了車,宮內還得走上一段路,才能到御書房,皇上正在那兒等着我。我從坐上車就一路催促着馮紹快走,因為我心裏老叨念著老婆的晚餐。

這不,御書房總算到了。

馮紹先進去請示。

裏面馬上傳來一聲宣唱:「宣——天縱神機辜英覲見!」

我走了進去,一眼便看到皇帝坐在書桌後面的龍椅上。宋皇帝我今天第一次有幸得見,人中龍啊!看他天庭寬廣圓潤,劍眉入鬢,丹鳳眼型狹長瞳中藏神,顴棱而不張,鼻直懸膽梁挺而翼不張,唇山稜豐潤而不艷,相貌清俊卓絕,堪稱舉世無匹之美男子。這容貌,就相學來說,直指一字:帝!標準帝王命!

我跪下:「草民辜英,拜見吾皇萬歲!」

「辜先生請起。」皇上的聲音低沉宏亮、充滿力量。

「多謝聖上。」我站了起來。

「辜先生請坐。」皇上往我身後一指。

「謝皇上賜坐。」有得坐,當然得坐啦,更何況是皇上命令的……

「朕先前聽馮紹說尊夫人身體微恙,不知道現在可有好些了?」他微笑地問。

「咳……嗯……好些了。多謝皇上關心。」真是尷尬啊!這一個多月來,老婆都好好的說……要是讓他知道我欺君了怎麼辦啊?!那箱奇葯會不會被要回去啊?我會不會被殺頭啊???

外面又有太監走進來在皇上耳邊說話。

「快讓他進來。」皇上說。

邊上的太監就朗聲喊了:「宣——左相覲見!」

咦?咦?!咦!走進來的是……逢春!

****

馮紹送我出宮時,天都暗了,還好他吩咐駕馭馬車的車夫小心駕車快些送我回家。

皇上本來已經備了宴,要我留下來吃飯,可是我心裏老挂念著老婆的晚餐,就為難地向皇上請罪說我老婆等我給他帶晚餐,不能太晚回去讓老婆餓肚子,於是非常捨不得地向滿桌子的皇家饗宴說再見。

不過,皇上真是個明君啊!他竟然叫御膳房,把桌上大部分的精美菜肴裝入大型食物推車似港式飲茶的推車,推車被拉提抬上馬車。他說這些菜是為了我而準備的,所以要我帶回家與老婆共享。至於這些食器,馮紹說飯後可以不用清理,明天自然有人會來我家收。

進了院門,推着裝滿食物的推車,我扯了嗓子喊:「老……大爺!我回來啦!」

耶……大廳亮恍恍的,胡家三兄弟都在。又來蹭飯啦?呵呵,今兒個的飯菜可不是我做的,讓大家嘗嘗御廚的手藝!

小三一看見我,馬上過來:「辜英,你也太慢了吧?!我們等你可等得前胸貼後背啦!咦,你推著那車啥?」還幫着我抬起推車上了階梯、越過門檻。

「這可是皇上賜宴啊!我說要回家給……大爺買吃的,他豪爽地把這些賜宴的菜肴全賞給我啦,還讓馬車給送回來!」

「賜宴?!」老婆臉上的震驚可不是裝的。

「嗯……那個……我看就在大廳里吃好了,這車搬來搬去的倒也累人。」

我家大廳里,正門面對的堂上就兩張主座太師椅,中間夾了個擱茶杯的茶几。對着堂上兩側,也各放了兩張客座太師椅,一樣夾了個茶几。這是待客用的大堂,所以沒桌子。可這麼多菜,要怎麼放置?剛才太監把菜碟放到推車裏時,我還一邊數着,有三十道菜啊!不過每小碟大概就五口份量,這麼多菜,什麼都能吃到。

「胡嘉,拜託你去幫我拿些碗筷好嗎?」、「小三,跟我一起搬桌子!」

大廳兩側客座太師椅後有寬敞的通道,靠牆處,我各擺了一張桌,長五尺寬一尺八寸,我讓小三幫我把兩張長桌搬到大廳中央併攏了。

老婆從太師椅上站起來看着我們,對我說:「那我做什麼?」

「你坐着休息就好,下午你還噁心吐了呢……」

「吐了?!」小三的眼睛睜得好大,一臉難以置信。

老婆凶我一眼,責備我太多話。

「哥,你到底怎麼了?不是睡、就是吐的?」胡嘉拿來碗筷往桌上一放,臉上出現可疑的笑容。

我和小三忙着把菜從車裏拿出來端上桌。

「可能是……有了吧……」老婆一臉不確定的表情,還用一種奇怪的表情看了我一眼。

「有了?!」三人同時大喊。三人者,當然是除了老婆的其它人……

我菜也不端了,急的沖向老婆。才不管他是坐着,我保護似地扶着他。呃……他需要照顧嘛……

「老……老婆……有了???」我傻傻地說。

「你呆什麼?!還不確定啦!我說可能!可能這兩字你是聽不懂啊?」

我、胡嘉、小三剛才那麼大聲喊著有了,我就不相信他們不跟我一樣自動把可能兩字忽略掉了……

老婆耳朵都紅了,一定是害羞,只是用惱怒來掩飾吧……我越來越了解我老婆啦!

「叫大夫來看看!」胡嘉很興奮唷,他興奮個啥勁兒啊?要當爸的是我和老婆,又不是他!

不過他說的也對,該請大夫來看看……

這下我可得認真了,這次一定不叫京師這個庸醫來看!

「我決定要去找師父,不然就找神醫柳無色!」我情意綿綿地對着老婆說。

「惡……」這是誰在吐?我朝聲音望過去,死小三!你作嘔個啥勁啊?

「拜———托———!!肚子餓了耶,你想讓我噁心,等吃過飯再說啊!肚子空空的,能惡出啥東西來啊?!」

「吃!吃!吃!吃撐你!小三豬!」哼!死小三!竟敢嘲笑我對老婆神聖的情感……要是讓我逮著機會,你就等着我把你賣掉!哼!

「嗯嗯,吃飯吃飯!」我用力地說。

菜都上桌了,我忙着幫老婆布菜。

「皇上找你幹什麼去了?」老婆問。

「喔,他要找皇后,想找個不同凡響的皇后,要我幫忙卜算什麼樣子的八字跟他最合。」

「左相給你介紹的?」老婆還真猜對了。

「對!就是他給皇上出的餿主意!我才進宮和皇上說沒兩句話,他就來了。代替皇上發言。說皇上三十歲了,後宮仍舊空虛,只有皇上看得上眼的三位娘娘在,還有三位娘娘各自生的三位皇子,但皇上認為那三位娘娘還不夠格當皇后。滿朝文武大臣都急,連連奏請皇上立后。」

「皇上的標準很高嘛……」胡嘉說。

「皇上補充說,宮裏每年選秀,幾乎沒有人能讓他看得上眼的,秀女個個美,卻個個有缺陷,不是白的不自然、就是美的沒氣質、再不然就是軟弱沒氣魄。我心裏嘀咕著,你要挑的是皇后,又不是戰場將軍,哪要什麼氣魄啊。哎……反正皇帝陛下總是挑得出毛病。」

「他要挑皇后,就像我想挑能旺子孫的妻子,心情是一樣的吧……」老婆感慨地說。

「嗯……」老婆,我對你不好嗎?你別感慨嘛……挑不到妻子,總騙到個不錯的老公我啊……該知足啦!老婆!嗚……老婆嫌棄我了……「皇上想找個有錢、有勢力、有能力、可以把後宮掌控在手裏的皇后。他不想在處理天下百姓問題時,還要去煩後宮的事務。所以找我算一個這樣的人,且八字要和他相合,能幫夫的皇后。」

「你算出來啦?」小三滿嘴食物地問。

「算出來啦!但算出來又怎樣,就算他找得到人,難保他不會挑人毛病挑得一無是處。」

「看來又有得熱鬧了!皇上一定會公告天下找人吧?!」胡嘉也滿嘴食物。

很好吃嗎?我一直說話連一口都還沒吃到呢!不公平!!!

趕緊夾了幾樣菜到自己碗裏。我吃!嗚……美味啊!!!可口啊!!!話給你們說,我要美食!

「嗯……那是什麼樣的八字合於皇上想要的人呢?」老婆狐疑地問。

我沒回答,因為我忙着吃東西。

他看了我一眼:「皇上有下過令叫你不能說嗎?」

「他是……有這麼吩咐過……」我夾住小三的筷子:「你別跟我搶這最後一隻鳳爪!你吃三隻了!」馬上把鳳爪掃進自己碗裏。

「那就當我沒問吧……」老婆挑着碗裏的菜,好像沒什麼胃口。

我傾過上身隔着茶几,在老婆耳邊耳語:「呵呵……老婆,我可以私下偷偷告訴你,不過你不可以讓任何人知道唷……」

呵呵,老婆耳朵又紅了……

「辜英!吃你的飯!別沒個正經的!」他低叱。

人家只是跟你說悄悄話嘛,又沒做什麼不正經的事……這樣也挨罵?

轉眼一看,一桌菜全都被胡嘉、小三兩人秋風掃落葉地解決了!

怒!老婆跟我都還沒吃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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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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