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這門比不上『東方堡』的大門!」

「當然!但是你也別就在人家的門口前,大刺刺的說着這樣的話。」身着青衣,俊俏中帶點邪魅氣味的男子,輕搖著一柄上頭淡淡的潑墨著江南氤氳山水的摺扇。

一身儒衣雪白的男子嗤鼻似的將大掌揮向身旁的人,「怎麼?你的『實話』就說得來着?

「阿奇,話不能這麼算虛實的。」孟無拙看似不動,卻在掌風將至的一剎那輕挪腳步下去。那一抹笑容,就像是春天馥郁盛開的百花般濃得化不開去,猶在上盤踞。

「明明就是這樣!」

倚聖衡收回先前出「突襲」任務的左掌,改而有右手夾着唬唬風聲,在空中留下一道快速移動的殘影,橫劈向眼前的男子的腰際。

「是不及!」孟無拙扭了一下腰避開倚聖衡這恁不真心攻擊的一掌,撫著腮幫子,認真的打量起這大門來,他左瞧右看的下了評語,「不管是氣勢上、戒備上甚至於大門上油漆,都不及!」再閃過一腳,他等待着接下來那些不大「正經」的襲擊。

倚聖衡卻倏然凝立了手腳,連臉上的原先那一個存着心要抬杠的表情也收得不見蹤影。

「唉!唉!誰這麼剎風景呀?」輕嘆著,孟無拙起腳走回不肯再顯露出情緒的阿奇身邊,好整以暇的等待着這一人半高的大門的開啟。

半扇門扉向內緩緩拉了開去,門內走出一名勁裝打扮的女子,翦翦明眸中閃著晶亮的光芒,微噘的艷麗紅唇下露著馨白的小貝齒,「我著是誰哩?原來是倚堂主和孟副堂主。」

「好說。」孟無拙抱拳為禮,「莫堂主好聽力!這大門口和正廳少不了,總要隔個花園什麼的,想不到我等方達到,莫堂主便已相迎。」

莫霜,「東方門」中「堊白堂」的堂主,是五位堂主中唯一的女性,作風豪爽是她率直的性格,但這卻不曾替她帶來任何一種評她是「男人婆」的惡語,原因就在於她面上那朵芙蓉般的面貌。她從不曾以美色恃人,卻明白自己有着一般人,所沒有的接近勝算的契機,這是她唯一可以接受,她面上那花一般面貌的原因,畢竟這目前的社會,總還是讓自稱天一般的男人給掌握著的。

「孟副堂主恁地客氣,我這舅家怎稱得上『闊』?『東方堡』大門上的『漆』想也比這裏好上些許。」言下之意,是方才那一段怪不敬的對話,她聽了個全,「倚堂主,何不入內一晤?」娉婷的身子骨是朝向一旁不出半言的人說着話的。

「這倒是!阿奇,別不給莫堂主面子,人來了便是要叼擾,走吧!」孟無拙率先迎了上去,意料之內的看到了她眼中微嗔的不悅。

一行人踩着閑散的步伐,漫散的一腳一腳走過這不算小的花園的石板子地。左右兩道的枝椏,參差的漫天亂長,頗有與人爭地的氣勢。這天色已是晦暗的局面,墨綠色的番番葉面一併映着,正前方廳堂所透射出來的鵝黃色的光芒。

孟無拙的身邊走着的是不發一言的倚聖衡,前方用着蓮花搖曳的輕盈姿態移步的是莫霜堂主。

這花徑小道雖稱不上「幽靜」二字,但若任憑一股沉默任意的籠罩其中,總是叫人不暢快的,所以搖著摺扇的孟無拙當下便決定扮演那個打破沉默的人,畢竟他總不能指望那個不愛在人前顯露情緒的阿奇吧!

「莫堂主,這幾日好興緻。」孟無拙刻意將手上的勁力加大,因着身旁的那個不愛熱的人兒露出了不耐的神色。

「此話從何說起?」莫霜微微緩下了腳步,半側着臉孔向著後方的人說話,這是不太禮貌的,但彼此都是自在的江湖兒女,便也不會去計較這許多了。

「『堊白堂』大小的事也不會少的,怎的莫堂主會在這時節出現在這偏遠的內地?」孟無拙撩開左方突出的那一枝定要彰現自身不同於眾的枝椏。

「……」莫霜腳下出現了一絲絲不知該如何回答的遲疑,「身為堂主雖時常讓眾多繁重的事物纏身,卻也有輕鬆的時候的……」

「放鬆?」孟無拙慶幸自個兒是走在主人的後方,否則臉上那一派有所知的笑容會讓人徹底厭惡的。

「……」就剩兩步便要跨進廳堂了,莫霜緩下速來,「我們也別堂主來,堂主去的。」

這樣的提議,主要仍是為了不要太過於招搖身份。

「當然是好!」孟無拙手上的那柄扇面山水,在若隱若現的昏黃燈光下更添迷離,還有他臉上,讓暗影遮掉的雙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晶亮,「我們可稱你莫霜,你可以叫我無拙,我不會介意的!」

「無拙」?好狂的口氣!當真是不拙於任何事嗎?莫霜微微仰高了形狀優美的下巴,對於這一個初識的那一刻起便深覺狂傲的名字不發一詞,「倚堂主怎生稱呼?」

倚聖衡不自覺的停下了雙腳,他想知道阿緹會不會違反他們之間的約定,阿緹已經有了一次前科。

「倚聖衡。你不會不知道阿奇的名字吧!」也不等人家的回答,反正答案必然是肯定的,就算是他無聊吧,「倚聖衡,或者你也可以稱他為聖衡,一樣我也不會介意的。」孟無拙左右搖擺着他那把扇子,頰邊的髮絲不時隨着氣流上升而漂浮着,臉上那一般讓暗影蟄伏的區域,依然被盤踞著,看不出來說這番話的他,有着怎樣的神情。

倚聖衡算是放了心,緊繃如一根弦的情緒緩和了下來。

孟無拙看在眼裏只有淡淡一笑,是知情、也有安慰的作用,只是一名莫堂主,那能就讓他放了「原則」在一旁角落哭泣呢!

只是,莫堂主窈窕的身子僵直的那一剎那,也沒能逃過他那如鷹一般銳利的眼。

莫霜是不悅的。

稱呼倚聖衡用怎樣的方式,眼前這孟副堂主他怎地,還理會他介不介意哩!「那麼……阿奇?」莫霜試探性的叫喚著,她一直很想知道這樣的小名是從何而來。

孟無拙的嘴角略微上揚,眼中的笑意卻倏然消失無蹤,「莫堂主平日可稱得上是女中豪傑,亦當之無愧,怎麼今日卻傻了?」

莫霜赫然,逆光的地理位置為她自身留了一些情面,「逾越了!」她轉身再向內走去。

這廳構不上所謂的富麗堂皇、雕樑畫棟,雖是商賈之家,但在佈置上卻自脫俗有質,「雅緻」是孟無拙給這廳堂安上的形容詞。

右手側邊的一張椅子,哪個,坐了一位支著頤閉目養神,年紀正芳華的姑娘。那一顆小巧的頭顱不時的落下移上,頗有節奏。

莫霜領他二人坐到另一側的椅子上,「舅舅他老人家前幾日才起程前往京城,這幾日算是我當家。」

孟無拙抱拳在胸,「可惜!」

莫霜指示廳上隨侍的丫鬟準備茶水,「孟副堂主可惜的是那一回事?舅舅不在?還是我當家?」

「你多疑了!」孟無拙款擺摺扇,自動略過這一個話題,「眼前這一位是……」

莫霜眼神泛出溫暖,「我表妹。舅舅真是疼她疼過頭了,沒出閣的姑娘,竟就這樣大方的在大廳打盹了起來。」

「雖是仲夏時分,也不可過於輕了。」孟無拙指的,是那姑娘身上的夏衫可提供不了任何的保護作用,倘若真在這樣的時節感染上了風寒……「好笑」倆個字以不足以形容。

「夜裏也許風涼,這倒是。」莫霜讓她表妹的貼身侍女將她給扶回房去,「下午我回來時,不經心的泄漏了你們要來的事情,她便在這廳上耽擱了一下午了。」

「她識得我倆?」孟無拙端起了正溫得順口的好茶啜飲了兩三口。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她誰也不識。」莫霜輕微的嘆了一口氣,「不過只是想多知道一些人罷了!」父權的社會中,女性想要出頭真是太難了。即便是疼她那個表妹要疼上了天的舅舅,最大的讓步也不過是讓表妹能習習字、看看書。若是什麼也不懂便罷了,可是人一直是貪心的,有了一還要有二,書中描寫的田地如此的廣闊,倘不能親眼去見識一番總覺得白來這一遭了。

嘆出來再響的氣,也只能沉重的往地表上面隕落而已。

孟無拙聳聳肩。他是極難去體會這樣的感覺的,也許就因為他是男子身吧!

很多時候即使用着「設身處地」如此的方法去替人設想,也很難去了解另外一個人的想法。更何況他在這樣的社會中所擁有的角色,還是位在天的那一方!

「倚堂主要用膳嗎?」莫霜自覺過於失態,連忙再擔起作主人的職責。

「倚聖衡、或聖衡!」孟無拙替阿奇回答了這個問題,雖然牛頭不對馬嘴。

「啊?」

「不是才說好別用職稱相稱,怎地就給忘了?」孟無拙揚揚眉,任輕佻的氣息流瀉。

「失語了!那麼……聖……聖衡……,要用膳嗎?」莫霜的小臉上抹上一彎淺紅。

「阿奇?」

倚聖衡低下頭去衡量眼前的情勢,半晌……他給了阿緹肯定的答案。他原是極不想這麼做的,可是阿緹做什麼事都有他的道理在,今日即使不做,來日定當還有機會,可是能先解決的事還是先解決吧!

「莫堂主提議好,我正餓著呢!」孟無拙誇張了自己的動作,以解除莫霜因阿奇反應的困窘。

莫霜白了孟無拙一眼,私心底下還是感謝他的。

「吩咐下去……」莫霜讓她的貼身侍女去通知廚房準備晚膳。

孟無拙再咽了一口溫茶,「不知莫霜可曉得近個把月來襄陽發生的事?」

「希奇古怪的事沒有,『尋常』的事倒有一道。」見廳上有些暗了,莫霜再喚人添燈。

「願聞其詳。」孟無拙闔了扇子,當是洗耳恭聽之意。

「商場上爾虞我詐是常事,互扯後腿、互揭瘡疤的事亦時有所聞。」

「這是當然。」

「據我舅舅近日來的態度研判,這襄陽境內所發生的尋常事必與此脫不去干係。」

「靈敏。」孟無拙不得不佩服,「堊白堂」負責的範圍遠在七、八百里之遙,而莫霜消息之靈通實屬不易,況且她還是統領着一個「堊百堂」的堂主。

莫霜端上了重添的溫茶潤潤喉,「來自京城方面的消息顯示,與舅舅合作了多年的下游商家,突然的單方面宣佈不再合作了。若是只有一家商行也就罷了,偏偏有大約五家之多的商家執意要斷,另外還有一家正在醞釀中。」

孟無拙一把將扇子給擺了開來,扇著從外面而內的涼風,「損失可謂不小。」

「……坦白不在話下。」莫霜冷靜的將微溫的瓷杯給放到一旁的几上去,沒有透露出她剛得知消息時的那種憤慨,「叫人吃驚的不在此,而是那些個商家的態度叫人生疑,竟在同時間內要斷絕來往。」

孟無拙附和的點了點頭,正欲開口說些什麼……

丫鬟回報,可用膳了。

「請駕花廳吧!」莫霜率先站了起來。

「貴府人手的速度真快。」孟無拙是真心讚歎。

「不過恰好是用餐時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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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了的蟬鳴聲銜唧的叫囂著滿天的星斗,灑潑一地的銀白色光芒,猶如女神,在不經意中打翻的醇酒,尊貴而柔和的。

夜,並非靜涼如水。

「真是奢侈!莫霜給了你一整桶的熱水哩!」孟無拙走進倚聖衡的廂房時,便看見了那騰騰而起的蒸汽,「她怎知你有每天要沐浴的習慣?」

倚聖衡仍了一件外衣過去當做回答,「莫堂主是好意,瞧我們風塵僕僕的樣子吧!你這瞎說的話,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都會當真的。」

「嗯!」孟無拙用扇子挑開向他襲擊而來有着阿奇獨特氣息的上衣,不置可否的垂下目光,自在的落坐於圓桌旁的雕花圓椅上。

「你房裏也有這麼一桶熱水吧!過來我這幹嘛!」剝了外褂,褪下單衣,倚聖衡將身上的衣物褪盡,剎時一身春光外泄。

衣服包裹下的身子看來瘦弱卻大有文章。嫩如凝脂的肌膚,白皙卻呈現代表着健康的紅潤;從彎下頸去到攪動着水花的肩,順順的一畫而下,竟是畫者筆下夢寐以求的美哉圓弧;他的肌肉瞧來精結有力,淡粉的色澤,滑潤的溜在閃動的水光之下。整個人綜合起來完美的像個藝術品——無瑕疵的白玉所雕刻的藝術品,出自上天一雙極具寵愛的手。

「坐坐,和……」孟無拙放下手中持的扇子,走上前去,「替你刷背。」

稱不上優雅的,倚聖衡一口氣噴在水裏。這話得七折八扣之後才能相信,「晚,從莫堂主那兒得來的資訊有助於你嗎?」

「不愧是我的好阿奇。」拉開手腕的角度,順勢上前,孟無拙感動的就要上前給他的阿奇一個大而有力的擁抱。

「怎麼?」倚聖衡的笑讓白玉般的臉龐剎時生動了起來,迷人得直奪人目光,難再轉開。

「你幫了我這忙,當然得謝你啰!」可惜倚聖衡微微一扭,這懷抱撲了個空。

「別謝得沒頭沒尾的,叫人疑惑。」倚聖衡玩笑似的潑了孟無拙一掬水。

孟無拙額前的發稍上掛着幾顆惡作劇之後的晶瑩的水珠,入發的劍末、濃長的眼睫毛也沾著晃晃的水珠,像個頑童般有着不容忽略、在天真之中夾雜了一些邪惡的氣味,如同背後伸展了一雙巨大的黑色羽翼,卻更攝人魂魄的魅力,「我指的是我們之間的默契。」

他雙手交胸,暫時遠離裸著奪人呼吸的身軀前。這沐浴的工作沒完成阿奇是不會施捨任何精神給他的。

但滿心的騷亂卻也是不可能因為理智而平息的。

「用晚膳?」倚聖衡抹了滿身的香皂,帶着春天新發綠葉的香氣的。

「不只這些。」孟無拙改將手撐上了浴桶的邊緣,滿頭的水滴也不去拔掉它,任其閃耀在他已轉為更深沉的眼珠旁,力量滿盈在矯捷頎長的身子裏,「莫霜很客氣,大概猜到我的目的了,合作的很。」

「這兒是襄陽境,莫堂主很聰明,她自然猜得到。」倚聖衡舀起一葫蘆瓢的熱水往身上傾去。

……能當上堂主獨領大局的,又有那個不聰明來着。他知道自己說話說得有些多餘了,半晌不作聲……

燦爛的火光在燭上盡職的放射著,晃動的身影在冷熱空氣的細縫中穿越,上升的熱空氣夾帶着肉眼不能見的水滴,密密的纏繞在兩人的身旁,呼出來和吸進去的每一口氣,都是含着濕潤的芳香氣息。

「你糟了!」孟無拙的右手食指探在熱水裏,左晃過來,右搖過去的,一雙熾熱的眼珠,緊盯着滿布著燭火熏染而成金黃色光芒的阿奇,片刻未離。

「幹嘛?說話別切來切去,叫人摸不著頭緒。」

倚聖衡抱怨歸抱怨,不是很真心,能讓孟無拙說話沒個準的,在面對他的時候才會發生,別人眼中的阿緹總是說話極有條理、一語中的。

「你的頭髮,」孟無拙指指倚聖衡掛在身後的千絲萬緒的黑緞子,「濕了。」語氣凝重的像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了。

倚聖衡舉起瓢的手停在波動的水面上方,纖細的頸子,它時常會露出頸的角度,「這倒是,忘了紮起來了。」

「不過這要緊嗎?每天我總要洗的。」倚聖衡繼續着他的動作。

「是不要緊,說說而已。」孟無拙半撐在木桶邊的挺拔驀地直起,「你知道嗎?我們有訪客了。」因為窗外的空氣有着極其明顯、異樣的波動,也是因為訪客並沒有刻意掩飾他的到來。

「聽到了。你去應付吧!」水「嘩」地一聲化成白色光波,帶着能量從頭直瀉而下,渺渺的霧氣如絲線一般,隨即由倚聖衡滿布水滴的光滑的身上升起。

「這自然,不然你這模樣能讓人看嗎?會把別人的魂都給勾走了!」孟無拙這才將頭甩得像個剛從水裏爬起來的小狗一樣,左右搖擺得水珠四濺。那一副巨大的黑翼也暫時遁入另一個時空中,等待再次的迎展風中。

話方落,敲門聲隨而響起,忽重忽輕的響顯示來人對於敲這扇門有着濃厚的頗不確定,彷彿若是不敲也可以,但是會很不甘心一樣。

在黑暗中呈現墨褐色的木門在一陣嘎鳴之後,不是很情願的向內入了去。

不再禁閉的門扉泄漏了滿室的昏黃,門為的小廊上形成一方特殊的地域,灰灰的光域中站着一名強行掩飾着手足無措模樣的莫霜。

「孟……孟副堂主……」這是意外,也是慶幸,莫霜的手在身後的黑暗中緊張的互絞著。

「找阿奇嗎?」孟無拙側了身讓出一條通道來,「不過……」

「不過什麼?」莫霜互絞的雙手仍然沒停,她的猶疑不決,也還在互相衝突,孟無拙的打岔,在此時是她內心極大的歡呼的對象。

「阿奇正在洗澡。」

莫霜的臉迅速的往她的胸前垂去,「這……這樣的話……我……我明天再找他好了。」快步向黑幕而去。

孟無拙把那一方光域關閉,「是莫堂主,找你不知為何?」

倚聖衡只嗯了一聲,濕漉漉的手飛快的在他的衣物中尋找着他重要的錦囊,這關係着他沐浴的重要工作。

「你對於莫堂主晚膳時所提供的消息有什麼看法嗎?」孟無拙又坐回了圓桌的旁邊,微微揚動着手上散開形成半圓的木條,驅逐著不斷向他而來的波波霧氣。

直到找到了自己一直要找的東西,倚聖衡才心滿意足的分出精神去回話,「你忘了我這堂主是不管事的嗎?問我做啥?」這就像是有些刻意去置身事外,然後去問身陷泥潭中的人累不累一樣,反正是不負責任的做法就是了。

「就當是微詢意見吧!」也就是說不論答者回答的內容為何,被視若無睹的可能性是極大的,最終的決定性還是在問者身上。

「嗯……」倚聖衡看似無謂的在翻弄著錦囊,但頭蓋骨下的組織正在努力的急速運轉,孟無拙也不急。

各式各樣的事情都有着與眾不同、獨一無二的處理方式,而各種方式所需的時間也不盡相同,運用着適當的時間才能適當的解決問題。

「想要獨霸市場也是無可厚非……手段……」

倚聖衡藉助聲音將想法透露於外,希望取得其中的平衡點。順手將手上那種與青車清香有着關連的物質往他黑絹似的長發沾去。

「照莫堂主的說法來看的話,我『空青堂』之下的各分舵可真是太頑強了。」

倚聖衡頂着滿頭在光線之下形成五彩的柔細泡泡,修長的手指習慣性的在細緻的泡沫和髮絲間穿梭。

孟無拙聞言拉彎了唇線如天上的新弦月。

有些人在思考事情的時候,會經常性的偏離主題,他的阿奇正好是其中之一,這算是一個小小的缺點吧!

但對於他,孟無拙來說卻經常有着助益,因為一個人思考的方式,有着時常循着走的軌跡,這種方式是可以完善的思慮詭計上的各種狀況,但對於在那之外的一些細節,就會以自認的常理去嚴格的加以判定,而這些對於思考是有害的,偶爾跳脫詭計之外,可以更明白的看穿事情的另一面,他的阿奇就在名叫「孟無拙」這個人的思考中扮演着這樣的角色。

「別去想了!睡眠不足的人,腦袋一向很難得清楚的。」孟無拙走上前去按下了倚聖衡的身子,接過瓢子,「我替你清吧!」

倚聖衡乖順的彎著腰,享受阿緹從來就只給他的溫柔,連他那些個師姊都不曾感受到過的溫柔。

雖然說不要去想了,但是人的思緒是很難受到良好的控制的,「阿緹,你的看法又是如何呢?」當柔細的五彩泡沫隨着盈盈的水光旋成一個小小的旋渦流向不知何處的排水孔時,倚聖衡甩起濕漉漉的黑絹子疑惑的問起了這樣的問題。

「……沒有。」孟無拙真箇替坐在木桶里的人擦起背來了。

「沒有!那你問我為何嗎?」

「說過了,微詢嘛!」孟無拙順着水波撥開倚聖衡一頭半浸在水中的黑絲,「要整合出一個像樣的結論,至少也要有相匹敵的情報數量才可以吧!」就算說話的方式是用着類似與強調的口氣,但個中的真實度,確是不容懷疑的。推論的程度若有八成,那麼結論的準確度,大概只有二成多,正確的資迅方會得到正確的結果。

至少他自認自己並不喜歡「推測」這樣的字眼所導出的結果。

「理由總是先讓你找好了。」

「你不贊成?」

「就是因為正確到不能反駁,我所謂贊成不贊成。」這種形式的對話時常上演,也總是有一方是正確,而一方是有着小瑕疵的,爭論下去沒有建樹。

倚聖衡微仰著頭,看着孟無拙變換方位,「你這擦背的工作,不紮實!」

「當!你答對了,確實不紮實。」指責的人不真心,回應的人也散漫。

倚聖衡的臉上明白的寫着「隨你去了」。

「阿奇……」孟無拙的目光向下俯視着他自個兒挑動小水浪的修長手指,「你沒忘了早些兒在那條嘩啦嘩啦河邊說過的那些話吧。」

……「嘩啦嘩啦」

倚聖衡頭頂上的大梁所閃過的一波波跳躍的金黃色波光,好像也聽得到這樣的聲音。忽然寂靜的室內也只剩孟無拙製造出的「嘩啦嘩啦」的聲響。

一陣又一陣的水波微微衝擊著倚聖衡的胸口,他感受得到震動……和突然狂跳的心。

「我說了什麼?時間這麼久過去了,早忘了!」倚聖衡整個人向木桶的深處潛了下去。

「說謊!」孟無拙有着陽光痕迹的手指隨着飄蕩水光按向倚聖衡的胸口,柔晰的白色和強毅的麥褐色在燈光的調和下形成妥協性的強烈對比。

「你又知道了?」倚聖衡臉上討好與耍賴的情緒各半。

「當然!」孟無拙的手也跟着往水波的深處而去,那一雙緊迫盯人的眼光隔着裊裊霧氣散發着「誘惑」的訊息。

「……阿緹!你的袖子濕了!」倚聖衡用着像是「開天闢地以來頭一遭」的語氣來闡述他的發現。

「當然,你現在是坐在水裏吧。」不痛不癢,頗似事不關己的語氣。而他的另外一隻手則緩緩的探向自己的腰帶,徐徐的抽掉纏在腰上的那一圈藏青,滑動的光芒如同在昭示著胸前肌肉的年輕和象著着力量的質感。

「這是你的衣服耶!別說得像是……」

「這不重要。」孟無拙打斷倚聖衡的嘮嘮叨叨,「你現在想什麼我會不知道嗎?」浸在水深處的修長手指倏地包裹住了阿奇脆弱的男性象徵,引得阿奇微微的倒抽了一口包含的水氣。

人類本能的生理反應是逃不過一雙銳利的眼的。

「阿緹……沒有必要因為我的一句玩笑話就……就……」

倚聖衡軟軟的呢噥著,希望隔開水裏那一隻不安分的手,燙紅的嬌顏上,有着局促不安。

「如何?」孟無拙直起了身,雙手成盤狀將倚聖衡給括在正中間,氣勢驀地增長數倍。

「就……就……那麼認真嘛!」

「我不對你認真,對誰認真去?」孟無拙垂下眼帘遮蓋了銳利,也等於隱瞞了情緒,霧中的面容只存留了就像是每一個人所熟知的神話一般的情感,變化多端,撲朔迷離是表象的存在,而本質及事實則湮沒在大道中的荒煙漫漫之下。

倚聖衡無言以對。

從好久好久以前,在他得知「緹」才是阿緹的雙親所命名的最初的時候,他就已經希望阿緹只對他一個人好。

因為只有他倚聖衡一個人才能使用「緹」這個名字,這就代表了他跟其他人的不同了啊!

「這……這……我當然曉得……只是……只是……這裏怎麼說也……也不是『空院』呀!」名喚「理智」的聲音正在腦中游移,而「情慾」的帳幕則張開了幃翼阻擋。

「我自理會,還是……你不喜歡?」話是問著,手下的動作卻未停。

孟無拙將褪下的外衣向桌上一仍,身上僅著單衣。

「怎麼會!不……不……我是說……說……」孟無拙的手掌慢慢的摩搓過阿奇胸前,愉悅的顫抖化成了偷逸出口的一聲呻吟。

「你倒是時常患結巴呀!要不要找個大夫看看?」孟無拙雙手一撈,順勢按上來阿奇柔柔嬌嫩的唇瓣,靈動的舌尖亦一併跟進,搜索著阿奇口中的甜蜜。

「誰……誰患結巴了!」好不容易得了空的阿奇嬌喘出了這一句話。

「當然是我啰。」孟無拙將阿奇自桶子裏撈上了床,然後一把扯開了自己身上的衣物。

溫柔的封住了阿奇還想再說話的唇,燒灼體溫的手,自阿奇的胸前,輕畫着挑逗的圓弧,順着水痕而下,彷彿將阿奇體格完美的身段當作一件精巧的樂器,拂過,吟出一段水般的流動。

阿奇微微的晃動了一下身子,隱在無拙影子下靈玉般的面容泛著粉粉的紅。

孟無拙的手探過肩、探過胸,輾轉來到了阿奇修長的腿,卻是輕輕飄過阿奇慾望的中心,蜻蜓點水一般。

阿奇猛地收緊了擱在無拙背上的手。

「阿奇……等不及了嗎?」無拙還是將熾熱的手掌心磨在阿奇的腿上,火炙般的氣息狂滾向阿奇敏感的耳際。

幾要迷亂了神智的阿奇,半睜開一雙漆黑的眼眸,警告性的瞠向無拙。

「哦!你這樣看我,會叫我失去理智的……」無拙放過了阿奇的唇,運用着舌,使一波一波的浪潮沖刷過阿奇的身子。蜿蜒而下,在他的目標物前向上看了一下滿布著紅潮的阿奇,蠕動的身子散發着強烈的訊息。

抽動,阿奇和無拙的嘆息交織在溫熱的空氣中,床沿四周如同升起了赤紅的火舌。

火卷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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