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看來這一場「堂主會議」就要開不成了。

裏頭的氣氛已經沉重的如同將泰山給壓在胸口一樣,叫人喘不過氣來。

上茶水的庸人,草草將杯子放妥便頭也不回的退了出來,凝重的低氣壓太明顯,膽子小一些的連踩進去也不想,工作要能找得到一個替死鬼的話,說什麼也不肯進去。那來那膽子大的,直想讓自己成了一個隱形人,好方便自己能知道這一陀沉重氣壓的來由。

注意著滿室的沉寂,安靜的旋風如同春天的花粉般四處散落,靳瀟首先耐不住性子聒噪了起來,「莫堂主是怎麼回事?這時間了還沒見到人?」

忍耐當然是一項美德,而此時的情況純粹不過在折磨著人類敏銳的神經罷了!這個時刻要改名成「自虐」才是。

磊風馳就坐在靳瀟的手邊的位置上,玩世不恭如同註冊商標一般沒有變動,他拍拍有些不滿情緒的靳瀟的肩膀,「安分一些,莫堂主也不過就是來遲了,等一會兒也不打緊的。」

長長一張的桌子,首位是由東方際盤踞著,兩邊各坐三個人。靳瀟、磊風馳、竇峋岳在一邊,孟無拙、倚聖衡、莫霜在一邊,一般的慣例是這樣的,今兒個還少了一個唯一的女兒家。

另外一個例外是除了三個人之外,其他人的表情均不似往常,也許焦躁,也許不耐,也許擔心之情溢於容,更糟糕的還有想要隱瞞,卻依然流瀉出來的厭惡的神情。

不受現場氣氛影響的孟無拙撇彎了唇角露出帥氣的微笑,手中搖着他作為禦敵武器甚少離手的扇子,「找一個人去叫莫堂主吧!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了。」

東方際嘆了一口氣,應了孟無拙的要求,指示一個丫鬟去找莫霜。

再回過頭來看這一片詫異的情勢,他真服了孟無拙那兒近乎捨命都不畏懼的氣度,瞧這一陣仗,分明大夥兒早已心裏全有了個數,孟無拙卻依舊故我的笑着,甚至還硬要丟一個燙手的山芋下來攪和,這已經混亂的跟個爛泥湯沒兩樣的局面,就不知道他最擔心的那個硬性子什麼時候會按耐不住而選擇大鬧天宮。

在座同樣維持一號表情不變的還有總是像凍住了表情的倚聖衡。

冰削的白皙晶瑩臉龐上的五官雖沒有更動過天生的位子,散發出來的不悅的情緒卻連孟無拙之外的其他人也能感受得到。

驚訝的磊風馳暗暗的咀嚼這深一層的意味。

竇峋岳低垂在文件上的視線經過頭顱的震動轉而落向了孟無拙,他選擇了一副不經意的態度發言,「為什麼在這名為『堂主會議』的會議上會見到孟副堂主呢?」他的問題是向著擁有俊美笑容的人發問的,而聲音傳得滿室的人皆無法選擇忽略。

磊風馳在心中暗呼不妙,握住茶杯的手指晃動了一下,幸得杯子還沒有離開桌面太高,不致泄露了他的反應。

東方際聞言也變動了坐姿,撐在太陽穴邊的手不自覺的滑落了下來。

「說的也是。」孟無拙並沒有怔在原地,這讓竇峋岳有一些失望,第一無法解釋原因為何,「我怎麼會在這兒呢?」孟無拙扶著額頭自問,卻是刻意說給竇峋岳聽的。

「真是太不應該了,給各位堂主舔麻煩了,在下先告退了。」孟無拙乾脆的起身,也不拖泥帶水的想要死皮賴臉的巴在這兒,話說完,行了個禮就要離開。

「呃……孟副堂主……」

靳瀟想留下孟無拙,出口的稱呼卻又明白的表示著孟無拙不宜的身份,但真要讓孟無拙就這麼退了場,這件事就更沒有轉回的餘地了。

靳瀟伸出的手僵在空中,收也不是、伸也不是。

「靳堂主客氣了。」孟無拙婉謝了靳瀟的好意,他不悅的很,但靳瀟不是始作俑者,找靳瀟出晦氣太對不起他了。

話說回來,這一整件事故的最起源究竟在哪裏呢?

空氣中的細微分子因為孟無拙移動漫遊的目光的緣故,開始了分子間激烈的互相摩擦,產生了燃燒的燦爛火花,小歸小,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竇峋岳不必要的閃躲著、迴避著孟無拙的目光,卻又不願太過明顯,他將眼前的杯子端起來猛灌了一口,燙口的茶水讓他憋紅了臉,露了餡。

「回來吧!無拙,你這一走,就算莫霜來了,會議照樣開不成。」東方際將稱呼全給省去了。這一個規矩,公事的場合上互相只能稱呼對方的職稱的規矩,是上一代定下來的,他原本也是遵守的,但眼前這一個情況若還堅持着這一點只會使情況越來越糟。

聽到了這一番話,靳瀟不帶惡意的詢問,「怎麼會?『空青堂』有倚堂主呀!」

磊風馳指指站在門邊的兩個人,「靳小子,看看那兒吧!」體會了東方際的用意,他也跟進。

離大門還有三步的距離立着兩個俊秀的人,離門較近的是孟無拙,另一個便是倚聖衡了。

「空青堂」少了孟無拙怎麼得了。

磊風馳回想過去每每開會的時刻,開口說話報告的一向只有「空青堂」的副堂主,倚聖衡這個不管打哪個方向看,充其量都只能算是個挂名的堂主,經常在整個過程中,孟無拙有條不紊的滔滔不絕,而身為堂主的人半閉着眼睛「聽」過了整場會議。

眼下這情況,更是少一個人都不成。

「峋岳,你哪根筋不對?」磊風馳不打算讓事況再朝惡劣的方向演變下去,無名的敵意所形成的絲線能由他來斬斷當然最好,行不得,也非要讓負面的拉力盡其所能的減到小到不能再小,「我們同僚這些年也沒聽你說過不贊成的話,今兒個倒想從雞蛋了挑骨頭?」他明知故問。

暗潮再洶湧,因為看不到,避也避不開去;海上浪頭高,明眼人自會心生怯意,站得遠遠的觀看。

東方際隨後火上加油。就算隔着的是一張透明的,可以清晰的辨識出後頭事物的薄絹,然而一張障礙物橫在眼前,怎麼也要渾身不對勁,不如撤了的好。

靳瀟反應慢些終究還是體會了。

他興起最後推波助瀾的動力,水花所凝聚的能量在浪頭到達最高點的剎那突破臨界點,「嘩」的一聲,全面崩潰。

「我才不明白你們怎麼還能像個沒事人一樣,繼續談笑風生?」被指責的惱羞成怒的竇峋岳拋開冷靜,表面的平和在眾人刻意的興風作浪下,已然撕毀,他也不打算再維持無動於衷的面具。

「我們剛才可稱不上『談笑風生』。」

「磊堂主,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靳瀟好心提醒道。

竇峋岳射過去一道凌厲的目光,「你們不都知道他們不正常嗎?」他嘶聲詰問。

「『你們』指誰?『他們』又是誰?」孟無拙揚聲反問。

人家犯到他頭上來了,他不肯再裝作置身事外的模樣。就算是一隻性情和藹的老虎,也容不得蒼蠅拍囂張的在它的頭上胡亂飛舞。

「『你們』應該就是我、靳小子和那一頭的門主大人,而『他們』這個主詞指的,理當是無拙你和倚堂主。如果不是的話就麻煩了。」磊風馳拉拉雜雜的說了一大串,中間硬是不準別人插嘴,他看向竇峋岳,「是這樣沒錯吧!要不就是你神經錯亂了,得趕緊替你找大夫才成。」

「磊風馳,你可以選擇不說話!」竇峋岳從鼻子了噴出隱忍的聲音來。

磊風馳回以一個「可愛」的笑容,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

孟無拙輕柔的哼笑了兩聲,沒什麼特別的意味,「竇堂主,屬下膽敢請問,哪裏不正常?」清亮的男中音以容易撥動聽者心弦的方式,滲透入這個空間。

倚聖衡的不滿還在累積,尤其這一大串的不友善全沖着阿緹來,更是讓他氣得難受。

相愛便不正常嗎?恁地悲哀。

人類的心眼真得自我設限嗎?

竇峋岳不理會這些無聲的詢問,讓「噁心」兩個字刺的在室內掀起猛烈的狂風,風速所形成的鞭子狠狠的抽過孟無拙的心房。

孟無拙沒有讓笑容自他臉上消失,失望卻自他的周遭如同打翻了水桶一泄而下。曾經是夥伴、曾經也是朋友,如今的他們身受不公平眼光的待遇。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現在的他就有這種衝動。

「竇峋岳,你當真說得出這些話來?」磊風馳本來還以為看在曾是一起工作的份上,竇峋岳說出的話應該還有節制,不會太過分,他料錯了,還有更多的不敢相信。

「有什麼話不能說的。」竇峋岳緊繃着聲音。

「你真哆嗦!」倚聖衡冷著聲音替空氣降下了溫度,「由你說得就算嗎?」

這是他第一回在這些人面前發出聲音,好聽,但冷得如同冬日北風。

孟無拙靜觀其變。

不管大夥兒詫異的表情,倚聖衡在炎炎夏日中讓冬天提早到達,「我跟阿緹在一起將近……」

「十八年。怎麼你又給忘了?」孟無拙假意的數落着。

「十八年,自我們進入『東方門』前就在一起了,怎麼哪個時候就沒聽你喊噁心!」分明是顯而易見的事實,想不通怎麼會有人,真可以睜眼說瞎話的忽略。

竇峋岳給堵得吐不出半個字來。

「這倒是。」

靳瀟低聲附和。倘若是這麼一回事,那麼在他知道以前,他對待孟無拙和倚聖衡的態度跟他對待其他人的方式並無不同,那麼現在的他究竟在彆扭些什麼。

磊風馳歪斜著頸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他的額頭及臉頰。他原在想念上便沒什麼排斥感,這會兒不過是落入了沉思的狀態,因為倚聖衡說出的一項事實。

東方際大同小異,不同的是他沒有陷入思考,張大了眼睛觀察事態的演變。

「竇堂主,怎麼成了悶嘴葫蘆了?」既然有人阻止他的退場,他也不好太不給人面子,孟無拙偕倚聖衡回到了他們原來的位子上,話說多了嘴會幹,也沒客氣的把茶水一飲而盡,省得辜負人家一番泡茶的苦心。

竇峋岳皺起眉頭。他當真是不明白自個兒那裏不對勁了,若依照倚聖衡的說法,確實目前他的想法顯得突兀不近情理,然而他卻仍舊覺得濃厚的排斥感迴繞不去,這已與理智脫去關聯的鎖鏈,轉而由單純的情緒掌控他的行動,是不能,也無法別理解的情緒。

無法接受就是無法接受,任憑說幹了口水,還是沒法接受,人們已經能夠固定了觀念,早已成了天經地義,那裏容得隨便就改變。

孟無拙好整以暇的看着竇峋岳的掙扎。他能看得出,竇峋岳算是一個為自己情緒負責的人,正因為誠實面對自己,所以更難處理一時的混亂,好歹他們兩人互相也是看得對眼的好兄弟,他不想讓竇峋岳難過的。

另一方面孟無拙覺得自己是真幸運,這麼一樁被世人所唾棄的事情,在他的夥伴們看來居然也只有雲淡風清,跟日常生活的「柴米油鹽醬茶醋」沒兩樣,這豈止快活兩字形容。

事到如今,他最覺得掛意不去的便是莫霜了。

方才這去的丫鬟回報東方際,聽着聽着,只見他一臉神色突然沉了幾反。

「怎子著?」磊風馳在丫鬟退下以後詢問道。「看你這臉色難看的。」

「莫霜拒絕出席嗎?」靳瀟提了第二個疑問。

「比這麻煩些。」再一想到是誰惹起的,東方際神色更夾帶惱怒,「冰兒阻止莫霜離開『嗥院』,說什麼也不放人。」

「這是怎麼回事?」磊風馳好奇其中的原因。

「我也不知道,就將會議延期到明天吧!今天開不成了。」東方際刷的從座位上立了起來,「我去了解事由。」

時間推進了兩日,會議依舊沒成功的召開,原因就出在寧璇冰。

她就待在「嗥院」中,不讓莫霜離開,本着的是幫莫霜出一口氣的心態,沒了莫霜會議便開不成,存心要讓孟無拙和倚聖衡困擾,非激得他們來負荊請罪否則不罷休,連莫霜要出席也不讓。

東方際來勸,寧璇冰就哭的梨花帶珠,一顫一顫的,叫東方際拿她沒個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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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是這麼簡單的一回事。」

「空院」中,難得除了孟無拙與倚聖衡之外,又多了「赤殷堂」靳瀟及「蒼契堂」磊風馳在。

「不是嗎?」靳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他這人在商業先機上夠利落,對於人情世故卻棘手的很。

「當然不是。」磊風馳神色從容的咽了一口陳年好酒。

「門主夫人曾連同莫堂主一起光臨我們這寒澀的『空院』這事你知不知道?」孟無拙搖搖扇子,接下磊風馳不肯完成的話尾。

「聽過。」

「又是玉丫頭?」磊風馳一臉促狹的頂了頂隔壁的靳瀟。

「多事!」靳瀟用力的頂了回去,可惜兩人都是練家子,雙方均文風不動。

孟無拙當作什麼都沒聽見般的繼續道:「既然如此,由門主夫人與我們起了衝突一事,便不難明白。」

「此話何解?」不只靳瀟不懂,倚聖衡也是一臉茫然,兩個都是有些遲鈍的人。

「莫霜身為『堊白堂』的負責人,責任感特定不會輕的,『堂主會議』是一年一度的大事,重要性不會比年底結算來得輕,由這兩點看來,莫霜不可能拒絕出席,而且還一連這麼多天。『堊白堂』我們就別算了,連其他堂務也耽擱下來,莫霜承擔不下來這罪惡感。」磊風馳看在這兩人鈍到什麼都不知道的神態的份子之上,連迂迴都不忍心。

「尤其『空青堂』眼下就正遭遇到麻煩,她是知道重要性的,『空青堂』等著要與其他堂配合。」孟無拙朝着倚聖衡指出其中的最不合理點。

「那麼說來,這件事與莫霜無關啰!」

孟無拙喝了一口水酒,「這自然,左右是門主夫人挾了雞毛當令箭。」

「這話真不客氣。」磊風馳拍拍孟無拙的手肘。他能理解那種別人指著鼻子叫罵的感受。

「我還是一頭霧水呀!」靳瀟哀聲的抱怨。

「這麼說吧!依我看,門主夫人的脾性是很倔的,再加上她有個精靈的姊姊,很多事都有人替她打理的妥妥噹噹的,一生過於順遂,沒有人給她難看的臉色過。這一次的經驗叫她忍不下那口氣來,非要爭個勝負不可,而且只能她勝。」磊風馳在門主新婚大宴賓客之後,出於好奇,「了解」了一下寧璇冰的背景。

原來她出自江南一跺腳便要地動天搖的「絕泠築」,姊夫司馬鄢、姊姊璇陽都是有名聲的人物,雙親雖然過世的早,依然不容小瞧。自小生活的環境稱不上幽雅,但也不讓別人有機會犯到他們家的頭上,總而言之一句話,給寵壞了。性子不壞,是個沒心眼的小姑娘,但對於事情的輕重緩急之分逾了界,沒了分寸。

「這個勝負之分,便是要我們低頭。」孟無拙扯開「大義」的封面,露出了底下難以入眼的真相。

「那你們打算怎麼做?」靳瀟一副恍然大悟的摩樣。

「不打算怎麼做,是吧!」磊風馳舉起酒杯碰了一下孟無拙的杯子。

「沒錯!」孟無拙順勢仰盡,「過不在我,我怎能認這莫須有的罪名。」

「要任她這麼着?」

孟無拙搖搖頭,又斟了一杯酒,「門主不會坐視不管的。」

「可他現在根本拿不定主意呀!」靳瀟無法理解。

「他是心疼他的小妻子沒錯,可這事情再延宕下去,將來他拿什麼服人?門主夫人算不到這一點的話,至少他們兩人要不協一陣子了。」磊風馳敲敲額頭,示意靳瀟要多用腦子。

「況且,」孟無拙拉走兩人正要開始鬥嘴皮子的人的注意力,「莫霜怕是再不允許如此發展下去。她是女兒家,要讓『堊白堂』歸她所管轄,可是花了不少心力,刻意展現了不好華麗的手腕才收復這一幫人,她不會肯讓她的苦心付諸流水的。」這是事實,卻說得無奈。

女人在歷史上不被重視,已經能夠是積年累月的灰塵了。

「原來……」靳瀟這才領悟到莫霜的成功來的多麼艱辛,他以後會更尊重她的。

「大概再過兩天吧!」磊風馳搖頭晃腦的預言道。

「什麼?」靳瀟一個不注意落了話尾。

「峋岳本就是工作狂,再加上他現在情緒狀況又不好,再沒個結果,他才不會管門主的面子有幾斤重。」說這話的磊風馳看來有些幸災樂禍。

這一回的事件,堂主門不約而同的沒有加以干涉,留待東方際自個兒解決,算是給門主預留餘地。

「這樣一來,夫人受得氣不就更重了。」靳瀟希望他們那個門主夫人能儘快想通這其中利害關係。

「那就不在我們關心的範圍內了。」磊風馳換了話題,「那麼,孟小子,峋岳這件事你有什麼打算?」

「風(瘋)子兄,你有什麼妙見嗎?」孟無拙不用細想的反撲回去,他們經常如此來往。

「這給時間來處理。」

「英雄所見略同。」觀念這事是急不得的,不是今天說,明天就能扭轉的過來的,孟無拙也是明白這道理。

坐了半晌時光,喝了大半日的水酒,始終靜默一旁的倚聖衡突然站起身來,朝着磊風馳及靳瀟鞠了一個深深的彎腰禮,還說了一聲謝謝。

「你這是幹什麼?」磊風馳笑笑的詢問。

跟着孟無拙也站起身來,還沒來得及彎下腰,便讓磊風馳一把攔住,「給我們一個理由。」

「謝謝。謝你們真心的接受了這一切。」

「別肉麻了,誰叫我們是朋友。是吧!」磊風馳豁然的揮揮手。

「當然。」孟無拙說不出話來,他也想不到有什麼還能說的。

倚聖衡看着,漾出了意義比夏花更艷麗璀璨的笑容,看呆了兩個險些落了下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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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不着在過個二天,翌日,莫霜首先跟寧璇冰起了衝突。

「不能再這樣下去,我有許多事情要做。」

老實剖析莫霜的心情,其實她也相當期望孟無拙或者倚聖衡會有一個人來給她說明一切都是誤會,這是她在失望之餘所抱持僅剩最後一點的小祈望,但在過了這麼多的時間之後,她明白自己不能再繼續做不可能實現的白日夢,這也是為什麼她並沒有強行突破寧璇冰這層關卡的原因之一。

然而此刻的情況已經演變到,也許她就要為自己的人性而付出相當龐大的代價,對於整個「堊白堂」而言。

不得已,她知道這對不起一心為她的妹子,但她比尋找一個帶罪羔羊才行,要不憑她一個人,要如何對其他人交代,這應該就是她的劣根性吧!

「可是他們還沒有來,我們不能退讓,女孩子的心意可貴,要讓他們明白不能隨意踐踏。」寧璇冰不知道莫霜的心境已然轉變,依舊振振有辭的揮着拳頭強調。

是的,莫霜的傷心是事實,心碎也是事實,可在這麼多天之後,突然她發現就算她再難過,除了寧璇冰之外沒有其他人關心,就算她因為傷心而食不下咽,孟無拙或倚聖衡也不會因此感到坐立不安,那麼她的自殘究竟帶來了什麼樣的結果,也不過就是她自己的日漸憔悴,僅僅如此而已。

「我不是說要就這麼算了,可是公歸公、私歸私,我已經變成了公私不分了。」而莫霜一向警惕自己不可以輕易落入這種情況。

落了一個口實,也許就會危害到她辛苦的成果,她不能冒這個險。

「這兩個人太可惡了,我們不能這樣輕易放過。」寧璇冰敲桌子強調她的話。

莫霜可以不管寧璇冰的感受的,可是她又不希望寧璇冰覺得被背叛了。

相當矛盾的心理不是嗎?一方面她正希望找一個能掩飾過失的人,一方面卻又不希望傷到一個純真的人,人類的心理就是這麼的虛偽及矛盾。

莫霜嘆了一口氣,「冰兒,人世冷暖你嘗不多,可是這不能當作借口,必要時你還是得學習怎麼區分事情的輕重才成。」

「我只覺得現在最重要的應該是……」寧璇冰見莫霜別開頭去,話沒連個完整。

「總之,之前由得你去,往後可沒得任性的地步了。」莫霜撇開頭,不敢看着寧璇冰的眼睛,逕自下了結論。

「霜姊!」寧璇冰張著一雙不敢自信的大眼睛,話里的意思太明顯。

莫霜心裏有萬分愧疚,她明知她的話所造成的結果就會是這樣,她還是做了。對不起不足以彌補寧璇冰所受的傷害,但她仍然在心底一遍一遍的重複著。

「冰兒,別再為難莫堂主了,跟我回去吧!」東方際站在庭院中,將她們兩個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

東方際是聰明人,這其中的曲折不會不明白,寧璇冰的心境、莫霜的想法,沒有十成也有個八成透,不說破,留得兩個人自己體會。

眼下他也不能說破的。

寧璇冰開了房門,一臉令人不敢目睹的失望,「際哥哥!」

她加快了腳步直奔向東方際的懷裏,那裏才是她避風的港口。

「屬下參見門主。」

東方際搖搖手,「別多禮了,也不是時候。」

「我……」莫霜的表情寫滿了歉意,寧璇冰若在此時回過頭來,必然可以釋懷不少,最終寧璇冰依舊沒有。

東方際給莫霜一個「沒關係,我明白」的眼神。

這不能讓莫霜好過到那裏去,但已足夠讓她明白,寧璇冰被她戳出的傷口,有人懂得如何對症下藥,減緩妹子傷痛的日子。

東方際領了寧璇冰離開,沒有再多說半句話。

莫霜親眼送著兩人儷影的遠去,之後仍然站在遠地不動,如同懲罰自己一般。

現在還是夏天不是嗎?

怎麼會讓她有一種已經能夠恍如隔世一般的感覺?

可是夏天的氣息的確是這麼的濃厚,讓人難以忽略,夏天的風依舊張狂的鼓動着翅膀,讓翼下形成一股又一股無法迴避得來的旋風,夾帶着沁人的熾熱猛焰,掃過已略微呈現枯乾的心田。

就像是過山的焚風一般,越低的地方越是燒得叫人難受。

心的最深處卻是冰冷的如同寒梏一般,凍得呈現黑紫色的是停止流動的心河。

火和冰的共存,豈止難過可以形容。

她渴望的愛情剛剛成空,現在連她的友情也要因為她的愚蠢而葬送嗎?

莫霜取捨不來。

這值得嗎?

沒有魚的此刻,竟比平日來得更加悶熱難耐。

她只有無語問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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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忙碌的整理著資料的竇峋岳,心裏還留了一個空閑的角落來思考這個問題,一個有關於強烈違反了世俗常理的事實。

他看着愷愷而談的眾人,至少表面是如此。

終於這一波三折的「堂主會議」順利的召開了,延宕多日的各堂事務也熱熱烈烈的展開討論。先提出每一堂的簡短報告,有疑點的地方大家再一起商量要如何解決。

當然,孟無拙依著往例坐在倚聖衡的身邊擔任著「空青堂」的發言人,神色一如往常,看不出才發生過的這一樁對大家來說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於他們有任何影響。唯一揭露這一段情形的就是莫霜憔悴的神情,尤其在她看到了孟無拙及倚聖衡之後更為明顯。

至於他竇峋岳呢?

他收回自己遊離的目光,因為孟無拙已經察覺到了。

他手上的動作並沒有停歇,轉而有點趨向於無意識的舉動,機械性的排列著資料、收攏著紙張。

在上一次「堂主會議」之後,磊風馳曾經又來到了「黔院」找他一談。他承認自己的舉動確實失了他平日的泰然自若,他所提出的每一個理由都算得上極為擲地有聲,但他聽起來竟也是如此的空洞。

磊風馳跟他長談了一下午,直到落日在遠端的地平線隱了光芒,滿天的光燦歸於黝黑的天幕才離去。磊風馳自始至終都是在與他聊天,談國家情勢、談下半年度的發展、談情人、談莫霜、談東方堡,就是不提孟無拙與倚聖衡,最後還是他自己先提出來的。

他相信他的態度絕對是一般正常人會有的反應,他實在不明白同樣在「東方堡」中的他們,為什麼會覺得無所謂。磊風馳說他多心,要他靜下心來仔細的想想,孟無拙及倚聖衡當真有這麼罪無可赦嗎?

磊風馳臨去前,讓他答應一件事,不急着要轉換心態,但求試着去接受這兩個曾經是他們好友的男子。

竇峋岳答應了。

所以他現在坐在這議事堂中,設法平心靜氣的與他們相處。

孟無拙結束了他的發言,回過頭來喝了一口水,順便對竇峋岳給了他一個最真摯的笑容,光燦的猶如旭日初升的一剎那。

他看到了竇峋岳的努力了,雖然他面上的表情一直給人一種他不願意待在這裏的感覺,但至少在言語上已經收斂了很多,會議進行到了一半也不見他說出太難聽的話啊,偶爾的尖銳不是沒有,但孟無拙仍舊謝謝他的用心。

這樣的結果已比他原先預想的要來的好過太多了。喲哎是太過幸福,上天說不準要嫉妒的,暫時就先這麼着吧!

現在的孟無拙已經很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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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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