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你究竟有什麼魔法能讓每個見到你的,不由自主地喜歡你?」剛走進花園,崔平就如此詢問路小瑤,臉上似笑非笑的。

路小瑤仰起頭,看着崔平道:「如果我有魔法,我只讓我喜歡的人來喜歡我。只可惜,我沒有,何況並不是真的每個人都會喜歡我,起碼你就不是。」

他怔了怔,表情有些尷尬,這對一向大而化之的崔平來說,是鮮少有的表情。

他吃一聲,路小瑤竟笑了起來:「說笑的,別放在心上,不過」她眯着眼看他說:「你認真的模樣,就好像讓我給說中了似的。」

他沉思了一下,就很坦率的說:「是!我承認,我是為了某個因素而排斥你,我想我該為那天在大廳上無禮的態度向你道歉,這也是今日我來找你的原因之一。」

她略微吃驚。「我料想你遲早會來找我,只不過不該是道歉,而是一一談判,或者,這該是你來找我的另一個原因。」她沉穩從容的說。

「好像沒有什麼事能逃過你的眼睛。」崔平笑道。

路小瑤也笑了,有些無奈。

「好!我也用不着拐彎抹角,就直截了當的對你說了。」

他繼續介面說:「不管你和東方傑之間有多深的感情,你必須明白你是絕不可能會成為東方家的三少奶奶,東方傑的正室。」

「那誰該是呢?」她忽然問。

崔平完全未料到她會有此一問,竟然愣住了,一會兒才醒覺大嚷:「這還用問?當然是崔雪兒!他們自小就訂了親的,如今一個是欽差之子,一個是富商之女,郎才女貌,是最最相配的一對,沒有人可以阻礙他們的結合!」

「既然如此,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我……」他頓覺語塞,自覺討了個沒趣。

路小瑤用平靜的語氣說:「我以為現在的你該努力平雪滅門的深冤,而不是為這種小事情來擔憂。」

崔平愕然的睜大了眼困惑的說:「什麼意思?你是在提醒我什麼嗎?還是你知道些什麼?」

她搖了搖頭,接着開口說:「我知道的不比你多,不過如果我是你,我會從金陵池家開始着手。」

他臉上的錯愕和疑惑更重了,直視着她沉聲道:「你在懷疑什麼?可以告訴我,你懷疑的理由嗎?」

她看着他,微微一笑,「直覺,信不信由你。」

崔平怔怔的注視着她好長一段時間,然後他吁了口氣,就做出啼笑皆非的樣子來。

「我實在佩服你,你的千方百計的確很有說服力,我幾乎信以為真了。但現在我懷疑,你這麼做的目的,其實是想把我給支開,好繼續你居心叵測的計劃。他故意的說。

路小瑤聽了倒也不生氣,反而粘著頭承認道:「你猜對了,我心裏是早有計劃,只是不知道你想的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樣。」她看着他早預料會變色的臉孔。

「倘若你傷害到雪兒,我絕不饒你!」

她嘆了口氣,「顯然我們想的不同。」語畢唇邊泛著一絲苦笑,「你放心,我不會做出任何對東方家不利的事情,等到我完成我想做的我就會離開,絕不會和任何人爭東方傑,這麼說,你是不是就可以安心了呢?」

「我來並不是想趕你走。」崔平沉穩開口,「既然你已經答應我不會傷害雪兒,也不會做出不利於東方家的事情,那你和東方傑未來會如何發展,我絕不會過問的。」

「一旦事成我就離開。」她篤定的說。

「離開?去那兒呢?」

路小瑤輕輕的說:「從哪兒來便回哪兒去。」

崔平沉默了一會兒,正張口想再問時,路小瑤卻先開口:「四少爺本是江南人士,有個地方兒歌不知你是否聽過?」她說着便哼唱了起來:

蟲蟲飛,

飛到大園裏,

花兒美,

淘氣忙采蜜,

見不到媽媽,

眼淚慌,

好吃蟲蟲

媽媽吃一口。

崔平一下子掉入回憶中,他記得母親教自己唱,他又教三歲的小雪兒唱,而她總是唱:

蠱蠱飛,

飛到大園裏

花兒美

淘氣忙采蜜

見不到哥哥

眼淚慌,

好吃蟲蟲

哥哥吃一口

崔平教了又教,卻總改不了崔雪兒的習慣,只好由着她哥哥長哥哥短的,久了,就連崔平也同着她唱一樣,如今竟成了最美的回憶。

他看着路小瑤,不覺有些迷惘,他倒寧願相信她是有着魔法的,否則如何解釋他此刻的震撼與感動?她給了他很不一樣的感覺,但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他卻又說不上來,當崔平將這種感覺轉述給東方傑,卻料想不到竟會引發一場風波,令路小瑤墜入痛苦的深淵。

話說這天夜裏,東方傑來到絳芸軒,打從他忙於陪伴崔雪兒遊山玩水開始,路小瑤就不曾見過他的面,雖然他曾為傅正賢傾贈一事,用刻薄的言語刺痛過她的心,但此時此刻,她見到他的心情卻是歡喜彭湃的,剎那間,竟有股上前投入他懷抱的衝動。

「你來了!」她說,聲音因激動而有些顫抖。

「是,我來了,我來問你對崔平說的那些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又有何居心?」

路小瑤腦門一聲悶響,怔住了,這才發覺他肅穆無情的臉原來他是來興師問罪的,難為她錯想成……她忙撇開頭,以免眼神泄漏了她的心事,她冷冷的說:「我和崔平說了很多,不知道哪一句令你不中聽?」

他冷哼一聲,低聲嘀咕幾句,因離他有些距離,所以聽不清楚,接着就聽見他大聲的說:「不論你和崔平談些什麼或是談得多愉快,這些我都管不著,但是有關於金陵池家和崔雪兒的事,你最好不要干涉,因為那都與你無關,不需要你來妄加搞測。」

說完,東方傑掉頭舉步離開,但走到門邊又突然停了下來,他看向她的神情有些莫測難明。「崔平確實是很好的選擇,我和傅正賢所不能給的,相信崔平都能給你。」話一落,他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路小瑤佇立在原地,兩眼直勾勾的看着門外,當然,此時東方傑的身影早已無蹤,她怔怔愣愣的,直到兩行熱淚滑下才觸動了她的知覺,感到痛徹心肺。

這時忽然有雙手握住了她的,是紫鵑,紫鵑對她輕聲勸慰:「哭吧,這些日子,你總悶着,哭出來會好些的。」

這句話果然使路小瑤徹底崩潰,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而下,她緊緊抓住紫鵑,像溺水者攀得了浮木,求救的說「他誤會我了,為什麼他總是曲解我的話呢?為什麼不聽我的解釋?不給我機會把話說明白呢……」

她掩面痛哭,頹敗的向後退去,低喊著:「天哪!原來在他的眼中我是一個……一個水性楊花,朝三幕四的女人……他始終不明白我的心,為什麼?難道我的提示還不夠明顯嗎?他是真不懂還是裝糊塗?還是他……他真的愛上了出身富貴的崔雪兒?所以他不再在乎我的感受!」

「路姑娘,你別太傷心,我想三少爺會明白的。」紫鵑服侍路小瑤的日子雖不長,卻十分明白她的心意,可惜自己身分低微,此刻也只能說些敷衍寬慰的話。

「不!」她絕望的搖頭,嘶聲吶喊:「他什麼都不明白!永遠也不會明白的!」她抽吸一口氣,「與其教他誤會和嫌棄,不如走了乾脆。」

突然間,路小瑤猛地向門外跑去,紫鵑聞言大驚,見她果真往外沖也連忙衝上前,一把抱住她的身子,緊緊的不敢放手。

「路姑娘,你別嚇紫鵑,這會兒你要上哪兒去呢?」紫鵑慌張的嚷:「你不能這樣不明不白的呀。」

聽完這話她渾身一震,整個人就僵立在門邊,淚水靜悄悄的淌在臉上,好久好久,路小瑤才幽幽的說:「是的!我不能走,一切真相未明,豈能為兒女私情左右?我……」她嘆口長氣,「我怎麼忘了,怎能如此失控?我本來就是被『幸福』拒於門外的人,我不是早就已經認命了嗎?早明白我和他是不會有結果的。」

「路姑娘,」紫鵑納悶的問:「你說什麼呢?夜裏風大天涼,你還是先進屋,有話到裏面再說。」邊說邊忙着攙扶路小瑤進屋。

「紫鵑。」路小瑤反抓住紫鵑的手肘,輕喃:「其實你也認為他們很相配,對不對?」

紫鵑一怔,誠惶誠恐的忙說:「這哪是我能說的呢?路姑娘,你也別想太多,你何必折騰自己呢?」

路小瑤一臉蒼白,說話又奇怪異常,紫鵑見了,更是慌張的忙將她往內室送。

路小瑤也沒有反抗,只是順從的由著紫鵑,但嘴上又自顧自的說:「他愛她,她也愛他,這樣也好,就像崔平說的一個是欽差之子,一個是富商之女,兩家門當戶對,兩人珠聯璧合,誰能說不好呢?」她又嘆一聲,接着猶如耳語的道:「這樣的『崔雪兒』該是最好的。」

就這樣壘這了數個平靜的日子,除了水靈和偶爾訪視的介蘭外,不再有其他的人踏過絳芸軒,慢慢的,就連介蘭和水靈也來得少了,因為府里開始籌辦喜宴忙壞了所有的人。

這場喜宴自然是東方傑和崔雪兒的,雖然東方傑的兩位兄長都尚未娶親,但一則是介蘭盼孫心切,一則是金陵池家頻頻催婚,兩相促使下,一場盛大的喜宴就緊羅密鼓的展開籌備。

但就在這時,卻傳來崔雪兒身體抱羌的消息,而這項傳聞也從介蘭派人請路小瑤前往紫菱院給崔雪兒治病後,得到證實。

路小瑤探完病,剛由內室走出來時,介蘭便急忙上前的忙不疊追問:「怎樣?雪兒生的是什麼病?要不要緊?該吃什麼葯,再貴再難得的,咱們也會想盡辦法弄到!只要能治好她的病。你說,她究竟是生了什麼病呢?」

其餘的人跟在介蘭的後頭,不一會兒就將路小瑤團團圍住,人人都和介蘭一樣臉睦勻佈滿擔憂之色。

路小瑤環視眾人,微笑說:「別擔心,雪兒姑娘並沒有生病。」

眾人驚喜,紛紛私下談論起來。

「沒病?」介蘭疑惑的問:「那為什麼雪兒看起來病態,幾天也下不了床呢?」

「這……」路小瑤眉心微蹙,欲言又止。

「娘,我看還是請御醫來吧!免得有人不懂裝懂,延誤了雪兒姐姐的病情。」白靈不客氣的說。

「傻丫頭,」介蘭輕斥女兒,她說:「你路姐姐比神醫還靈呢!你那場病若是靠御醫來救,只怕早沒命了,還能在這裏大聲說話嗎?還是站在一旁,聽你路姐姐說吧!」

白靈聽了自覺沒趣,遂蹶著嘴走了。

介蘭明白她這個女兒一向任性,也未加理會,只是忙問路小瑤,「你說雪兒沒病,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路小瑤抿抿唇后才說:「可能是累著了,休息兩天就沒事了。」

介蘭豁然明白,自以為是的對眾人解釋說:「是呀!是呀!雪兒打從金陵來府中作客,就沒好好歇過一天,傑兒又拉着她四處走動,今兒古剎明兒麗園的,根本沒有喘氣的空閑,現在又為了大婚之事而忙,難怪會累著了。」

「說着介蘭就笑了起來,眾人見了也鬆了口氣忙陪笑。

這時,東方傑走上前對母親說:「好了,現在您可以放心了吧!瞧您把大夥給急的,像天要塌下來似的。」

介蘭捏了他一把,笑罵:「娘是心疼你的未來媳婦,你們這段姻緣可謂多災多難,崎嶇坎坷,萬萬不能在這最緊要的時刻出這等亂子,我怎麼向金陵池家,向你爹爹交代呢?」

「那現在路姑娘說沒事,您可以安心回屋高歇息了吧!」

介蘭笑着點了點頭,又交代了幾句話后,才領着不相干的人離開紫菱院,一下偌大的屋子裏只剩崔平,路小瑤和東方傑,以及一些服侍崔雪兒的仆佣,剛才人多,倒不覺得什麼,而現在人少,路小瑤卻深刻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一時間,她竟無法正視東方傑投射而來的幻熱目光。

「說吧!」東方傑首先開口,「我知道你,還有話沒說完,只是礙於我母親罷了。」

崔平微微一怔,忙問:「怎麼?難道雪兒的病很嚴重?你剛才的那些話都是敷衍?」

路小瑤輕輕搖著頭笑說:「你們別緊張,我的確有話沒說明白,但是也沒有你們所想的嚴重,只是……」她頓了頓,望望四周然後說:「我看我們還是到外面園子裏談,免得擾了雪兒姑娘的清靜。」路小瑤說完就率先向外走去。

崔平和東方傑相互對看一眼,隨即跟上了她的步伐,不一會兒,他們三人便來到園子。

路小瑤此時不再避諱,直截了當的說:「我仔細的檢查,確實看不出雪兒姑娘有任何的病,但她又卧病不起,一副病惺惺的模樣……我想,這恐怕只有一種可能性。」她說到這兒便停了。

「你是說她在裝病?」東方傑介面說。

路小瑤看着他,沒應聲但也沒否認。

而站在一旁的崔平可沉不住氣,他幾乎跳了起來,十分不悅的叫嚷:「你們倆在說什麼?裝病?雪兒為什麼耍裝病?這……這實在太沒道理了!」他跳到路小瑤的面前,張牙舞爪的吼:「你查不出雪兒的病,也不能瞎扯這種謊來!」

她嘆了口氣,沉聲說:「是,你說的是。或許是我的醫術淺薄,所以看不出雪兒姑娘的病,但我也絕不會因此說謊。」

「總之你就是認定雪兒在裝病。」崔平不假思索的說:「我看,是該聽白靈的話,請御醫來一趟,省得有人故弄玄虛。」

路小瑤頓時臉色大變。「我想說的話就是這些,信不信也由着你們,何必說些莫須有的話來傷人?」說完她掉頭就走。

崔平直覺自己失言,趕忙衝上前攔住路小瑤的去路,一臉抱歉的說:「原諒我!雪兒的病攪得我心慌意亂,我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你千萬不要在意我那些鬼話……」

「好了!你們也不用爭誰是誰非了!」一直靜默於一旁的東方傑,他突然插口說:「我決定派人去請御醫,不管雪兒有病沒病,瞧個仔細才好,免得真有病卻白白誤了病情。」

路小瑤只覺得腦子裏轟然一響,整個人就呆住了。

而崔平也詫異的看着東方傑,尷尬的說:「怎麼?你也把我的話給當真了?」

「不是,只是人命關天,不能當作一般兒戲,也不能光聽一面之詞。」東方傑冷冷的說。

路小瑤猛抬起頭,難以置信的看着他,「既然不相信我,又何必讓我給雪兒姑娘看病呢?」她咬着牙,以免淚水不爭氣的掉下來。

東方傑回視她的目光,毫不留情的說:「那完全是我母親的意思!事實上,我也早已經警告過你,不要干涉金陵池家和崔雪兒的事,現在我必須再提醒你,東方府的大小事也不用你來擔心,因為那都與你無關,畢竟你只是一個外人,沒理由,要相信你而不信自己的未婚妻,我不相信雪兒會故意裝病讓大家擔心。」

路小瑤渾身一震,一時支持不住頹然向後退了幾步。

她雙手按住胸口,睜眼問他,「你的話當真?」

「是。」他簡單回答。

「你變了!變得冷漠,變得無情,說話尖銳刻薄,毫不留情面,完全不像我所認識的你。」

「我沒變,是你到現在才認清我這個人。」

他們相互對望,好半晌,誰都不曾開口說話,氣氛一下子凍結了起來,突然問,服侍崔雪兒的貼身丫環小菊滲了進來,打破了沉寂。

「路姑娘,」她福身忙說:「我家小姐請你回屋子裏,小姐還等着你賜葯解病呢!」

東方傑正想開口替路小瑤回絕,未料她卻先開了口:「好,你先回去告訴你家小姐,說我一會兒就到。」

小菊得令,歡歡喜喜的走了。而東方傑卻一臉鐵青,氣惱的說:「你居然敢違抗我的意思。」

「我不敢,但我也不能違抗夫人的命令。你也說過,由我治雪兒姑娘的病是夫人的意思,不是嗎?」說完,路小頭也不回地走了。

東方傑杵在原地竟拿她沒半點辦法,他不由得握緊了雙拳。

而一旁的崔平也怔住了,想不到自己的一番胡諧竟會引發兩入極大的爭執,但是問題真是由他而起的嗎?他搖搖頭,甩開想不通的事,上前搭住東方傑的肩頭好心說:「我看她是故意和你賭氣的,不過,你的話也實在太重,太傷人了,不能怪她公然和你作對。」

東方傑手一揮,不客氣的拍掉崔平的手,他瞪大眼睛看着崔平,忿忿地說:「是你要我只對雪兒一個人好,現在又怪我對路小瑤過分無情,你這人未免太過矛盾了吧!」語落轉身拂袖而去。

崔平傻眼了,他的確希望東方傑只對雪兒一人專情,又不忍見路小瑤傷心,特別是她眼裏所流露的委屈和哀傷,每每總牽引着他的心,而這種改變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唉!真叫他哭笑不得!

路小瑤回到紫菱院剛踏進內室,就赫然看見崔雪兒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她梳頭挽唇早已穿戴整齊,精神奕奕的完全不見適才躺在床上病像的模樣,這種改變教誰見會大吃一驚,但路小瑤心底早有了譜,所以心裏雖納悶卻不忙着追問因由。

崔雪兒的模樣也奇怪,她模樣顯然是在等候路小瑤,但見到了人,也不起身,也不說話,徑自睜著一又水汪汪的大眼,將路小瑤上上下下打量個仔細,大有一較高下的味兒,

好一會兒她才咯咯笑了起來,走上前熱情的挽起路小瑤的手腕,先安置座位,再命人端上茶點,等一切齊備,遣退了仆佣后她才說:「好妹妹,你心裏肯定有許多疑問是不是?」她依舊笑盈盈的,「這會兒,我便一一給你解了。」

「雪兒小姐這聲『妹妹』不知大得了小瑤幾歲?」路小瑤敏銳的問。

「聽人說,你過了端午才滿十八,而我過了元宵已滿十八,所以虛長妹妹幾個月。」

「這就不對了。」

「哦!哪裏不對?」

「我聽人說,東方府都是在端午前給崔雪兒暖壽,如果你是崔雪兒,生辰怎會在元宵呢?」路小瑤直人問題核心,兩眼緊盯着她,饒富興味的說:「難道你不是崔雪兒?否則怎會連自己的生日都給弄錯?」

她臉色一僵,眼眸掠過一絲不安,但隨即就笑着解釋說:「妹妹當真有所不知了。端午生辰是父母所給,元宵生辰是養父母所賜,我為了報答養育之恩,又不想再想起滅門之創,所以這十五年來,都由著金陵池家在元宵為我慶生,我也當這天就是我的生日。」

路小瑤挑了挑眉,「哦!原來如此!」她語氣頗為誇張。

「總之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向你解釋裝病一事。」

她臉上堆滿了笑,倩麗可人。

「那你為何要裝病呢?」路小瑤接着她的話問。

「因為……」崔雪兒頓了頓,移動身子偎近路小瑤,熱切的捧住她的手腕,和善的說:「真心想見你一面。」

路小瑤困惑的看着她。

崔雪兒的笑容始終燦爛,一如平常給人和藹易近的感覺,她繼續說:「我剛進府,就聽人說起儲中有位活菩薩,能治病,能解疑難雜症,甚至能未卜先知,我早盼著能見上一見,偏偏總有事情給耽擱。」說着她兩頰暈紅,羞澀的說:「我想你也知道的,這些日子三少爺領着我幾乎游遍了整個京城,他的熱情善意,實在教我難以拒絕。」

「是呀!你這一病,可把他給急壞了。」路小瑤腦海里正浮現東方傑那副焦急的模樣,可真是百種滋味在心頭。

崔雪兒咋咋舌。「哎呀!早知道這是個蠢辦法,我說什麼也不敢裝的!」她懊悔萬分,急急的解釋著說:「我本想親赴絳芸軒,又恐冒失唐突,想邀你來紫菱院,偏沒個好理由,結果聽了下頭人的胡話,本想見到了你再好好解釋一番,相信你看在仰慕之情的份上,必會原諒我故意裝病的,卻怎麼也沒想到竟會引起全府騷動,讓大家為我擔心不已……」

愈說愈手足無措,彷彿已被人逮了個正著,她心虛的說:「我瞄滿屋子的人,心當真是慌得很,更加不敢說出實話,幸好妹妹你好心腸,是瞄出我身子沒病,卻沒有在眾人面前將我拆穿,還幫我說了謊,安撫了眾人的心,我……我真是慚愧,不知該如何來感謝你才好?你……會不會因此而討厭我呢?哦,」她低呼一聲,熱切的緊握住路小瑤的手腕,急喚:「你必須相信我,此刻我比誰都還要厭惡我自己,氣我自己,心裏懊悔極了,請你千萬千萬別生我的氣,因為我是如此渴望見你一面呀!」

路小瑤在心底嘆息,發現這個崔雪兒完全不是自己心裏所認為的「心術不正」,她心存感激甚至請求諒解,如此的純真,光明,坦率,不做作,相較之下,路小瑤反覺自己猜忌又多疑,不留餘地的在東方傑和崔平面前拆穿她裝病一事。

「你不說話?是不是認為我不可原諒?」崔雪兒小心翼翼的問。

路小瑤搖搖頭。「正相反,你讓我慚愧得無地自容。」她輕喃。

崔雪兒靦腆的笑,拉起路小瑤的雙手親熱的說:「我想你的意思是,我們已經成為朋友了。」

路小瑤微笑,點了點頭,這一刻,她真心愿意拋開一切顧忌,放棄原本屬於她的。

然後她們兩人就像多年未見的姐妹,聊得十分盡興,直到小菊人屋通報東方傑在外等候多時,這才打斷她們的交談。

「看來他真的很擔心你。」路小瑤說。

崔雪兒低下頭,羞澀的微笑。

「我回去好了,免得擾了你們。」路小瑤很快的說,接着就急着往外走。

「等等,等等!」崔雪兒迅速攔下她,忙說:「他若問起我的病,我該如何回答呢?好妹妹,你就幫幫我的忙,開些補氣的藥材給我服吧,免得教人拆穿了我,讓人笑話,我才真正

是無地自容呢!」

路小瑤未曾細思就滿口應允,她怎麼也料想不到一時的心軟,竟招來日後的災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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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難紅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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