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月底的天氣時暖時冷，交錯的溫差造成感冒大流行。

「哈啾！」

溫寄海看向打了一個大噴嚏的部屬，憐憫地抽了張面紙遞過去。

「謝謝老大。」年僅二十三歲的年輕設計師澤永接過面紙，很率性地擤過鼻涕，再重新報告。「明年絕對、一定、肯定流行格紋，把錢押在完整的格紋設計上，完全沒問題！」

旁邊的採購翠西推了推眼鏡，揚高手上的報告。

「沒錯，格紋幾乎每年都流行，但如果只想要衝高銷售量，一定要在市場投下一枚震撼彈，要的是完全創新的東西！什麼格紋、碎花、幾何、條紋，都是安全牌，我問過廠商，他們說合勤跟妮可這兩家成衣商都訂了格紋布。澤永，我不贊成把錢全押在這種保守牌上。」

「我不是說普通的格紋，是這種！」澤永抓着手上的樣布。「這格紋不是以直線條組成，我用曲線做出特殊的樣式，我敢說這就是創新！」

「創新？這塊布丑得我根本不想……」

兩人你來我往，逐漸掀起會議室一片鼓噪，有人支持澤永的設計夠新穎，有人覺得翠西說得沒有錯，兩方人馬角力下，吵得像菜市場。

黑色全皮公事椅上，溫寄海交迭雙手看着眼前紛亂景象，唇角微微揚起，顯然沒被吵雜影響心情，悠哉的眼神轉向窗外，看見逐漸陰鬱的天色，嘆了口氣。

看來等等會下雨，他應該趕快去買杯咖啡，免得淋成落湯雞。

他站起來，啪啪拍了兩下手，吵鬧頓時停下，眾人紛紛轉頭看向他。

他和煦地微笑，伸指點了點頭髮被翠西抓亂的澤永。

「你再多創出兩款創新格紋布。」邁步，路過被澤永激辯時的口水噴到臉上的翠西，遞了手帕過去。「妳試着打聽合勤跟妮可使用的格紋布顏色、布料，甚至圖樣，下次我們再討論。」

他已經走到門口，伸手扭開門把之際，轉身看向眾人。「好了！今天就到這邊，散會！」

這裏是溫彩設計公司，是網絡上首屈一指的成衣品牌，沒有實體店面，全靠官網販賣，卻創造了足以稱為台灣奇迹的傲人成果。

成功的原因全賴創辦人溫寄海的獨到眼光，至今每件樣衣設計都得經他過目。他不是那種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老闆，相反的，他每天準時進公司，無論大小事都參與，衣服大賣時他大方犒賞員工，某些衣服滯銷時，他跟負責設計師一起受罰，因為是他過目同意製造的，他連帶負責。

沒有架子的他，與員工關係緊密，所以員工不叫他老闆、不稱他溫先生，反而叫他老大。

溫寄海手插口袋出了大樓，迎面涼風讓他不適應地瞇了瞇眼睛，瞥見有些路人戴着口罩，感冒才剛痊癒的他皺了皺眉，可不想再經歷鎮日昏沉沉的痛苦，於是拉緊外套，腳步略快地來到位於轉角的咖啡店。

今天排隊買咖啡的人比以往多，他排在隊伍最末端，等了一下，往前探看了一眼。

店員正幫一名長發女客點餐。

「一杯冰香草拿鐵、一杯熱榛果拿鐵、冰黑咖啡兩杯、大杯熱美式一杯，熱焦糖瑪奇朵一杯、冰摩卡三杯、還有……熱摩卡一杯。」女客落落長的點餐，有點熟悉的清冷嗓音讓溫寄海多看了她一眼，她身材纖細，身裹灰色毛衣外套，足蹬褐色及膝長靴。

點那麼多，她提得動嗎？他隨即尋思，也許對方是開車來，只需要搬一小段路而已，他移開視線，乖乖排隊。

隊伍漸漸前進，長發女子站在一旁等咖啡，經過她身邊時，溫寄海無意間瞥見她的容顏，怔住了。

是向瑤。

記憶中那個帶點傲氣的女高中生，與眼前這個亮麗的都會女性合為一體。一雙烏黑大眼閃着迷人神采，艷色櫻唇微翹，白嫩無瑕的肌膚令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一頭如瀑長發，不染不燙，為她添增神秘色彩，她正抿著粉唇等待，因為久候而微緊起眉頭。

輪到溫寄海點餐了，同時向瑤的飲料也好了，他放棄點餐，如被蠱惑般跟上出了店門的向瑤，走在婷婷身影之後，一陣恍然。

第一次見面時，也是這樣走在穿着制服的她身後，那時的她青春洋溢，如今的她……他看着她困難地提着大袋飲料，步步艱辛。

更慘的是她手機響了，他看她有點忙亂地掏著包包，另一手的飲料搖晃，就快灑了——

他一個箭步上前，提過她的飲料，頓失重心的向瑤轉頭看向「飲料小偷」，卻對上一雙溫潤的眼。

她認出他了。

這下也不用忙着搶回飲料了，她接起頻響的手機。

「喂？嗯，剛買好，拿雪兒的舞衣？好，我等等過去拿……對，我拿好再回去，好……」她掛上電話，情緒有點糟。

她一個人出來幫忙買飲料，已經快要拿不動了，現在還給她增加工作量，要她順道拿了送洗的舞衣再回去？

她嘆了口氣，想起旁邊的男人，轉頭看向提着大袋飲料的溫寄海。

「謝謝。」她道謝，伸手欲接過他手上的飲料。

他偏了偏手，沒讓她接過。向瑤抬眼看他，目光疑惑。

「好久不見。」

她點頭，有點局促地嗯了一聲。

這疏離的態度，讓滿心想着會有感人重逢的溫寄海瞬間冷卻，猛地想起分開前的最後一面，是他告白失敗的那晚。

尷尬感湧上，他努了努唇，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問她近況？肯定不好，他知道她爸經營的公司在五年前就宣告破產，且看她接電話時被差遣的樣子，就知道她已不是當年呼風喚雨的千金大小姐，而是社會上的小小螺絲釘——人人皆可踩的那種。

思及此，他感到惆悵。

沉默時，向瑤也在打量溫寄海。

久違的他已經沒有十一年前的獃氣，相反的，他變成一個充滿吸引力的男人。他穿着剪裁合身、用料高級的西裝，展露高身材，略長的劉海些微遮住帶着笑意的眼睛。噢，她還記得那雙眼睛，漆黑深邃，充滿魔力，靜看着人時，彷佛能看穿宇宙，雖飽含笑意，但很有侵略性。

「沒什麼要對久違的朋友說嗎？」充滿笑意的聲音響起。

她仰頭看他，這樣打趣的語氣以前的他根本不會，她的目光多了審視意味，體面的裝扮顯示他混得很好……她目光一黯，再次探手拿飲料，這次他沒避開，由她抓住提袋。

她因此碰觸到他的手，教她有點恍惚，而他則乘機將一張紙塞進她的飲料袋裏。

「我的名片。」他鬆手。「如果妳想的話，歡迎跟我聯絡。」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她不想攀談，而他也不打算跟她硬聊。

他還沒弄清楚自己因為重遇她而湧起的感覺是怎麼回事，還是謹慎點好。

她訝看他一眼，這帶點花花公子般的語氣也不是過去的他會用的，但觸及那充滿魔力的眼睛后，她倉促別開視線，不發一語地走了。

目送她離開的溫寄海，其實不如表面上鎮定自若。

他有點慌，因為發現自己依舊在意她，這代表她仍有影響力。

十一年了，他不是沒談過戀愛，那些真實談過的戀情，怎麼就沒有這段單戀戀曲來得深刻？

而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即使她神態疲憊，仍有一雙不服輸的眼睛，一如記憶中的傲氣……

晚間近八點，向瑤回到家，向母剛做好晚餐，向父比她早一步回來，夫妻倆坐在餐桌，等她吃晚餐。

向瑤在芭蕾舞團工作，名為行政助理，其實是打雜的，每天都累得跟狗一樣。

曾在事業上呼風喚雨的向父，如今是計程車司機，吃完晚餐后還要出去跑一輪，往往要近午夜才能回家休息。

向來養尊處優的向母，在丈夫事業敗落後，也曾打過工，但往往不是摔破盤子賠錢，就是累到頭昏腦脹只能回家休息，所以向父決定不要向母出去賺錢了，在家裏待着就好。

桌上是三菜一湯，姜炒小白菜、汆燙地瓜葉、三片干煎白帶魚、紫菜湯，不若過去的錦衣玉食，但日子一久也習慣了。

「今天我載到大明星喔！」向父帶着期待地看着向瑤，很希望她問的樣子。

向瑤很配合。「誰？」

「尼可拉斯凱吉！」這是他唯一認得的外國明星。

向瑤差點噴飯。「怎麼可能?!」

「真的！相像度百分百！」

「不可能啦！沒有這新聞，而且他來台灣幹麼？」

「我哪知道？妳不會打電話問他喔！」

「反正不可能啦！」

向母微笑地看着父女倆你一言我一語，以前富裕時，常常一個月都見不到老公一面，現在天天見面，感情自然變好，雖吃着粗茶淡飯，但家人感情大大增進，值得欣慰。

晚餐后，向父出門繼續工作，向瑤洗過澡，在房間拿出筆記本翻開，上面一頁頁都是這幾年積累下來的服裝設計。

是的，她一直沒有忘記那個夢想，也不曾拋棄興趣。

從小，她就想要成為服裝設計師，擁有自己的服裝品牌，所幸家境富裕，得以支持她大學跟研究所都在英國念設計學院，一念就念了近五年，還記得那是畢業季節，正忙得如火如荼的她，接到家裏破產消息，碩士學位也來不及拿，就倉促狼狽回國。

從此，她與夢想越離越遠。

黯下眼眸，她望着設計圖發獃，想起今天遇見的溫寄海。

都差點忘了這個人，但一見着他，所有回憶又瞬間回到腦海，那段跟他玩在一起的日子，如今想來不勝唏噓。

思及此，她翻出他的名片，望着上頭的頭銜——溫彩設計負責人？

她呆了一秒，飛快打開計算機，連上網絡，搜尋溫彩設計，屏幕跳出一大串搜尋結果，她眨了眨眼睛，愣住了。

他竟是溫彩設計的負責人兼創辦人?!

她、她、她也曾買過溫彩的家居服、休閑褲，甚至貼身衣物！

溫彩生產的衣服重視質料，設計則走安全路線；但這半年，溫彩新增一個品牌，要以高質感的衣料，以及都會時髦的設計，征服成衣界。新聞甚至曾報導溫彩這半年來的決策，將會對台灣造成什麼影響。

持著名片的手，不知何時已緊握成拳，她張開手掌，看見縐成一團的名片，心怦怦地響。

也許，能請他幫忙。

她真的不想再被困在舞團了，雖然這份工作累歸累，待遇卻不差……但她還是有夢想的，學了服裝設計那麼多年，她想試試自己的可能性。

目光一閃，向瑤憶及多年前某個下午，她穿了一件旗袍式剪裁的洋裝，那件作品花了她半年時間縫製完成，那是她第一次這麼緊張，想知道溫寄海的意見跟反應。

出現在他面前時，他眸光亮起，眼睛微瞇，靜靜看着她數秒，不曾開口。

時間彷佛靜止，她緊盯着他的表情，而他目光凝定在她身上。

許久，他才吐出兩個字。「很美。」

她發現他耳根紅了，於是她笑了，心中如釋重負，她極重視這件作品呀！

向瑤眨眨眼，心口因回憶而暖起，甚至能感覺那個溫暖的午後，陽光灑在自己身上，而他誠然的目光，竟比陽光更暖。

回到現實，她看著名片……他們之間還算有點情分吧？不然何必塞名片給她？

而且……就算他拒絕，她也沒什麼好失去的不是嗎？

咬着唇，向瑤拿起手機，打起短訊來。

一串短暫的音樂響起，手機震動了下，屏幕閃起藍光。

抱着泡麵猛嗑的溫寄海順手抄起置於桌面的手機，看見上面顯示一組陌生號碼來了訊息。

點開短訊，一大串文字映入眼裏，他呆了呆，一時手沒拿穩，慘劇發生。

泡麵翻倒，湯汁潑到褲腳，同時也濺至地毯，麵條可笑地掛在桌角，一片狼藉。

他抓了抓頭，有些煩惱地看向一片凌亂，但對短訊的好奇仍舊高過整理的緊急，他卷高褲腳，移了移位置，到沙發另一頭重新讀起短訊——

溫先生，您好。

我是今天跟您見過面的向瑤，冒昧傳短訊，請見諒。我想請您看一些東西，網址是……密碼是……希望您看完能撥空給予響應，謝謝。

這封超級不自然、疏離、客氣又假仙的短訊是怎麼回事?!

溫先生？

您您您？

這女人現實啊！一定是發現他的背景后，態度才轉變的吧？今天下午不是還急着要走？

他笑了，莫名喜歡這樣的向瑤，明明是那麼容易被戳破的把戲，她卻還要用，反而顯得單純且直線條。

他複製她給的網址，用手機連上網頁，輸入密碼，好奇地看她不惜假裝恭敬，也要他瀏覽的東西……

一張張服裝照片跳了出來。

那是向瑤用來紀錄創作的部落格，設計產量頗大，每隔幾天就丟上設計圖，也有部分是已經用布料做出來的樣衣。

溫寄海以極認真的目光看遍每個設計，不知不覺間他切換到工作模式，退去輕率眸色，開始評估這些設計的價值。

他的評估，就是她要的吧？

將這些給他瀏覽，對向瑤來說，一定不容易。

這是全然私人的園地，她用密碼鎖住，表示這是她一人的天地。

他不得不說，她是有才華的。

她設計的衣服充滿女人味，剪裁以及線條都是柔軟的，沒有一絲強硬，這跟高傲的她很不一樣不是嗎？她是女王型，不是那種溫柔如水的女性，但設計的衣服卻柔情似水。

他拿出手機，想着要怎麼回短訊，尋思幾秒，又放下手機。

既然她那麼有野心要他看這些設計，他對她的自我推銷能力更有興趣，究竟她能做到什麼地步？她要從他這裏得到什麼，由她自己來告訴他！

另一頭，苦等回訊的向瑤終於放下手機，關上燈，準備就寢。

他看了嗎？她的設計。

他有什麼想法嗎？覺得……她是有天分的嗎？

如今她已不是過去那個高傲自信的千金小姐，老實說向父剛垮台時，她不是沒有動過進設計產業的念頭，她試着應徵，結果不是沒下文，就是沒有發揮設計能力的空間。

她終於明白，這條路不好走。

最後她選擇潛伏，仍舊持續創作，努力保持對創作的熱情……眼前就是一個機會，她非把握不可！

溫寄海審閱桌面資料，他神情認真，眉心糾結著深痕，一手敲著桌面，叩叩叩打起的節拍，是過於安靜的氣氛里唯一的聲音。

許久，他放下資料，看向站在桌旁的中年男子。「就試試看吧！雖然你資歷不淺，但來到溫彩一樣從新人做起。」

中年男子緊張的神情鬆懈下來，忙點頭說好。溫彩給的薪資大方，這也是他雖年近半百，仍然願意跟年輕設計師一起擠破頭面試的原因。

助理帶中年男子離開，辦公室又靜了下來，溫寄海撐著下巴，看向桌麵攤放的人事數據，都是今天面試過後留下的設計師，溫彩正欲擴大經營，他求才若渴，最近更是大動作對外招收新血。

自然而然，他想到向瑤。

昨晚沒再回她短訊，她就憑空消失了，本以為今天早上會接到她的訊息，還反覆檢查幾次手機，搞得自己像個神經質的傻瓜。

窗外逐漸漫上的夜色提醒他下班時間到了，溫寄海收拾辦公桌后，搭了電梯來到地下室，熟練地發動愛車，駛出停車場——

等等！

站在停車場入口旁的纖細身影不是向瑤是誰？

她背着一個像夜市擺攤的大包包，孤站車道旁，身影被夜色掩沒，她真是好運氣，他偏巧看見她，不然還要站在這裏多久？

溫寄海將車往旁邊停靠，心情很好地下了車，今天一整天因為她的消失而心情不快，現在倒好起來了，她這不是在等他嗎？

向瑤也看見他了，美麗的眸色亮起微微驚訝，他看見她咬了咬唇，困難地往前挪幾步，他於是加快腳步，來到她旁邊。

等到他站定，向瑤的心才穩了下來。

她是下班后趕過來的，但已經過了溫彩的下班時間，不得其門而入，只能碰碰運氣站在停車場旁，正要放棄的時候，溫寄海就出現了。

「妳找我？」他的笑容有些得意。

「嗯，你沒有回短訊，我就想……」她勾了勾耳旁的發。「是我唐突了，不知道昨天你有沒有看我給你的網址？總之，我帶了東西給你看……」

他揮揮手，直接幫她背過包包，感覺一陣沉重。

「怎麼那麼重？裏面裝石頭喔？」

她沒說話，但美眸里的惱火表達了情緒。

他顯然不害怕。「向瑤。」

「嗯？」

「妳不要再裝得很恭敬拘謹好不好？我還是喜歡原來的妳。」

她呆了兩秒，隨即眨了眨眼睛。「我沒有裝。」

「算了算了，我好餓，先去吃東西？妳在這邊等我一下。」他將向瑤的包包扛上車，又將車開回停車場，不久后，他從大樓走出，來到她身邊。

等他的時候，向瑤一直看着眼前紛亂的車潮。

她精神有些鬆懈，畢竟在來之前，其實拿不定主意溫寄海會不會看她的東西，可他不但收下了，還笑着叫她別拘謹……

「向瑤！」他輕拍她的肩膀，她有些嚇到。

「膽子這麼小？不像妳啊。」記憶中的向瑤，對服裝搭配很有主見，不容人持相反意見，那個大膽自信的女孩，深深吸引當年的自己。

她不語，跟着他帶領的腳步前進，他們沿着紅磚道走，行人匆匆，有片刻，向瑤慢了幾步，明知等會兒就能趕上溫寄海，心裏卻莫名慌亂，眼前的人潮逐漸洶湧，像當年父親垮台時淹沒她的現實，沒有一絲曙光。

「真是，這麼慢！」溫寄海的嗓音傳來。

她仰頭，見折返的他站在自己面前，表情溫和，目光柔暖，他不由分說地牽起她的手。「這樣總不會搞丟了吧？」

這是怎樣？

她低頭看着交握的手……心跳一下又一下的，是跟平時不一樣的躍動，快了些、急了點……

忽地，細細雨絲落下，他也注意到了，趁雨勢轉大前，迅速將西裝外套脫下，充當雨傘擋在她頭上，雨逐漸變大，他一邊的衣服都濕了，卻仍低聲頻頻關心她。「跟得上嗎？快到了。」

這瞬間，向瑤就算再遲鈍，也發現了，眼前這男人似乎……不，是很可能對自己抱有好感。

溫寄海搬家前一天，跟她告白的場景突然跳入腦海里——

十八歲的溫寄海看來非常青澀，身形剛抽高的他太瘦了，整個人充滿怪咖味。

可他眼色認真，微喘的呼吸顯示他的緊張。

「向瑤，我很喜歡妳，當我女朋友好不好？」

她嚇歪了，第一個反應就是拒絕。「不要！」

他的表情很難過，像有人抽幹了他的生氣，讓他看起來更瘦了。

見狀，向瑤的心裏湧上憐憫，唉，她是不是拒絕得太直接了？可是，不直說他不會死心吧？

她眨眨眼睛，再次正式拒絕。「我不喜歡你，我跟你只是朋友。」

從過去的場景中蘇醒，向瑤恍惚地偷覷身旁英偉的男子。

他是不是……還喜歡她？

噢別傻了，都那麼多年了，她別再往臉上貼金，何況他現在事業成功，又變得成熟迷人，怎可能還守着過去的純愛？

「怎麼了？」已經帶她來到餐廳門口，溫寄海甩著濕掉的外套，疑惑地對上她若有所思的眼神。

她搖搖頭，沒說話。

他聳聳肩，不把她的沉默當成有特殊涵義。

自從重逢后，她就這樣異常沉默，他都快要認不得以前那個驕傲飛揚的向瑤了！

要不是她的眸光里，還有那抹清晰剔透的傲氣，他真是……胸口一股難受揚起，想到她曾經歷的大落，令她變成如今這模樣，他就感到心疼。

他苦笑，看來他還真是專情。

這麼多年了，她仍是心中深藏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