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當蔡咪咪接獲消息，趕到醫院時，完全不能面對事實。

「是你!是你毀了蜜兒!是你!你這個殺人兇手!」蔡咪咪情緒失控的哭吼，她崩潰的衝上前去，伸出雙手，一把抓住慕容間的衣襟，開始對慕容間拳打腳踢。

蜜兒今天會變成這樣，蔡咪咪實在也難辭其咎。

她悔不當初，當日若沒出此下策，蜜兒也不會發生意外……天啊!她造了什麼孽啊!

自從蜜兒被送進急救室后，慕容間就寸步不離的守在急診室外，木然的雙瞳鎖定在「急診中」這三個冷硬的紅字上面。

對於蔡咪咪的拳打腳踢，他絲毫不以為忤．「你居然養情婦!玉雕小壺比得上蜜兒的命嗎?」蔡咪咪泣不成聲。

慕容間俊容一變，「原來蜜兒知道玉雕小壺的事……」

「她當然知道!她就是知道你為了那件唐朝古物，要比賽養情婦，才毅然決然的辭去空姐的工作!蜜兒是真心真意的愛着你，想不到你狼心似鐵，竟然——當她是個妓女!我要知道你這麼冷血，我死也不會策動這項計劃!」

蔡咪咪失去理智的嘶吼，巴不得他死。

啪!

見他無動於衷，蔡咪咪氣得一掌朝慕容間的臉頰重重摑下。

「既然你早就知道我對你有企圖，為何不直接拆穿我?居然對我女兒下毒手，你算什麼大丈夫?你簡直不是人!老天爺啊!我願意承擔報應!但，蜜兒是無辜的，千萬別報應在她身上啊!」

蔡咪咪自責的泣道：「都是我……一開始若不是我，蜜兒也不會發生意外……我錯了，我不該讓蜜兒去接近你這個沒心沒肝、沒血沒淚的男人……都是因為我不甘心辛苦大半輩子的心血付之一炬．才犯下所有的錯誤，待我覺悟時，為時已晚……」

「誰對誰錯，都不重要了，我也不想計較你們對我做了什麼，我只要蜜兒活下來……」

此時此刻，慕容間一點都不在乎財富和勢力，也懶得去追究誰是誰非。

他只知道，他要蜜兒活下去。

他只知道，他再也不怨恨蜜兒，反而沒蜜兒會活不下去……「你真這麼想嗎?那麼為什麼要拋棄我的蜜兒?」蔡咪咪覺得荒唐可笑。

「我沒有要拋棄她，我只是要她去選擇——」慕容間懊悔的道。

「別說了!你對她做了什麼，你自己心裏有數!」

慕容間痛苦的合上黑瞳．現在他只求蜜兒平安無事，只求她好好活着，即使要付出生命去換回蜜兒一條性命，他也心甘情願。

在急診室外拈等一個多種頭，紅燈才熄滅，只見兩名護士緩緩的推出蜜兒，接着，幾名身穿白衣的醫師，跟着一臉倦容的走出急診室。

慕容間臉上堆滿了焦灼與恐懼，腳步踉蹌的衝上前。

「蜜兒?」慕容間顫抖不已的大手一把握住蜜兒冰涼的小手，見她仍緊閉着眼，他的心彷若跌進無底深淵。

「我女兒會沒事的，是吧?」蔡咪咪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淚痕，聲音抖顫的詢問著狀況．其中一名醫生愉快的道：「兩位放心，李小姐並沒有大礙，我們還替她做了全身檢查，結果一出來，我們會通知兩位。」

「太好了，蜜兒。」慕容間對蜜兒逸出一抹欣慰的笑，可惜她看不見。

望着她緊閉的眼，慕容間的胃又開始翻攪起來。

他的腦海里又再度憶起差點兒就失去她的恐懼畫面——她冰冷的小手、她臉上的血淚、她身上斑駁的血跡、她失去跳動的脈搏、她沒了呼吸……一幕幕的情景彷彿排山倒海股的重現在他腦海里，是那樣的清晰，又是那麼的恐怖驚人。

慕容間連想起都覺得怕，他這輩子從沒像現在這麼軟弱過。

這是他第一次面臨恐懼，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失去蜜兒的恐懼感覺。

他現在什麼都不要，他只要蜜兒平安的活下去。

一直到日落，慕容間仍寸步不離的守在蜜兒的病床旁。

蔡咪咪則坐在女兒病床的另一邊，神情哀傷的握著女兒的手。

慕容間安靜地凝視着她清靈素凈的美顏，粗糙的大手緊緊握著蜜兒另一隻小手，另一手則愛撫着她的發。

他的動作溫柔，彷彿是在呵護著自己最心愛的寶貝，就連視線都不舍離開她睡容一刻。

「蜜兒，對不起，是我的錯，請你原諒我好嗎?你要我拯救你母親的事業．好，我答應你，蜜兒，我答應你，我親自下去操盤，勢必拯救李氏航空。」

「不必了!」蔡咪咪憤恨的瞪着他，「蜜兒會變成這樣，雖然是我這個做母親的錯，但，若不是你無情無義，蜜兒又怎會心碎得泣出血淚，甚至地震來時來不及躲，而被物品砸中陷入昏迷狀況?所以說，這全是你一手造成的!結果你還在假好心!不必了!我寧願淪落街頭當乞丐，也不會接受你的好意!至於我欠你的錢，我會想辦法還給你，但，請你搞清楚，欠你債韻是我，和蜜兒一點關係都沒有，請你不要向她追究!」

慕容間充耳不聞，俊顏帶笑，宛如刀刻般的剛硬線條融入了柔情萬千。

「蜜兒，你放心，我會叫茉莉走，我們會結婚，從此過着幸福快樂的口子，這一次，我是很誠心誠意的向你求婚，我是真心想娶你為妻，蜜兒，答應嫁給我好嗎?」

「我女兒不是你的妓女!你休想我還會准許你們在一起!你最好趁蜜兒醒來之前，趕快離開這裏!」他的話或許可以感動蜜兒，卻感動不了蔡咪咪。

慕容間依舊裝聾作啞，他俯身親吻蜜兒的臉頰，「蜜兒，當你失去呼吸的那一刻，我真恨不得能一刀殺了自己，我氣自己竟然如此狠心，在那一刻，我懊惱自己的所作所為，我明明深愛着你，卻冷殘的傷害你，折磨著自己……」

「愛?呵……」

蔡咪咪冷哼，還想說什麼，慕容間忽然一臉驚喜的跳起來狂叫「蜜兒!我就知道你聽得見我的話!」

蔡咪咪連忙把視線落到女兒身上，發現蜜兒正緩緩的睜開眼。

「蜜兒!」慕容間狂喜，「太好了，你——」

「你……」蘇醒過來的蜜兒，擰緊了秀麗的眉，用一種極為陌生的眼神，困惑的看着慕容間。

「女兒?」蔡咪咪立刻察覺到女兒的反應並不尋常．慕容間也覺得她似乎有點兒不太對勁，「蜜兒，是我啊，你怎麼了?」

「先生，請問你是誰?」蜜兒秀眉緊蹙，沉思，卻怎麼也記不起，腦子裏空白得如一張白紙。

先生?她叫他先生?

慕容間震驚，整個人如被雷劈中，錯愕的呆住了。

「先生，我們認識嗎?你的手……」見自己的小手被他緊握著，蜜兒害羞的縮回小手；小臉紅咚咚的，羞澀得不敢多看他俊容一眼。

不、不……一時之間，慕容間回不了神，呆若木雞的凝望着蜜兒，一顆心不斷的往下沉。

蜜兒那陌生的眼神，像一把利刃般無情的刺入慕容間的心房。

「咦?」蜜兒視線慢慢的環看着四周，眼裏儘是困惑，「好奇怪呀，我怎會在醫院裏啊?我記得我正在過二十三歲的生日呀!咦?媽媽!原來您在這裏呀，媽媽，我怎麼了?我怎會在這裏呀?」

蔡咪咪錯愕不已!

二十三歲?

慕容間更是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蜜兒今年明明已經二十六歲了，但她卻認為自己只有二十三歲?

她記得自己的母親，卻把自己的未婚夫給忘了?

他們交往三年的記憶呢?三年的記憶，被她藏到哪裏去了?

「你怎麼了?蜜兒。」蔡咪咪臉色慘白的望着女兒。

「蜜兒，你不認得我了嗎?天……你到底是怎麼了?」慕容間頭昏，暈眩到幾乎快站不住。

「呃……先生?」她陌生的眼神又回到慕容間的身上。那樣陌生的眼神，就好像他從來就不屬於她的世界，從不曾在她世界裏出現過一樣，陌生到好可怕。

「蜜兒……」慕容間緊蹙著劍眉，心整顆都碎了。

「我不認識他呀!媽媽，他怎會知道我的名字啊?」蜜兒緊張的握緊母親的手。

他好俊喔，俊到令她臉紅心跳……不過，他到底是誰呢?為什麼認識她?

「不，我真的不認識他，在我的記憶中，我可以肯定自己不曾見過他……不、不，不對……我好像……」蜜兒驟然強烈的意識到，自己似乎是曾經見過他的。

而且不只曾經見過而已，好像還很熟，甚至深愛着他。

尤其是他眼中那抹心碎，更叫她的心疼得近乎碎裂!

為什麼?

她明明不認識他啊……蜜兒努力回憶著，「我記得自己正在切蛋糕，今天是我二十三歲的生日，媽媽替我舉辦了一個生曰派對。派對上擠滿了人潮，當我把蛋糕切開時，眾人歡呼、鼓掌，然後……老天!然後呢?我怎麼想不起來了?接下來的記憶，好像忽然間全不見了!媽媽，為什麼會這樣?我是生了什麼大病嗎?為什麼我會在醫院裏呢?我怎麼了?媽媽，我是不是生病了?」

蜜兒感覺自己似乎沉睡了許久，當她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的頭和胸口都很痛，卻不明白傷勢是打哪兒來的，不禁納悶，心頭隱約泛起一股恐懼。

「蜜兒……」蔡咪咪更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不要這麼殘忍!不……」慕容間顫著聲音說，「蜜兒，全世界的人，你都可以遺忘掉，就唯獨我，是你不能夠遺忘的!因為，我是你的未婚夫啊!」

「你是我未婚夫?」蜜兒沉思著，「不，請你不要胡說八道，在我印象中，真的不曾見過你呀!」

她訂婚了?怎麼可能她訂婚了，自己卻不曉得?

不可能的，他一定是騙人的!

「不……蜜兒……」慕容間崩潰了。「你見過我，你不只見過我，還認識我、深愛着我，我們相處了三年，昨天你才剛搬來和我同居，我們訂婚了三年，你是我的未婚妻……」

他的唇顫抖得厲害，難以接受事實的站起身子。

他退了一步，搖著頭，一顆心在剎那間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給撕裂了，挫敗感襲上他……當他懊惱自己的所作所為，真心真意想娶她為妻時，她卻忘了他?

她的世界裏不曾有他!更別談現在的她愛不愛他了!

不能這樣!不能!呈現在眼前的事實，是那樣的叫他震撼。

「先生，請你不要胡說!我還單身呢。」蜜兒有些生氣了，她轉頭去對媽媽撒嬌，「媽媽，這個人講話怪裏怪氣．真愛占人家便宜，媽媽，您快叫他不要再對人家咸說八道了嘛!」

「蜜兒……」慕容間痛不欲生的凝視着蜜兒，「求你不要這樣對我，我還來不及補償你，你怎能這麼快就把我遺忘?我還來不及說愛你，你怎能用這種方式把三年的記憶忘掉?你不能讓我們之間就這樣……你不能逃避，不能……蜜兒，你不能……」

見他眼眶紅了，蜜兒莫名的慌了。「抱、抱歉，先生，我……真的很抱歉，我實在不懂你在說什麼。」

慕容間的臉色瞬間蒼白如紙．蜜兒蹙眉，困惑至極的打量着他．她不明白——他的深情、脆弱。與那眼中的愛憐，為何會勾起她心中的悸動……「醫師……來人呀!醫師……護士小姐!」女兒變得很怪異，蔡咪咪慌張不已，揚起聲音求救著。

慕容間心碎了，漸漸移動着步伐，一步一步往後退。

他要去向醫生問個明白，為何曾經深愛着他的女人，會在突然之間把他忘記。被心愛的女人遺忘，是何等殘酷的事實。

蜜兒見他忽然甩門離去，只覺得心如刀割般的痛徹心肺，莫名惶恐起來。

她下意識的躍下床，想去一探究竟，然而，雙腳才剛落地，一陣強烈的暈眩感立刻讓她又倒回床上。

「蜜兒，你才剛醒來，不要下床啊!」蔡咪咪擔憂極了。

女兒不知道患了什麼病，怎麼無端失去三年的記憶，蔡咪咪實在不明白．「媽媽，那位先生真的是我的未婚夫嗎?他叫什麼名字啊?」蜜兒用手揪住疼得發慌的胸口，呼吸困難的急喘著。

蔡咪咪心酸的看着女兒，哽咽的道：「忘了就算了……就這樣吧、就這樣吧，以後就只有我們母女倆相依為命，你什麼都不必去記得了，你只要記住我是你媽媽就行了，至於那位先生……你……不必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為什麼?」蜜兒蹙起秀眉，「我很想知道他的名字啊!媽媽，而且看他那樣子，似乎真的很在乎我耶!可是，我對他卻是一點印象都沒有啊，怎會這樣啊?媽媽，我不懂……為何我在面對他的深情時，我的心會不由自主的泛起一絲濃烈的憐惜感?我感覺我們真的好像認識了好久。媽媽，為什麼?」

為什麼?蔡咪咪也想知道答案。

「慕容先生，你來得正好，我們正在研究你未婚妻腦部斷層掃描后的結果分析。」

約有六名醫師坐在辦公室里研討李蜜兒的報告，當慕容間一踏進辦公室，醫療小組全體人員立刻站起身來。

「她忘了我!為什麼?」慕容間沉而有力的咆哮聲中，帶着渾然天成的威嚴，和一股叫人難以忽視的悲傷。

他情緒激動的嘶吼完，立刻如惡魔般狂奔到辦公桌前，一把揪起其中一名醫師的衣領，將他提在半空中。

「該死!你們不是說她沒事嗎?為什麼她記得她母親，卻把我給忘了!

為什麼?」

醫療小組被他的行為嚇到，面面相覷，其中一人鼓起勇氣，鎮定地開口：「慕容先生，請你冷靜，我們研究后發現，李蜜兒是罹患了一種非常罕見的「解離性失憶症」。

「那是什麼?」慕容間重重地將人擲回椅子上．「簡單的說，解離性失憶症便是記憶不連貫，會產生片段性或暫時性的失憶。」那名醫師繼續解釋著。

「該死!治得好嗎?」慕容間震驚，微眯冷眸，完全不能接受答案。

「病情是會繼續惡化或改善，實在很難判斷。」另一名醫師立刻介面。

「怎會這樣?是腦子受損所造成的嗎?」

「我們正在研究。請問她有憂鬱症嗎?服用憂鬱症的葯，就有可能會造成部分記憶喪失．」

「她……」慕容間並不確定。

他過去根本就不曾關心過她，又怎會知道她有沒有在服用憂鬱症的藥物?想起，他都覺得慚愧，覺得自己該死嚴在定義上，解離性失憶症為個人的意識、記憶各知覺的正常整合功能遭受到破壞，但是，造成她局部性失憶的原因，還有另一種可能——請問她最近是否曾遭受到重大打擊或挫折?」醫師又提出另一個疑問。

遭受重大打擊或挫折?

慕容間呆掉了，雙腳像被抽光了力量，虛軟無力的跌坐在椅子上。

「如果是她自我排除記憶的話，我們就無能為力了，因為是她自己逼自己去拋棄這段記憶的。」醫師繼續分析道。

「不會的……不……」慕容間抗拒聽到的一切。

「對不起，慕容先生。」醫師禮貌的道：「李蜜兒的潛意識裏，似乎產生了逃避現況的念頭，至於原因，恐怕只有她本人才知道了。

但，我們仍不能完全排除，她可能是因腦傷而造成這樣的失憶癥狀。」

慕容間全明白了……是他……罪魁禍首是他……是他造成的，是他把蜜兒害成這樣的!

是他!

不!不可以……他一直是個很無情的男人，他自認拋得開、放得下，不曾對哪個女人舍割不下。

但，就在他可悲又懊悔的發現，蜜兒已完全的掌控了他心中所有喜怒哀樂的情緒時——蜜兒竟然用遺忘的方式來逃避一切!

在事情未發生之前，他一直都不相信蜜兒真心愛她。

但，蜜兒若不愛他，又怎會奮不顧身的追上來?

她一定痛徹心扉，才會泣出血淚。

她一定愛他很深，才會選擇自我拋棄三年的記憶!

老天，她竟然希望在她的世界裏，不曾有他……這一切足以說明蜜兒一直都深愛着他，他卻不肯相信她的話，還用最難堪、最不人道的方式去傷害她。

他錯了!

天啊!他已經知道錯了，為什麼老天爺仍不肯給他一個贖罪的機會，好去彌補她?

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來懲治他的罪?

他不準!不準!不准她忘記他!

她誰都可以忘，就是不準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