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余雪苓留在翟爾傑的身邊,這樣的結果讓她得到無比肯定,她母親口口聲聲說她很爭氣,替她在父親面前掙回了面子。

可她一點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掙到了什麼,因為翟爾傑並沒有同意兩家聯姻之議,他只不過是突然決定要將她「回收」一段時間罷了。

不過既然留在翟爾傑身邊是她衷心所願,她也不想再多想,起碼她此刻身處異鄉,家人就算想要操控她的生活,也是鞭長莫及。

不過若是有人以為這麼一來,她就比在台灣時有更多時間和他相處,那就錯了。她住進他的私人寓所后,反倒很少見到他。

夜晚,他常常在她等到倦極入睡之後才返回,清晨時,她又總是因為他前一夜的需索無度而疲累地爬不起床,和他道早安……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從不一起外出,也不談天說話,根本算不上是一對正在交往的「情侶」,她覺得自己像是他所豢養的情婦,純粹只供他洩慾!

她的心慢慢沉入難受的黑暗深淵,適應新環境的心理壓力加上與翟爾傑幾無言語上的溝通,她感到茫然苦悶,有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不想再當一個整天無所事事、只會待在屋內等待情人眷寵的傀儡娃娃,於是她開始試着改變現狀,挖出自己準備好的旅遊資料,打算出去看看紐約這個她一直嚮往的國際大都市。

「中午打電話回來沒找到妳,一整天上哪兒去了?」摟着余雪苓坐在沙發上,翟爾傑問著,眼神深幽,聽不出情緒起伏的平和語氣,給人一種只是順口一問的感覺。

「你找我有事?」余雪苓眨了眨大眼,微仰頭看着他深邃迷人的眸子,不太確定他這麼問是因為不高興她外出,或只是隨口一提。不過方才當她由外邊返回,發現他竟然已經在家,心中確實是有些訝異,因為之前他不曾這麼早返回。

「本來打算找妳出去吃晚餐,要妳先準備一下,誰知妳不在。」翟爾傑語氣淡然,「妳跑到哪兒去玩了?」

看他似乎沒有任何不悅,余雪苓微微一笑,「紐約的『大都會博物館』被列為世界四大博物館之一,今天我忍不住就跑去了。」說着,她唇邊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本以為台灣的故宮博物院已經是佔地廣大了,與『大都會博物館』相比,才知道真是小巫見大巫!」

「怎麼不找我陪妳去?不怕迷路回不來嗎?」翟爾傑微挑下眉,唇角勾笑問著。

不知為何,聽到她自己跑出去遊玩,他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太舒服的感覺。

她住在他的寓所里,兩人每晚還睡在同一張床上,她想在紐約四處看看逛逛,為什麼不跟他開口?反而選擇自己行動,連知會他一聲也沒有!他中午打電話回來找不到人,還以為她在家裏出了什麼事,差點立刻趕回來,後來是樓下的守門警衛通報看見她外出,他才沒有動員找人。

「不怕。」完全沒有察覺在他眼底翻騰的情緒,余雪苓微笑搖頭,「我的方向感還不錯,按照準備好的地圖走沒有問題。而且紐約的地鐵也十分方便啊!」對於今天獨自出門而沒有迷路,她也有些得意。

「妳還真是有備無患。」翟爾傑揚揚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語氣不由自主帶着一絲輕諷。

聽完她的解釋,他心中更加不舒服了。

原來她早已準備好資料,根本就不需要他當她的導遊……還真是獨立自主啊!

本來還等着她抗議他特意的冷落,誰知她小姐另有計劃,一點兒也不在意!

「你不高興我出門嗎?」終於察覺他語氣的不對勁,余雪苓懷疑地看着他。

「沒有。」翟爾傑撇了下唇角,「我只是有點擔心。畢竟妳是第一次來紐約,獨自外出總是讓人不太放心。當然,妳沒有找我一起出去也滿讓人傷心的,因為我也很想休個假,忙裏偷閒一下。」

「啊?!」聽出他語氣中的埋怨,余雪苓頓時傻眼,愧疚又尷尬地漲紅了小臉,半晌才吶吶出聲,「呃,我不是不想找你,而是你要上班啊!所以才……」

「行了行了,我收到妳的『悔意』,對妳今天的擅自行動就不追究了。」翟爾傑笑了起來,語氣跟着變得溫和,「一整天泡在博物館里,妳沒有忘記吃飯吧?」

「呃……我中午有吃一個三明治。」他突然轉開話題,令她有些接不上話,大眼偷偷覷着他,努力分辨他此刻心情好壞。

來到紐約再次見到他之後,她開始明白在台灣她所見到的他,是他刻意表現出個性中最溫和的一面。其實他的個性神秘複雜,從不輕易表露內心真正情緒,所以她常常摸不清他情緒的起伏波動,也猜測得很辛苦。

「午餐記得吃,那晚餐呢?不會也是以一個三明治就打發了吧?」翟爾傑托起她小巧的下巴,睇視她紅撲撲的小臉。

她輕輕一笑,「看時間差不多,我就直接回來了,什麼也沒吃。」身為異鄉客,她當然不會忘了安全問題,盡量趕在天黑前回來。

「那好,我也還沒吃。日間管家留了兩個菜在廚房,妳不介意陪我吃一點吧?」他邊說邊摟着她站起身,朝廚房的方向而去。

「好啊!」她也有些餓了呢!

翟爾傑摟着她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偏過頭睇向她,「對了,明天開始,妳陪我一起去公司吧!白天總是看不到妳,讓我覺得有點怪怪的。」

余雪苓一怔,錯愕地瞪大了眼。

他……是開玩笑的吧?!

******************

隔天,翟爾傑如前所言,開始帶着余雪苓同行,白日一同到公司,下班再一起返回寓所。

他的行徑讓余雪苓十分意外,不明白為什麼他突然表現出兩人是對親密情侶的模樣。

可惜她的疑惑尚未釐清,他又變了。

經過一個星期的同進同出,翟爾傑又無法忍受她的跟隨,於是命助理克理斯代為安排,在白天帶着余雪苓去「看看」紐約,而余雪苓又回復到之前只能在晚上見到自己心愛男人的生活模式。

不過就算跟他一起到公司上班只有一個星期,她也是有「收穫」的──她在這幾天當中徹底了解翟爾傑在事業上的成就!

他並不是什麼高階主管,那間投資顧問公司根本就是他的,是他一手創建出來的吸金機器!

他能力卓絕,是個投資理財的天才,他創立的公司在華爾街赫赫有名,每年替一堆金字塔頂端的富豪賺進更多的財富,也為公司賺取了龐大的傭金,他個人的資產起碼也有數億美金。

而愈是了解他,余雪苓愈是悲哀地明白自己與他的距離有多麼的遙遠。他太優秀,太聰明又太有錢,想得到他的心根本就是痴心妄想。憑他的優勢,又怎麼會看上她這種連世面也沒見識過的大學生呢?

這日下午,提早返回寓所的余雪苓推開主卧室的門,心情十分低落。

雖然被導遊帶着參觀一處又一處她一直嚮往的藝術殿堂,可她的心卻是一日鬱悶過一日……沒有翟爾傑在身邊,她發覺連她一向最喜歡的藝術品研究,也變得索然無味。

或許今晚他回來時,她可以試着再次開口,要求他的陪伴……

余雪苓在床邊坐下,嘆了一口氣,感覺頭暈,心頭沉重。

也許她根本就不該來紐約……

突然,自主卧室房門外傳來模糊的聲響,余雪苓微怔了下,隨即露出訝然的笑容。

傑森提早回來了!

她旋即起身,朝外走去。

她才剛靠近客廳,一陣女性的呢噥突地傳來,凍住了她的腳步,她遲疑一下,慢慢走到轉角,目光朝客廳方向探了過去……

然後,她的眼底映入一對肢體糾纏在一起的男女。

紅髮女美麗出色,身材火辣,正纏在俊美男人的身上,而這位俊美男人──翟爾傑連絲毫推拒也沒有。

劇痛突如其來在余雪苓的心頭爆開,她的胸口宛若被千萬支尖刀持續戳刺,痛楚一陣強過一陣,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不知道自己口中發出了尖銳的抽氣聲,她只看見客廳里那對糾纏的男女彷佛被某樣東西驚擾而僵住,雙雙回過頭朝她看了過來。

接觸到兩對「嚴厲」的目光,余雪苓驀地低嚷一聲,轉身就跑──

******************

雙手環抱胸前,全身微微顫抖的余雪苓站在主卧室中央,感覺體內竄過一陣陣寒風暴雨,茫然痛楚的目光凝在正前方的虛無之處。

久久……

「這樣突然跑掉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妳知道嗎?」走進卧室的翟爾傑瞪着她蒼白的小臉,眼中漾著惱怒。

剛被他轟走的女人是個寡婦,也是公司的大客戶,只可惜這個女人最大的樂趣卻是糾纏他,企圖將他佔為己有。

他忍了幾回之後決定不再姑息,但為了避免讓她下不了台,他索性將她帶回自己的寓所,準備以最嚴厲的言詞徹底打消她對他的企圖。

誰知余雪苓今日竟然提早回到寓所,還撞見他被一個死纏爛打的女人纏住的窘態,那對他高傲的男性自尊實在是一種傷害,也因此讓他十分……惱怒!

他帶諷的語氣穿刺進余雪苓的腦中,她心中驀地一震,轉過頭睇向全身充斥着強勢的男人,半晌才幽幽出聲。

「留在那兒『觀光』才是更不禮貌的行為吧!」

翟爾傑怔了下,立即撇唇反擊,「什麼時候妳變得這麼伶牙俐齒了?!」

余雪苓臉色又更白了點,默默看了他好一會,「假若你身邊早已經有了合意的伴侶,為何還要留我下來?」

沒料到她會突然問這個,翟爾傑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彷佛下了什麼決定似地撇唇冷笑,「知道『食之無味,棄之可惜』這句話嗎?」

余雪苓身形一晃,「是……是因為我主動跑來紐約找你的緣故嗎?」她的臉色慘白如紙,喃喃自語,「可有時我以為……以為你……」

「以為我怎麼樣?」翟爾傑笑了,笑得冷冽,「以為我真有意想試試我們兩人合不合適,若合適就同意兩家聯姻?」

余雪苓怔怔看着他嘲諷的眼神。她真的這麼想過嗎?

「不,我不曾這麼想過。」她掙扎著開口。

「是嗎?」翟爾傑諷笑斜睨着她,「別自欺欺人了!妳敢說妳從來沒有這種想法?!」

「我……」被他輕蔑的眼神看得嘴唇顫了顫,余雪苓終是無法否認在自己心底深處,的確偷偷藏着一個明知不可能實現的希望……

看見她眼底的無措,翟爾傑輕嗤一聲。

她終於露出真面目了!她跟其他女人並沒有什麼兩樣!

他冷下眼,唇邊泛起濃濃的嘲諷,嚴苛的話語緩緩由他口中傳出,「多年前,我父親被他的情婦威脅時,他恨起我這個不該存在的私生子!而當我的親生母親意外過世,他又不得不接我回翟家,因此他努力漠視我,希望我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提醒他不堪的記憶……」他冷冷睇視她,「我是一個很會記恨的人,所以,妳以為我真的會遵循我父親的命令,娶他替我選的對象嗎?」

余雪苓深深看進他眼中的陰暗憤怒,黯然大眼流露出哀傷,「你不會的……」

「妳還不笨嘛。」翟爾傑冷嗤,語氣不屑,「在台灣停留那段時間,我不過是陪着演一場戲,所以我才能一走了之,毫不回顧!偏偏余家人不甘顏面受損,要妳前來紐約『挽回』,而我一時興起,決定將妳留下,直到──」

「直到哪天你厭了,或是我自己受不了地走人。」余雪苓介面,語氣苦澀。

多麼可悲啊!原來她被留下只是他一時興起,想再遊戲一場……

「現在妳了解了?」他冷硬詢問。

「是的,現在我全都明白了。」她深深看了他一眼,「而我的選擇應該就是你的衷心所望……」語音才消失在唇邊,她已轉身朝卧房門口走去。

看着她的動作,再瞥見她的眼神,翟爾傑心中一緊,不假思索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妳想去哪兒?」

一股怨懟驀地由心底涌了上來,生平第一次,余雪苓以挑釁的目光瞪人,「你在乎嗎?」

宛如被燙到似的,他猛地放開她的手臂,臉色罕見地變得鐵青,「我有什麼好在乎的?!」

「那就對了!堅守住你的原則吧!」話落,她再次轉身向外走。

走到房門口時,她突然頓住腳步。

僵硬的嬌軀背對他站立了好一會兒后,她緩緩回過身,臉上已沒有之前的氣怒,她直勾勾看着他,溫柔的大眼泛出哀愁,唇過逸出凄然苦笑,輕聲開口。

「你說是因為對父親的恨意而拒絕翟、余兩家的聯姻,可事實卻非如此,你只是對我無意,不想跟我結婚……」她微微哽咽,「其實你根本不恨你的家人,否則你不會千里迢迢跑到異鄉開創自己的事業。」她苦笑一下,「就如同我的家人如此對我,我縱然難過,可生命苦短,我不會浪費時間去恨、去怨,而是選擇順其自然,不為難自己。所以我也會尊重……」她的嗓音驀地變得低啞,「尊重你的選擇。」將心底的話說出來,彷佛也榨乾了她的全身能量,甚至連原本充盈在她眼底的濕濡也被榨乾了。

她默默再看了一眼他令她依戀不已的俊臉,轉身走出房間。

翟爾傑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的景象狠狠刺激了她,也逼迫她認清了事實。

她累了,不想再繼續欺騙自己,矇著眼睛過日子。自此而後,兩人就天地各一方,她放棄,他也不用再為難,兩人再無牽絆吧!

翟爾傑不發一語,默默看着她的身影消失,眼神幽邃,俊臉一片漠然,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唯有緊握成拳的手稍稍泄漏出一絲真正的情緒……

隔天,翟爾傑依舊出門上班,直到傍晚才返回住處,他的寓所一片沉寂冷清,再也沒有餘雪苓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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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情惡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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