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昨兒，翔志借酒那麼胡鬧一番，征雲心存芥蒂，惱了一個晚上。她所惱的並不是翔志的舉動，而是維揚冷淡的不屑一顧。

清晨，她一聽到馬鳴聲時，就急忙的換上騎馬裝跟着下去了。

征雲想也不想就塞兩顆方精到戴安娜嘴裏，拍一拍馬屁，它就溫馴地像個小女孩跟着她走了。

她看到維揚騎在那頭的小坡上，於是輕悄悄的騎到他身邊。

「維揚。」征雲叫他一聲，以為他一看到她騎戴安娜時，一定會有意見而說她幾句。

然而，沒有。他只是撫摸一下戴安娜的鬃毛，然後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夾着馬腹揚長而去。

這……這算什麼啊！征雲感覺到她好像在自取其辱。

她本要掉頭離去，最後她還是朝他平治的方向跑去。

好在，他的速度並不快，很快就趕上了。

「維揚，你是不是不高興我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騎戴安娜？」征雲借題開話。

「你做任何事不是一向都恣意而行，還會在乎別人的感受嗎？」維揚面無表情的說。

「我不是這樣的人，雖然我凡事有些衝動，可是我還是懂得分寸，並不隨便。」征雲吶吶的又說：「我知道你為昨天晚上的事感到不高興，但一切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那是翔志喝了一點酒，我正在勸他回房休息，沒有想到他突然做出那樣的舉動出來。」

「我有什麼資格不高興？我只是你短暫假期的男人而已。」他斜眼瞧她。「如今你真正的男人來找你了，你們是小別勝新婚，可是也不必還來不及進房間，就在走道上『干』起來了吧。」

「你……說話怎麼這麼難聽！」征雲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真沒有想到他會用這不堪入耳的詞。

「我本來就是一個粗俗又不懂禮教放牛的男人，看慣了牲畜的橫衝直撞，所以不會拘泥任何形式，你心裏應該很明白的才對。」

「你……我明白什麼？」征雲非常的生氣，氣他怎麼可以這樣侮辱她，氣他不了解她。

「你明不明白都不重要，反正你也快回去了。」

「你不希望我留下來嗎？」

「我不歡迎居心不良、又自以為有專業眼光的人。」他不客氣的說。

「我懂了；我是一個識趣的人，為了免除你夜夜防著有人打着這一大片土地而寢寐難安，我會跟維莉說我要提早回去，不敢再叨擾下去了。」她抬高下巴說。

兩人怒目對視半晌，誰也不退一步。

「很好，這一來我的生活又會回到你沒有來之前的平靜。」維揚不帶任何感情的說。

征雲聽到他這麼說，不僅是生氣而已，還有更多的感傷。

「我還以為我很受歡迎，卻從來沒有想到我在這段時間竟然帶給你困擾和不愉快。我……會儘快收拾……」

她說不下去了，在眼淚還沒有湧出來之前就離開了。

維揚怔怔的望着她的背影，以及她消失的遠方。

***

「征雲，發生什麼事了，怎麼突然決定要回去？」維莉不解的問。

一早就看見征雲急着收拾行李，維莉不明所以。

「我在這裏不受你那個小心眼又自以為是的哥哥歡迎。」征雲氣得折也不折就把衣服胡亂塞入行李箱裏。

「怎麼會呢？他一直都很高興你能來。」

「是嗎？人只要相處一段時日下來，心裏想什麼就會逐漸的昭然若揭，掩飾不了。」征雲忿忿的說。「今天我才明白，打從我踏進牧場開始，他心裏就認定我是假借度假的名義來打唐林牧場周圍土地的主意。」

「不會的，哥哥才不會這麼認為，你一定誤會他了。」維莉堅定的說。

「我沒有誤會他，我對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他警告我如果再讓他聽到一句開發這裏的事，他會毫不客氣要我們滾蛋。」

「他真的這樣說？」

「沒錯!他也真奇怪，土地是他的，他不賣，任何一家建設公司想開發這裏的計劃也是白費心機，幹嘛把這行的每一個人都看成小偷。」征雲越說聲音不覺越高昂起來。「維莉，我早就跟你說過了，你哥哥對我的工作有成見，連帶的就不歡迎我來。」

「我哥哥是對建設公司沒有好感，但這只是對事不對人。」

「那還不是一樣。反正我今天就回去，免得惹人討厭。」

維莉將征雲拉到一旁坐下。「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這其中是有原因的嗎？」

征雲看着她，緩緩的點點頭。

「其實我們家的人除了我爸爸之外，都滿贊成將這個地方適當的開發，好讓更多人來這裏休閑度假。本來有一家建設開發公司頻頻的跟爸爸接洽，並提出一個可以好好的保持這裏原始風貌的休閑計劃，終於打動爸爸答應要出售牧場附近的土地，後來哥哥從朋友那裏得知那家建設所提出的企劃不過是個幌子，實際上他們打算在這裏蓋別墅和高爾夫球場。後來哥哥雖然及時阻止了這件事，但其中有塊土地卻已經來不及了，爸爸也為此氣得生病。」

征雲聽着維莉說時，心裏難免也有些感慨，業界確實是存有這種不擇手段的欺瞞行為。

「他們的行為雖然可恥，可是維揚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征雲口氣上已明顯軟化了。

「哥哥也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自從他接下這一大產業之後，那些建設公司仍不死心，三天兩頭就來找他談構想，他是煩不勝煩哪。」

「難怪他這麼討厭我們。」征雲氣喪的說。

「他可不是討厭你哦！」維莉好言哀求的說：「你願意多留幾天嗎？我真的很喜歡你在這裏跟我作伴。」

「我……」征雲一時下不了決定。

這時維揚從她的房門經過。

「維莉，原來你在這裏，我四處在找你。」維揚站在門口。

「哥哥，征雲要提早回去，你好好的跟她說，多留她幾天。」維莉哀求的說。

維揚沉默不語，只是圓睜着眼盯着征雲。

其實，征雲心裏也期待維揚開口留她。

「哥，你說話呀！」維莉催促着。

維揚清咳一聲。「你……」

翔志一副剛睡醒的樣子來到征雲的房間。

「你們都在這裏啊!」翔志越過維揚的身體，走進房裏。「征雲，我有事找你。」

「什麼事？」征雲隨口一問。

翔志猶疑的看着維揚和維莉。

維揚看他們一眼，然後轉身就離開。

「你們說話，我出去了。」維莉臨出去時在征雲耳旁嘀咕一句：「多待幾天，不準走!」

「你要回去了？」翔志詫異的看着床上的行李。

「對。」

「征雲，今天早上我跟老總通電話，他很贊同我提出的計劃。」

「什麼計劃？」

「你記得昨天晚上我要告訴你我得到一個好消息嗎？」說到昨天晚上，翔志一臉歉然。「昨晚我是喝多了才會做出……」

「算了，我想那些話在你心裏一定憋了很久，如今說出來了，心裏也比較舒坦些。」

「這……那我們……」翔志語塞了。

「我們不適合當情人，不過我們還是朋友、也是同事，而且你身邊一直有一個溫柔的助理。」征雲笑說，沒有半點指責的意味。

「我和她的關係不是你所想的那樣。」翔志一臉訕然。

「好了，不談這些了，你不是有好消息要告訴我嗎？」

「對，昨天我遇到當地幾個同業朋友，我們談了很多，他們不小心透露一個消息，他們談到唐林牧場四周那一大片土地，而買去其中一塊土地的那家建設公司聽說財務困難，法院正要拍賣那塊土地。」

征雲還是聽不出來這算哪門子的好消息。

「老總很早以前就想開發這裏了，所以他要我不計一切代價買下那塊土地，另一方面不斷地跟唐維揚釋出開發這裏的誠意。我想，買土地我是沒問題，可是跟唐維交涉就要由你出面，所以你必須再多留幾天。」

「我？」征雲怔了一下。

「這件事由你出面絕對沒有問題，除了你跟唐維莉的關係，我看得出來他對你也另眼相待。」

「我不想插手這件案子。」

「征雲，你一定要幫我，跟唐維揚交涉你是不二人選。」

「辦不到。」征雲堅決的說。

「你……」翔志為之氣結，板出臉孔，撂下命令。「好歹我也是你的頂頭主管，你必須遵從我指派任務。」

「抱歉！我還在休假，不問公事。」征雲無所謂的望他一眼。「至於你要對我做任何處置，你自己看着辦，我沒有任何意見。」

征雲跑出去，翔志吹鬍子、瞪眼睛的愣在原地。

***

征雲站在堆置牧草的背陽陰涼處，眼睛安閑觀看正在牧場里忙碌的工人和悠哉的牛群，心裏卻在思索翔志跟她說的消息。

突然地，她看到維揚在那一頭正跟景仁說話。

這時，有人提着一桶的飼料往放牧區走去。

「讓我來，可以嗎？」征雲一時興起，走上前去。

工人遲疑着。

「我會，你放心。」征雲立即用雙手在嘴邊圈成一喇叭狀，然後扯開喉嚨朝在圈欄里的牛媽媽大喊。「快回來，快回來！」

工人這才把那桶飼料交給她。

「快回來，快回來……」征雲興緻高昂的頻頻呼叫着，引來站在不遠處正說着話的維揚側目。

他朝她那邊久望不去。

「維揚，維揚……」景仁叫他幾聲。

「啊？」維揚很慢才反應過來，不自然的說：「我們說到哪裏了？對了，昨天新買進的牛……」

「新買來的牛我已經全部檢查過了，沒問題。」

「哦。」他心不在焉的應一聲，目光很自然又飄過去。

「如果沒事，那我走了。」

「好。」

「剛才我聽維莉說征雲要提早回去？」

「我不知道。」

「真希望她能多留幾天，維莉最近害喜害得很嚴重，情緒很不安。」景仁說完之後，就離開了。

維揚稍佇立片刻后，也往她那兒走去。

「你還是決定要走了？」維揚倚在柵欄上，注視她一勺一勺的將飼料舀到溝槽里。故作輕鬆又問：「他也跟你一道走嗎？」

「那你應該去問他，我沒有習慣為別人做決定。」

「如果我希望你能多留幾天，你願意嗎？」

征雲心滿意足的看着牛媽媽們。

維揚遞來一罐水。

「謝謝。」征雲頭一仰便喝了大半。她發現他今天看她的眼神很奇怪，柔情似水，卻又欲言又止的，始終只停留在眼波中蕩漾。

征雲被他瞧得情生意動的，攪亂了心緒，於是就走開，來到牧草堆的陰涼處，只瞧著牛群。

維揚也跟來了，整個身體舒服的躺靠在牧草堆上。

「你也躺下來吧！」話才說，他的手同時拉着她的手，讓她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時，她整個人就跌入到他的懷裏。

「啊!你一定要這麼魯莽的強……迫別人……」征雲不高興的抗議時，維揚已堵住她的嘴。

他饑渴的、用力的吻她，征雲也毫不猶豫的熱烈回吻他。

兩人吻的天昏地暗，然後激情的呻吟逐漸轉為輕聲的呢喃。

一片雲朵從他們頭上飄過，膠着的唇瓣也分開了。

征雲躺在維揚的臂彎里。

「你願意多留幾天嗎？」維揚拿開她頭髮上的草絮。

「你就不怕我在打你這片土地的主意？」征雲抬起下巴仰視他。

他緊抿著唇不語。

「維揚，我聽維莉說，其實你一直很贊同適度開發這裏，只不過因你爸爸受騙一事，讓你非常不相信建設公司，是吧？」

他加重撞擁她肩頭的力量，仍是不語。

「如果找一家信譽可靠的建設公司，只跟他們合作而不賣土地所有權，這種方式你可以接受嗎？」

維揚猛地放開她，坐了起來，一雙警戒的眼睛俯看她。

征雲也跟着坐起來。

「維揚，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什麼，你跟他們都是一樣，心裏一心一意就想染指這裏，好為自己創造更高的業績。」維揚冷冷的說，不見剛才熱吻時的熱情。

「不是這樣的!為什麼只要一談到這件事，你就非認定所有的人都是居心叵測呢！」征雲覺得被冤枉了，心裏不快。

「你給我聽清楚，這是我最後一次說這話，不管你還要待幾天，如果再讓我聽到這些話，到時候我一定會命令你立即離開，包括他在內。」維揚說完就離開。

「唐維揚——你真是個冥頑不靈的傢伙！」征雲朝他的背影憤然的吼叫。「我是告訴你，你現在有機會買回那塊土地，然後可以完全依照你的理想來實現你心中的夢士，你到底懂不懂我只是想幫你，不是在算計你。」

征雲說着，身體往後一倒，重重的跌進那堆牧草里，望天長長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