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這個婚禮,也許不如英國查理王子和戴安娜王子妃的世紀婚禮來得轟動,但它給了程瑤畢生最大的感動,空前絕後的感動。

她錯把宋展鵬的苦心當成驢肝肺,所幸,他不知道她這樣罵過他。

為了給新娘子驚喜,宋展鵬可以說是使出渾身解數,想盡所有討她歡心的點子,精心設計這別出心裁的婚禮。

花車的壯觀、隊伍的浩大,並不是迎娶的重頭戲,而是以裝飾程母的病房為娘家,宋展鵬從瑤瑤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丈母娘的手中接過新娘子,並且恭恭敬敬地磕頭感謝丈母娘給了他這麼好的牽手,陪他一生。

程瑤在這個時候,數度淚濕手絹,悲傷得不能自己。

觀禮的人都認為她是喜極而泣,感動過度,當然這只是原因之一。她最深的激動是來自母親眼裏的感情,雖有割斷臍帶那般的痛楚,卻更欣慰女兒找到好歸宿,而程瑤心底知道這一嫁終將辜負母親的期望,到了離婚的時候,她拿什麼來寬慰母親受了傷的心?

期望與愛越多,她越不敢看母親的眼睛,怕被看穿了。

熱鬧滾滾的婚禮儀式,是新娘子對喜宴唯一的印象,不知喝了多少杯茶水假酒,臉上的笑容也僵了,眼眸也累出了薄霧,這一天總算進了尾聲,送客。

謬以婕臨走時尚不忘交代,「小瑤,第一次別玩太凶,當心早上痛得站不起來。」

程瑤臉色倏地刷白,哀怨地問:「真的嗎?」

謬以婕唬出興趣地說:「不聽過來人言,吃虧在眼前。」

宋展鵬走進新娘休息室,一眼就看到謬以婕使壞的表情,阻止道:「瑤瑤有我疼惜,怎麼會吃虧呢?」

「就怕你太疼了!」謬以婕露骨地說。

「以婕……」程瑤剛才嚇白的雙頰,一下子成了浮水印般嫣紅。

「好吧。良宵苦短,我這電燈泡也該熄燈了,回家高唱孤枕難眠去也。」

新婚夜,彎月如梗萄心亂如麻地坐在床沿……

「不,你誤會了,我是希望你不要強迫我,讓這件事順其自然。」她柔聲解釋。

「你這個樣子,怎麼懷孕?」

「能不能過一段時間再同床,等我心情平順后?」

「那我要睡哪兒?」

「家裏房間不是很多嗎?你……不然我去睡別間。」

「不用麻煩,我會安排自己的睡處。但今晚除外,新婚夜夫妻不同房的笑話,我可丟不起這個臉。」宋展鵬拿着枕頭,往沙發上奮力一扔,咬牙切齒道。

「對……不……起。」她楚楚可憐地。

他轉身面對椅背,鄙夷地說:「睡吧!反正你還有一年的期限,希望你好自為之,早點想通。」一語雙關。

瑞士的美,百聞不如一見,它是個集合世間所有驚嘆號的高原國家。

不管是潔凈的藍天、碧翠的草坪、波光粼粼的湖泊、雪白的山巒,或是優閑的鄉村生活,都讓人有驚艷的感覺。

宋展鵬將蜜月旅行選在瑞士的聖摩里茲。這兒又叫貴族富豪的度假勝地,以宜人的香檳天氣聞名於世,而秋天是這裏最美的季節,棕黃山林、寧靜湖泊、遠山薄雪、古典小鎮,看完了大自然的美,再看看人們的閑情,在湖裏乘風帆、駕木舟釣魚、沿湖騎腳踏車的悠然自得,真是羨煞來自地窄人稠的台灣人。

他們的蜜月旅行是純度假的模式,完全融入瑞士人與世無爭的樂天生活,也摒棄大飯店的華麗,與一對六十齣頭的農莊夫婦,分享田園的靜謐。

過了幾天散漫的日子后,兩人興緻勃勃地來了趟冰河特快車之旅,在八個小時的旅程中,共穿越兩百九十一座橋、九十一個山洞,看遍積雪萬年冰河、冰原,傳統小鎮,潺潺溪流和高聳的拱橋,還有羅曼蒂克的餐車享宴。

這天下午,程瑤為了追隨落陽的餘暉,踩着腳踏車沿湖濱自得其樂,沒一會兒,另一輛腳踏車後來居上,把四個鐵輪,變成兩個輪子在針葉林中穿梭。

宋展鵬突發奇想地說:「我們來學虎豹小霸王騎自行車那一段情節。」

「不要,坐在把手上,多嚇人!」

「就算摔跤,這兒綠茵軟綿綿的,也不會痛,怕什麼!」

拗不過宋展鵬的堅持,程瑤以殉難者的大無畏精神,開始驚險刺激之旅。上坡的時候,宋展鵬叫苦連天,抱怨她該減肥了;在平地上馳騁時,他數次橫衝直撞,嚇得她尖叫連連,心裏知道他是逗她的,而她當然就應景地表演花容失色的驚惶貌;到了下坡路,由於地心引力使然,兩個人被突兀的石塊彈出車外,落在草皮上,笑岔了氣。

「都是你,明明不如勞勃瑞福強壯,硬是要充漢子,害我手肘跌得皮開肉綻,血流如注。」程瑤誇張地指著擦傷處。

「勞勃瑞福有哪點好?拍了部桃色交易,露出那一身松垮垮的贅肉,把他在女人心目中的偶像地位,自我摧毀。」宋展鵬扼腕地說。

「你該不會是羨慕他的際遇吧?」

「像黛咪摩兒那流身材的女人,我見多了。」

「吹牛不打草稿,台灣能有幾個像她那樣增一分則太肥、減一分又太瘦的美女?」程瑤挑釁地說:「報上名號來評評!」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我的老婆。」他巴結道。

「我才沒有。」她眼神瞟向湖面,抗議的聲音小到激不起一絲漣漪。

「別謙虛了,我都摸過骨了,對你的曲線瞭若指掌。」他苦水滿腹地問:「我什麼時候才有像勞勃瑞福那樣的享受?」

新婚夜的創傷,在這片湖光山色的撫慰下,沒有留下記憶的疤痕。

她明確地對他說:「等你有他一半的魅力時。」

宋展鵬二話不說,脫下毛衣、汗衫,健碩的體格、硬朗的線條,真會讓女人眼花撩亂,讓男人相形見絀。

「我是說知名度。」她捂住眼睛,紅暈從指縫透出。

「有什麼不好意思!我是你老公?。」他偏不讓她逃避,拉開她的手糗道。

她深吸一口氣說:「把衣服穿上,免得感冒着涼。」

「我現在全身熱血沸騰,山谷的涼風也吹不降我的溫度,你說怎麼辦?」他雙眼燃燒的火光,比夕陽還深紅。

「求求你,穿上衣服,我可不想未來幾天在照顧病人中度過。」她像個勞碌的媽媽,拿着衣服追逐打赤膊的孩子。

「我要你用身體替我擋風。」他乘機把她釘在他的身上。

「你真是色膽包天,居然敢在這公然調情!外國人會怎麼看我們?」她半推半就。

他心不在焉地說:「他們會說小兒科。」一顆心撲通跳得劇烈。

然後,他深情地探索她的唇,彼此融入大自然里,成為這片瑰麗山川的一部分。

「尼采說過,聖摩里茲是世界上最令人難以忘懷之地。」他在她耳畔呢喃。

今晚,就在今晚,程瑤暗暗決定要做他的女人。

誰料到,今晚宋展鵬與離情依依的農莊老夫婦把酒言歡到天明。

蜜月旅行的終點站,選在和平的公園都市──日內瓦。

宋展鵬為了讓她有入寶山,不至於空手而歸的遺憾,特地帶她參觀了幾處名勝,聯合國總部、世界上最大的杰特噴泉、紅十字會總部象徵濟弱扶傾的紅拱橋、表中勞斯萊斯的百達翡麗總店,以及一趟熱氣球之旅,真是一網打盡。

程瑤簡直是愛死了這個國家,當他們駐腳在蘇黎世的班霍夫大道,這和巴黎香榭麗舍大道齊名的購物街時,名副其實是女人花錢買得美麗的快樂天堂。

「買些紀念品回去吧!」宋展鵬建議。

程瑤慧黠地說:「買個咕咕鐘送以婕,叫她上班少遲到。」

「嗯,有老闆娘的味道。」

「這個透明音樂盒好精緻,樂譜就像盲人的點字書,很別出心裁,送給媽媽。」

宋展鵬心花朵朵開地說:「也給我們買一個,晚上調情用。」

「這個阿爾卑斯山長笛滿特別的,送給芸芸,叫她以後少說話,多吹它。」

「要長舌婦閉嘴,這是不可能的。」

程瑤嘆為觀止地道:「你看,這瓶子裏有顆梨子,瓶口這麼小,不知是怎麼裝的?」

「它是在梨子樹開花時,把瓶子套上去,讓梨子在裏面生長,再裝上釀好的梨子酒製成的。」宋展鵬見多識廣。

「這個送給外公,讓他大開眼界。」她雀躍不已。

逛累了腳,他們學着歐洲人的閒情逸緻,挑了間以花圃做圍籬的露天咖啡廳,一邊喝咖啡,一邊眺望街道,好不浪漫。

一群黑髮黃皮膚的男女,手上提的、拿的全是攝影器材,從對街走來。

「展鵬。」

一個女人的尖叫聲,刺激了程瑤的神經,不必循聲望去,她已渾身冒出雞皮疙瘩,防衛起來。

「你們看,我就說展鵬來瑞士度蜜月,一定會在這兒歇腳。」顏茜兒笑得花枝招展地說:「因為,這兒對他深具意義。」

程瑤不動聲色地輕啜一口咖啡,用苦澀的黑水衝掉梗在喉嚨的刺。

「大嫂,別在意,這女人說話沒大腦慣了。」一個模樣像藝術家的男人開口解危。

顏茜兒打情罵俏地說:「要死,你才是一腦豆腐渣。」

這個女人,一看就知是青菜、蘿蔔都吃,來者不拒的花痴。程瑤冷眼旁觀。

「瑤瑤,他是我兄弟,陸。」宋展鵬興奮地介紹,「我老婆,程瑤。」

一聲高昂的口哨響起后,「乖乖!難怪你肯安居樂業,原來是得一如花美眷。」陸咧嘴一笑,友善地說:「我是陸,你好。」

她禮貌性點頭。「程瑤,你好。」

「真是不單純,閃電結婚!這麼猴急!實在不像你宋展鵬的作風,該不會是……」陸口無遮攔,想是和宋展鵬情誼深厚,才會如此捉弄人。

「奉兒女之命。」顏茜兒輕藐地介面。

「如果真是那樣,就好了。」宋展鵬答得很絕。

「你這話很耐人尋味,到時候喝滿月酒,我可要好好掐指一算。」陸嘿笑。

「好傢夥,你不提酒就罷,提了我就一肚子火!說,我結婚的喜酒,為什麼不給面子?有什麼狗屁事會比我的大喜更重要?」宋展鵬咄咄逼人。

「去罵我老闆,把我當牛馬使喚。」陸大吐苦水,「我那時在澳洲拍無尾熊專輯,回台灣才看到你的炸彈,還來不及負荊請罪,大哥你先我一步度蜜月飛走了,為了萬里尋友,我連氣都沒喘,就接下拍茜兒MTV的工作,如此馬不停蹄,都是為對兄弟你說這一句:恭喜!」

「廢話說那麼多,陸,選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你向你大哥賠罪,晚上喝個痛快,當是喜酒喝。」顏茜兒一旁敲邊鼓。

「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人家新婚燕爾,是不歡迎電燈泡的。」陸不幹。

「展鵬是不會見色忘友的。」顏茜兒抓住男人的弱點。

宋展鵬大男人地說:「當然不會,在異鄉遇故人多難得,晚上在REBE見。」

程瑤心灰意冷到了極點,丈夫視她為二等公民,連最起碼的問一聲的尊重都省略,教做妻子的臉往哪裏擱?真是抬不起頭!

宋展鵬酸酸地說:「陸,你現在混得不錯嘛!坐上了攝影業的第一把交椅。」

「那得感謝你不和我搶飯碗。」陸謙虛道。

顏茜兒見機不可失,插嘴道:「展鵬,你手癢不癢?喝完咖啡后要不要一起來?」

「好久沒玩這玩意,還真有點懷念。」他摸著攝影器材的眼神,是痴迷的。

「那來嘛!」顏茜兒嗲聲嗲氣地勸誘。

他為難地說:「我要陪嬌妻。」

「沒關係,我反正走累了,要回飯店歇息,你不用陪我。」程瑤賢慧地說道。

心裏恨死了宋展鵬。

程瑤一個人在飯店用餐。

淡淡的麵包香和濃郁的葡萄酒,飄在空氣中,使人垂涎三尺,可是,當瑞士火鍋端上桌時,撲鼻而來的起士味,反教程瑤食難下咽。

她突然討厭起以往喜愛的乳酪味,心想,也許是這一餐的牛味太重!

星疏月暗,這就是她蜜月的最後一天的天空景色,和她的情緒一樣,從雲端跌落谷底,而那給了她快樂開始、痛苦結束的男人,據告正在蘇黎世湖游湖暢飲,鬢香舞影。

管他的!他不甩他的新娘子,她也不理她的臭新郎,逕自睡覺去,讓他睡門口,凍出重感冒。

但,夜真是難熬,可能是拂窗而過的風,太吵鬧了,使她輾轉不成眠。

叩!叩!有人在敲門。程瑤光着腳,幽靈般踩着月影,來到門邊,問:「是誰?」

她還是無法對他壞,縱然他負了這良宵,負了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也不願負她名義上的丈夫,和她真正的心意。

「我,顏茜兒。」

她手停在門閂上,冷冰冰地說:「宋展鵬不在,你到別的地方去找他。」

奇怪?顏茜兒跑來幹什麼?菟絲花纏着女蘿草,緊得像連體嬰似的,居然被硬生生鋸開!是誰動的刀?不論是誰,程瑤都感激。

「我專程來找你……聊聊。」

「我要睡覺了,你還是請回吧。」程瑤直接請顏茜兒吃閉門羹。

情敵坐下來談天?真是笑話。

「怕什麼!說幾句話罷了,又不是要吃了你,幹嘛呢!難不成你怕我潑硫酸?」顏茜兒是曾這麼想過,不過,她更怕吃牢飯。「你可以從門眼裏瞧,我空手來的。」

門霍然打開。「有話快說,有屁到外面放。」程瑤粗聲粗氣地說。

「哎喲!你就穿這樣醜陋的睡衣來度蜜月,難怪展鵬寧願跟兄弟們喝酒。」

程瑤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地說:「我的魅力是不需要性感睡衣來補內在的不足。」這是她特地向邱媽的女兒借的,說是瑞士天寒地凍,展鵬沒替她準備保暖的厚睡衣。

顏茜兒經驗老道,「男人都喜歡感官上的刺激,那才能慾火焚身。」

「他只要看到我的臉,就有了野獸般的衝動,和你那些上搓下揉、左右開弓的賣力行為所得到的效果一樣。」

「沒有媚功的女人,在床上簡直就是塊木頭。」

「有媚功的女人,好像都是做雞的。」

顏茜兒臉上一陣白、一陣青地說:「別再演戲了,展鵬都說了,你是為錢嫁他,他是為了財產娶你,你們根本沒有感情,只不過為了讓老爺子高興,才來這趟假情假意的蜜月旅行,好讓錢可以早日到手。」

程瑤化悲憤為力量,不屑地說:「你喜歡他難道沒有條件?」

「有,和你一樣貪圖享受,只是沒你那麼假清高。」

「怪自己殘花敗柳之身吧。」

「你這是一步笑百步,過了一年後,你不也和我一樣什麼都會了。」

「不會吧!我們之間那方面的差距,你幾乎可以對我說:『我走過的橋,比你踩過的路還要多。』」

顏茜兒在屋裏梭巡,譏誚道:「可憐!還是蜜月期就要獨守空閨。」

「他是做到你所說的不見色忘友,何況我和他天天縱情,也該有休息的時候。」

「是嗎?既然你累了,那換我來伺候他。」顏茜兒大言不慚。

「既然你都開口求我了,我就施捨一次,算是可憐你。」

「當心!放牛吃草,一去不回頭。」

「你留不住他的,合約未到期,不能跳槽轉枱。」

顏茜兒話鋒一轉,「聖摩里茲那對Mr.&Mrs.Butler農莊夫婦,對人還是那麼和藹可親嗎?」

「你……」程瑤微微一驚。

「別誤會,展鵬什麼都沒告訴我,我只是猜他這趟蜜月大概會舊地重遊。」顏茜兒開心地說:「一年前,我和展鵬在那兒也有過一段令人懷念的好時光。」

程瑤在幻滅中自語:「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顏茜兒落井下石道:「對了,晚上睡覺時男人不在,門窗可記得要關緊。」

顏茜兒扭腰擺臀地離開,連背影都會示威,更不用想她臉上春風得意的奸臣笑容,程瑤只覺一陣心痛。

【】

天將明,月亮從浮雲里鑽出,竟是蒼白的一輪孤月,衰弱地掛在沒有星光的天際。

經過一整夜的自我折磨,程瑤的心徹底死了。

前些日子的良夜,此刻竟如不到兩步之遙的空床,冰冷。她感覺到自己彷若迷失在黑色森林的蕨類,一抬首,看見了月色在盤雜交錯的樹縫中,向她招手,向她說別怕,可是,她卻怎麼樣也到不了月的身旁,而月色,始終都高高在那兒。

只聽見,發自心靈深處的嘆息,逐漸擴大……

〝良夜如此美好,為什麼?總離我咫尺之遙!〞

唉!她那即將盛開的靈魂,在他不懂情為何物的疏忽下,已然凋謝,化做塵與土,在風中、在雨中飄泊,嘆問何處是歸鄉?

門把輕輕地被轉動,宋展鵬顛簸地走進來,見她坐在床頭瑟縮著身子,以為她睡醒了,近身子,一開口,酒味混濁,「親愛的,昨晚睡得好嗎?」手不規矩地搭在她肩上。

出自於本能的恐懼,她跳離床上,雙手擋在胸前,防禦地說:「你喝醉了。」

他的眉反感地蹙鎖。「幹嘛?擔心我酒後亂性?」處女的自我保護,教人受不了。

「沒有。」

「那過來給我親一下。」他霸道地命令她。

她斷然拒絕道:「沒有這個必要。」心裏覺得骯髒,他那唇、那手、那渾身上下,沾滿了鈴蘭花香,那是顏茜兒的香水味,她聞到就反胃噁心。

他發怒道:「叫你過來,你就過來。」明明簽了張一年的賣身契,免費吃喝玩樂,約滿再付筆豐厚的尾款,卻什麼義務都不肯盡,想讓他當冤大頭,門都沒有。

「我要去刷牙洗臉。」她往浴室走去。

她低着頭,把臉上的泡沫洗掉時,一條粗壯的手臂橫過她的肋骨,將她往床上拋去,用兩條毛茸茸的腿夾住她反抗的身子。

她的反叛,給了他嚴重的打擊,又因聽見她在浴室里規律的刷牙聲,聲聲似乎是在嘲笑他管不了老婆,於是,酒精這個惡魔乘機讒言必須馴妻,用男人的方法。

「我們有過約定,你怎麼能出爾反爾!」她活動自如的手如雷雨般落在他背上。

他沒有剩餘的手對付她那神經質過重的反射動作,一心一意地剝除她身上的障礙物,一排鈕扣的棉布上衣、長褲,還有裏面該死的彈性連身衛生衣,簡直令他頭皮發癢,手指發麻。

當寒意包圍住她的肌膚時,她知道她全裸了。

「不要!不要碰我!」她的指尖戳入他胸膛,畫下一條條紅蚯蚓。

「經過快一個月的習慣,你還沒準備好?難道要我等到發落齒搖的時候?」看着她完美無瑕、玲瓏有致的身材,他什麼也不想了,憤怒、馴悍統統不在腦里,只想發泄高漲難忍的慾望。

她奮力掙脫,「你會等我一輩子嗎?」

「是啊!我怎麼忘了合約只有一年,一年以後你可以帶着完璧之身和我的鈔票,逍遙尋愛去。」這讓他有戴綠頭巾的感覺。

「我……我會給你交代的。」她抓住在她小腹遊玩的手,求饒地說。

他沙啞著嗓子,「『膠帶』我不要,我要的是你的身體,我花錢買來的身體。」

「求求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讓你得到我。」

他色迷迷地說:「反正遲早都要給我,還挑什麼時辰?我現在就要。」

她使出絕招。「你還玩不過癮?當心鐵杵磨成繡花針。」

「原來是吃醋,不要管我和顏茜兒有沒有上床,就算有,依我的體能還是可以讓你快樂,一點也不成問題。」他被她那酸楚的眼神,挑逗起前所未有的慾火。

「下流。」

宋展鵬狠狠地吻了她,「這是教訓你嘴巴不幹凈。」

「無恥。」她的嘴唇被咬出了血絲。

「你這麼做是不是想激怒我,用蠻力征服你?」他饑渴地、瘋狂地、猛烈地在她雪白的頸項、胸脯吻下粗暴的痕迹。

她放棄了,這男人已蹂躪了她的心。

「怎麼不說了?連手腳也乖乖地束手就縛?」他討厭她那副殉死的冷漠表情。

她放棄地說道:「如果你要個冰冷的肉體,儘管來吧!」

他戲弄着她的肉體,狂野地說:「我會在你的身上鑽木生火,把你燃燒成灰燼。」

眼淚不聲不響地滑落她面頰,也滴到他臊紅的臉上,一顆顆又冰又絕望的水珠像鞭子打跑了他腦里的惡魔,酒精。

他忍耐不住了,對自己的暴行,和她的憂愁,慘叫一聲,迅速地穿好衣服,狂奔出去。

程瑤拉起被子,遮住剛才的羞辱,放聲大哭。

哭累了,在極度缺氧的狀態下,程瑤昏睡過去。

醒來后,屋裏照耀着玫瑰色的光彩,她才知道已是黃昏,美麗而空寂的黃昏。睡了那麼久,把神志都睡恍惚了,她想洗個澡提振精神。在仿百合花形狀的蓮蓬下,她看到身上殘留着他清晨的暴行,一處處的淤青、齒痕,浮現在她雪白的肌膚上,這實在令人感到憤怒與厭惡。可是,當水滑過這些痕迹時,她愕然發覺一點也不痛,這些斑點成了她身體的一部分,雖然將隨着時間增長而消失,但,記憶是永存的。

該不該原諒他?當泡沫塗滿身後,她這麼問自己。

他醉了,沒有意識下的犯罪,不應該算是犯罪,那麼就原諒他這一條罪行。

但,夜不歸營的行為,是不容寬恕的,對新娘子而言,新郎在外尋歡是恥辱。只是她什麼都不給他,又有什麼資格管制他追求慰藉?更何況她是他買來的新娘,在合約書上,他有完全支配權……

一想到這裏,她的身子骨打起哆嗦,沉重而痛苦的悲傷,壓着她的毛細孔不由地擴張,把窗外的冷空氣統統吸進,使她冷得受不了,隨即以熱水驅除寒氣。

如果他再向她要求揭開那層通往歡樂的紗幕,她不會抗拒了,至少她的靈魂仍是屬於她,這樣就夠了。

他一直都沒有回來,她不敢想是誰在撫平他的怒意,只好把自己和時間結合,成為屋內的擺設之一,彷彿一座冰冷而硬化的大理石雕像。

宋展鵬那兒也沒去,就在她的隔壁再開了間房,面牆思過。

上帝給了他令全世界女人瘋狂的財富、英俊、身體,竟也在他的眼前,塑造一個對他不屑一顧的程瑤。這命中注定的債,使他有如被諸葛孔明打敗的周瑜,不免想以強大的軍隊壓制弱小的蜀兵,以力服人,卻還是功敗垂成。

她一定是他的剋星,他知道。

她像一塊磁石,總能吸引他擾亂原先井然有序的生活,把他逼到角落,順着她磁場的方向,重新組合步調親近她。

訂的房間原本應在今天中午退房,搭下午兩點的飛機結束蜜月,可是,鬧到這樣的地步,怎麼走呢?所以,他把行程延後,取消飛機訂位,延後房間退租的時間,打了通國際電話回家報平安,讓她好好地睡一覺。

他卻不敢合眼,怕她跟自己過不去,跑出飯店,在這語言不通的國度走失。

快到吃晚飯的時間,他CALL飯店的餐車服務,送了套豐盛的法國菜、清雅的香檳和一束淡紫色鬱金香,給了小費后,自己充當服務生,推進她的房間。

黑漆的室內,使他一度找不到她的身影,終於,他看到了瑟縮在靠窗的床邊,有尊半躺的維納斯。

「對不起。」他把花束放在胸前,乞憐道。

「我……」該說什麼呢?她沒有概念,心情看似平靜,卻空洞得很。

「昨晚我不該和陸在暗房裏搞照片搞到大半夜,又在工作結束后,被顏茜兒拿來的酒給留住,喝得醉醺醺地回來非禮你。」

她心平氣和地道:「你是喝醉了,我不會怪你的。」

宋展鵬神情激動地道:「我是故意藉酒裝瘋……」他為自己衣冠禽獸的行為感到汗顏。

「不要再說了,讓它過去吧。」

他求饒道:「如果你真的肯原諒我,那給我一個甜美的微笑。」

程瑤牽了牽千斤般重的法令紋,笑得很勉強。

「這麼苦澀的表情,是笑?還是哭?」

她再一次努力,擠出菱角般的笑容,卻沒防到他伸兩個指頭過來幫忙,硬是弄出兩排皓齒見光。

他眉開眼笑地說:「嘴巴笑成那麼大,這表示你打心眼裏不生氣了。」

「討厭!」她擰着他那隻調皮的手背,狠狠地轉了一圈。

「瑤瑤,我發誓,絕對會等到你主動的那一天。」

「我……我怎麼主動?」她倒抽了一口氣,神經兮兮地問。

「不是說那種在床上的主動,是指你願意接納我,和我同床共眠的邀請。」

「暗示,可不可以?」她心中沸騰翻攪……

「我怕看不出來,你反而以為我不要你,那豈不錯失良機!」他直覺反應道:「何況一年的時間有限,我還想要個你生的寶寶,一、兩次不一定成功。」

「我懂了。」她怪自己愚蠢,老是妄想提升自己在他心目中下蛋母雞的地位。

不可能啊!

「所以你只要明講,我一定會好好地待你的。」他俯下頭,想吻她。

她驀地起身,拍拍裙擺的樣子,就像拍打他掛在臉上的虛情假意。「因為,我是孩子的媽。」

撲了個空的挫折,使他說話語氣轉強。「對。」對女人的善變,他束手無策。

「吃飯吧!」她有如機械人般,走向餐車。

沒有心的機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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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你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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