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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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又過了幾年?

南宮朗黑眸半垂,修長的手指動了動,面容有些憔悴,但下掩其綻放到極致的妖美。

憐君發現,當哥哥內心有魔時,刻意展露的溫潤美貌也掩下住那令人心驚的妖邪之味。

憐君默不作聲,來到南宮朗身側,蹲下托腮。

她虛弱,蹲著聽就好。

「皇上震怒呢,那種事怎能在皇朝發生?尊卑該分哪,不然如何區別那些下賤的奴人?」那太監不知大禍臨頭,語有鄙夷。

「說起來,那五爺有個奴人妻也真可憐了,聽說他瞞着好幾年,今年瞞不過了,終於帶他妻子上京師了。」

憐君呆住。帶春花上京師?怎麼來的?

「五爺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俊秀人兒,想必他的奴人妻姿色更甚三分才是。不知道那仙子模樣……」

那太監噗哧笑了聲,道:

「我上京師的八風別園去請國師入宮時,有瞄到一眼那妻子。那奴人妻像傻子似的,不言不笑,還要旁邊的人一個指令她才有一個動作呢!至於長相嘛,別說宮裏的公王嬪妃了,怕是連一般百姓的閨女都比不過。」

憐君摸摸鼻子。也用不着這樣說她吧,皇朝女子多艷麗,春花是比不上啦……但求春哥哥跟哥哥都說,春花相貌很可愛啊……

「朗弟!」墨隨華驀地出現在轉角,及時奔前扣住南宮朗的右手。

那兩名太監一回頭,面色大變,嚇得跌坐在地。

「還不快走!」墨隨華對着那兩個小太監斥道。

「你當我要殺他們么?」南宮朗不以為然,拂開他的手勁。

「不是嗎?」

「我尚有所求,豈會做出不利自身的事?他們只是嘴碎,傷不了春花。余桐生怎麼說?」提起余桐生時,南宮朗語氣掩不住的恨意。

墨隨華遲疑一會兒,嘆道:

「桐生儘力了。皇朝奴人制度至少有上千年了,要在一夕之間改變,那等同是將天下遽然翻覆,何況,皇上並不喜這樣的改變。」

「是么?」南宮朗垂著眸。

由憐君這角度,可以瞧見他不見光的黑眸抹過焦灼。雖然只是一閃而逝,但憐君已看出哥哥早知此路不通,但仍是抱着一試的心情而來。

奴人制更改?以前她是曾想過,如果世上人人平等就好了,如果沒有奴人就好了,但為什麼哥哥突然……

「這事,總要慢慢來。」墨隨華道。

南宮朗徐徐抬起那雙妖氣甚重的銀眸與墨隨華對視。

「不要!哥哥!」憐君脫口。

南宮朗一頓,妖氣盡失,凝目掃向四周。

「怎麼了?」墨隨華警覺地問。

「……隨華聽見玉石相擊的聲音嗎?」

玉石相擊?墨隨華靜心聆聽一陣,蹙眉道:「沒有聲音啊!」

憐君聞言,苦笑。

是啊!哥哥哪聽得見她在說什麼?她長嘆了口氣:

「哥哥不是急性子,如果有什麼事逼得你明知不可能而為之,那一定是為了我。你想在短時間內廢除奴人制,就得由皇上頒詔,皇上不肯,你內心竟在盤算……如果死了一個皇上,會不會容易些。」

哥哥就這點不好,天生的惡性,明知其行為惡,仍是為所欲為,但七焚在這一世,算是很好了,不似前三世當真是無法無天,無人可管。

只是,哥哥從沒在意奴不奴人,也不曾將奴人放在眼裏,現在這樣的刻意……憐君猛然張大眼,痴痴望着仍然凝神注意周遭的南宮朗。

「哥哥,你……是因為……」那天跟憐君說過,只要春花返陽,他願儘力改變春花不喜的世間。

上不得天,下不得地府,哥哥是人,只能待在人間,即使是百年和尚、即使是皇朝最精鬼神之術的余桐生,都無法辦到上天入地之能。

所以,他只能窮盡他之力,讓春花甘願返回陽間,讓春花四散的魂魄能為返回喜歡的世間而努力。

這希望,未免太過渺小,卻是南宮朗唯一能做的。

只怕,南宮朗絕不會承認,那一夜冤氣入侵,春花魂魄已消失在皇朝中。只怕,她不返陽,南宮朗終其一生便執此信念,要她即使魂飛魄散也不安心。

哥哥,哥哥……

憐君悠悠嘆氣,而後嘴角輕揚,有點抱怨道:

「哥哥天不怕地不怕,偏怕極了我,又愛吃定我。」

玉石相擊聲又起,南宮朗眯眼觀八方,身形不動,卻是全神戒備着。

憐君唇線上揚得誇張,終於忍不住笑了。

「朗弟?」

「春花睡過去的那一夜,也是這樣的聲音在樓外響個不停……」南宮朗咬牙道,惱怒自己沒有一雙鬼神之眼。

墨隨華一怔。到底是什麼聲音?

憐君笑咪咪地,湊上前,踮起腳尖,吻上南宮朗的嘴角。

當然吻不上他,但能多親近他一分都好。憐君手指輕輕撫着他的臉,低聲說道:

「哥哥,這段日子,我蒙皇朝天魂之賜,看見許多事……你道,兄弟相殘,最痛的是誰?子女相互歧視,最痛的是誰?當我站在春花差點葬身的草原間,竟有難以抑止的心痛。這樣的心痛,並不是來自我……哥哥,二千三百年來,皇朝里的百姓,沒一個曾有改變的念頭,甚至,沒有人想過改變兩個字,那時,我才終於體悟皇朝天魂為什麼會領我來到這種皇朝里……」說到這裏,

她抬眸看着南宮朗。

「哥哥是皇朝中人第一個有改變念頭的人。」一頓,她聲音微地發啞的強調:「第一個。」

南宮朗青筋浮現在手背上,若有所思地。

她再道:

「我的運氣比判官舅舅好,是不?有這麼多人為我,七焚只為我……」

她溫柔地傾前環住南宮朗的腰身,笑道:

「我不管哥哥來自何處,也不理哥哥是不是皇朝人心聚集的惡意。哥哥救了我,皇朝天魂已經賜我皇朝氣息,允我成為這裏的子民,從此我不再限於玉春樓里,現在我可是大興皇朝崔憐君,也是大興皇朝南宮春花,你賴也賴不掉了,以後可得要多多包容我了。」她眉開眼笑,滿面暢意,而後扮個鬼臉,撤手後退。

她一身書生白袍,長發垂地,瀟灑揚袖,要退出御花園,哪知南宮朗忽地一聲試探:

「春花?」

憐君回眸,有點吃驚。

南宮朗跨出長廊,妖氣的眼眸下走搜尋着四處,柔聲淺笑道:

「春花,你若是就此離開,可就對我不起了,是不?」

憐君眨巴眨巴地望着南宮朗。

明明這人神色柔軟,嘴裏說着溫柔似水的話語,但戾氣驟增,全身緊繃如銳劍隨時會出鞘似的。

墨隨華尋思一陣,順着南宮朗,泰若自然地說道:

「憐君在么?憐君若是魂魄四散,沒有關係。」他說話極慢,似乎怕四散的魂魄無法細聽。他舉起腕間系著的藍珠,安撫著:

「你儘力過來,這是凝魂珠,朗弟身上也有一個。大佛寺高僧賜法咒在上頭,如遇魂魄不全者,就可收進珠里。魂散者,必會回到親人身邊,只要你看見無道、求春或者藍藍,他們手上都有凝魂珠,你只管進去,等我們聚集你的魂魄,再想法子讓你復生,你懂了嗎?」

憐君眨眨眼,慢慢飄滑了過來。

她偏頭打量那凝魂珠,墨隨華跟南宮朗腕間果然各有一珠,可惜,皇朝的高僧法力實在有限,這珠子……絕對收不齊任何的魂魄。

七焚吶……竟然肯為她系著這樣的珠子。她要是不好好給他們報答一下,她這個春花、這個自認飽讀詩書的崔憐君,豈不是連豬狗都不如嗎?

她可不想當豬,自然是一定要報恩的。

她悠悠嘆息,拂袖遠去,嘴裏輕輕唱着:

人之初,性本善……人之初,性本善……

玉擊之聲遽然而逝,南宮朗心一冷,恨聲道:

「春花!你再像三年前那樣一走了之,不圖回家之路,我必要你地府難受,聽見了沒?春花!」

她垂著臉,沒有回首,嘴角隱約帶笑,而後穿過宮牆,飛揚的白袍漸沒,小指的紅線閃著光芒,垂着地,一路沿向她心裏一直最愛的男人。

12

「京師的蜜果特別好吃,可惜快馬到迷周城,至少也要一個月,那時都熟爛了。今天你總算有機會吃到。來,春花,張嘴。」藍藍笑着,自黃鶯端著的果盤裏取出一粒蜜果,先挑掉了秄,再送到春花嘴邊。

「啊——」托著腮,蹲在角落裏的憐君,跟着春花一塊張嘴。

可惜,果子入了春花的肚子,她這個崔憐君一點味道也沒有嘗到。

涼亭里,藍藍滿意地笑道:

「鶯兒,今天春花的胃口倒好,不枉咱們每天高價訂果子送來。瞧,茶都涼了,你再去端壺溫茶來。」

「是。」黃鶯取過薄毯覆在春花的腿上。

藍藍又挑出新籽,送到春花嘴邊。

「再來一粒,張嘴,春花。」

「啊!」憐君還是張嘴,可惜什麼東西都沒有。她有點發惱,索性起身坐到藍藍對面,試圖狠狠地瞪着她。

藍藍自是看不見她的魂魄,繼續挑着新籽,卻不再送到春花嘴裏。

「哎,這樣算是很好了,是不?」藍藍輕聲道.「以前你躺在玉棺里,我以為你死了,現在,你總算有點生氣,還能站在大太陽底下,就算我們一個指令,你一個動作,我也該滿足了。」

憐君摸摸鼻子,垂涎地看着那籃里的蜜果。

她在這裏觀察兩個多時辰了。這個春花體內有她的兩魂一魄,已有生機,只是需要人照料。

有人叫她吃,她才吃,有人叫她睡,她才睡,她做不得太大的動作,不會說半句話,永遠都是那樣雙眼無神地待在原地。

活像個木偶娃娃似的。

但,至少,春花有明顯的呼吸了,這才是七焚不死心的原因吧?

判官舅舅全力留住她的魂魄,卻只能留住她的兩魂一魄,如今的春花,面色有些淡黑,顯然冤氣還在她體內亂竄找不到出口。

「哼,你搞什麼?」藍藍有點怒地抱怨著:「眼裏只有五哥嗎?你為了護他,竟然弄到魂魄亂散,怎麼不想想我們其他人?哪天我要把你收齊了,非要你好看不可!」

憐君嚇了一跳,開始考慮自己要不要當遊魂了。

藍藍又冷令道:

「瞧,春花這模樣不挺好嗎?你變個崔憐君的相貌真難看,我看了就厭惡!你分明是在挑釁我,對吧?」

憐君一陣沉默。難怪藍藍這麼討厭崔憐君,搞了半天是皇朝天魂化為人身時的相貌。舅舅當初賜他男子相貌時,也說不出為什麼會變出這張臉,害她當時以為她只夠格攀到皇朝最基本的清秀而已。

哥哥果然是不動如山的老狐狸,即使不喜憐君這種皇朝相貌,也能認出她來,了下起啊……

話說回來,雖是午後藍藍閑聊,但一個下午就聽得她不停抱怨,如果哪日春花真的回魂,絕對會被施以可怕的報復吧!

「七小姐,」有奴人來報。「高大人求見。」

「求見?余桐生還沒回八風府里,他是不知道嗎?」她一臉不耐。「府里其他主子呢?」

那奴人明顯懼她,囁嚅著:「都不在……」

藍藍尋思一會兒,對着春花道:

「你在這等等,鶯兒很快就會回來。京師不比迷周城,天大地大也比不過官大,那姓高的,也不過是想巴結餘桐生,咱們總得替余桐生留點面子,他才能在皇宮裏為你尋得良方。」語畢,又對那奴人道:

「你在這裏看着小姐,一刻也不準輕忽。」

「是。」

藍藍攏攏春花的長發,才離開院子。

那奴人輕瞄一眼亭內的春花,咕噥道:

「也只是個奴人妻而已,用得着這麼重視嗎?皇朝律法明訂奴人不得吃高貴的藍寶蜜果,偏主子不理不睬。」

憐君瞄瞄她。還陽之後,春花的奴人身分怕是到老死都擺脫不了,奴人氣味在其次,重要的是皇朝對奴人的歧視……她長嘆一聲,人生不如意事不就十常八九嗎?

她沉思半天,最後轉身面對天地,撩袍長揖到地,清聲說道:

「蒙舅舅多年照顧,今日憐君脫出翼下,從此活在大興皇朝天空下……憐君自知意志不堅,擺脫不了七情六慾,等將來哥哥他們老死後,憐君必歸地府,舅舅那時得再疼著憐君,再罰著憐君。」說至此處,聲音微啞,跪地三拜。

天地間偶有輕風拂面,她靜靜站在原地,慢慢掃過四周天地。雖無異樣,但她知道舅舅在地府里看着一切,遂低聲道:

「憐君就此別過……我一定會努力燒書給舅舅的,等我將來負荊請罪時,舅舅,你可不能罰太重。」

她想她的舅甥攻勢用的應該還算不錯,至少她沒看見黑白無常忽然出現來抓她。

她又看向春花的軀殼,扁扁嘴,搖頭晃腦地嘆道:

「哥哥,誰叫這是我欠你的呢?」說是這樣說,嘴角卻是輕柔柔甜蜜蜜,無可奈何地笑了。

憐君深吸口氣,盯着春花。

好了,要來大鬥法了!

人離魂再難回頭,當日她利用還陽令才能附身到自己身子裏,如今她有天魂當靠山,應該能順利進去。

她慢慢地碰到春花。

一股熱氣迅速蔓延到憐君的魂魄,她來不及退離,那熱氣就用力將她拖進春花的體內。這樣的高溫猶如在盛暑時無風的午後,令人汗流浹背,說痛苦還好,只是熱到她非常想奪門而出。

輕盈之感頓失,取而代之的是肉體的沉重。靈魂周身是黑霧雲繞,這些黑霧是冤氣,對她卻無敵意……這些冤氣不是該衝到她神魂全數離體才罷休嗎?

她錯愕地察覺這些冤氣一接近她的魂魄便交融在其中。

余桐生將她的身殼當容器,打算連殼一塊毀去,他恐怕沒有想到她的清魂能凈化這些冤氣吧?

這些冤氣無止盡,不知要花多少年才能凈化完畢,但她一點也不介意,她自認她能把持住,不教冤氣左右她的意志。

她閉上眼,忍着不適之感,慢慢地融入其身。

許久后——

她終於張開眼,眼珠骨碌碌轉着,首先她瞧見的就是桌上那籃已經挑出籽的蜜果。

肚子感覺飽飽的,她偷偷舔了舔唇,唇舌酸澀……她是在地府太久,失去味覺,所以現在格外敏感嗎?

藍寶蜜果應該是酸甜皆有,好吃得不得了才對,以前藍藍是這麼說的。

那奴人正在花園賞花,於是她迅速偷拿一顆塞進嘴巴里,用力咬下去!

「……」

眼淚飆出來了。

是誰在整她?這麼酸……太過分了!竟然讓她吃了這麼多的酸果!是藍藍在偷害她還是鶯兒?

她小臉皺成一團,正要吐出來,匆地聽見腳步聲,她面色立即一正,那奴人動作好快,奔進涼亭,拿起蜜果想塞進她嘴裏。

她緊緊閉着嘴。不吃,她不吃,絕不吃……

「小姐,快吃啊!」那奴人細聲道。

不吃……不吃……

「這是在幹什麼?」冷冷的聲音自廊腰傳來。

那奴人立即福身,低聲道:

「五爺,奴人正喂小姐吃果子。」

春花偷偷瞄一眼那個走進涼亭的人間絕色,不由得面色發熱。

當人,真不好,動不動就臉紅……

南宮朗淡淡掃過那奴人,語氣帶些陰冷:

「我不是吩咐過,由小姐的貼身丫頭時刻陪着她嗎?人呢?」

「黃鶯去煮茶,七小姐上前廳待客去了。七小姐吩咐奴人在這好生侍候小姐呢!」她有些懼怕地答著。

南宮朗聞言,想起方才回府時,前廳確實有名高官。他不再吭聲,就坐在春花面前,細細拂過她的劉海,隨即一愣。

他輕輕碰着她有些淡酡的頰面,再看看亭外的天氣。

時值秋日,秋老虎仍有些肆虐,難怪春花會熱。

他接過奴人遞上的雪絹汗巾,輕柔地替她抹去面汗,再捲起她的衣袖,擦拭她的雙手。

春花趁機瞄着他俯下的半面。他的額面也是些微的汗珠,伯是自皇宮一路趕回來,確認她還活着……她很想開口,笑着告訴哥哥,她回來了,但她試了好幾次就是說不出話來。

她近鄉情怯,再給她點時間,讓她心理準備一下。

南宮朗忽地抬臉,春花直覺迴避他的目光。

他見她面容紅若秋霞,暗暗驚異,以前春花總是神色沒有光采,哪像今天……他蹙眉,目光移到那籃蜜果,問道:

「今天小姐吃幾顆了?」

那奴人上前數了數,低聲道:

「每天都有七、八顆的量,都是給小姐吃的。小姐已吃了兩、三顆。」

「春花,張嘴。」

春花不情不願,不想讓他看閃閃發光的白牙,但她現在是木偶春花,只能乖乖張嘴。

嘴巴里還有沒吐出來的殘果。

怒氣抹過南宮朗的眼裏,他立即托住春花的下巴,柔聲道:

「別閉上,春花。」他自籃里撿一顆咬上一口,隨即吐在地上。「這是什麼東西?尚未熟透的果子給小姐吃?你好大的膽子!」

那奴人嚇得跪地,連聲道:

「不幹奴人的事,不幹奴人的事……這一籃蜜果都是經七小姐,經黃鶯手的,不幹奴人的事!」

春花眼珠偷偷轉動,瞧見南宮朗的手動了動,似乎想掐死這奴人,她心一跳,正要喊住他,又見他隱忍怒氣,咬牙道:「你下去。」

「多謝五爺開恩!多謝五爺開恩!」奴人撩起裙擺,幾乎是逃難似的跑離院子。

春花覷着他動也不動的身形,知道他還在忍……那奴人出身奴籍,既然哥哥有心廢掉奴人制,那他絕不會在她回來前隨意殺死一個奴人。

哎,哥哥的心意她都知道,她有種就該衝上去抱住哥哥,大喊:我回來了。但她總是……一要張嘴喊,就是心跳加快,難以面對他。

她瞥到哥哥又將注意力轉到她身上,她馬上保持面部不動表情。

她是木偶春花、木偶春花……嗚,她孬種!

南宮朗輕輕壓着她的背,讓她的臉朝下。

「春花,吐出來。」

春花紅著臉,要吐在桌上,他的手指竟探了進來,幫她挖個乾淨。

喂,哥哥……你這樣,我……無顏認你了……很臟耶……

等她吐個精光,南宮朗又讓她坐好,道:「春花,可以了。」他取過帖子,擦着她的嘴。

他微微一笑,輕輕摟住她的身子,吻着她的額面。

她心一跳,以為他發現她回來了,哪知他只是抱着她,任着她身上的奴味沾到他的身上。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她身上有奴味遭人歧視,他就讓自己也沾著這樣的味道。哎,哥哥……

她還是近鄉情怯啊!

她該要怎麼坦承她回來了?直接跳到哥哥身上?還是夜晚突然翻過身壓住他,開心地喊:哥哥,小魚乾突然醒過來了。然後色誘他?咳咳,那當然不可能,論床上折磨手段,她絕對比不過哥哥化身黑山老妖的極色手法。

她偷偷枕在他的胸前,偷偷吸氣,偷偷聞着他身上的氣息。沒有奴味比較好聞是真的啦……

她滿足地閉上眼,開始想睡覺了……

「春花,回來吧!你身子裏不只一魄,你已經不能轉世了,你若是魂魄難聚,可也得想個法子通知我,告訴我該如何救你?」

「……」她嘴巴動了動,最後還是閉上。

南宮朗又輕撫過她的長發,才坐在她身邊,與她一塊度過平靜的午後。

從迷周城載着一個人到京師,少說也要兩個月……自那一夜到現在到底過了多久了?哥哥他都是這樣陪着不會說話的春花嗎?

他很有耐心地擦着她的手,這樣熟練的動作彷彿是他每天都在做……該不會,連每天她的凈身都是由他來的吧?

她內心輕嘆一聲,目光柔軟起來。

南宮朗匆地一停,將她捲起的袖子放了下來,往庭院門口望去。

一身白袍的簡求春拎着小籃子,往涼亭這方向走來。

簡求春一看南宮朗也在,微笑地比手勢道:

「原來你在,那今天我就不念書給春花聽了。」

南宮朗沒有什麼表情,應了一聲,目光落在他手裏的小籃子。

簡求春走進涼亭,看見桌上籃里的蜜果,失笑着比劃:

「原來早買了;方才我經過果子鋪,還有最後一籃價一金,沒人捨得買。我嘗了一顆,正是盛季該有的味道,就買下給春花。她在迷周城多年,沒嘗過京師的名產,這下可好,買到過多了。」

南宮朗自簡求春的籃里取了一顆咬着。

「我來京師的次數雖多,卻少注意這些名果。藍藍說此刻正是盛季,每日差人買一籃回府給春花,這味道,倒是差了許多。」

簡求春一怔,心知有異,也撿了桌上的蜜果吃上幾口。

一入口,他眉頭便皺起。

「這裏的下人恁地大膽,竟如此做事!」

「這些果子春花也吃了好幾天,她不能言語,沒有情緒,即使難以入咽,她也照吃不誤。如果不是我今日早回,怕還要被人這樣欺負下去。」南宮朗神色冰冷。

簡求春聞言,迅速比着手語,說:

「這事總得搞清楚再說。余桐生不會在這種小地方對付春花,有着這樣心態的下人也絕不是全部,你總得為春花積點德。」頓了下,他的手勢略快,彷彿不想讓無神的春花看見。「真想處理那些下人,也得等春花回魂后再做。」

春花心跳加快。她看見了,她看見了……早在看見簡求春紅色的瞳眸后,她就確實體認到他也有兇殘的一面,現在她看見了,那她還能回魂嗎?

「我明白。」南宮朗挑了一顆飽滿果子湊到春花嘴邊。「張嘴,春花。」

「……」

南宮朗見她遲遲不肯張開,柔聲道:

「你別怕,這果子是你求春哥哥親手挑的,自然不會出錯。來,張嘴。」

簡求春瞄他一眼。

春花也很想瞄他一眼,那語氣實在有點酸,但迫於她是木偶春花,只能目不斜移,哀怨地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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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興皇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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