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降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大江東去，這是一個英雄的時代。

剛步出楚望台起義軍臨時指揮所的吳兆麟卻沒有普通士兵們那樣興奮，昨日還只是第八鎮普普通通的一名隊官（連長），今天卻已經成為了武昌起義軍的總指揮，掌握著2多名起義士兵的前途和命運，皺了皺眉，神情似乎有些疲憊，望着冉冉升起的朝陽，有些迷茫，不知路在何方。早年就曾加入過日知會的他，在日知會主要成員被捕以後的這幾年比較沉默，並沒有參加後來如雨後春筍般出現的各種反清社黨。革命尚未成功，那些大大小小的社黨領袖就已開始爭權奪利，為起義的指揮權鬧得不可開交，作為一名純粹的軍人，自然天生就會反感。而且現在的吳兆麟，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懵懵懂懂的熱血少年，對社會現實看得很清，且不說這樣的革命社黨是否真得能革命成功，即使成功，這些為爭權奪利而互相傾軋的社黨領袖就真能把國家治理得更好？說不定還不如腐朽的清政府，至少民眾不受戰亂之苦。咳，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難道革命真的是我們國家必須選擇的一條道路嗎？即使流再多的血也無所謂？這位年輕的軍官心裏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問號。所以開始兩耳不聞窗外事，只是在武昌6軍學堂進修，研究布爾戰爭，日俄戰爭中出現的新戰例，閑暇時則研讀藍統領臨走前所推薦的那本普魯士人克勞塞維茨的《戰爭論》，也因此在軍中博得了智多星的名聲，有失必有得吧。偶爾碰見軍中兄弟們討論，文學社，共進社的時候，也會頗有些自嘲的說：「軍人嘛，還是以保家衛國為己任，政治上的東西還是不要去想太多，咳，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笑，看來戰爭論真是白讀了。」

日子就在這碌碌無為中一天天的流逝，然而這個世界充滿了太多的偶然，十月九日，孫武製作炸彈時生爆炸，起義計劃泄漏，彭楚藩、劉復基、楊宏勝被捕，英勇就義，看着昔日同仁捨生取義，吳兆麟那已冷卻了的血又被激怒得沸騰了起來。十月十日晚，正在楚望台軍械所巡察的他聽到了工程營響起了槍聲，立即下令，打開軍械所，迎接起義軍，與工程營的起義士兵合兵一處后，被鬼使神差的推舉為起義軍總指揮，一夜混戰，居然還指揮得井然有序，先斷電話線，穩守楚望台，出城迎炮隊，直撲憲兵營，打得是又穩又狠，趁亂圍殲三十標的旗人營，當進攻總督府受阻時，親率敢死隊，火燒總督府，看到這個帶著書生氣的年青軍官上了戰場卻如此彪悍，連一些熟識的同僚都瞋目結舌。到了天亮時分起義軍已完全佔領武昌，士兵們6續回到了楚望台，等待下一步行動的安排，而吳兆麟和張振武，蔡濟民，李翎東等起義軍領袖開始討論起義軍都督的人選。這時士兵馬榮前來報告說現二十一協協統黎元洪行蹤，吳兆麟在武昌6軍學堂進修時與黎元洪有一段師生之誼，時任副總指揮的蔡濟民也說「以黎在湖北負人望，且甚得軍心，此時出任都督，最為合適。」其他起義軍領袖也認為應該找一個德高望重、為全國所知的人，才能號召天下，免得別人說起義只是兵變鬧事，致推舉黎元洪為都督，並派遣馬榮等人將其尋回。

已近晌午時分，正在整理清點大清國四大軍械所之楚望台軍械所所儲存的槍支彈藥的蔡濟民，抬頭現吳兆麟仍在呆，輕輕的咳嗽了一下：「畏三兄，怎麼在這裏呆，馬榮他們還沒有找到黎元洪嗎？」

吳兆麟回頭看了看小自己四歲蔡濟民，暗想此人真是勤奮，一刻也不休息，哪像自己這樣有些懶散，不過如此年輕就能在文學社和共進會的同盟中擁有僅次於孫武和蔣翎武的聲望，必然有其過人之處。「哦，是香圃呀，馬榮他們應該還沒有回吧，如果還沒有找到黎統領，你說誰來出任這個都督？孫曉卿（孫武）和蔣伯夔（蔣翊武）不知所蹤，黃克強（黃興）和宋遁初（宋教仁）又遠在海外，群龍無啊」

「要是吳統領和藍統領還在湖北就好了，都是那可惡的張彪，嫉賢妒能，兩位統領不得不遠走北上，昨天晚上怎麼居然讓他給跑了！」蔡濟民話還沒說完，就有一士兵沖了進來「吳總指揮，蔡統領，馬榮他們回來啦，不過黎統領是橫著回來的」

「啊，難道出了什麼意外，黎元洪死了？」吳兆麟怔怔的愣了一下，瞟了一眼蔡濟民，面無表情，似乎並沒有覺得很意外的樣子，暗自揣測若依馬榮那莽撞的性格，在今天這樣混亂的局勢下，與黎元洪生了衝突也不是沒有可能，如果真的出了意外，就悔之晚矣了，畢竟有師生之誼，黎元洪也很欣賞自己的才華，而且此人非常體恤士兵，從不剋扣軍餉，平日也住在軍營，起居作息與士兵一致，的確很有威望，當年日知會案的時候，對日知會同仁多有維護，比如劉靜庵，比如自己。

「走，我們去看看！」兩人剛準備跟着報訊的士兵出門，一臉不愉的馬榮就走了進來，並且開始嚷嚷：「這樣的人也能當我們的都督？平時見他體恤我們士兵，覺得是個人物，大夥都舉薦他來當都督，沒想到好心勸他不管用，居然還和程正瀛爭吵了起來，看着他在那一直說『莫害我，莫害我』的熊樣我就惱了，上去就『輕輕』給了一拳，這人居然就被打昏過去了，真是沒用啊！我們只好把他給「搬」回來了。」說完便在那呵呵的傻笑，似乎有些自鳴得意。吳兆麟瞅了瞅馬榮那粗壯的胳膊，諑磨著這一下果然夠『輕』，不過沒出什麼大事，不然害死了自己恩師，那可就真要內疚一輩子了。

門外的士兵們七手八腳的把黎元洪抬進指揮所，放在椅子上，現這人還沒有蘇醒過來，便都開始跟馬榮打趣：「嘿，馬哥，你那下子可真是夠狠啊，哈哈。」張振武等其他起義軍領袖也這個時候趕了過來，看見黎元洪的熊貓眼，眾人樂成一團。

「醒了，醒了！」打響義第一槍的熊秉坤最先現正迷迷糊糊睜開雙眼的黎元洪，大夥都圍了上去，你一句，我一句的。

「黎統領，你沒事吧？」

「黎統領，要不要看醫生」

「黎統領，馬榮這小子手重了點，但都不是為了推舉您當都督嗎，別太在意啊！」

黎元洪揉了揉眼睛，晃了晃腦袋，獃獃得看着面前這群奇怪的人，有些茫然，半晌沒說話，最後好像使出全身力氣才憋出一句「呃，那個，請問誰是黎統領？」

眾人愕然，錯目相視，頓時鴉雀無聲。吳兆麟暗想,難道抓錯人呢？這個世界上真有長得這麼像的兩個人？這時馬榮突然暴起：「黎元洪，別給老子裝傻，我就不信這一老拳能把你打失憶，再裝，老子再打！」張振武也起狠來：「我們夠抬舉你了，你卻不識抬舉，還裝傻。你昨天親手殺了我們送信的周榮棠同志，我們還沒有治你的罪呢！今天請你來，你要是還反對我們，就是一漢奸，我一槍崩了你！」說完就拔出槍來。

「黎統領可能現在還不清醒，春山（張振武）兄稍安勿燥」吳兆麟立即喝止了他，說完回頭看見黎元洪絲毫沒有在意張振武手中的槍，眼睛只是盯着自己的長辨，嘴張成「o」型，一臉驚異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如果不是最後路費不夠，鬼才坐你的爛飛機，服務態度最差，這次居然玩失事，沒想到這一摔，就回到了民國初年，還成了黎元洪。」

原來此人本名呂彥，英國留學生，機械工程碩士，畢業回國途中飛機失事，醒來之後就生了剛才那一幕，想想自己一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頃刻間變成了快要奔五的老傢伙，按照歷史似乎只有十幾年好活了，不禁有些黯然。隨即又自我安慰，還有十幾年可活，不錯啦，至少比隨着飛機失事而泯滅還是要好得多吧，還可以嘗嘗當民國副總統，總統滋味，即使被北洋軍閥**於鼓掌之中，只是個傀儡總統，也算是不枉此生，何況歷史也許會因為蝴蝶效應而生改變。既來之，則安之吧，經歷了最初的驚愕之後，「黎元洪」慢慢的恢復了平靜。

「統領，你到底怎麼了？」吳兆麟顯得有些焦急。

「哦，沒事，我很好，請問這裏有剪刀嗎？」

「剪刀？」在場的所有人都一愣，他要幹什麼，以身殉國，自殺嗎？那用剪刀也太不像軍人了，不用槍也要用軍刀吧。「統領要剪刀幹什麼？」吳兆麟也感到有些莫名奇妙。

「這條辮子挺不舒服的，我想把它給剪了」黎元洪話音剛落，就聽見士兵們一片歡呼。「剪辨子，對，怎麼都忘了剪辮子，我們再也不是旗人的奴僕，我們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蔡濟民附和著說。

「這真是一個瘋狂的時代呀！」黎元洪暗道，作為一名21世紀的新青年，理所當然的會覺著拖着這麼長的辮子彆扭，哪像個爺們，沒想到這句隨口而出的話能讓人這麼瘋狂，而且也一定程度上間接化解了起義軍領袖們對他的疑慮和不信任。

吳兆麟接着趁熱打鐵：「剪辮之事可以稍後再辦，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請黎統領就任湖北都督，與我們共舉義旗，驅逐韃虜，光復中華。」

驅逐韃虜，光復中華？怎麼聽起來有點像反清復明的口號，那不是把蒙古和東北全丟了嗎？再說辛亥革命不是為了推翻帝制嗎，五十六個民族是一家呀，可是眼前的這些士兵現在殺旗人都殺紅了眼，這可不能直說。黎元洪沉思了一會後反問道：「你們知道什麼是民主，什麼是共和，什麼是孟德斯鳩的三權分立理論嗎？」

大多數起義軍士兵眼裏都充滿了茫然，不知所云的搖搖頭，還有一個士兵的言引起了一片鬨笑，「共和？共和好像就是皇帝不叫皇帝，叫總統吧」。只有吳兆麟，蔡濟民等少數幾個人則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黎元洪，沒想到這樣一個舊式軍官也會研究西方政治制度，而且聽起來比他們知道得更多。

黎元洪接着問：「那你們為什麼要革命？這不是小孩子胡鬧嗎？」

「清政府**無能，喪權辱國，我們為振興中華而革命，黎統領怎麼能說是胡鬧呢？縱然我們士兵們不太明白民主和共和，但為國為民的一腔熱血不能被否認，而且同盟會的孫文博士會帶領我們效法美利堅，法蘭西建立一個煥然一新的中國，黎統領無需多慮，請就職都督。此外我們也找到了咨議局的幾名議員，準備開個會商量成立軍政府的相關事宜，湯議長他們現在就在咨議局等着我們。」蔡濟民反駁道。

黎元洪此時有些騎虎難下，並非不願就職都督，明知武昌起義必然成功，沒有任何危險，又何樂而不為呢？只是有些顧慮，其一，剛來到這個世界，對一切都很陌生，就任都督后，如何能安排人事，指揮戰鬥？所以心裏暗暗定計，這幾天，少說，多聽，多看，特別是要將大家的名字記下來，不然露了馬腳就麻煩了，反正歷史上黎元洪在武昌起義前幾天也幾乎是保持沉默;其二，作為一名舊軍官，若是突然變得對都督這個職位過於熱心，反而會引起革命黨的疑心，特別是歷史上的那「三武」，孫武，蔣翊武，張振武的權利**都很強，需要小心應付。心中暗自做了決定，便苦笑了一下說：「好吧，不過就任都督，此事體大，還是和各位革命同志，咨議局議員共同商議后再作決定，如果你們沒有更好的人選，黎某必然不負眾望。」

「好，那我們現在就去咨議局開會，成立軍政府，布公告，通電全國！」蔡濟民說得鄭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