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阿勤你看看這些東西！」紀媽媽將一大疊的書籍放到紀曉勤書桌上。神色有些驚慌有絲無奈，和更多的不知所措。
「怎麼了？」原本正和原文書奮戰的紀曉勤抬起頭，看着母親凝重的神情有點好笑。不過就是些漫畫小說嘛！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紀母一屁股坐到他的床上。她倒想瞧瞧兒子看完那堆玩意后的表情如何。
「媽你別那麼緊張嘛，曉悠自會有分寸，高中的課業壓力這麼大，讓她放鬆一下又有什麼關係。」想當初他在聯考前還不是每天打球、每禮拜打電動，又不是死讀書成績就一定好。只要有所節制，偶爾調劑一下身心才不會書越讀越呆。
紀曉勤一面安慰母親一邊隨手翻著。剛開始他不覺得哪裏不對，只道是書中人物美了點，可是又覺得哪裏怪怪偏又說不上來。知道看見一幕接吻的畫面才停了下來。眨眨眼，再翻到前面確認一次。
他真的沒看錯！是兩個男人在……接吻！兩個男人？！
紀曉勤丟下手中的書，隨手再抓起一本，快速翻閱。這個動作重複了兩三遍后，他覺得再也沒有勇氣看下去了：「全都是？！」
「全都是！不用懷疑。」紀母好整以暇地抽出一本光封面便極為煽情的漫畫：「還有更精彩的喲。」
畫面中兩名裸身男子以相當不符合人體工學的姿勢交合著。紀曉勤簡直快吐了。天啊！這種東西也能出書，台灣的新聞局倒了嗎？
看着兒子一臉噁心欲嘔的模樣，紀媽媽相當滿意，丟下對他而言非常殘忍的命令：「把這些看完，再去跟曉悠說你的心得感想。」
扔掉燙手山芋讓她頓時神清氣爽，彷彿方才的愁雲慘霧只是紀曉勤的幻覺。
「為什麼？！這種事應該你們女生較好溝通吧。」
「誰叫你是醫學系的高材生，舍你其誰。況且曉悠跟你最親，由你來說比較不會尷尬嘛。」紀媽媽瀟灑的揮手離去，不再理會兒子的哀嚎。
紀曉勤欲哭無淚的目送母親離開。不懂為何會禍從天降，是他太久沒燒香了嗎？天啊！地啊！他真的要看完嗎？紀曉勤一臉厭惡地瞪着那堆「非我族類」的書刊。
光是想像就一個頭兩個大，還的去教妹妹何謂正確性觀念！誰來救救他？真可說是「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
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勉強自己讀完那些恐怖到了極點的書刊，再找了一些文獻資料，紀曉勤敲響了妹妹房門，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叩、叩。「曉悠我可以進去嗎？」深呼吸、冷靜下來，這沒有什麼可怕的。
「請進。」少女清脆的嗓音在厚重的房門阻隔下有些失真。
打開門就見曉悠坐在書桌前，偏著頭看着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二哥。「媽咪逼你來的吧？」曉悠瞭然於心。瞧他一臉無奈與為難，看來他也是千百個不願意。
「你倒挺有自知之明的。」
「我又不是故意要嚇媽咪，只是一時忘了收好嘛。」
「你可害慘我了。」紀曉勤苦嘆一聲：「我可以跟你聊聊嗎？」
「歡迎之至。」她一直在猜，像她小哥這麼帥又溫柔的男人，為何一直不交女朋友，說不定他是個未出櫃或是同志，今天正好探探他的性向。
曉悠跳下椅子，丟給紀曉勤一個坐墊，自己抓了一個抱枕便在柔軟的地毯上隨性坐了下來。紀曉勤則規矩的盤腿而坐。
「你是同性戀嗎？」紀曉勤選了一個奇怪的開場白。
「討厭啦！小哥，人家早跟你說過我喜歡的是『男生』！」曉悠不悅嘟著嘴。
「那你為什麼對那種事……這麼有興趣？」吱吱唔唔，一向自認口才不錯的紀曉勤第一次覺得有口難言。
「你以為看BL的書就是同性戀？」曉悠以「你好獃」的表情瞪着他。
「難道不是嗎？」基本上他的腦袋還是一片混亂。在他單純的人生里從未接觸過這種驚世駭俗、離經叛道的事情。
「當人不一樣羅。你可注意主角的性別？」曉悠像有耐性的老師淳淳善誘著。
「都是男的。」看的他都快吐了。完全想不懂為何有男人會對同性做出性行為。對方有的自己也有，而且光想到那個用來代替女人器官是排泄工具最後出口，就更無法接受。
「這不就得了。如果我是同性戀，那也應該買女生的寫真集吧？」
好像有道理。紀曉勤不自覺認同了妹妹的話。不過……「那你為什麼對男同性戀這麼熱衷？」他越來越無法理解現代少女的想法了。
「因為充滿了禁忌的誘惑、背德的快感。」最主要的是都是男主角，沒有惹人厭的女主角。
禁忌？背德？那又是啥玩意兒？紀曉勤臉上寫滿問號。
「很……有趣嗎？」他實在不知該說什麼了。他在跟外星人說話嗎？
「NO、NO。」曉悠伸出白凈修長的食指在小哥面前晃了晃：「吸引我的是主角陷入禁忌背德、不被祝福的戀情時的痛苦掙扎與交纏着死亡般的痛楚快感。」
她應該只是一個高中生吧？一個應該清純無暇，談著純純之戀的少女吧？是不是他們家太放縱或是教育失敗呢？要不然怎麼專出想法異於常人的黑羊？一個大哥怪怪的也就算了，現在連曉悠都變成這樣，爸媽是不是該反省一下了。
「曉悠你還未成年吧？」那裏頭有多少十八禁的內容呀！
「小哥你太落伍了。現在市面上的言情小說、少女漫畫都嘛在比誰比較有料。太清純的反而沒人看唷。」
紀曉勤強迫自己深呼吸：「OK，我們現在不討論這個，我們的重點放在你選擇的類型。」
「BL？」
「BL？」她一直說BL、BL的，那到底是什麼？
曉悠看出他的疑問好心替他解答：「BoysLove。」
挺貼切的，比GAY、HOMO好聽些。「沒錯，就是BL。」終於導入正題了，紀曉勤的戰才剛開始。
「我知道在你這個年紀難免會對愛情有憧憬，對性有好奇，這都是正常，但相對的正確的性觀念也應該在此時建立。」
曉悠不客氣地打呵欠，真是老生常談沒有創意。
紀曉勤給她一個白眼繼續說下去：「我想男女間的事，學校應該都學了吧。」
沒錯、沒錯。曉悠用力點頭，從國中的健康教育到高中的護理，外加三不五時的兩性座談聽都聽煩了。
「我想也許正因為現在性教育開放豐富，反而讓你對男女之間的事失去好奇心吧。再加上沒有一個能吸引你的男孩出現，所以你轉往一個未知的領域去探索。而實際上你對所謂的愛情還是懵懵懂懂，對現實中的同性戀更是一知半解，只是單純以異性戀的心態去揣摩同性間的愛情。我有說錯嗎？」
一針見血。紀曉勤的一番話讓曉悠低下頭不敢反駁。小哥真的好敏銳喔。曉悠在心中吐吐舌，真不愧是高材生，連這種事都知道。
「你那些書我都看過了，很用心的看完。」
「那你的心得是什麼？」曉悠好奇極了，她一直想知道正常的男生看BL的觀感跟女生有何不同。
「很無聊、很噁心。」
切，曉悠噓着他。
「裏頭很多只是把女生的角色代換男生，故事內容跟一般並沒多大差異吧。」他雖然不看那些漫畫小說，但多多少少也有些概念。
BIMGO！小哥真的有用心看耶，還看出最大的弊病。
「要不就是太過跳脫世俗，有所失真。」簡單來說，就是根本不可能發生在現實生活中。
曉悠的眼睛閃爍著星星崇拜地看着他。
「更重要的是，有些作品所闡述的情感太過灰澀、激烈與充斥毀滅，實在不適合你這個年紀的女孩觀看。」絕對的獨佔、不惜犧牲一切也要得到、絲毫不顧慮他人的愛情，這根本不叫愛。而那些所傳達的意念正好符合曉悠口中的「真愛」。
「還有呢？」曉悠聽的意猶未盡，她總算遇到知音了。
「還有？」紀曉勤沒好氣地賞她一個爆栗：「還有就是那堆一點價值都沒有的垃圾，竟浪費了我一個下午的時間！」
「痛！小哥是惡魔！」曉悠抱着頭躲得遠遠的，深怕一個不小心又被偷襲。
「我是惡魔的話，你就是混世魔王啦。」紀曉勤沒好氣地翻白眼。真想不通那種東西哪裏好看。
他真的很頭痛，尤其還得給她上一堂「健全正常的健康教育「。
「人家就是喜歡嘛！」
「等你上完課還喜歡的話，我就隨便你。」
「上課？」
「沒錯，教你人體解剖生理課。」
「不要啦！」曉悠痛苦哀嚎。
可惜上訴無效、抗議駁回，課照上。
紀曉勤攤開解剖課本：「食物在小腸中吸收完養分後進入大腸，大腸的主要功能就是將水分、礦物質移除，再經微生物作用的結果形成了STOOL（糞便），再經由肝門排出。而大腸的黏膜杯狀細胞可以分泌黏液，具有潤滑功能……」
「所以男生真的也會自己潤滑羅？」曉悠斷章取義地打斷紀曉勤的話。
紀曉勤愣了一下，才懂曉悠指的含意：「那跟女生***所產生的潤滑不同，它只是為了排便順利而已。而且大腸是消化器官不是用來接收性行為的。」
除了醫療行為上的必需，他實在想不通怎麼有人會對排泄出口有性趣，難道真如心理學說的是幼兒「肝門期」沒得到滿足？紀曉琴下定決心日後絕不走腸胃科。
「噗。」曉悠學着豬大郎，噓著小哥。
「接下來我們來談Anus。」
「什麼叫Anus？」曉悠不恥下問。真是奇怪的單詞，沒學過。
「肝門。也就是那些書中所寫的密穴、花徑……等等。」他記不起那些奇怪的用於，不就是肝門嘛。更粗俗的還叫屁X。
「小哥你好粗俗喔。」怎麼可以在淑女面前說這種字眼。
「還有人叫屁……」
「啊！我不要聽啦！」曉悠用尖叫打斷未出口的字。
「這是事實，別老帶着玫瑰色的眼鏡看世界。」紀曉勤一點都不含蓄。對他而言那只是人體的一部分。
「小哥你越來越邪惡了。」曉悠淚眼汪汪地控訴。
「隨你怎麼說。」紀曉勤不理她的撒嬌：「所謂Anus是由內外括約肌所組成，再深入就是Analcolumn（肝門柱）與Analvalves（肝門瓣）結合，上頭佈滿豐富的靜脈網絡。」
「我不要聽、我不要聽了啦！」曉悠耍賴地捂起耳朵，覺得心中架構出的綺麗世界正在崩塌。
「你不聽也不行，我今天的職責就是要讓你了解現實的殘酷，不能讓你一味地沉溺在虛幻的異想世界中。」紀曉勤拉下妹妹的手直視着她。
「這樣的你一定交不到女朋友，然後等你四五十歲時只能相親結婚，娶一個你不愛的女人，因為你根本不懂什麼叫愛情！」曉悠氣呼呼地說。
怎麼話題扯到他身上了，紀曉勤有些哭笑不得：「曉悠你想太多了，我只是還沒遇到一個能讓我傾心的對象。」
「那麼你的條件？年輕、美麗、溫柔、體貼、波大無腦外加少奮鬥三十年？」
「曉悠！」紀曉勤不悅地制止她的嘲諷：「我要求並不多，外貌家世不是我擇偶的重點，我只是想要一個心靈契合的伴侶而已。」說的簡單，但實際上所謂的心靈契合，遠比外在條件的滿足還難的多。
「伴侶？如果他是一個男人呢？」曉悠尖銳的問題讓他一時難以回答。
「男人的話，應該算是友情吧！一個可以交心的摯友。」心靈契合是不需要有情慾的。他從未對同性有過慾望。
「友情？小哥你太自欺欺人了。只因為對方是男人你就選擇愛或不愛，那你的愛情一點價值都沒有。你比我更不懂愛情！」
「我……」被妹妹這樣指責，紀曉勤卻找不到話反駁。因為他也真的是不懂愛情。
「小哥，我替你感到悲哀。在人生的路上，你一下定決心便毫不遲疑地往目標邁進，但在面對愛情時你就是一個懦夫。」
「我要念書了。」曉悠站起來，往書桌前一坐，擺明不理紀曉勤了。
紀曉勤也不再說什麼，反正他該說的都說了，再講下去也沒有用。
見紀曉勤離去后，曉悠趴在書桌上恨恨地罵：「小哥大笨蛋！天下第一大笨蛋！我詛咒你變成同性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