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寢室

女生寢室

一個小時后,蘇雅再次走進李憂塵家。

李憂塵已經脫下了他的白大褂,換上了休閑裝,一個人坐在八仙桌旁吃飯。

令人驚奇的是,那條叫小黑的警犬也溫順地蹲在他身旁,正津津有味地啃著一塊肉骨頭,看上去一點事都沒有,健康的很。

如果不是它的腦袋被剃掉的一塊頭皮,白花花的顯眼,蘇雅還真難以相信。要知道,僅僅一個小時前,它的頭顱還被李憂塵打開,現在卻活蹦亂跳。

「吃了嗎?」李憂塵的聲音含糊不清。

他的嘴裏,塞著一塊肥得流油的紅燒肉,醬色的肉汁順着嘴角流下來。他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嘴唇,有些不好意思。

「呵呵,餓急了,吃相肯定不好看。」

「我吃過了。」蘇雅遠遠地坐到另一張小茶几旁邊。

「找我有什麼事?」

「我想問你,你知道死亡鈴聲嗎?」

「死亡鈴聲?」李憂塵放慢了咀嚼的速度,若有所思,然後呵呵一笑,「你說的是午夜凶鈴吧,一部經典的日本恐怖電影,當然聽說過。」

蘇雅心中冷笑,李憂塵分明在敷衍她。

「李醫師,我說的死亡鈴聲不是恐怖電影,而是現實中發生的事件。南江大學四女生去大塘古村旅遊,當晚三死一瘋,這件事,你真的一點都沒聽說過?」

李憂塵拍了拍腦門,似乎恍然大悟:「哦,對,聽說過。怎麼了,好端端地你怎麼提到這件事?」

「我懷疑,我妹妹的受傷,和死亡鈴聲有關。」

「是嗎?」明顯是不相信的聲調。

蘇雅耐著性子,把她從戴曉夢那裏所聽到和所看到的敘述了一遍。

李憂塵聽得很認真,甚至掏出本筆記,不時地記錄着什麼。他的臉色,越來越凝重。

「這麼說,戴曉夢把自己的耳膜捅穿了,仍然聽到了死亡鈴聲?」

「照當時的情形推測,應該是的。李醫師,你能解釋一下嗎?」

李憂塵苦笑:「我又沒有親眼看到,怎麼解釋得?耳膜破了,怎麼可能還有聽覺?非要解釋的話,只有一個原因,由於過度的恐懼,戴曉夢產生了幻聽。」

「我也是這麼想的。只是,那個恐怖的死亡鈴聲,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確定,你聽到了死亡鈴聲?」

「確定,不但我聽到了,我身邊的一個朋友也聽到了。」

「是什麼感覺?」

「憂鬱,壓抑,令人情緒低落,卻沒有可怕到讓人受不了自殺的程度。」

李憂塵忽然話題一轉:「蘇雅,你看小說時,有沒有被感動得流淚過?」

蘇雅微微一怔:「以前有過。」

「這就對了。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人的情感也是一樣。有的人喜歡音樂,會在悲傷的音樂中黯然淚下。有的人喜歡文學,會在文學作品中自傷自憐。有的人喜歡影視,會隨着影視中人物的際遇而悲痛不已。所以說,每個人都有自己軟弱的敏感區域。現在的都市生活節奏越來越快,壓力越來越大,每個人都存在或多或少的心理隱疾,如果得不到正確的疏導和治療,很容易會產生心理疾病,最常見的就是抑鬱症。如果再被悲傷的音樂、文學、影視等氛圍所渲染,情緒就會變得低落,很可能會產生厭世的心理而自殺。」

「你說的我懂,張國榮就是因為抑鬱症跳樓自殺的。但是,這和我妹妹的受傷有什麼關係?」

「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你妹妹的確患有多種精神分裂病,而且心理長期處於抑鬱狀態,跳樓自殺的可能性極大。」

「那死亡鈴聲呢?是我妹妹的幻聽?戴曉夢她們四個女生,全都產生死亡鈴聲的幻聽?而且一個個都因為幻聽到死亡鈴聲而意外死亡,世上真有這麼巧的事情?」蘇雅的情緒激動地反問。

李憂塵擺了擺手,微笑着說:「蘇雅,你別急,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你有沒有想過,所謂的大塘古村死亡鈴聲事件,都只是戴曉夢她自己說的,沒有旁證,查無實據,事實上並不可信。」

「怎麼不可信?我相信她沒有騙我!」

「從我的專業角度來看,戴曉夢所說的只是她一個人的幻覺。一個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話,怎麼能相信呢?蘇雅,你最近是不是太焦慮了,要不要我幫你做下檢查?」

李憂塵的笑容依然那麼和藹,只是在這和藹的底層,似乎隱藏着什麼,讓蘇雅敬而遠之。

「不用!我才沒病,有病的是你!」

李憂塵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這種性格的人很難相信別人。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訴你,你妹妹的精神分裂症具有遺傳性,因此,我認為你很有必要去做一次精神病方面的全面檢查。」

一想到李憂塵給警犬做開顱手術時的那種狂喜眼神,蘇雅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去做一次精神病方面的全面檢查?扯淡!那種地方,沒病的人也要被逼出病來。

蘇雅沒有在死亡鈴聲這件事上做過多的糾纏,既然李憂塵不肯說,她再追問下去也是枉然。

「我妹妹呢?她的病情怎麼樣了?」

「還是老樣子,持續性植物狀態,也就是你們常說的植物人。」

「那她還能不能醒來?」

「那要看她的造化了。植物人,有的幾天就會醒過來,有的幾年甚至幾十年也醒不過來。」看到蘇雅一臉的失望之情,李憂塵又說,「你也不必太擔心,從電腦掃描圖來看,你妹妹大腦受損傷的地方正在恢復中,也許,過幾天,她就會醒來。」

「是嗎?」蘇雅心中又升起一絲希望,「但願如此。」

既然李憂塵對死亡鈴聲諱莫如深,再追問下去也是多餘,蘇雅客氣地告別。離去時,小黑還站起來,親昵地送她出去。

獨自走在午後的陽光中,蘇雅的心情好了許多。她真的希望,妹妹的病情能像李憂塵說的那樣,幾天後好轉,自然蘇醒。

走到女生宿舍,管理員萬阿姨正百無聊賴地坐在鐵門處看書。

蘇雅走上前,拍了拍萬阿姨的肩膀:「萬阿姨,在看什麼書?」

萬阿姨看書看得太專註,被蘇雅嚇得一哆嗦:「你怎麼神出鬼沒的!差點嚇死我了!」

蘇雅吐了吐舌頭,想去拿萬阿姨手上的書。萬阿姨卻收了起來:「去、去、去,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別拿我老人家尋開心!」

蘇雅隱隱看到書的封面上有「犯罪」兩個字,估計是本推理小說。

這麼大年齡的人,竟然還看這種書?

蘇雅還想和萬阿姨再說幾句話,突然傳來一陣機動車輛的馬達聲,在她的身後戛然而止。

蘇雅回頭,一個西裝革履的男生走出嶄新的紅色標緻跑車,走到蘇雅面前,微微一笑:「蘇雅,好久不見,沒想到在這遇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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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蘇雅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愕,但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幾絲嘲諷,「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鼎鼎大名的江公子,怎麼有空來我們醫學院?不是又看上了哪位美女吧?」

江公子對蘇雅的冷嘲熱諷不以為意,呵呵一笑:「蘇雅,你是知道的,在我心中,你是最美的。」

蘇雅才不吃他這一套:「得了,這句話,你至少對幾十個女孩子說過吧,俗不俗啊,就不能換個花樣?」

「我是認真的。人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為什麼我說假話時,所有的人都相信。而我說真話時,卻沒有一個人相信?」江公子輕嘆道,「只要你願意,我很樂意履行我們的婚約。」

原來,江公子原名江逸風,出自南江的名門望族,其家族在南江市的政界和商界頗具影響力。蘇志鵬雖然在房地產業頗有建樹,但隨着房地產業競爭的日益激烈,很想通過聯姻的方式和江家拉上關係,從而藉助江家的影響力讓事業更上層樓。巧的是,江逸風不知在哪看過蘇雅,對蘇雅是一見鍾情,垂涎三尺,極力鼓動父母贊同。江家也想強強聯合,對南江市的房地產業實現規模性壟斷,雙方是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只是苦了蘇雅,本來就和父親處於冷戰時期,因為這件事,終於爆發了世界大戰。用蘇雅的話來說,就算她去峨眉山當尼姑,也不會嫁到江家。無論蘇志鵬如何威逼利誘,巧言令色,蘇雅始終不肯就範。再加上蘇雅年齡尚小,還在讀書,婚約之事只好被雙方暫時擱置。

儘管如此,蘇家和江家還是實現了商業同盟,私底下更是「親家公」、「親家母」的叫得不亦樂乎。反正大家心中都有數,不過是商業上的互相利用,只要有利可圖,是真心實意還是虛情假意,都沒什麼關係。

江逸風當然不會在一棵樹上弔死。他本來就是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喜歡拈花惹草。因為他那張比女孩子還要標緻的臉蛋,因為他名門望族的背景,因為他闊綽的出手,江逸風的身邊從來就不缺少漂亮的女孩子。

蘇雅聽到婚約氣就不打一處來:「有多遠你就給我滾多遠!別在我面前裝情聖,我看着噁心!」

江逸風早就習慣了蘇雅的脾氣,依然笑容滿面:「你放心,我會等你的。等你玩累了,想通了,再來找我。你也用不着拿那種眼神瞪我,我不是來找你的,在等一個朋友,馬上就走。」

果然,江逸風話音剛落,一個女生從女生宿舍中跑出來,邊跑邊叫:「逸風,我來了!」

蘇雅愣住了,她怎麼也想不到,江逸風等的女生,竟然是妹妹寢室的沈嘉月。

「逸風,我好了,可以走了嗎?」沈嘉月的聲音甜得發膩,彷彿在父母面前撒嬌的女兒般。

「你……」蘇雅指了指沈嘉月,望向江逸風。

江逸風微微頷首,頗有得意之色。對他來說,每一個即將到手的獵物都是值得炫耀的。

沈嘉月這才發現了蘇雅的存在:「你們……認識?」

「當然。」江逸風故意做出一個曖昧的笑臉,「豈止是認識這麼簡單,我和她,關係深著呢!」

蘇雅把臉一沉:「誰和你關係深著呢?別瞎說!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說完,蘇雅頭也不回地走進女生宿舍。

直到蘇雅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女生宿舍的樓梯里,江逸風這才收回神采飛揚的目光,嘖嘖嘆道:「蘇雅就是蘇雅,有味道……」

江逸風沒有繼續說下去,他察覺到沈嘉月幽怨冰冷的眼神,話音一轉:「月月,怎麼了,不高興?」

沈嘉月當然高興不起來。女孩子的直覺告訴她,江逸風對蘇雅有着不同尋常的興趣。如果是別人,沈嘉月或許會一爭長短,但對蘇雅,她毫無信心。

蘇雅以她極具個人特色的姿態傲然屹立,讓人驚嘆於她的容顏她的才氣她的魅力,所有的矯揉造作在她的面前都黯然失色。

沈嘉月有自知之明,對男孩的吸引力,她不可能超過蘇雅,這也是她耿耿於懷的主因。

「是不是很漂亮?當然了,她可是我們醫學院的校花。」酸溜溜的氣味在空氣中瀰漫。

「是嗎?」江逸風不置可否。

沈嘉月沉默了一會,站在樹陰下生悶氣。

江逸風畢竟是***老手,笑盈盈地走過來牽沈嘉月的手:「好了,月月,別生氣,我和她只不過是普通朋友。其實,我和她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只不過兩方的長輩有些生意往來,見過兩次而已。怎麼樣?今天去哪裏?一切行動聽你指揮。」

沈嘉月陶醉在江逸風迷人的笑容中。稚氣的女孩,總是感性超過理性。明明知道是些不着邊際的甜言蜜語,偏偏還要對此深信不疑。

「走吧!」

兩人手牽着手,鑽進了江逸風那輛紅色標緻跑車中。幾分鐘后,這輛紅色標緻跑車駛出了南江市醫學院。

他們先去了遊樂場。在遊樂場,沈嘉月比平常更像不諳世事的小女孩,更顯得純真可愛。事實上,江逸風正是看中了沈嘉月這種自然的純真可愛。混跡情場多時,什麼樣的美女他沒見過,一個比一個虛偽,一個比一個現實,太多的心機和計算讓他感到一些疲倦。所以,他選擇了沈嘉月,彷彿一股清新的晨風吹進了他的世界。

六點十分,江逸風帶沈嘉月去了一個私人俱樂部,那裏有小資女孩夢寐以求的生活。碧波蕩漾的游泳池,儲藏多年的紅酒,高檔精緻的餐飲,訓練有素的服務員,各種休閑運動,全部都是高檔的享受,隨便一樣消費所付出的金錢代價都讓人嘆為觀止。

望着燭光中的江逸風,吃着那些不知名的高級西餐菜,悠揚的小提琴曲在耳邊輕輕吟唱,沈嘉月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整個西餐廳,只有她和江逸風兩個人。杯中的紅酒香氣撲鼻,沒喝就已經沉醉其中。

一杯紅酒,比她一個月的生活費還多。一道菜,比她一年的生活費還多。

沈嘉月自慚形愧,為自己身上廉價的衣裙和皮鞋,在如此高檔的場所是那麼格格不入。怪不得,那些俱樂部會員看她的眼神總是怪怪的。

如果,能一直過上這種生活,那該多好?

並不是沒有希望,只要她能抓住眼前這個男孩的心。但是,她能抓得住嗎?

沈嘉月越想越激動。由於激動,她緊張起來。

「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間。」

「沒關係。」江逸風對這種場面早就見怪不怪了。

沈嘉月的身影剛剛離去,她放在餐桌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抑鬱,憂傷,彷彿垂死之人的囈語,在幽靜的西餐廳里彷彿瘋草一般迅速蔓延起來,輕易就覆蓋掉小提琴的樂聲。

江逸風皺了皺眉,這個手機鈴聲,有種說不出的魔力,一下子就把人帶到悲傷的情緒中,不可自拔。沈嘉月這麼單純的女孩,怎麼會用這種手機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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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女孩。」江逸風搖搖頭,沒有去接沈嘉月的手機。在女士面前,表示出一點紳士風度還是很有必要的。儘管,這鈴聲是那麼怪異,那麼難聽,那麼陰鬱,那麼沉重。

鈴聲響了一會,終於停下來了。在這期間,江逸風感到一陣心煩意亂,突然間變得煩躁起來,似乎心中塞滿了憤怒,鬱悶難忍,總想發泄出來。

沈嘉月沒有聽到她的手機鈴聲,等她回到餐桌時,一切都恢復了正常。

「剛才,你的手機響了。」

「是嗎?」沈嘉月查看手機的來電顯示,熒屏上顯示的竟然是蘇舒。

「怎麼是她?」沈嘉月的手微微顫抖,彷彿一塊巨石投入她的心海,波濤洶湧。蘇舒?她不是成了植物人,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嗎?

江逸風看到沈嘉月花容失色,關切地問:「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沈嘉月強裝笑顏:「沒事。」

「沒事?你的臉色怎麼那麼蒼白?」江逸風伸出手,探了探沈嘉月的額頭,「沒發燒啊?」

沈嘉月輕輕推開江逸風的手,說:「真的沒事,求你了,別問了。」

「沒事就好。」江逸風給沈嘉月倒了一杯葡萄酒,遞到沈嘉月面前,「這酒很好,放了二十年,你嘗一下。」

沈嘉月呷了一口葡萄酒,想了想,還是拔打了蘇舒的手機號碼。

手機里傳來一個機械而標準的聲音:「對不起,你所拔打的用戶已關機。」

沈嘉月這才略微心安點。說不定,是蘇舒的哪個親人,用她的手機拔錯了號碼。

餐桌旁的四支紅燭,淚流不止。點燃身體,燒成灰燼,所換來的,不過是別人的點綴。生命,總有一些事情,像那些紅燭一樣,讓人無法悲傷。

在這個原本充滿浪漫氣氛的餐廳,沈嘉月驀然感到一種無人傾述的孤寂。江逸風也許是個好歸宿,卻不會是一個好戀人。兩人的距離,又豈是貧富差距這麼簡單?

血紅色的葡萄酒緩緩流入喉嚨,醇香,迷醉,飄飄欲仙。眼前的一切,都顯得虛幻起來。天在旋,地在轉,笑容在模糊,燭影搖紅。

江逸風抓住沈嘉月的手:「別喝得太急了,這酒,烈著呢。」

他可不想帶一個醉女回家。

「嗯,我沒事。」沈嘉月用力搖了搖頭,吞下一塊牛肉,勉強壓抑住旋暈的感覺。

江逸風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可沒等他的笑容收起來,一個嬌滴滴的女聲在他身後響起來:「喲,江大公子,真巧啊,又遇到你了。」

江逸風抬眼一瞧,卻是個時髦的年輕女孩,十**歲,緊身牛仔短褲,半透明弔帶小背心,身體的曲線綳得緊緊的,呼之欲出,散發着濃濃的青春氣息。

江逸風似乎很不願意搭理這個年輕女孩,看了一眼,就低下頭,繼續用刀叉切他的牛排。

年輕女孩誇張地叫了起來:「怎麼了,不認識了?我是娜娜啊,你以前的小心肝寶貝。」

江逸風臉部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扔下了手上的刀叉,猛然站起身子,面對着娜娜:「你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娜娜輕篾地笑,「我不過是見到了熟人,問候一下,何必這麼緊張!」

「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你可以走了!」

「不會吧,以前你可是抱着我,整晚說個不停。才幾天沒見,就無話好說了?」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不要老在我面前提以前的事!」江逸風停頓了一下,瞥了眼沈嘉月,繼續說下去,「我警告你,不要亂說話,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娜娜冷笑:「喲,這算不算恐嚇?不客氣?怎麼個不客氣法?我倒想聽聽,你能拿我怎麼樣。要不,你來強姦我?哦,對不起,我忘了,你沒這個能力。」

江逸風的臉一下子變得鐵青,青筋暴出,雙拳緊握,狠狠地瞪着娜娜,彷彿噬人的老虎般,兇惡無比。

娜娜卻一點都不害怕,扔下江逸風,走向沈嘉月:「喲,這位是你新交的女朋友吧,長得好可愛,成年了沒有?肯定沒成年吧,我知道,你就喜歡這種沒成年的處女。每個男人都有處女情結,何況是你這種半拉子的太監,也只能在這種不諳人事的小處女身上逞威風了。」

「夠了!」暴怒中的江逸風一巴掌扇過去,卻被一旁身高馬大的服務員手疾眼快地抓住了。

「對不起,江先生,俱樂部里不允許暴力行為。」服務員顯然受過訓練,力氣比江逸風這種公子哥大得多。嘴裏雖然說得客氣,手卻沒閑着,輕而易舉地把江逸風的手掌按下去。

娜娜更加得意了:「服務員,你看到了,江大公子想對我動粗。作為是俱樂部的一員,我強烈抗議江大公子的野蠻獸行,請求俱樂部開除他的會員身份。」

服務員職業性微笑着說:「娜娜小姐,你也有不對的地方,對江先生進行了人身攻擊。我看,大家各退一步吧,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何必鬧得那麼僵,讓別人看你們的笑話。」

「我對他進行了人身攻擊?」娜娜故意裝出一副驚訝的神情,「哦,我說得句句是實話,如有一句假話,天打五雷轟。你問問江大公子,他那東西,有沒有用!」

服務員當然不會去問江逸風這種事情,他還沒有笨到那種程度,只能一個勁陪笑臉,氣氛多少有些尷尬。

大獲全勝的娜娜得理不饒人,臨走時還對沈嘉月說了一句:「小姑娘,找男人,你還嫩著呢,千挑萬挑,結果卻挑中了一個空心大蘿蔔,中看不中用,到時,有你受的!」

江逸風只能眼睜睜看着娜娜扭著屁股扭出俱樂部。對於一個男人,說他性無能比詛咒他橫死還要惡毒。沒有男人能忍受這種攻擊,而江逸風此時卻不得不忍受。他的痛苦,可想而知。

其實,這個娜娜年齡和沈嘉月相若,但身上明顯有股子風塵味,顯然比沒有踏入社會的沈嘉月成熟和潑辣多了。

娜娜走後,兩人都沒有了胃口。沈嘉月沒有追問,悶着頭吃飯。江逸風怒火中燒,無從發泄,一個勁地喝酒,竟然喝完了兩瓶陳年葡萄酒。

出了俱樂部,坐上紅色標緻跑車,江逸風醉意熏熏。沈嘉月有些擔心:「逸風,你沒事吧,還能開車嗎?」

江逸風把眼睛一瞪:「當然沒事!我有什麼事!誰說我不能開車!」

沈嘉月看江逸風臉色不善,不敢多說,提心弔膽,系好安全帶。

漆黑一團的夜,悶熱異常,一絲風都沒有。車燈搖搖晃晃地映照着前方,行駛在高低不平的道路上。這條路是新建的山路,比較偏僻,平時很少有車輛經過,一路上看不到什麼人影。偶爾,還能看到一座座的孤墳,寂寞地屹立在野草叢裏,冷冷地盯着遠方,緘默無語。

突然,前方十幾米的地方出現一個人影,對着標緻跑車揮手致意。再近一點,看清了,原來竟是剛才冷嘲熱諷的娜娜。

娜娜的深藍色小車停在一旁,應該是發生故障行駛不了。這樣的夜晚,又在人跡罕至連手機信號都薄弱的半山間,想要回到市區可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停車……」娜娜揮着手站到了道路中間。

可是,標緻跑車卻沒有一點減速的意思,反而加快了速度沖了過去。

「停車啊!」沈嘉月驚叫一聲,然後,她看到了江逸風的臉。

江逸風的臉綳得緊緊的,咬着嘴唇,臉上的肌肉,不時抽搐一下,一雙眼睛幾乎要瞪出來,狠狠地盯着前方的娜娜,殺氣凌厲。

「停車啊,你想做什麼!」在這一刻,沈嘉月終於明白了江逸風的用意。

江逸風!竟然!想撞死娜娜!

54樓樓主:fengling1208(貓王)[資料][文集][發短消息][相冊][編輯][回復][管理回復][送禮物]發表時間:2007-11-1222:30:00

行為主義心理學家斯金納曾經說過一段很有意思的話:人是沒有尊嚴和自由的,人們作出某種行為,不做出某種行為,只取決於一個影響因素,那就是行為的後果。人並不能自由選擇自己的行為,而是根據獎懲來決定自己以何種方式行動,因此,人既沒有選擇自己行為的自由,也沒有任何的尊嚴,人和動物沒有什麼兩樣。

一個失去理智的人,是可怕的人,也是可憐的人。現在的江逸風,心中只有憤怒和仇恨,只知道行為的「獎」——撞死娜娜,發泄心頭的怒火,卻完全忽視了行為所帶來的「懲」——法律的制裁。

沈嘉月想要阻止江逸風的瘋狂行為,但她所能做的,僅僅是對着江逸風尖叫一聲:「不要——」

劇烈震動的車廂,緊勒著胸膛的安全帶,飛一般後退的樹木,陡然間膨脹的人影。電光石火間,娜娜的身體已經撲到了紅色標緻跑車的擋風玻璃上,發出一聲凄厲震耳的尖叫聲,被撞得飛了出去。

聽到娜娜的尖叫聲,江逸風這才如夢初醒般,緊急踩剎車,紅色標緻跑車噴著粗氣緩緩地停了下來。

坐在司機位上,江逸風渾身直冒冷汗,整個人彷彿水洗了般,衣服都被冷汗浸濕了,粘在身上透不過氣來。剛才,他只是一時激憤,仗着酒勁發狠。現在,出了一身冷汗,被晚風一吹,打了個寒顫,總算清醒過來,總算知道自己行為會帶來什麼後果。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

想到那句老話,江逸風叫苦不迭,連腸子都悔青了。剛才,他太衝動了。為了這麼一個下賤女人,讓自己陷入牢獄之災,實在不值得。在他眼裏,娜娜的生命,還沒有他的一個小指頭重要。

沈嘉月緊緊抓住車廂的扶手,整個身子縮成一團,不停地顫抖。她不敢說,也不敢動,更不敢看。

令人窒息的沉默。

江逸風抹掉額頭的冷汗,搖下玻璃窗。窗外,傳來輕微的呻吟聲,斷斷續續,十分痛苦。

是娜娜的呻吟聲,她還沒死!

江逸風挪動有些僵硬的雙腿,下了跑車,打着手電筒,慢慢地走過去。

娜娜仰面躺在冰冷的地上,嘴裏不斷流出殷紅的鮮血,彷彿一條歡快的小溪般,綿綿不絕。她的胸腹,被撞得深陷下去,和她身體的其他部位明顯的不協調。她的手,一隻無力地捂在胸間,另一隻手卻軟綿綿的,僅僅有些皮肉連接着手腕,露出暗紅色的肌肉和慘白的骨頭,鮮血噴了一地,紅得刺眼。顯然,那隻手是出於本能撐在跑車上被撞斷的。

空氣里瀰漫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刺鼻,甜膩,那是鮮血的氣味。

娜娜疼得死去活來,差點就要暈過去,但是出於求生的本能,她堅持睜著雙眼。這雙眼,原來是那麼嫵媚動人,現在卻只剩下悲痛和怨恨。

「你……好狠……」娜娜的目光彷彿一把鋒芒畢露的利刃,閃爍著懾人的寒光刺進江逸風的眼中,刺得江逸風難以直視。

江逸風扭過頭,不再觀察娜娜的傷勢,眼神投向深沉廣褻的黑色天穹,彷彿在思索着什麼。

天色陰沉,竟然開始下起了雨,豆大的雨點肆無忌憚地砸在江逸風身上。

娜娜被雨水一淋,略微清醒些,叫了起來:「江逸風,你這個禽獸,不得好死!你這個殺人犯,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江逸風一哆嗦,緩緩地轉過身來,面對着娜娜那張寫滿了仇恨的臉。

「我剛才在想,是不是送你去醫院?」雨水中,江逸風的臉猙獰起來,「可是,你剛才說的話提醒了我。就算我救了你,你也不會放過我,肯定會指控我故意殺人。既然這樣,你就別怪我無情。」

娜娜的臉變形得更加厲害:「不要,救我……求求你,救我……我答應你,只要你救我,我什麼都答應!」

江逸風搖搖頭:「沒用的,娜娜,你求我也沒用。你了解我的為人,我也了解你的為人。只要你獲救,肯定會十倍地報復我。現在,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的。留着點力,向上帝禱告吧。」

娜娜還在苦苦哀求:「江逸風,是我不對,我卑鄙,我下賤,求求你,放過我,不要和我一般見識……」

然而,江逸風決心已定,頭也不回地往回走,鑽進跑車中。

沈嘉月還躲在車廂里顫抖,牙齒「咯咯」直響。長這麼大,她還沒經歷過這麼恐怖的事情。對她來說,沒有嚇暈過去,就已經很不錯了。

「她……怎麼……樣了?」

「不關你的事!」

江逸風惡狠狠地瞪了沈嘉月一眼,發動跑車,緩緩地駛向娜娜。他的目標很清楚——娜娜的頭顱。

尖叫聲再度響起,那是娜娜拼盡全身力氣發出來的,但在音調高升時被硬生生切斷。

一次大幅度的顛簸后,紅色的標緻跑車駛過了娜娜的頭顱。沈嘉月甚至聽到了娜娜頭顱破裂的聲音,沉悶,厚實,彷彿摔破了一個西瓜般。

紅色的鮮血和黃白相間的腦髓混合著在迸裂中噴射出來。

為保險起見,江逸風倒車,反覆輾壓娜娜已經支離破碎的頭顱,確定娜娜必死無疑,這才停下車來。

風狂雨驟,天昏地暗。

紅色標緻跑車上的血跡順着雨水輕輕滑落。道路上一片暗紅色,飄浮着黃白相間的絮狀物。兩旁的花草樹木卻被雨水洗得更加鬱鬱蔥蔥,貪婪的吮吸著娜娜身上流出來的液體。

全身濕透了的江逸風脫下外衣,光着膀子,探出頭,對着娜娜的屍體大叫:「去死吧,婊子!」

紅色標緻跑車再次發動,彷彿一個甲殼蟲,毫無目的地穿梭在雨幕中。

半個小時后,在一個偏僻的山腳,紅色標緻跑車停下來了。

江逸風喘著粗氣,兩眼無神地望着前方的擋風玻璃發獃。

雨依然在下。

良久,江逸風勉強鎮定下來,扭過頭,凝望着受驚小鳥般的沈嘉月。

江逸風長吸一口氣,緩緩地說:「剛才的事,你都看到了。」

沈嘉月拚命搖頭:「沒,我什麼都沒看到!」

江逸風突然笑了,笑得燦爛無比,充滿了柔情:「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你也看到了,是她不對在先,她是咎由自取!」

沈嘉月驚恐地望着江逸風,不知道他想做什麼。

「你別怕,那隻不過是一場交通意外而已。這種事情,每天都會發生的。」

沈嘉月這才回過神來:「是的,是一場交通意外。她突然從道路邊上衝出來,你來不及剎車才撞到她的。」

「說得好!交通意外!」江逸風的笑得更加誘人了,「只是,你說錯了一件事,不是我來不及剎車,是你來不及剎車。撞人的不是我,是你!」

「啊——」沈嘉月張著嘴,怔怔地望着笑容璀璨的江逸風,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皮。

55樓樓主:fengling1208(貓王)[資料][文集][發短消息][相冊][編輯][回復][管理回復][送禮物]發表時間:2007-11-1222:31:00

沈嘉月的智商並不低,一個低智商的人,又怎麼可能考到南江醫學院來呢?此時,江逸風的笑容越璀璨,她的心臟就越虛弱。她親眼目睹娜娜死亡的全過程,親耳聽到娜娜臨死前的苦苦哀求,那麼凄慘,即使是地獄中的惡魔也會於心不忍。可江逸風卻那麼決絕殘酷地輾壓過去,從他以前的戀人頭顱上輾壓過去,沒有一點悲傷和痛苦地輾壓過去。

對於江逸風這種自私到極點的男人,沈嘉月是徹底拋棄了幻想,虛偽的笑容只會讓她越來越心驚膽顫,彷彿面對着一條披着羊皮的狼。

這不,江逸風竟然恬不知恥地說,是她撞死了娜娜!他是什麼意思?他想讓自己成為替罪羔羊?

「不是我……不是我撞的……我沒開車……」沈嘉月結結巴巴地爭辯,眼神慌亂,下意識尋找可以防身的武器。

「月月,別害怕,你聽我說。」江逸風彷彿在哄小孩般,「我會疏通好一切關係的,你不會有事的。不過是場意外車禍,最多賠點錢給她家裏就行了。她家裏的情況我很清楚,無權無勢,由不得他們不聽話。」

「可是,我還是害怕!」

「有什麼好怕的!相信我,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我不想坐牢!」

「傻瓜,怎麼會坐牢呢?意外車禍嘛,娜娜的家人不會追究的,什麼事也不會有。你替我想想,如果你不幫我,以我和娜娜的關係,很容易引起警方懷疑,到時就麻煩了。聽話,幫我這一次,我不會虧待你的。」江逸風威逼利誘,雙管齊下,「只要你幫我逃過此劫,我一定會好好待你的。等這件事過去,我帶你去見我父母,然後到歐洲旅遊結婚。你不是喜歡巴黎嗎?我們就去巴黎好了!我發誓,如果我對沈嘉月負心,叫我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轟!」

「你讓我想想……」沈嘉月動搖了,如果真的能和江逸風結婚,嫁入豪門,鮮衣怒馬,那這輩子也知足了。

「還想什麼啊!」江逸風煩躁起來,「說到底,你還是不相信我!」

沈嘉月急忙說:「不是的!我是在想,怎麼應對警方的盤問。」

「這就對了!」江逸風長舒一口氣,「我沒看錯你,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你就說,你想學開車,讓我把車讓你給開,誰知道娜娜突然從路邊的小樹林里橫向竄過來,你一個沒注意,心慌意亂下,沒踩到剎車,反而踩到油門,導致車子加速狠狠地撞到了她。」

「嗯。」沈嘉月不置可否,低着頭,想着心事。

「我們回去吧。」

紅色標緻跑車終於再次發動了,兩束燈光孤獨地閃爍在黑漆漆的雨夜中,時間過得緩慢而凝重。跑了很久,終於駛到了南江醫學院門口。

「進去吧。好好睡一覺,明天清晨,我陪你去公安局自首。」江逸風伸手摸了摸沈嘉月的頭髮,沒想到的是,沈嘉月竟然打了個哆嗦,躲躲閃閃。

江逸風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沈嘉月顫著解釋:「雨太大了,天氣好冷,我全身發冷……」

江逸風擺了擺手,不聽沈嘉月的解釋:「沒什麼,別想那麼多。你記住,好好睡一覺,明天早晨七點,我會來接你的。」

沈嘉月下了車,傾盆大雨灑落在她的身上,有些藉著風勢直接撞在她的臉上,如一顆顆小石子般,火辣辣的疼。她慢慢地往前走,走幾步,就回頭望一次,看看紅色標緻跑車是否還在原地。現在的沈嘉月,莫名地害怕起那輛紅色標緻跑車,生怕那輛紅色標緻跑車會追上來,將她像娜娜一樣血腥地輾壓。

紅色標緻跑車的車燈在雨中時隱時現,鮮紅的顏色彷彿被鮮血染過一般。遠遠地,望見駕駛位上閃爍著小小的火光,估計江逸風坐在那裏猛抽煙,也不知他在想什麼。

進了南江醫學院,沈嘉月加快了腳步,小跑着跑向女生宿舍。現在的她,只想躲進寢室里,好好地思考,思考如何抉擇她所要面對的人生轉折。

突然,她聽到一陣不同尋常的聲音——車輛行駛的聲音!

彷彿受驚的小鹿般,沈嘉月猛回頭,刺眼的燈光照得她睜不開眼,紅色標緻跑車彷彿瘋了般迅速衝過來。

「啊——」沈嘉月被嚇呆了,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彷彿風雨飄零中的泥菩薩。

然而,紅色標緻跑車並沒有接到沈嘉月,而是在她面前來了個緊急剎車,在離她幾厘米的地方硬生生地停住了。

江逸風從跑車裏跳出來,箭一般地竄到沈嘉月面前,將她緊緊攬入懷中。

「對不起……」江逸風吻了吻沈嘉月冰冷的額頭,「我愛你……」

雨水,竟然是熱的。不對,那是江逸風的淚水!

江逸風,這個遊戲人間的花花公子,極度自私的富家子弟,竟然對她動了真情?沈嘉月驀然有些溫暖的感覺。她相信,江逸風不是在演戲。就在這一剎那,她終於有了決定,決定幫江逸風頂罪。

沈嘉月仰起臉,望着這個她心目中曾經的白馬王子,笑了:「乖,別想那麼多,回家好好睡一覺,明天早晨七點來接我。」

然後,沈嘉月大笑着奔跑在雨中,笑聲彷彿銀鈴般悅耳,飄蕩在漆黑冰冷的校園裏。所有的寒流,在江逸風淚水的溫暖中黯然失色。沒有了心理負擔的沈嘉月,又彷彿成了一個快樂的小精靈,輕盈靈動。

女人,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只需要一點點感動,就可以忘卻男人對她們的傷害。這是怎樣的一種悲哀和幸福?

沈嘉月叫了半天,才叫醒女生宿舍守門的校工萬阿姨。萬阿姨嘴裏直嘀咕,但還是摸索到鑰匙打開大門。

「這麼晚才回來?」

「嗯。」

「都淋成這樣了,趕緊回去換衣服吧,睡之前喝點熱茶,小心着涼。」

「好的,謝謝萬阿姨。」

爬過狹窄黑暗的樓梯,沈嘉月打開寢室的大門,躡手躡腳地走進去。寢室里很暗,沒有燈光,靜悄悄的,女生們似乎都睡著了。

沈嘉月走到水房,拉亮燈,脫下早已濕透了的衣裙,半裸的身體雪白雪白的,起伏有致,在朦朧的黃色燈光映照下彷彿一座潔凈的白瓷器,白得耀眼。她看了一眼鏡中的**,頗有得色,低下頭,用干毛巾擦拭濕漉漉的頭髮。

兩分鐘后,沈嘉月擦乾了頭髮,準備卧室里尋衣服穿。一抬頭,卻看到一個人影站在光影交錯的地方,斜倚著水房的門口,嘴角微微翹起,冷冷地望着她。

竟然是蘇雅!

沈嘉月陡然一驚。

不知道為什麼,一看到蘇雅,沈嘉月的好心情就無影無蹤了。蘇雅身上的那股氣勢,壓抑得她難以呼吸。所有的自信與驕傲,在蘇雅面前都變得可笑起來。

蘇雅是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

這麼晚,蘇雅為什麼還沒睡?她這樣望着自己,究竟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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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月很不自然,裸露著的肌膚有些癢,難以忍耐。

「可憐的人!」蘇雅的聲音在寂靜的水房間里格外清晰。

沈嘉月「哼」了一聲,沒有說話,雙手抱胸,昂首走出水房。越過蘇雅的時候,她偷偷地瞥了一眼蘇雅。

蘇雅還是那樣冰冷,那樣驕傲,完全不把沈嘉月放在眼裏。她的眼神,彷彿一個不沾人間煙火的神居高臨下地望着凡間卑微的可憐生物。

儘管,沈嘉月強裝出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可她的心卻被蘇雅深深地刺痛了。無論江逸風和蘇雅的關係怎麼樣,潛意識中,她還是把蘇雅當作了對手。問題是,這是一種不公平的對決,也是她永遠無法獲勝的對決。

卧室里,星星和小妖睡得正香,甚至可以聽到她兩細微的呼吸聲,沈嘉月沒有亮燈,踮着腳尖,在黑暗中摸索到衣櫃,憑手感尋到一件睡衣,穿上,上床睡覺。

隨後,蘇雅也走了進來,悄無聲息,彷彿一隻夜行的貓,爬到蘇舒的床鋪上。

時間一點一點地逝去,卧室里靜悄悄的,窗外的雨點劈哩啪啦,無情地擊打在玻璃上,粉身碎骨。

經歷了那麼多事,沈嘉月實在疲倦,一睡到床上,思緒就飄忽起來,眼皮直往下拉,迷迷糊糊睡著了。

沈嘉月並沒有睡安穩,她被一陣急促的鈴聲驚醒。鈴聲並不大,卻有着古怪的旋律,完全不像是一首正常的曲子,音調的起伏沒有一點鋪墊,讓人聽着極不舒服。

這是什麼鈴聲?

沈嘉月自奇怪,鈴聲卻又變了,忽然間變得特別尖銳,彷彿野獸臨死前的悲嚎,又彷彿空襲時發出的警報,一下子就攫住了沈嘉月的心,讓她情不自禁地緊張起來。

鈴聲是從沈嘉月的手機上發出來的。

怎麼可能呢?

她記得很清楚,從來沒有下載過如此難聽的鈴聲。但她又的的確確看到了自己的手機在床頭震動,發出淡淡的藍色熒光。

這麼晚,又有誰會打電話來?難道,是江逸風?

沈嘉月伸手,手機的強烈震動讓她難以握緊,甚至帶動着她的身體微微震動。

瞄了眼手機熒屏,上面顯示了「江逸風」三個字,果然是他打來的。

按下接聽鍵,手機的震動停止了,身體靜止下來。將手機拿到耳邊,不知怎的,心裏竟然莫名地有些慌亂。

手機里傳來沉重的呼吸聲。

等了一會,沒有聽到江逸風的聲音,沈嘉月忍不住問:「逸風,這麼晚打電話,有什麼事嗎?」

手機里傳來的並不是江逸風的聲音,而是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請問,你是沈嘉月小姐嗎?」

沈嘉月問:「我是沈嘉月,你是誰?」

「我是誰並不重要。」

沈嘉月警惕起來:「你和江逸風是什麼關係?」

女孩的聲音很輕佻:「你猜呢?」

沈嘉月隱隱不安,這麼晚,能用江逸風手機的女孩,肯定和他關係曖昧。她甚至可以想像,江逸風死豬一般地睡在這個女孩的身邊。

沈嘉月以退為進:「太晚了,沒什麼事的話,我要睡了。」

女孩咯咯直笑:「你一個人睡,不寂寞嗎?」

「無聊!」沈嘉月重重地按下中止鍵,準備關機。奇怪的是,她試了幾次,都沒辦法中斷電話。

難道,手機壞了?

女孩的聲音不依不饒地從手機里傳出來:「沈嘉月,想知道我是什麼人嗎?告訴你也無妨,我是江逸風的女朋友。」

「女朋友?」沈嘉月半信半疑,心裏彷彿被針扎了般疼痛,嘴上卻說,「那又怎樣?和我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關係大著呢!怎麼會沒關係!因為,這個身份,我很快就會轉給你。」手機里傳來女孩幽幽嘆息聲,「你知道守活寡的滋味嗎?和他在一起,比守活寡更難受,因為他中看不中用,根本就盡不了一個男人的義務。那個詞是怎麼說的?我想想,想起來了,叫早泄,呵呵……」

沈嘉月實在受不了:「夠了!別說了!賤貨,去死吧!」

「不要!沈嘉月,是我不對,我卑鄙,我下賤,求求你,放過我,不要和我一般見識……」

聽到女孩奇怪的哀求聲,沈嘉月突然想起一件事,大腦「轟」的一聲炸開了,如受重擊。

她總算想起來了,這個女孩的聲音,似乎……似乎和那個叫娜娜的女孩聲音很相似。

「你……究竟……是誰?」卧室的溫度迅速降了下去,一陣徹骨的寒意鑽進了沈嘉月的身體。

「沈嘉月小姐,你可真健忘,就在幾個小時前,我們還見過的。」

幾個小時前?那時,她正和江逸風在私人俱樂部遊玩。她所見過的女孩,只有一個人,那就是被江逸風活生生撞倒並輾壓致死的娜娜!

「你……真的……是……」沈嘉月嘴唇哆嗦了好一會,才說出那個名字,「娜娜?」

「我就說嘛,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那麼健忘呢!呵呵……」娜娜在手機那邊笑得很開心。

「不可能的……怎麼可能……你不是……」

「我不是死了嗎?」娜娜停頓了一下,聲音突然變得陰森起來,「我是死了,被你們兩個人害死了!我死得好慘!我不甘心!我一定要找你們血債血償!」

「不關我的事……」沈嘉月帶着哭腔說,「我沒有害你,我想救你的……真的,我是真心想救你……」

「你想救我?你眼睜睜看着我被江逸風撞倒在地下,眼睜睜看着我的頭顱被他壓成碎片,無動於衷,還幫他頂罪自首,你就是這樣救我的?」

沈嘉月咬了咬手指,痛!

不是夢!這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手機那邊的女孩,真的是娜娜?仔細想想,如果不是娜娜,她怎麼會知道這麼多事?就連她準備幫江逸風頂罪的事都知道。要知道,這件事,天知,地知,江逸風知,她知,除此之外,沒人知道。

除非手機那邊的女孩真的是娜娜的鬼魂,不然,她又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娜娜的鬼魂,找她和江逸風報仇來了!

想到這,沈嘉月嚇得魂飛魄散,蜷縮成一團,全身顫慄不止,過了好一會才說:「娜娜,求求你,放過我,別害我……」

娜娜的聲音冷酷無比:「你不要求我,求我也沒用的。你和江逸風,都要下來陪我!很快,我們就能見面了。到時,所有的事情,都要做一個了斷。」

「不——我不想死!」

「閉嘴!誰想死?可是,誰又能不死?」娜娜瘋狂大笑,「你想不想知道你是怎麼死的?豎起耳朵聽吧!」

娜娜說完后,沉默了幾秒,接着手機里傳來一陣凄厲的慘叫聲,夾雜着機動車輛行駛的聲音。

沈嘉月聽出來了,是她自己在慘叫:「逸風——求求你——不要——」

紅色標緻跑車的發動聲,江逸風的怒罵聲,沉悶的**相撞聲,清脆的骨頭碎裂聲。種種聲音,混合在一起,似乎江逸風輾壓娜娜的情景再現。

沈嘉月拚命擊打手機的中止鍵,可怎麼也沒辦法中斷電話,索性將手機狠狠地摔向地面。

手機四分五裂,可怕的聲音消失了。

「啪」的一聲,燈亮了。

星星,小妖,蘇雅,都睜開了眼睛,望着尖叫中的沈嘉月,不知所措。

「沈嘉月,你怎麼了?」

「是不是做噩夢了?」

星星和小妖起床,走過去探望沈嘉月。

沈嘉月卻掙開了兩人的手,穿着睡衣,光着腳丫發瘋般衝出寢室。

等兩人穿好衣服追出去,哪裏還看得到沈嘉月的影。女生宿舍樓外是一片漆黑,只聽到「答」、「答」的雨聲,狂驟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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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月失蹤了。

沈嘉月離開女生宿舍時,只穿了件睡衣,沒帶一分錢,也沒帶手機,按理說,應該跑不遠。

奇怪的是,星星和小妖在醫學院附近到處尋找,卻沒有找到一點和沈嘉月有關的線索。女生宿舍的管理員萬阿姨說沒看到她出去,保衛處的保安、醫學院附近經商的小販、平時來往密切的同學、她的家人,在她離開女生宿舍后都沒有見到過她。也就是說,沈嘉月彷彿一滴水般,無聲無息地人間蒸發了,沒留下一點痕迹。

這多少有些反常。

三天後,沈嘉月的家人決定報警,警方將沈嘉月列為失蹤人口,按慣例派了個刑警來醫學院調查。

蘇雅沒想到的是,來調查的刑警竟然是馮婧。

雙方都有些驚訝。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蘇雅,我們還真有緣,走到哪裏都能遇到你。」馮婧微微笑着說。

馮婧想調和一下女生寢室里的氣氛。這裏的氣氛太壓抑了,星星和小妖一臉的悲傷,情緒低落。蘇雅卻面無表情,冷眼旁觀,拒人於千里之外,誰也猜不到她在想什麼。

「又是你?」蘇雅卻毫不理會馮婧的熱情,微微仰起頭,挑釁似地望着馮婧,「怎麼不讓蕭強來?」

「蕭隊最近很忙,來不了,我來也是一樣的。」馮婧知道蘇雅在指桑罵槐,冷嘲熱諷她的偵察水平。

本來,馮婧也不想接手這件案子。南江市最近的治安很不好,到處有惡性刑事案件發生,刑警們忙得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身為刑警骨幹的她,應該去偵察那些重案要案,這樣才能立功受獎,有所表現。可蕭強也不知安什麼心思,偏偏派她來醫學院,調查這麼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女學生離校出走事件,還說她是女警,對醫學院又熟悉,是最合適的人選。沒辦法,誰讓她選擇了刑警這一職業,心中再不願意,組織紀律還是得服從的。

「是嗎?」蘇雅明顯置疑的口氣。

馮婧知道蘇雅的脾氣,懶得和她解釋,拿出記錄本,詢問沈嘉月的情況,尤其是沈嘉月出走那晚的情形。

「我們也不知道沈嘉月為什麼出走。那天,她說要和朋友出去玩,玩得很晚才回來,回來時我們都睡著了。凌晨兩點多,她突然把我們吵醒,將手機摔到地上,整個人都瘋了般,拉也拉不住,連鞋子都沒穿就衝出了寢室。我和星星趕緊追過去,可她卻冒着傾盆大雨往外跑,天太黑,一下子就跑得無影無蹤了。她身上又沒帶錢,孤單一個人,很容易出事。天亮后,我和星星到處找,問了很多人,都說沒見到她。」

「和一個朋友出去玩?什麼朋友?你們知道是誰嗎?」

小妖望了一眼星星,猶豫了一下,說:「我們不認識,不過,聽沈嘉月講,那個人很有錢,長得也帥,經常開一輛紅色標緻跑車。」

蘇雅插了一句:「那個人叫江逸風,江氏家族的大公子。」

「江氏家族?」馮婧微微一怔,她知道江氏家族在南江市的影響力。近幾年來,江氏家族風生水起,人才輩出,在政界和商界發展都很順利,形成一股龐大的力量。

「那沈嘉月還有沒有其他比較親密的朋友?」

小妖搖搖頭:「沒有,除了那個叫江逸風的男人,就屬我們和她走得最近了。平時,有什麼事,她都和我們說的。」

馮婧問了一些其他的情況,沒有什麼收穫。她始終搞不懂,沈嘉月為什麼會深更半夜冒雨出走。聽小妖說,她把手機摔壞了,難道,她接聽到令人無法控制情緒的電話?

「死亡鈴聲!」蘇雅望着冥思苦想的馮婧,冷冷地說,「沈嘉月聽到了死亡鈴聲!她現在肯定已經死了。」

「死亡鈴聲?」

「是的,死亡鈴聲,它來了!南江大學四個女生去大塘古村遊玩,因為聽到了死亡鈴聲,一個接一個地意外死去,即使躲在不見天日的精神病院也沒辦法逃脫。蘇舒在日記里寫得很清楚,她聽到了死亡鈴聲,所以才會發生意外。現在,輪到了沈嘉月。那晚,我朦朦朧朧中醒過來了,聽得很清楚。沈嘉月聽到了死亡鈴聲,被死亡鈴聲嚇壞了,所以才會拚命地摔壞手機,發瘋般的衝出去。這個寢室的人,都會輪到的,小妖,星星,還有我,都會輪到的。」蘇雅鐵青著一張臉,每個字都彷彿從她嘴裏擠出來的,緩慢而抑鬱。

空氣顯得特別沉重,讓人透不過氣來。

馮婧勉強笑了笑:「蘇雅,別開玩笑了,什麼死亡鈴聲,我聽都沒有聽說過。」

蘇雅的臉色冷得嚇人:「我沒有開玩笑!你沒有聽說過,只能說明你比較幸運,死亡鈴聲還沒有找上你。南江大學的四個女生,然後是蘇舒,現在又是沈嘉月,信不信由你們!」

女生寢室里沉寂下來,電風扇無力地「嗡嗡」轉動。

良久,還是馮婧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好了,我也該走了。蘇雅,你能送送我嗎?」

蘇雅看了看臉色蒼白的小妖和星星,嘴角浮現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對馮婧點點頭:「好的。」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女生寢室,走到女生宿舍時馮婧放慢了腳步,停下來等蘇雅。

「剛才,你是故意嚇她們的吧。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蘇雅站住了:「你能不能不要問這麼多?專心做好你份內的事?比方說,找到沈嘉月的屍體。」

「你真的認為,沈嘉月已經死了?」

「是的。」

「你憑什麼這麼肯定?有什麼理由嗎?」

「沒理由,憑我的直覺。」

馮婧無語。她不是不相信直覺,在生活中,她也有過很多次直覺,而且準確率還很高。據說,股市中的高人,買賣股票並不靠什麼技術分析,而是靠他們對股票漲跌的直覺,也就是所謂的盤感。但身為刑警,她又不能憑直覺去做出判斷。

「蘇雅,你陪我一起去找女生宿舍的管理員,好嗎?」

太陽刺眼,蘇雅用手遮住眼睛,遙望着遠方的蒼穹,若有所思,半晌才回過神來:「好,走吧。」

剛才,蘇雅那樣驚嚇同寢室的女生,到底是什麼用意呢?難道,她懷疑妹妹的意外和那兩個女生有關?

馮婧現在越來越摸不透蘇雅的心思了。

沈嘉月那樣一個女孩,不可能從女生宿舍的鐵門上翻越出去,肯定是有人給她開門的。也就是說,身為女生宿舍管理員的萬阿姨,才是最後一個見到沈嘉月見過的人。只是,萬阿姨卻說她沒有看到過沈嘉月,她是否在說謊?她又為什麼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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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阿姨對馮婧和蘇雅的到來顯得特別慌張。

「別怕,我只是來找你問點事的。」亮明了身份后,馮婧迅速打量了一下萬阿姨的住處。

萬阿姨的住處很簡單,一張單人床,一個小桌子,幾個凳子,一個小彩電,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廚房用具,把這個房子擠得滿滿的,散發着一股子怪味。

「坐吧、坐吧。」萬阿姨很熱心地給她們倒了兩杯茶,只是那杯子裏滿是黑色的茶垢,看着噁心。

馮婧和蘇雅接過熱氣騰騰的茶杯,卻不約而同地隨手放到一邊,都不想喝。

「我想問問你,你最近有沒有看到過這個女孩?」馮婧拿出沈嘉月的照片給萬阿姨看。

萬阿姨拿過照片,戴上老花鏡看了好半天,這才囁嚅地說:「看到過。」

「說說當時的情形。」

「前幾天的一個晚上,大概十二點左右,下着大雨,她淋著雨,叫我給她開門,放她進女生宿舍。」

「有沒有看到其他人?」

萬阿姨搖搖頭:「沒有,就她一個人。」

「之後呢?你有沒有看到她?」

萬阿姨突然閉上嘴,望望馮婧,又望望蘇雅,搓搓手,一個勁地乾咳。

馮婧和蘇雅對望了一眼,顯然,萬阿姨心中有鬼。

馮婧和顏悅色地說:「萬阿姨,你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事實是怎麼樣的就怎麼說,我不會為難你的。」

誰也沒想到,萬阿姨突然大哭起來:「我的命好苦哇……吃了一輩子的苦,無兒無女,老了沒人可憐……」

沒辦法,馮婧只好柔聲細語地在一旁勸解。勸了半天,馮婧才曉得萬阿姨失聲痛哭的原因。

原來,她現在孤家寡人一個,好不容易才找到這份輕鬆的工作,怕說出實情,醫學院的領導和沈嘉月的家人會怪罪於她,丟了這份工作,所以才堅決否認是她開門放沈嘉月出去的。

馮婧再三保證不會將這件事外傳,萬阿姨這才說出實情:「那天凌晨,我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聽到一陣門響,是被人用腳踢的那種聲響。我想,這麼晚,下這麼大的雨,敲門的是不是有神經病?打開門一看,是幾個小時前淋著雨進來的那個女學生。當時我就覺得不對勁,我就問她,這麼晚有什麼事?那個女學生看上去很焦急,不肯進來坐,而是搖著鐵門的柵欄一個勁地叫我開門。起初,我覺得這事蹊蹺,擔心她出事,不肯開門。可那個女學生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竟然衝進房間來自己找。她一邊找,我一邊勸她,問她有什麼急事,不如等天亮后再說,或者先打個電話讓朋友幫忙,可她根本不聽我的。找了幾分鐘,她沒找到鑰匙,很不甘心,拔了個電話,背向著我,捂著話筒嘀咕了幾句,突然放下電話,從桌上搶到一把剪刀,對着我大叫,要我趕快開門!那架勢,隨時可能撲到我身上來!我嚇壞了,只好給拿出鑰匙給她開了門。那麼大的雨,她想也不想,掉頭就往門外跑。第二天就聽說,這個女學生失蹤了,生死不明。我怕學校追究我的責任,開除我,只好對他們說謊,我也不是不得已啊,我一個孤老婆子,命好苦啊,沒兒沒女的,你們可憐可憐我,千萬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

馮婧說:「萬阿姨,你放心,我們絕對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的,對不對,蘇雅?」

蘇雅點點頭,退了出去。喜歡乾淨的她,實在受不了房間的那股子怪味。

站在門外,蘇雅說了兩個字:「電話。」

蘇雅在提醒馮婧,沈嘉月失蹤時打了個電話,這是特別關鍵的線索。其實,用不着蘇雅提醒,馮婧已經在詢問了:「萬阿姨,你還記得沈嘉月撥打的那個電話號碼嗎?」

萬阿姨翻出一個舊作業本,說:「那個女學生一走,我就按了下重撥鍵,把這個電話號碼記下來了,你看,有沒有用?」

馮婧喜出望外:「有用,當然有用!謝謝你了,萬阿姨,等找到了沈嘉月,我再好好地謝謝你。」

馮婧記下了那個電話號碼,向電信局查詢。果然,那個電話號碼的主人就是江逸風。

馮婧和蘇雅是在江氏家族的一個公司里見到江逸風的,他在這裏挂名當了經理,儼然一副商界老闆的打扮,派頭十足。

簡單的介紹后,馮婧開門見山地拋出了問題:「江逸風,沈嘉月失蹤了,你知道嗎?我想找你了解一點情況。」

江逸風顯得很驚訝:「沈嘉月失蹤了?怪不得她這幾天沒來找我!」

「三天前的凌晨,她離開醫學院出走了,下落不明。我想問你,你後來有沒有見到過她?」

江逸風想也沒想,說:「三天前?哦,那天晚上,我把她送回醫學院后,回家就睡著了。後來,就再也沒見到過她了。」

馮婧盯着江逸風的眼睛,問:「可是,沈嘉月失蹤前曾給你打了個電話。」

江逸風的眼睛裏看不到一絲慌亂:「是啊,凌晨的時候,她還給我打了個電話,要我去找她。那麼晚,外面又下着大雨,我才不去呢,叫她回寢室睡一覺,有事明天再說,然後就掛了電話。」

馮婧半信半疑:「就這些?」

「就這些。兩位美女還有什麼事想問嗎?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啊。」江逸風得意的笑。

沒有真憑實據,馮婧拿江逸風沒轍,他的家庭背景也讓馮婧投鼠忌器。

一直沒說話的蘇雅卻笑着說:「請問江經理,沈嘉月失蹤的時候,你住在哪裏?能否帶我們去參觀一下?」

江逸風愣了一下,很快就笑了:「沒問題,兩位美女肯賞光去寒舍,正求之不得啊。你們等下,我和公司打個招呼就走。」

「好,我們在樓下等你。」

蘇雅拽著馮婧先行下樓。

馮婧問:「真的要去?」

「當然,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沈嘉月就是在那裏被害的。」

「你為什麼這麼肯定沈嘉月已經死了?而且是被江逸風所謀殺的?」

蘇雅警惕地觀察周圍,四處無人,這才低聲說:「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覺得沈嘉月已經死了。她這樣單純的女學生,既沒有錢,長得也不是天香國色,生活***又小,值得懷疑的人本來就不多。你剛才問江逸風時,你有沒有發現什麼?」

馮婧回憶了一下,搖搖頭:「沒什麼發現。」

「你沒有發現,他剛才的樣子,太鎮定了?按理說,沈嘉月是他的女友,聽到沈嘉月失蹤的消息,他應該驚惶失措,焦急萬分。可你看,他實在太鎮定了,好像早就知道沈嘉月已經失蹤了。還有,沈嘉月三天都沒打電話找他,他也沒打電話給沈嘉月,你不覺得奇怪嗎?而且,他對你的提問,回答得從容不迫,不像是臨時想起來的,更像是早就有了標準答案,等着你來詢問。」

「啊——」現在回想,當時的情景就是蘇雅說得那樣,馮婧不得暗自佩服。雖然,沒有蘇雅的提醒,她遲早也會想到這些,但蘇雅思維的迅捷還是讓她吃了一驚。

馮婧還想再說,一抬頭,江逸風已經開着一輛黑色的奧迪小車來到了身邊,搖下車窗,笑眯眯地叫她們上車。

不知怎的,馮婧心中一陣反胃。江逸風笑眯眯的樣子,過於陰柔,讓她沒來由地想到了電視中的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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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婧和蘇雅上了車,坐在後排的座位上,黑色奧迪嘶啞了一聲,緩緩加速。

蘇雅四下看了看,突然想起一件事:「喂,你不是有輛嶄新的紅色標緻跑車嗎?怎麼又開這輛黑色舊奧迪出來,也不怕丟了你江大公子的臉面?」

江逸風瞄了一眼反光鏡里的蘇雅,說:「那車子借給朋友開,結果出了交通意外,現在還扣在隊的停車場呢。」

「是嗎?你倒真大方,肯把新車借給別人。」

江逸風大笑:「蘇雅,只要你喜歡,別說是一輛車,就是一幢房子,一個公司,我都借給你,怎麼樣?還有,我們之間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馮婧望了望江逸風,又望了望蘇雅,一頭霧水:「你們兩人認識?」

江逸風誇張地叫起來:「認識!怎麼不認識?馮警官,你還不知道吧,蘇雅是我的未婚妻,我們很快就要結婚了,到時請你賞臉來喝杯喜酒。」

「未婚妻?」這回,輪到馮婧傻眼了。她的想像力再強悍,也想不到蘇雅和江逸風還有如此一層關係。

蘇雅沒好氣地說:「別聽他瞎說!什麼未婚妻,扯淡!也不照照鏡子!」

江逸風顯得很委屈:「我照了鏡子,每天早上都照,沒什麼問題啊!馮警官,你來評評理,我的長相,會對不起觀眾?」

馮婧笑了:「哪能呢,江經理是玉樹臨風,一表人才,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被你迷死。只是,別說我沒警告你,這位蘇雅可不是一般女孩,不是好惹的,你別拿她來開玩笑。」

「開玩笑?馮警官,我真沒騙你,她是我的未婚妻。雙方家長都見過了,早就說好了,等她一畢業,就嫁給我,訂婚的禮金她父親都收了,是我家祖傳的玉鐲,傳媳不傳女,還是我親手送過去的呢。」

馮婧沒話好說了,對江逸風和蘇雅的關係,她還真弄不清楚。江逸風說得有鼻子眼,不像是開玩笑的,何況,蘇雅也沒有反駁。

蘇雅冷笑:「你就等著吧!」

「我當然等!這個世界上,值得我等的女孩子不多,蘇雅你是其中一個。」

蘇雅不再搭理他,把頭扭過去看窗外的風景,心裏默默盤算。

在她的印象中,江逸風對他的寶貝跑車可是心疼得不得了,怎麼會借給朋友呢?難道,是他自己出了交通意外,叫別人來幫他頂罪?沈嘉月的失蹤,會不會和這件事也有關係?

蘇雅咬牙切齒地想:你就等著吧,只要你能活到那一天。

蘇雅堅信,沈嘉月已經被害了,而這個人,很可能就是這個在她們面前花言巧語故作鎮定的江大公子。

十幾分鐘后,黑色奧迪停了下來,一座流光溢彩的小別墅映入眼帘。

金黃色的木製三層小樓房,在碧綠的草坪襯托下顯得奢侈而高貴。小樓房的周圍,種滿了各種觀賞樹,蒼翠欲滴,散發着一種令人心曠神怡的清新味道。草坪的正前方,是一條人工挖成的小河流,裏面碧波蕩漾,光可鑒人,不時有魚兒歡快的躍出水面,煞是可愛。

馮婧情不自禁地嘆道:「好漂亮。」

江逸風頗有得色,笑容可掬地對蘇雅說:「怎麼樣?這幢房子還過得去吧!什麼時候搬過來住?」

蘇雅板着臉凝視着江逸風,眼都不眨,一字一字地說:「我最討厭和冤死的鬼魂住在一起。一到深夜,它們就哭個不停,吵得心煩意亂。」

一開始,江逸風還和蘇雅對視,但沒多久就敗下陣來,扭過臉,乾笑了兩聲:「蘇雅,你真會開玩笑……我們進去吧。」

江逸風走在前面,似乎有些心神不寧,走路時都打了個趔趄,差點摔倒。

蘇雅似乎對小河特別感興趣,盯着看了很久。河裏的魚也讓她感到奇怪,並非是草魚、鯽魚、鯉魚這些常見魚,而是一向有魚中惡狼之稱的烏魚。

開門進去,裏面裝修得果然金碧輝煌,全部採用黃色系來裝飾,旋轉式樓梯、精美的花飾扶手、巨大豪華的吊燈、古典歐式的高檔傢具,就連水龍頭都是金黃色,閃閃發亮,彷彿置身於古典的歐洲皇宮中。

「歡迎兩位美女來寒舍,沒什麼好招待的,我去拿瓶飲料。你們喝什麼?可樂?涼茶?酸奶?還是啤酒?」

天氣太熱,蘇雅嗓子裏在冒煙,想了一下,說:「可樂吧,在哪裏,我自己去拿。」

「何必麻煩你們,我來拿就是了。」

「不用這麼客氣。」

無論江逸風怎麼說,蘇雅還是跟着江逸風進了廚房,沒要江逸風的可樂,自己從冰箱裏另外拿了兩瓶涼茶。

「我還是喝涼茶吧,最近火氣太大了。」

江逸風自嘲道:「為什麼誠心誠意給你的,你卻不要。不想給你的,你卻搶著要。」

蘇雅莞爾一笑:「那是因為你從來不懂我的心。」

彷彿盛夏里悄然綻放的白蓮,那一剎那間的瑰麗讓人嘆為觀止。江逸風傻傻地望着蘇雅的笑靨,竟然有些醉意。

的確,江逸風還不懂蘇雅的心。每次,蘇雅要讓別人痛苦時,總是要先給他們一個歉意的笑臉。現在,蘇雅的腦海里只有一件事,找到沈嘉月在這幢別墅里被害的證據,結束江逸風虛偽的人生。

暖色的整體櫥櫃,大理石櫥櫃枱面,白色雙門冰箱,容量巨大的冰櫃,大功率的烘烤箱,天然氣灶,吸油煙機,大高壓鍋,筷碗瓢勺……

整體櫥櫃、冰櫃、烘烤箱都是空的。

廚房轉了一圈,蘇雅臉色異樣的沉重,慢慢地走出廚房,將涼茶遞給了馮婧。馮婧也在客廳里欣賞完畢,對着蘇雅搖搖頭,沒什麼發現。

客廳里一目了然,除了沙發下面,沒有可以藏匿的空間。蘇雅用力嗅了嗅,空氣清新自然,一點味道都沒有。

蘇雅眼珠子轉了轉,突然對馮婧說:「咦,你的臉上怎麼有一塊黑跡?走,去衛生間洗乾淨。」

蘇雅拉着馮婧進了衛生間,反手將門關上,四下檢查了一下,確定沒有針孔攝像機和竊聽器,這才壓低聲音對馮婧說:「江逸風很可疑。」

「你有發現?」

「嗯,但不能肯定。你先打電話叫蕭強過來,我怕他狗急跳牆。」

馮婧想了想,還是給蕭強打了電話。蕭強的經驗和水平擺在那裏,叫他來看看,總沒錯。

蕭強正忙得不可開交,本不想來,但聽到馮婧說江逸風很可能是殺人兇手后,立馬錶態馬上趕到。

馮婧打完電話,回頭一看,蘇雅正對着衛生間的一個直徑一米左右的大塑料盆發獃。

衛生間很大,足有三十多平方米,洗漱台、浴缸、牆柱、地磚、牆磚都採用象牙白,燈光是金黃色的,顯得典雅而高貴。而那個大塑料盆放在這裏面,顯得格格不入。

蘇雅對馮婧點了點頭,更加肯定了對江逸風的懷疑。

走出衛生間,蘇雅對江逸風說:「你的卧室在哪裏?我很想看看,我將來要睡的床是怎麼樣的。」

江逸風做了個紳士的鞠躬動作:「願意效勞。」

卧室里果然奢侈,鬆軟寬大的豪華大床,價格不菲的地毯,古典歐式的座椅,精巧典雅的水晶燈,精心設計和擺放的傢具,讓人眼花繚亂。

蘇雅在床上用力地坐下去,蹦了幾下,感覺很有彈性,說:「這張床真不錯。」

江逸風一臉邪笑:「如果喜歡,隨時歡迎你來睡。」

「你平時都在這裏睡?」

「看情況,有時來,有時不來。」

「你不覺得,這張床少了些什麼嗎?」

「少了些什麼?沒少什麼啊。」

蘇雅盯着江勉風,輕描淡寫地說:「少了條毯子,你不覺得嗎?」

不知為什麼,江逸風聽到這句話,全身一晃,臉色劇變,狼一般地盯着蘇雅,寒光凜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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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婧在一邊聽得奇怪:「蘇雅,你在說什麼?少了條毯子,是什麼意思?」

蘇雅微微一笑,正要解釋,門鈴響了,走過去打開門一看,竟然是滿頭大汗的蕭強。

「蕭隊長,你來得好快。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某個人太擔心的原因?」蘇雅興緻很好,竟然和蕭強打趣。

「別胡說!」蕭強一臉嚴肅,故意撇下蘇雅,走到馮婧面前,「有什麼情況?」

馮婧張了張口,想要彙報,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才好。直到現在,她都沒有完全相信蘇雅的推斷,只是因為職業習慣讓她對江逸風有所懷疑,寧可錯過不可放過,所以才讓蕭強趕過來。

蘇雅指著江逸風說:「蕭隊長,把這個人抓起來,他是殺害沈嘉月的兇手!」

其實,從一進來,蕭強就暗中觀察了江逸風,對他起了疑心。江逸風實在太緊張,完全沒有了一開始的悠然自得。

蕭強沒有看蘇雅,而是一直凝視着江逸風,說:「你有什麼證據嗎?」

蘇雅笑了:「證據我沒有,不過,我可以給你提供一些思路。」

「洗耳恭聽。」

「那你聽好了。」蘇雅停頓了一下,板着臉,一個詞一個詞地說,「毯子、冰櫃、大高壓鍋、鋸子、大烘烤箱、大塑料盆、河底。」

蘇雅所說的,每一個詞都彷彿一個重拳,狠狠地擊打在江逸風腦袋上,打得他眼冒金星、魂飛魄散。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計劃周密,天衣無縫,毫無破綻,即使福爾摩斯再生,也只會無可奈何嘆息著離去。可是,眼前的這個叫蘇雅的女孩,卻只花了短短十幾分鐘,就識破了他的所有偽裝,彷彿親眼目睹般。

馮婧還在苦苦思索,蕭強卻已如夢初醒般,恍然大悟,一個箭步衝過去,伸手擒拿住江逸風的手腕。江逸風這種公子哥,哪裏是蕭強的對手,被蕭強反扭着手腕,白嫩的臉蛋緊貼著冰冷的地板瓷磚,痛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比**的痛苦更讓他恐懼的是,即將面對的死亡。他知道,這次,沒有人能拯救他。如果可以選擇,他寧可回到三天前,重新開始他的人生。可惜,人生只有一次,有些事情,是沒辦法回頭的。

江逸風痛苦地閉上眼睛,三天前的那個可怕凌晨,再次在他腦海里慢慢浮現。

那晚,和沈嘉月分手后,他回到了別墅,獨自睡在卧室里,朝着金碧輝煌的天花板發獃。整晚,他都沒有睡着。他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暗處偷偷地窺視着他,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在那個東西的監視中。

只要一閉上眼,他就看到鮮血淋淋、頭顱支離破碎的娜娜,彷彿附骨之蛆般,滲進他的身體中,擺脫不了。他甚至可以聞到娜娜身上散發出來的腐爛味道,那是人類最不能忍受的臭味。

別墅里燈光通明,卧室、客廳、廚房、衛生間,沒有一盞燈不是亮着的,五顏六色,流光溢彩,彷彿舉辦豪華舞會的宮殿。他害怕黑暗,害怕黑暗裏獨自面對着娜娜,害怕黑暗中其他一些未知的可怕東西。

即使遠離黑暗,他依然害怕。毯子裹得緊緊的,身上汗水涔涔,心臟跳得「砰砰」直響,彷彿喝醉了酒般,頭暈得厲害。

凌晨兩點時,他接到了沈嘉月的電話。沈嘉月在電話中說,她想先得到江逸風家人的認可,並收到一筆保證金,才會幫他去頂罪。

江逸風氣暈了,他沒想到,沈嘉月會這樣出爾反爾。原本,他對沈嘉月還有一點憐惜,一度動了感情,打算等事情了結后對她有所補償。誰知道沈嘉月卻貪心不足蛇吞象,既想嫁入他家,又想從他身上敲詐一筆,保證金的高達七位數。氣得江逸風直咬牙,表面上卻不露聲色,虛與委蛇,變着法子哄她。

在江逸風的印象中,沈嘉月活潑可愛乖巧玲瓏,是那種單純不諳世故沒有社會經驗很容易控制的小女孩。但這次通話讓他徹底改變了對沈嘉月的看法。無論他怎麼哄,說得口乾舌燥,焦頭爛額,沈嘉月就是不為所動,旗幟鮮明,牢牢堅持她的兩個先決條件:得到江逸風家人的認可、收到高達七位數的保證金。江逸風無奈,怕沈嘉月將他撞死娜娜的事到處宣揚,只能暫時表示同意她的條件,等見面再做打算。

這麼一鬧,江逸風更沒心思睡覺了,翻來覆去,想着對付沈嘉月的辦法。

也不知過了多久,江逸風又接到沈嘉月的電話,這次,沈嘉月是用一個固定電話打來的。電話中,沈嘉月顯得很慌張,說她剛才被娜娜的鬼魂糾纏,差點嚇死,不敢在女生寢室里住,讓他趕緊開車去接她。

江逸風二話不說,急忙趕去,在醫學院附近一個沒有人的角落裏找到沈嘉月,將她帶回別墅。沈嘉月被嚇壞了,什麼話也不說,只知道瞪着一雙驚恐的眼睛到處張望,隨便一點風吹草動都嚇得她一驚一乍。很明顯,她的精神狀態極差,隨時可能崩潰。

在別墅的卧室里,沈嘉月哆哆嗦嗦地把她接到娜娜電話的事告訴江逸風。江逸風才不相信會發生這種事情,安慰沈嘉月說,她剛才所經歷的那一切,很可能只是她的一個噩夢。沈嘉月卻爭辯說,絕對不是噩夢,是她現實中發生的事情,千真萬確。

這時的沈嘉月,狀若瘋狂,一個勁說是娜娜的冤魂來找他們報仇,無論江逸風說什麼都聽不進去。沈嘉月明確表示,她不會幫江逸風頂罪。甚至,她還勸江逸風向警方自首,並且辦一場隆重的法事為娜娜超度。

到了這種地步,擺在江逸風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他必須做出抉擇。第一條路,聽沈嘉月的,向警方自首,爭取寬大處理。可是,蓄意謀殺,即使自首,依然會受到最殘酷的法律制裁。第二條路,就是讓沈嘉月這個知情人徹底消失,然後花錢買人來頂罪。

江逸風再三思索,還是選擇了第二條路。第一條路,擺明了是死路一條。第二條路,雖然兇險,卻可以險中求生。既然錯了,索性一錯到底。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天真的沈嘉月還在不停地勸說江逸風,她沒想到,她心中的白馬王子,在夢中以身相許的痴心愛人,將為她的人生畫上句號。

江逸風輕吻著沈嘉月,在她心神都陶醉的一剎那,堅韌的枕巾彷彿情人的手,溫柔地纏繞到她的雪白脖子上。

直到生命的最後時刻,沈嘉月才看清楚,眼前的這個男人,衣冠楚楚,卻只是一個披着人類外衣的冷血禽獸!沒有一點血性和良知!

窗外,風狂雨驟,閃電彷彿一條長長的毒蛇,在黑暗的蒼穹中扭來扭去,陣陣雷聲震耳欲聾,回聲綿綿不絕。

一片片落葉在風雨中盤旋飛舞,帶着對母體的深深眷戀,嘆息著飄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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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月終於離去,帶着對這個世界的無限眷戀,帶着對江逸風的無限怨恨。一直到死,她的眼睛沒有閉上,瞪得凸起來。也許,她是想看清這個世界。缺氧的痛苦扭曲了她的臉,原來蘋果般色澤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沒有血色的蒼白。她的身體,曾經有着青春少女特有的清爽,現在也開始瀰漫起一種難聞的惡臭。

江逸風發狂般緊緊勒住沈嘉月的脖子,嘴裏不停地咒罵着,數不勝數的下三濫髒話從他嘴裏洶湧而出。其實,這也是一種心理暗示,堅定他勒死沈嘉月的決心。

也不知過了多久,確認沈嘉月已經必死無疑后,江逸風這才鬆開了手,看着沈嘉月的身體軟軟地滑倒到地上。

江逸風看着沈嘉月的屍體,突然間,彷彿受驚的兔子,眼神變得十分驚恐,一個勁地往後退。直到這時候,他才感到后怕——他親手勒死了自己的女友!

江逸風坐在地上,全身顫抖,牙齒「咯咯」直響。過了很久,他才鎮定下來。這時,天色已經發白,曙光穿過窗帘鑽進了屋子。

江逸風從卧室里尋了一張毯子,嚴嚴實實地裹好沈嘉月的屍體,搬進卧室,藏到了床底下。然後,他將所有的窗戶都關上,所有的窗帘都拉上,關緊門,走出來呼吸新鮮空氣。

江逸風站在屋外佇立,思索著善後的工作。平時,江逸風喜歡看電影,尤其是情節緊張、內容血腥的恐怖片,印象最深刻的是香港演員黃秋生主演的《人肉叉燒包》,毀屍滅跡的方法堪稱一絕。

江逸風突然記起自己最近看過一篇名為《毒》的恐怖小說,裏面也有如何處理屍體的情節。半個小時后,江逸風在腦海里制訂好計劃。他先打了個電話給平日跟着他叫小飛的小混混。小飛是孤兒,沒什麼本事,也沒什麼背景,以偷搶拐騙為生,飽一頓飢一頓,是監獄里的常客。江逸風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認識小飛,看他蠻機靈的,又頗講義氣,就收留了他,讓他做了自己的小跟班。養兵千日,用在一進,以前在他身上投資了不少錢,現在是收回投資的時候。

電話打通了,江逸風說:「小飛,別睡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你現在趕緊來我家,記住,別告訴任何人,一個人過來。」

顯然,小飛還沒有睡醒,迷迷糊糊:「老闆,什麼事啊,這麼急?」

江逸風急了:「別廢話,快過來!聽清楚,別讓人看見,一個人悄悄過來!」

小飛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別問題,我馬上到。」

果然,十幾分鐘后,小飛出現在江逸風面前。江逸風告訴小飛,自己開車不小心,撞死了娜娜,找他幫忙,看如何解決這件事。

小飛也是個聰明人,心知肚明,江逸風這麼急找他,所謂的請他幫忙,無非是讓他來頂罪。平日裏江逸風沒虧待他,吃的、用的、花的都是江逸風買單,當即表態,他來承擔這件事。接着,小飛又說,如果僅是場意外車禍,原也算不得什麼事。要麼賠錢,要麼去牢房蹲個三五年。怕就怕,和娜娜家人不肯善罷甘休,纏着他不放。事情越鬧越大,就不好收場。

江逸風明白小飛的意思,寬慰小飛,說自己決不會袖手旁觀,肯定會動用江家的背景和關係網在後面打點,和娜娜家人那裏他會有妥善的安排。至於小飛,他也不會虧待,這件事一了,給他一筆可觀的資金,開家小店不成問題。

江逸風說到這種地步,小飛也無話好說。江逸風告訴小飛事發現場的情況,和他竄通了口供,感覺沒問題,這才讓小飛開着他的紅色標緻跑車離去。

小飛走後,江逸風步行到街道上,打了一輛的士到公司,取了另一輛黑色奧迪車,開到百貨公司,買了一個大容量的冰櫃、一個大容量的烘烤箱,送到別墅。然後,他又找了沒人注意的小店,買了一個大高壓鍋,一把鋼鋸,一個小鐵鎚,一個大塑料盆。

江逸風把東西搬進別墅,關緊門,略微休息一下,按計劃開始毀屍滅跡。他從卧室的床底下拖出沈嘉月,剝去衣服,一具白花花的**呈現在他眼前。褪去生命的色彩的沈嘉月身體看不到一絲靈秀的活力,和屠戶刀下的死豬肉沒什麼區別。

江逸風怔怔地望着沈嘉月的屍體,突然感到到一種死一般的孤寂。就在幾個小時前,這具屍體還是那麼生動地在他眼前青春盎然,誘惑他的**。可現在,卻是如此的醜陋,甚至讓他感到自己的那些性幻想是那麼的噁心。

「去死吧!」江逸風惡狠狠地咒罵了一句,戴上手套,將沈嘉月的屍體拖起來,拚命地塞進大冰櫃中。他知道,屍體在剛死去的那段時間會變得十分鬆弛和柔軟,可以像雜技表演那樣任意扭曲。儘管如此,他還是頗費了些力氣,才把沈嘉月完全塞進大冰櫃中。

插上大冰櫃的電源后,江逸風在廚房裏煮了一碗速食麵,煎了兩個雞蛋,補充體力。從昨晚折騰到現在,他還沒吃東西,肚子餓得咕咕叫。吃完后,他走進卧室,打開空調,倒頭就睡。

江逸風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頭脹欲裂。醒來后,看了看時間,沈嘉月的屍體在冰櫃里放了有四五個小時,估計凍得差不多了,再從大冰櫃中拖出來,仍用毯子裹了,拖到衛生間,用鋼鋸開始鋸。

沈嘉月的屍體凍住了,十分僵硬,鋸的過程中不會有血液流出來。江逸風從頭部鋸起,將沈嘉月的屍體分解成幾十個小塊,然後分批扔進高壓鍋中拿去煮。把肉煮爛,煮到骨肉分離,撈上來,扔進大塑料盆中。

終於,沈嘉月的屍體全部變成了大塑料盆中的爛肉和骨頭。江逸風將骨頭分離出來,放到大功率烘烤箱中去烘烤。被烘烤過的骨頭散發出誘人的香氣,用小鎚子輕輕一敲便變成粉末狀。

江逸風將所有的爛肉和骨粉分別裝好,將剩下的湯和殘渣衝進下水道。然後,他開始打掃屋子,仔細清洗和擦拭地板以及所有接觸到沈嘉月屍體的物體,高壓鍋、冰櫃、烘烤箱、大塑料盆、鋼鋸、鐵鎚,一個都沒放過。

做完這一切后,他累壞了,坐在大廳的沙發上喘氣,將處理沈嘉月屍體的整個過程在腦海里重複了一遍,再仔細檢查了幾遍,確定自己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這才出門去和朋友吃飯,順便花錢請人向大隊和娜娜家人打點交涉。得到肯定的答覆后,他再打電話給小飛,叫他明天去警局自首。

當晚,夜深人靜的時候,江逸風偷偷將沈嘉月的爛肉和骨粉倒進門前的小河中。為了讓沈嘉月的爛肉和骨粉儘快消失,他還特意去市場買了幾十尾烏魚放養到小河裏。他相信,過不了幾天,沈嘉月的爛肉和骨粉就會被肉食性的烏魚吞食得一乾二淨。沒有屍體,沈嘉月的失蹤就會成為一個永遠也揭不開的謎團。

江逸風甚至幼稚地認為,即使福爾摩斯再世,也拿沈嘉月的失蹤無能為力。

可他萬萬沒想到,蘇雅卻一語道破天機,彷彿所有的事情她都親眼目睹。毯子、冰櫃、大高壓鍋、鋸子、大烘烤箱、大塑料盆、河底……這是他處理沈嘉月屍體的步驟。他怎麼也想不通,蘇雅怎麼知道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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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組織了十幾名經驗豐富的刑警,對江逸風的別墅進行了地毯式搜索。在衛生間里的下水道里,他們找到幾塊極其細小還沒有沉沒的骨頭殘渣。在大冰櫃里,找到一些衣服纖維,和沈嘉月失蹤時所穿的衣服相吻合。最致命的是,在蘇雅的建議下,蕭強命令刑警們抽幹了別墅前的人工河,發現了江逸風的毯子,也發現了大量的骨頭殘渣。法醫很快就拿出鑒定報告,證明骨頭殘渣是屬於沈嘉月的。

鐵證如山!

在南江市公安局的審訊室里,江逸風被警方強大的心理攻勢擊潰,坦白了他對沈嘉月的所作所為。警方順藤摸瓜,查清了娜娜車禍身亡的真相。

本來,江逸風的家人們還妄想利用江家在政界、商界的龐大關係網來保護江逸風,但案件的性質實在過於惡劣,又是連續殺人,手段令人髮指,連南江市的上層官員都看不過去,親筆批示要嚴懲不貸。一直被江家壓制住的敵對力量趁機推波助瀾,藉此事大做文章,搜集江家在政界和商界中飽私囊、黨同伐異等一系列罪狀,到處散播,挑動不滿情緒。事情越鬧越大,最終促使南江市政界大洗牌,江家被踢出門外,聲勢一落千丈,日漸式微。

第二天,馮婧問蘇雅:「你怎麼一眼就看破江逸風的犯罪手法?」

蘇雅面露狡黠之色:「你知道江逸風毀屍滅跡的手法是從哪學來的?」

馮婧說:「從哪學來的?」

蘇雅說:「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是從一篇叫《毒》的恐怖小說中學來的,裏面有個毀屍滅跡的情節,和他對付沈嘉月的幾乎一模一樣。」

馮婧說:「恐怖小說?我很少看。沒想到你會喜歡看這種東西。」

蘇雅說:「你說錯了,我不喜歡看,我不過是喜歡寫而已。那篇名為《毒》的恐怖小說,正是我兩年前的塗鴉之作。你不覺得,那些大冰櫃、大烘烤箱、大塑料盆、大高壓鍋,和這個別墅的格調格格不入嗎?我本來就懷疑是他害死了沈嘉月,再加上看到這些只應該在小說中出現的東西,想不猜中都難。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喪心病狂地害死沈嘉月,僅僅是想掩飾他蓄意撞死娜娜的罪行嗎?」

馮婧:「那只是一部分原因。審訊時,江逸風說,就在那天夜裏,他把沈嘉月送到醫學院后,沈嘉月打電話向他敲詐勒索。凌晨,他把沈嘉月接到別墅,沈嘉月以遇到娜娜鬼魂為名,繼續威逼他,不但不肯替他頂罪,還要他去自首認罪,即使他開出高價,沈嘉月也不肯鬆口,這才引起了他的殺機。」

蘇雅微微一怔:「江逸風說沈嘉月那天打電話敲詐勒索他?不對啊,那天晚上,沈嘉月回寢室后,洗澡后就睡了,我一直在她身邊,沒聽到她打電話。而且,凌晨時沈嘉月從女生寢室跑出去,什麼也沒帶,連衣服都沒換,不像是早有準備,更像是受驚過度,又怎麼會去敲詐勒索江逸風?」

馮婧不以為意:「也許,是江逸風在說謊。不管怎麼樣,這個案子總算真相大白,多謝你的幫忙。」

蘇雅望着街道上人來人往,側着頭回憶著:「沈嘉月跑出寢室前,故意摔手機。難道,她也接到了死亡鈴聲?」

馮婧詫異地看着蘇雅:「死亡鈴聲?我怎麼沒聽過?」

蘇雅嘆了口氣:「我也解釋不清。你去問蕭強吧,我總懷疑他隱瞞了什麼。不過,也許我多慮了,畢竟江逸風都已經承認是他親手勒死了沈嘉月。」

這時,蘇雅的手機響了,周杰倫獨特的嗓音動情吟唱:「時間被安排,演一場意外……」

蘇雅看了眼來電顯示,是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你是蘇雅嗎?」

「是的,你是?」蘇雅回憶了一下,聲音似乎很熟悉,一時卻想不起來。

「我?呵呵,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

蘇雅想起來了,是李憂塵,妹妹的主治醫生。

「是李醫師吧!找我有什麼事?是不是我妹妹病情有變?」

「聰明。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妹妹醒過來了。」

蘇雅欣喜若狂:「你說什麼!妹妹醒了?李醫師,你可別騙我!」

此時,李憂塵的聲音顯得特別動聽:「我怎麼會騙你!她的確醒過來了,不過,你也別高興得太早,她的身體不容樂觀。」

蘇雅雙手張開對着天空狂叫一聲,興奮得臉頰通紅,對着手機說:「你別走,我馬上就到!」

蘇雅扔下馮婧,連再見也沒說,瘋一般地跑到街道上,站在中間,攔住一輛計程車。計程車載了客,司機對蘇雅大罵:「瘋了啊,站在馬路中間,想死就去死,別來害人!」

蘇雅心如火燎,拉開車門鑽進去,拿出一張百元大鈔,遞給司機:「師傅,幫幫忙,第二附屬醫院,人命關天,十萬火急。」

乘客不答應了:「那我怎麼辦?」

司機見到錢,眼睛一亮,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第二附屬醫院,對吧,沒問題,我從中山路拐過去就是了,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

計程車彷彿一個甲蟲般穿梭在人潮洶湧的城市街道中,蘇雅望着窗外的建築物一幢幢或快或慢地在眼前倒退,淚水奔騰而出。

多少年,一直夢牽魂縈,渴望和家人相聚,感受血肉相連的親情。誰曾想,媽媽已經魂歸天國,妹妹昏迷不醒,縱有千種柔情,更與何人說!

十幾分鐘后,計程車停到了第二附屬醫院門口。下車后,蘇雅箭一般地跑向妹妹的病房,等她進房時,已經累得氣喘吁吁。

蘇舒果然醒了。她背後墊著枕頭,靠着床頭坐着,蒼白的臉上泛著些許紅潮,一個勁地咳嗽,看上去身體還很虛弱。

「妹妹!」蘇雅沖了過去,「還好吧?感覺怎麼樣?頭還痛不通?」

蘇舒歪了歪頭,眼光疑惑不定:「你是?」

蘇雅抹了把淚水:「我是你姐姐蘇雅啊,你不記得了?」

「姐姐?」蘇舒搖了搖頭,「我沒有姐姐啊。」

「我真是你姐姐啊!」蘇雅急了,從身上摸出一張發黃的舊照片,遞到蘇舒眼前,「你看,這是爸爸,這是媽媽,這是你,這是我。」

照片很老,是媽媽離家前拍的,黑白照,質量並不是很好,面貌顯得模糊。這張照片,還是蘇雅從老房子裏帶出來的,一直揣在身上。

蘇舒伸出纖細的食指,指著照片,喃喃自語:「媽媽,真的是媽媽。」

蘇舒認不認得蘇志鵬,不認得蘇雅,認不出三歲時的她,卻終於認出了媽媽。

蘇雅笑逐顏開:「對,這是媽媽,你記起來了嗎?小時候,我經常抱着你出去抓蝴蝶,那時,你最喜歡抓蝴蝶了,說蝴蝶飛呀飛很漂亮。」

蘇舒搖了搖頭:「我想不起來了。」

看到蘇雅失望的神情,蘇舒又笑了笑:「不過,我相信你是我姐姐。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看到你,就有種很親近的感覺。這種感覺,只有看到媽媽時才有。」

蘇雅興奮不已,幾乎跳起來:「妹妹!」

蘇舒甜甜地叫了聲:「姐姐。」

蘇雅撲上去,想擁抱蘇舒,卻被身旁一直沒有說話的李憂塵一手拉住。

「小心!她身體還很虛弱!禁不起碰撞!」

蘇雅問李憂塵:「妹妹什麼時候才能完全康復?」

李憂塵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病房外,對蘇雅招手,等蘇雅走出來后,他才一臉凝重地說:「事實上,你妹妹現在的身體情況極不樂觀,她頭顱里的骨頭沒有完全恢復,淤血也沒有完全清除,隨時可能引發頭疼併發症以及其他後遺症。再加上她患有嚴重的精神類抑鬱症和被迫害妄想症,如果不進行進一步的治療,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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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雅愣住了,幸福的滋味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味,剎那間就煙消雲散,心裏沉甸甸的,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那怎麼辦?」

蘇雅的臉色一下子黯淡下去,寫滿了悲痛。此時的她,哪還有半點自信與驕傲,分明是個無助的小女孩,哀求的眼神凝視着李憂塵,連看慣了生老病死的李憂塵都於心不忍。

「辦法不是沒有,保守療法是慢慢調養,期待她的頭顱自行痊癒。如果想治本,可以考慮做一個清醒開顱手術。只是,她的體質,做手術的風險也很大。」

「清醒開顱手術?」蘇雅想起來了,「就是上次你給警犬做的那種手術?」

「原理上差不多,你的記憶力真好。不過,你妹妹真要動手術的話,比你所看到的要複雜得多。更重要的是,做那種清醒開顱手術的要求條件很高,不但要求精良的醫療器械、頂尖水平的醫師,還要求病人具有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要克服恐懼心理。」

蘇雅不解:「為什麼要讓病人清醒著做開顱手術?很多開顱手術不是病人麻醉后在睡眠狀態下做的?」

李憂塵解釋道:「大腦的構造很複雜,又是人的神經中樞,如果在手術過程中損害到腦功能區,會產生諸如癱瘓、失語、失明等後遺症。尤其是你妹妹這種大腦受過嚴重創傷的人,腦部結構有些變形,很容易在手術中傷及腦功能區。所以,讓病人處於清醒狀態,隨時和動手術的醫師保持交流和溝通,能讓醫師在清除淤血和腫塊時做出正確的判斷。」

蘇雅想了想,說:「那,就安排她做清醒開顱手術好了,你看行嗎?」

李憂塵說:「行是行,不過,目前國內還不具備做這種手術的條件,要到歐美大醫院去做才行。」

蘇雅驚愕地看着李憂塵:「你不會做?」

李憂塵有些尷尬:「不是不會,只是……怎麼說呢,我還沒做過這種手術,國內也沒有這種先例。」

蘇雅哭笑不得:「敢情說了半天,全是紙上談兵啊!我還想讓你來操刀的呢!」

李憂塵抱歉地笑了笑:「你還是先去陪陪你妹妹吧,我觀察一下她的病情,再做打算。」

蘇雅打電話給蘇志鵬,告訴他蘇舒醒了,蘇志鵬緘默不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對於這種結果,蘇雅早有心理準備,本來也沒指望蘇志鵬的態度會有什麼改變。畢竟,蘇舒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和他沒有血肉之情。

蘇舒身體還是很虛弱,喝了點流質的食物,沒多久就沉沉睡過去。黑夜的帷幕拉下來了,醫院裏的喧嘩聲漸漸遠去。

蘇雅沒有離去,一直坐在床頭陪蘇舒。她喜歡看着蘇舒的臉,喜歡聽着蘇舒的呼吸聲,喜歡感受她脈搏的跳動。親情,真是一種很奇怪的感情,可以讓她的心境澄清到純粹的寧靜中,這在失去信仰的時代尤其顯得珍貴。

蘇雅相信,月亮的潮汐能影響人的情緒,人到了晚上會比白天更加多愁善感。「明月幾時有」、「海上生明月」、「舉杯邀明月」,對着明月吟詩作賦的文豪留下許多千古名篇。蘇雅自己就有深刻的體會。白天,她彷彿一個驕傲自信的女王,光彩奪目,在喧囂的塵世中遊刃有餘,但到了晚上,她就成了一個孤獨憂鬱的小乞丐,一貧如洗,在心靈的宮殿中搖搖欲墜。她想念媽媽,想念妹妹,想念小龍,想念小時候的爸爸。在蘇雅的印象中,那些漫長的夜晚彷彿一個個巨大的黑色棺材,牢牢地封鎖住她,吞噬了她生命里所有的愛。

佛說:怨憎、恩愛,此二法由愛興,由愛生,由愛成,由愛起。當學除其愛,不令使生。佛又說: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可是,如果沒有愛,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思?蘇雅只想做一個幸福快樂的小女人,如果說人生不過是大夢一場,不過是大醉一場,不過是痴心一場,她也情願夢在其中、醉在其中、痴在其中,永不醒來。

現在,總算過去了,她找到了妹妹。儘管,妹妹有着這樣那樣的疾病,也許是她一生的負擔,但她仍然很開心,開心得難以用語言表達。

深夜,蘇雅坐在床頭,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卻被一陣揪心的疼痛驚醒。

又是心痛?

蘇雅記得,上次心痛的時候,正是蘇舒從學校寢室摔下來的時候。難道,蘇舒又出意外了?

蘇雅抬頭,去看蘇舒,卻看到病床上是空的。

蘇舒不見了!

蘇雅大驚失色,彷彿突然間一腳踏空,發瘋般在床上摸索,始終沒摸到蘇舒的身體。正心驚膽戰六神無主,卻聽到一陣低微的呻吟聲。

是蘇舒的呻吟聲!

蘇雅急忙拉亮病房的燈,這才看到蘇舒正躺病床另一側的角落裏,雙手抱頭,彷彿蝦米般蜷縮著身體,痛苦地呻吟,似乎在叫疼。

蘇雅疾步走過去,扶起蘇舒。沒想到,蘇舒卻掙脫了她的手,力氣大得驚人,似乎不想讓別人碰到她的身體。

「妹妹,你怎麼了?」

「痛……」蘇舒痛苦地閉上眼睛。

蘇雅心都碎了:「妹妹,堅強點,沒事的,忍一下,我叫醫師來!」

蘇雅拉開房門大叫,尖銳的聲音在寂靜的醫院裏遠遠迴響。很快,李憂塵帶着幾個護士匆匆跑進病房。

此時,蘇舒已經痛得受不了,躺在地上用頭撞牆,蘇雅搶上前去想抓住她,被她絆到了腿,站立不穩,摔倒在地上。頭重重地撞到地板上,眼冒金星,頭昏腦漲。而蘇舒卻一個勁地用手捶打自己的頭。

蘇雅眼淚都急出來了,死死地抓住妹妹的手,將妹妹擁入懷中:「妹妹,別這樣……」

護士們一起上前,強行抓住蘇舒,將她抬到病床上。在李憂塵和護士的幫助下,蘇舒服下了幾片止疼葯。

喝了一點水后,蘇舒的臉色稍微好了些,似乎止疼葯發揮了功效。可好景不長,李憂塵正要離去時,蘇舒又開始掙扎著叫疼,反應比剛才還要強烈。

蘇雅拉着李憂塵問:「怎麼會這樣?止疼葯怎麼會無效?」

李憂塵苦笑道:「我想,你妹妹的頭疼不單單是物理傷害造成,可能摻雜了她的幻覺。這有點像『幻肢痛』,被做過截肢手術的人,經常會感覺到不存在的肢體的疼痛,其本質都是源自身體被過度傷害產生的幻覺。這種頭疼,不是靠吃止疼葯能遏制的。」

蘇雅情緒激動:「那你倒是想辦法啊!」

在醫院裏工作了十幾年,李憂塵的心早就練得比鐵還硬,對蘇舒的慘叫不以為然,叫護士們給蘇舒打了麻醉針,讓她昏睡過去。

也不知道是劑量用大了,還是蘇舒的身體太虛弱,在麻醉針的作用下,她整整睡了十幾個小時,結果醒來時又是夜晚。

蘇舒一醒來,蘇雅就上前噓寒問暖,從保溫瓶中里盛了一碗準備多時的八寶粥關切地說:「餓了吧。來,喝點粥,還是熱的。」

蘇舒彷彿不認識蘇雅,看着她問:「你是?」

蘇雅的心沉了下去:「我是你姐姐蘇雅啊!你又不記得了?」

蘇舒歪著腦袋想了想,終於想起來了:「姐姐……」

蘇雅吹了吹勺子裏的粥,喂到蘇舒口中。

蘇舒含在口中,嘴巴咀嚼了幾下,拿眼睛看了看蘇雅,眼神漸漸趨向驚恐,突然張開嘴,一口粥全部噴向蘇雅。

蘇雅躲避不及,被蘇舒噴得滿臉都是,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驚愕地看着蘇舒。

蘇舒赤着腳從床上爬起來,兩隻手在床上亂摸,逮着什麼就扔什麼,目標只有一個——她的姐姐蘇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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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舒的喉嚨彷彿在拉風車般,呼呼直響。

蘇雅彷彿雕像般直直地站在那裏,枕頭、衣服、被單一件件扔在她的身上。

終於,蘇舒扔完了床上的東西,只剩下一床她提不動的被子,看着蘇雅還是那樣直直地站在對面,她兩腿一矮,竟然跪了下去:「求求你,別殺我,放過我……」

滾燙的淚水悄悄滑過蘇雅的臉頰,她獃獃地看着眼前的蘇舒,身體彷彿被抽空了,只剩下滿肚子的悲傷。

李憂塵的話再度在耳邊響起:她患有嚴重的精神類抑鬱症和被迫害妄想症,如果不進行進一步的治療,後果不堪設想。

第二天,李憂塵一上班,就被蘇雅纏住了。他走到哪,蘇雅就跟到哪,也不說話,拿眼睛哀求李憂塵。他進衛生間,蘇雅就守在門口等他。

李憂塵實在拿她沒辦法,找了個清靜沒人的地方,對蘇雅說:「你到底想怎樣?」

蘇雅咬了咬牙,嘴裏蹦出三個字:「做手術!」

李憂塵苦着臉解釋:「我說過了,你妹妹的身體不適宜做手術。何況,目前國內還不具備做清醒開顱手術的醫療條件。」

蘇雅瞪着李憂塵:「我不管,你來做手術!」

李憂塵問:「如果手術失敗了呢?」

「手術失敗?」一道凜凜寒光從蘇雅眼中射向李憂塵,「如果手術失敗,我就殺了你,給我妹妹陪葬!」

李憂塵還是第一次看到像蘇雅這樣年輕漂亮的女孩變得如此兇狠,他饒有興緻地看着蘇雅,微微一笑:「我早就說過了,你的心理太壓抑了,很容易變得偏激,我建議你還是做一次全面的心理輔導。至於你妹妹,她的頭疼症、抑鬱症、妄想症三者交錯在一起,互為因果,一時之間急也不急來的。」

蘇雅一字一字地說:「我不是開玩笑的!你不徹底治好我妹妹,我就和你同歸於盡!」

李憂塵彷彿看着一個怪物般,對着蘇雅打量了半天,嘆了口氣:「好吧,如果你能說服你妹妹配合的話,我不妨一試。」

蘇雅這才露出笑臉:「沒問題,你答應了,可別反悔!」

李憂塵搖搖頭:「你快去說服你妹妹吧,趁我現在還沒改變主意。」

蘇雅轉身去蘇舒病房,李憂塵在背後叫:「蘇雅!」

蘇雅扭過頭來:「什麼事?」

李憂塵笑:「你笑的時候很好看,比你板着臉要好看十倍!」

蘇雅臉頰微微發燒,加快了腳步。

沒多長時間,蘇雅就說服了妹妹。事實上,蘇舒也被頭疼折磨得痛不欲生,連自殺的心思都起了。在清醒的時候,她還是想徹底根治,恢復健康。

蘇雅還擔心她接受不了清醒開顱手術的殘酷,蘇舒卻坦然一笑:「一個人,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麼可恐懼的?」

蘇雅放下心,找到李憂塵商量。因為第二附屬醫院都不會承擔清醒開顱手術的醫療責任,蘇雅只能先給蘇舒辦理離院手續,買齊手術所需的醫療器械,到李憂塵家做手術。

為防止停電,蘇雅還特意買了大功率的蓄電池。找不到護士,蘇雅只好自己上陣。好在她本身就是醫學院的學生,知道手術時護士應該如何工作,只是缺乏點經驗而已。

選了一個天氣晴朗的好日子動手術。蘇舒的頭髮被剪掉了,成了光頭,躺在手術台上,頭部被支架固定起來,無法動彈。李憂塵在蘇舒的頭部手術區周圍打了幾針麻醉針,做局部麻醉。

顯然,麻醉針很疼,蘇舒的臉不時抽搐,痛得淚水都流出來了。戴着口罩的蘇雅走過來對着蘇舒點了點頭,示意她堅強點。

李憂塵用藥水在蘇舒的頭部劃出手術區域。蘇雅不斷地在蘇舒頭部上方的支架上鋪消毒棉巾,鋪了一層又一層,蓋住了蘇舒的臉。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李憂塵開始正式手術。他劃開蘇舒的頭皮,慢慢地掀起來,用頭皮夾固定。蘇舒的頭頂上出現一個拳頭大小的大洞,露出了裏面白色的顱骨,隱隱約約可以看到紅色的血管和黃色的腦髓。

蘇舒坐在那裏,神情自若,沒有一點痛苦,只是有些無聊。

李憂塵拿起鑽子開始鑽孔,吸血導管發出「吱吱」聲,鑽子深深地鑽進蘇舒的顱骨里,取出來,再鑽,先後鑽了四個孔。

然後,李憂塵將線鋸鋼絲從一個孔中伸入,又從另一個孔中拉出,然後來回拉。線鋸鋼線發出的聲音很小,蘇舒聽在耳中,格外地刺耳。不一會兒,兩孔間的顱骨被鋸斷。用同樣的方法,將這塊巴掌大小的顱骨四面都鋸斷,從蘇舒的頭顱里取出來。

現在,可以看到蘇舒大腦裏面的硬腦膜了。李憂塵用特製的手術刀切開硬腦膜,露出血管密佈的腦組織,隨着蘇舒的呼吸起伏。

李憂塵拿着雙極電凝,用電流來刺激大腦皮層,細長的儀器尖端在大腦皮層上來回探索,尋找淤血和腫塊。他很小心地試探,不斷地和蘇舒對話,讓蘇舒說話、做手部動作、數數,來確認切除淤血和腫塊是否會損害她的大腦功能區皮層。

李憂塵告訴蘇舒:「我準備切除淤血和腫塊,如果你感覺不舒服,馬上告訴我,聽清楚了嗎?」

蘇舒回答:「聽清楚了,好的。」

李憂塵開始用吸引器一點一點地將發現的淤血和腫塊分離、吸掉,然後用雙極電凝在分離處燒焦止血。李憂塵找到了四個腫塊,費了一個多小時才把它們順利切除下來。每個腫塊都很小,只有蠶豆大,卻壓制着蘇舒的神經系統,令她痛苦不堪。

「蘇舒,你沒事吧!感覺怎麼樣?」

蘇舒說:「好像沒什麼問題。」

「你再做做手部的動作,試試能不能進行加減乘除運算。」

蘇舒將手掌握緊,又張開,心中默算了一下,說:「沒問題。」

李憂塵做了個「OK」的手勢,示意蘇雅給他擦汗。

接下來的工作要輕鬆多了,往腦組織里填入生理鹽水,縫合硬腦膜,安好顱骨,縫合頭皮,一切緩慢而有序地進行着。

最後,撤掉消毒棉巾,整個手術結束。蘇雅扶著蘇舒躺到床上,休息了半個小時,就可以和常人一樣行動。

李憂塵到卧室里換了衣服,笑嘻嘻地走出來,給警犬小黑鬆綁。因為怕小黑出來搗亂,干擾手術,李憂塵特意把它捆了個結結實實,連嘴巴都被膠布封住了。

小黑鬆綁后,對着蘇雅和蘇舒「汪汪」直叫。顯然,它認為她們兩人是罪魁禍首,卻對親手捆綁自己的主人李憂塵沒有一點怨恨。

蘇雅才不怕小黑:「叫什麼叫,再叫,把你煮了吃!」

蘇舒沒好氣地說:「好吵!」

李憂塵牽着小黑到處面去打牙祭。

蘇舒說:「姐,把我的手機給我。」

「做什麼?」

「我想打電話給寢室的同學。」

蘇雅找出蘇舒的手機給她。

蘇舒接過手機,撥了個號碼,接通了,一臉興奮地說:「月月,我的病徹底治好了,已經出院了。我好想你們,你們想不想我?什麼?你也很想我?呵呵,我馬上去找你們,大家聚一聚……」

蘇雅皺了皺眉,打斷蘇舒的通話,問:「你在給誰打電話?」

蘇舒被打斷通話,有些不高興:「沈嘉月啊,怎麼了?」

蘇雅打了個寒戰說:「沈嘉月?她一個星期前就死了!」

65樓樓主:fengling1208(貓王)[資料][文集][發短消息][相冊][編輯][回復][管理回復][送禮物]發表時間:2007-11-1222:36:00

寢室里空蕩蕩的。

星星提着行李箱,最後一次瀏覽著這間寢室。

蘇舒住院了,沈嘉月死了,小妖不見了,她也即將離去。

她和秦漁商量好了,兩人到醫學院附近租房子。

沒有人居住的房子,即使裝修得再豪華,也不過是一具沒有靈魂的空中樓閣。她不想孤零零地住在這裏,更不想被死亡和悲傷的陰霾籠罩着。

屋子裏很亂,蘇舒的筆記本、沈嘉月的化妝品、小妖的MP3隨意地擺在桌上,一切恍如昨天,只是,溫馨不再。

電話響了,是秦漁打來的,說他在女生宿舍門口等,讓她快點下去。

星星不再留戀,提着行李箱,邁著沉重的步伐緩緩走出寢室。

輕輕地打開門,狠狠地關上門,彷彿告別一段永遠無法忘卻的歲月。星星知道,以後,她再也不會回到寢室了。

幸福就如同指間沙子,無論你握得多緊,始終將會從指間流出,再也尋不回來,了無痕迹。

其實,何止是幸福,世間上的很多事都是如此。愛情、友情、親情,青春、容顏、生命,理想、夢想、幻想,所有的一切,都敵不過那個叫「時間」的怪物,都臣服在「時間」面前,被「時間」殘忍地扼殺,化為空無。

她突然想起那些苦行僧,沒有愛,沒有恨,沒有**,沒有喜怒。孤獨一生,在塵世中苦苦尋覓,尋覓生命的真諦,自以為看清、看透、看明白,卻也不過是一場自欺欺人的鏡花水月。

走下樓梯,走出女生宿舍,一身休閑裝的秦漁迎了上來,從她手上接過行李箱。

「怎麼了?你臉色不太好。」

看到秦漁如此關切,星星勉強笑了笑,嘴角抿了一下:「沒什麼,走吧。」

校園裏依舊燦爛,金色的陽光透過綠意蔥鬱的樹木投射在地面上,風一吹,彷彿清溪中的金色小魚游來游去。

星星低着頭,步履沉重,緘默無語,靜靜地走出醫學院。

打了個計程車,開了十分鐘就到了他們租房子的地方。這裏原來是一個靠近城市的自然村,隨着城市的不斷擴張,已經漸漸併入市區,成了城中村。村民們紛紛在所謂的自留地上建起三層小樓,或賣或租,着實抓住機遇賺了一把。

房子的租金並不貴,再加上靠近南江大學和南江醫學院,很多外地大學生到這裏租房子,所以房源顯得有些緊俏。秦漁幾乎將這個村子翻了一遍,總算找到了眼前的這幢房子。

房子只有兩層,在普遍三層高的小樓房中顯得有些低聲下氣。房東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老人,滿臉的皺紋,黝黑的皮膚,像風乾的核桃。他們租的是二樓,兩間房,有衛生間,有廚房,而且全部簡單裝修過,還有舊家電傢具,一個月只要五百,價錢是相當便宜了。

當時,秦漁也是急了,沒有多想,立刻和房東談好,付了兩個月的訂金。後來,他才感覺不對勁。天下不會掉餡餅,這麼便宜的房子,怎麼會一直沒租出去呢?直接問房東,肯定不會告訴你實話。而且,他總感覺房東有些怪怪的,一雙眼睛老是不斷梭來梭去,讓人捉摸不透,無法信任。

但訂金都付了,想要回來是不可能的。再說,星星那個寢室是無論如何也不能住了。短短的十幾天,一個女生瘋了,一個女生死了,總讓人放心不下,他可不想看到星星有個三長兩短。

秦漁在外面叫了幾聲,沒看到房東,和星星走上樓,打開房間透氣。房間真的不錯,彩電、冰箱、電扇全部都有,雖然舊了點,湊合著還能用。可惜廚房用具太髒了,又生鏽了,看着都噁心,好在他們也沒打算自己開伙。

在來之前,秦漁就收拾了一遍,他知道星星愛乾淨,不想讓她有不好的感覺。說實話,他對到外面租房子住是舉雙手贊成的。雖然說和星星青梅竹馬,可在潛意識中,他覺得自己配不上她,所以對她是百依百順。事實上,直到現在,他和星星都沒有太親密的接觸。他親過星星兩次,但不是嘴,只是臉頰和額頭。當時,星星並沒有多興奮,反而顯得有些不高興。星星說,她現在只想專心學習,不想過早地陷入情感問題中。她一直拿秦漁當哥哥,當好朋友。

秦漁心中明鏡似的,早就知道星星是拿他當擋箭牌。現在的女大學生,稍微有些姿色的,不愁沒人追。星星雖然談不上國色天香,卻也讓人看着清爽,再加上她那種獨特的古典氣質,在醫學院也是別具一格。她喜靜不喜動,極度討厭油頭粉面的男孩圍着她轉。她和秦漁接近,甚至故意讓人誤以為兩人在戀愛,不過是為了清靜。兩人知根知底,星星的父親又是秦漁父親的頂頭上司,來之前兩家人就說好了,要秦漁好好照顧星星。

流水無意,落花有情。星星對秦漁沒感覺,可秦漁對星星卻很有感覺。從中學開始,他就暗戀星星。那時,他就開始躲在暗處偷看星星,偷看星星的一顰一笑,在夢中與星星纏綿溫存。秦漁知道自己各方面都普普通通,沒有一樣能拿得出手,也沒奢望星星對他怎麼樣。從初中到高中,兩人一直在一個班,卻沒什麼交往。高考時,他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原因無它,就是想考上星星報考的大學,再次在一起當同學。天道酬勤,誰也沒想到,成績平平的他,高考成績竟然在班中名列前茅,成了一匹黑馬。很快,結果出來了,他和星星一起考進南江市醫學院。

獨在異鄉為異客,星星的個性又不喜歡交際,不願意結交陌生人,兩人的關係這才親密起來,秦漁開始大膽地表示自己對她的一片痴心。雖然星星和他說得明明白白,兩人只是好朋友,假裝戀愛,可他卻不這麼認為。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現在和以前不同,星星身邊信賴的人只有他,何況他還有五年的時間來感動她。他相信,星星遲早會被他感動的。

這不,機會來了。星星說她不想住在寢室里,想到外面租房子,他很快就幫她找好了房子。而且,聽星星的意思,似乎並不反對他也住在這裏。確實,一個女孩子,獨自住在外面,太不安全。這樣一來,等於是兩人同居了。一片屋檐下,孤男寡女,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有件事,秦漁一直想不通。很多寂寞的夜晚,他將星星作為性幻想的對象,異常地興奮。甚至,他考慮過用卑劣的手段得到星星的身體。這也不能怪他,哪個青春期的男人受得了這種煎熬。可每次真正面對星星時,他卻沒有一點性<!-->欲的衝動,心中反而升起一種莫名其妙的寧靜。星星開心時,他更開心。星星傷心時,他更傷心。他的情緒,完全圍繞着星星的喜怒哀樂,他不想做任何讓星星不開心的事情,不想對星星有一點點的勉強,即使那些事情是他自己很想做的事情。

也許,這就是愛吧。最終,秦漁對自己說。

66樓樓主:fengling1208(貓王)[資料][文集][發短消息][相冊][編輯][回復][管理回復][送禮物]發表時間:2007-11-1222:38:00

在星星面前,秦漁幹勁十足。兩人放下行李箱,再次打掃了一遍房間,將里裏外外抹得明鏡似的,貼上牆紙,擺上相冊,儘可能地佈置得溫馨點。

星星住在裏面那間房,秦漁住在隔壁的那間房。

夜色漸濃。兩人在外面吃了晚飯,回來后就各自坐在自己的房間里,沒有出去。忙了一天,確實累了,何況外面實在太悶熱了。

洗完澡后,秦漁坐在房間里不知道做什麼才好。就一台彩電,讓給星星了。想看書,卻又沒帶。再說,他心裏彷彿貓撓,癢得難受,靜不下心。

起身,出去,敲門。

等了一會兒,傳來輕盈的腳步聲,星星在房間里問:「誰?」

「是我,秦漁。」

穿着睡衣的星星打開門,望了一眼秦漁:「什麼事?」

秦漁有些不好意思:「我睡不着,想找你聊聊。」

星星「哦」了一聲,也不知道聽清沒有,讓秦漁進去,卻又自顧自地卧在床上看書。

房間里很靜,也很清爽。秦漁隨手拿起一張星星的相片,瞄了瞄,又放回去了。

「躺在床上看書不好。」

「嗯。」星星應了一聲,卻依然保持原來的姿勢看書。她的身體,側卧在床上,勾勒出柔軟的曲線,玲瓏有致,別有一番風味。

星星看書看得很忘我,清純的臉上彷彿散發着一種淡紅色的光輝,雪白的脖子上戴着一條心形項鏈,胸部隨着呼吸微微起伏。

看着看着,眼角就濕潤了,淚水輕輕溢出。

星星在看書,秦漁在看星星,看到她流淚,不禁感到好笑,搖了搖頭。以前,他也曾有看書看電視看得流淚的時候,可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啊!現在,都不是小孩子了,可她怎麼還像小孩子一樣,太投入了!

星星是一個很善良很容易被感動的女孩。想到這,秦漁追求星星的信心堅定了許多。他倒了杯冷開水,拿了毛巾,遞到星星面前。

星星看也沒看,擦了擦臉,低頭喝水。

「又在看《紅樓夢》?我和你說過很多次了,不要看這麼悲慘的書。」

星星抬起頭,彷彿秋波的明眸中籠著幾許憂鬱的煙雲,淡淡地說:「我喜歡看。」

秦漁瞄了一眼星星看到的情節,卻是第二十七回「黛玉葬花」。秦漁一向不喜歡《紅樓夢》,甚至可以說是討厭,對賈寶玉這種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天生有抵觸情緒。

星星輕吟:「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聽到「花落人亡」,秦漁心裏便有些擔憂,卻又不好當面說什麼,只得好言勸解:「星星,你不要太沉迷於《紅樓夢》了。小說這東西,原本只是個虛幻世界,當不得真的。」

星星嘆道:「我知道了。我剛才想起了沈嘉月。」

提到沈嘉月,兩人都噓唏不已。誰也想不到,沈嘉月這麼一個青春可愛的女孩,只不過是遇人不淑,竟然會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

「別想那麼多了,世事無常,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造化,強求不得。」秦漁起身,走到窗前,拉開窗帘透氣。

房子的庭院裏,種著一棵很大的槐樹。小時候,秦漁聽村裏的老人說過,槐樹,鬼木也,當庭而立,極不吉祥。不知道是不是這裏的風俗不同,房東竟然放之任之,沒有連根拔掉,結果瀰漫成一把大傘,倒也清涼。

槐樹的陰影下,彷彿蹲著一個人。仔細一看,正是房東。五十歲的房東正蹲在那裏,撅著屁股,竟然在磨刀。

他磨的不是鐮刀,而是鄉間的殺豬刀。看他樣子,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拼了命地磨,速度快,用力狠。

這麼晚,房東好端端地磨什麼殺豬刀,他家又沒有養豬?事實上,在這個城中村裏,別說豬,連雞鴨都看不到。

秦漁想起自己租房時,旁邊村民奇怪的眼神,再想想房價不合理地便宜,一顆心懸了起來。

房東對着月光看了看刀刃,鋒利雪白,在月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輝。房東很滿意,一張老臉顯得異常的興奮,彷彿分到糖果的小孩子。

然後,他扭過頭來,望向秦漁,目光兇狠。

秦漁心裏一驚,以為房東看到了自己。但很快,他就想到,外面的人最多只能看到他的影子,根本就不可能看到他的臉。

房東對着秦漁的方向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擦了擦手,提着明晃晃的殺豬刀,得意洋洋地走向自己的房間。

「你在看什麼?」不知什麼時候,星星走過來了。

「沒什麼。」秦漁不想讓星星害怕,沒有將剛才看到的事說出來。

「拉上窗帘吧,我不喜歡打開窗帘睡覺。」

秦漁拉上了窗帘,看到星星打了個哈欠,明顯一副疲憊欲睡的樣子。

「那我回去睡了。」

「嗯。」

秦漁想了想,又說:「你小心點,有什麼事情大聲叫我。」

「嗯。」

秦漁察看了一下星星的房間,沒什麼安全隱患,剛想出去,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這麼晚,怎麼會有人敲門?會不會是剛才那個不安好意的房東?

星星要去開門,被秦漁叫住了。秦漁揮手,示意星星後退。

「是誰?」

「我,老張。」果然是房東蒼老的聲音。

「有事嗎?」

「有事,你開門再說。」

秦漁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門。

房東站在門外,堆著笑:「怎麼樣,房間沒問題吧!」

「沒問題,我們來時你不在,就先住進來了。」

秦漁看到房東是空着手的,鬆了口氣。

「你們兩個人……」房東搓了搓手,乾咳了幾聲,「我的意思是說,現在治安不好,晚上不要隨便開門。你們放心,院子裏的門我鎖住了,老黃晚上會幫你們守門的。」

房東口中的老黃是一條黃狗,一天到晚都跟着房東搖頭擺尾。

「謝謝你。」

「謝什麼!你們很像我的兒子和兒媳婦。」房東探頭探腦。

秦漁毫不客氣地擋住了他的視線:「沒什麼事的話,我們要休息了。」

「哦,休息,休息,你們休息。」房東似乎恍然大悟般,乾笑了幾聲。

不知道為什麼,秦漁總覺得房東笑得很難聽,彷彿在掩飾着什麼。他將門緩緩關上,房東的臉被緩緩遮住。

在門關上的一剎那,他突然看到,房東的眼神突然間變得惡毒起來,對着他冷笑,彷彿一個即將噬人的毒蛇般,驚得他直冒虛汗。

這個奇怪的房東,肯定有問題。他會不會是想謀財害命?仔細一想,絕不可能。他們都是窮學生,沒有值錢的東西。再說了,如果他們有事,房東是第一個被懷疑的對象。

星星默默地看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話:「這幢樓,除了房東,怎麼沒看到其他的人?」

秦漁也感到蹊蹺。難道,這個房東,是個孤家寡人?不對啊,他剛才還說了,有兒子兒媳婦,怎麼從來沒有看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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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秦漁睡得很不安穩,提心弔膽,杯弓蛇影,老是擔心房東會上樓來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總算熬到了天亮,秦漁眼睛裏都充滿了血絲。去星星房間看了看,什麼事都沒發生,一切正常。

秦漁有早起跑步鍛煉的習慣,換了運動裝下樓。那條老黃狗對着他吠個不停,被屋子裏的房東罵了幾聲,這才停止。

大約十分鐘后,星星被手機鈴聲吵醒。接聽,是秦漁的聲音:「星星,醒了嗎?我給你買了早點,放在門前,你出來拿一下。」

星星問:「你怎麼不拿進來?」

秦漁說:「我在跑步,馬上就回來。」

看看時間,也不早了,星星爬起來,洗漱完了後下了樓,果然在門口看到兩袋搭配好的早點,其中一袋是酸奶、雞蛋、包子、蘋果,正合星星的胃口。

星星等了一會,秦漁沒來,先吃了自己那份。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酸奶的味道有些怪。星星喝了幾口,本來不想再喝了,吃雞蛋時口又幹得緊,強忍着又喝了幾口。

沒過多久,滿頭大汗的秦漁回來了,拿起早點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就乾淨利落的消滅掉了。

吃完后,秦漁看了看星星,有些不好意思:「今天怎麼這麼好,買早點給我吃?」

星星驚愕地看着秦漁:「這些,不是你買的?」

秦漁搖了搖頭,很認真地說:「不是。」

星星盯着秦漁看了半天,笑了:「別開玩笑了。」

秦漁也笑:「是你在開玩笑吧。」

星星惱了:「你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

秦漁心中暗中奇怪,嘴裏卻連忙認錯:「好了好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秦漁知道星星對吃很挑剔,早點一般都是固定的幾樣,多一樣少一樣都不行。除了星星本人,就只有他知道星星的胃口了,不可能會是其他人。

難道,是星星故意不承認?唉,怪不得別人總說,女孩的心思你別猜,你猜來猜去猜不透,反正也只是件小事,由她吧。

兩人進去換了衣服,商量了一下,決定一起去看《花樣年華》。現在電影市場不景氣,一些小電影院開始重複播放經典的老片,價錢也便宜。秦漁對這種藝術電影沒多大興趣的,他熱衷於武俠片和戰爭片,但星星想看,他也只能陪着。

在村子裏,兩人遇到了一個高兩屆的老鄉,早就帶着熱戀中的女友到外面租房同居了。那個老鄉看了看秦漁,又看了看他身邊的星星,嘻嘻一笑:「好小子,有你的!」

秦漁知道星星臉皮薄,怕老鄉說出更難聽的話,馬上將他拉到一旁:「別亂說,我和她,只是好朋友而已。」

老鄉笑得很邪:「好到租房同居了,還瞞着哥哥?」

秦漁知道這種事情越描越黑,乾脆不解釋:「老哥,你悠點着,女孩子臉皮薄,千萬不要亂傳。」

「我知道,這還用你教?」老鄉不以為然,「你們住在哪裏?」

秦漁用手指了指:「那幢兩層樓的房子裏。」

老鄉的臉色有些不太自然:「是不是院裏有棵槐樹的那幢?」

秦漁想起老房東的種種怪異,正有心打探,問:「正是那幢,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老鄉嘿嘿一笑:「一個月租金多少?」

「五百元。」

「你就不想想,五百能租到這麼好的房?」

「大哥說得是,可我當時急啊,兩眼一抹黑,等付了錢,才發現不對勁。大哥,到底有什麼問題,你對兄弟明言。」

老鄉嘆了口氣:「說起來,那家房東也是個可憐人,年輕時就沒了老伴,帶着家裏的一男兩女三個小孩討活。也算是他命好,南江市的城市面積逐漸擴張,政府徵用了他名下的一點地,讓他有本錢帶大三個小孩。兩個女兒很快就嫁出去了,最小的那個兒子也不錯,找了個漂亮的老婆。聽說,還是大學生,在南江市一家電腦公司打工。你也知道,這年頭,大學生畢業后工作難找,想在城市有套房子更難。這叫什麼事啊,房價天天猛竄,一個中等城市都漲到五六千平方了,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能找到一份月薪兩千的工作就要謝天謝地了,不知不喝,也要二十年才能買得起一套普通住房。哎,扯遠了。你是不是發現,那家房東特愛磨刀?」

秦漁說:「是啊,第一天晚上,就發現他躲在槐樹底下磨刀,磨的還是一把殺豬刀,怪嚇人的。」

老鄉說:「你們不知道,他這是老毛病了,沒得治。一天不磨刀,手就癢得難受。他兒子結婚了,娶了個漂亮的兒媳婦,本來是件好事。兒子不想住舊房,向親戚朋友們借了些錢,在自己宅基地上蓋了一幢兩層小樓房,就是你們住的那幢。房子蓋好后,一家人搬進去,皆大歡喜。可沒過多久,問題出來了。蓋房子借了些錢,憑兒媳婦上班賺的錢,三年兩載還不清。正好,兒子有個同學,在深圳發展得不錯,成了個小老闆,提攜他去闖世界。兒子想想,他沒讀大學,在南江市沒什麼發展前途,好男兒志在四方,不如去深圳撞撞運氣。兒子和媳婦商量了一下,媳婦也支持,等他在那邊有基礎把她也帶過去。」

說到這,老鄉停了一下,看了看遠處的星星:「不是有句老話嗎?紅顏禍水。這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房東的兒子走了后,媳婦耐不住寂寞,又和村裏的一個小夥子勾搭上了。這小夥子是村支書的兒子,長得也是一表人才,能說會道,在南江市開了幾家公司,生意火得很。一開始,兩人還是偷偷摸摸,後來發展到公開鬼混。這事傳到房東耳里,當面去找村支書說理。村支書沒把房東放在眼裏,他家財大勢大,兄弟就有五六個,兒子侄子算起來十幾個,哪會怕獨苗一根的房東。說這是年輕人的事,他管不了,毫不留情地就推掉了。找村支書的兒子,人家更不放在眼裏,說現在的世界男歡女愛,誰也管不著,沒讓他家媳婦和他兒子離婚,已經是給足了他面子。房東那個氣啊,當天就打電話給兒子,讓兒子趕緊回來,處理家事。」

「後來怎麼樣?」

「能怎麼樣?一場人間慘劇。房東兒子偷偷溜回來,誰也沒告訴,暗地裏跟蹤媳婦。也是村支書的兒子該死,玩別人老婆都玩到別人家裏去了,讓房東兒子當場捉姦在床。房東兒子那個氣啊,怒火衝天,想也沒想,提起家裏的斧頭就砍下去,當場就把村支書的兒子報銷了。本來還想砍死媳婦的,卻禁不住媳婦苦苦哀求,一時心軟,留了媳婦一條命,兩人一起把屍體埋了,就埋在槐樹底下。第二天,媳婦趁兒子不注意,跑出去報警。案子很快就結束了,人證物證俱在,由不得房東兒子不認賬,當年秋天就給槍斃了。房東辛苦了一輩子,只留下這麼一條根,就這樣給沒了,心裏的痛苦就別提了。他始終認為,是水性楊花的媳婦害死了他兒子,一天到晚找媳婦報仇。發生了這種事,他媳婦哪還敢呆在這裏,早就跑到其他城市去了。就這樣,房東落了下喜歡磨刀的毛病,還老是不懷好意地瞅著女大學生,那眼神,是人看了都會害怕。老弟,我勸你,最好還是搬了,另找住房。」

秦漁這才感到后怕:「他不會將星星當成他媳婦吧?」

「那可難說。雖說這些年一直沒出事,可沒人願意住他那兒,都是住了幾天就搬的。誰願意冒險啊!再說了,就算沒事,天天讓他那樣瞅著,遲早要瞅出毛病來。」

細雨蒙蒙2007-10-3118:58

老鄉走後,星星問秦漁,兩人嘀嘀咕咕說了些什麼,秦漁撒謊說在敘舊。

星星顯然不相信,卻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半個小時后,兩人坐到了一家小型電影院裏,觀看《花樣年華》。

電影的節奏很緩慢,訴說着老香港的一段曖昧的婚外情,從頭到尾,畫面都瀰漫在一種沉重的懷舊氣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顯得特別的壓抑和隔閡。

秦漁看着直想打瞌睡,不明白導演到底想說什麼,只知道張曼玉不斷地換旗袍。

星星卻看得專註而投入,眼睛都不眨一下,含着吸管,吸了點飲料。秦漁給她買了一大堆的瓜子甜品零食,她卻一點食慾都沒有。好心叫她吃,她卻說別吵。

星星沉迷在電影中梁朝偉和張曼玉的朦朧情愫中。她甚至聯想到自己,結婚,生子,面對瑣碎的家務,然後遇到一個風度翩翩的成熟男人,那時,她該怎麼辦?

星星一向多愁善感,一向喜歡觸景生情,一向喜歡幻想未來。

漫長的兩個小時終於過去了,走齣電影院,秦漁感覺像從牢房裏放出來一樣。他在心中暗暗發誓,再也不來看王家衛那小子導演的任何電影了。什麼藝術片,扯淡!不過是些小資們的臆想。

正當午時,兩人去了附近的肯德基,裏面有服務員職業性的親切的微笑,涼爽的空氣以及衣着時尚的少男少女。

秦漁正費力地對付一筒雞肉卷,星星突然問:「秦漁,如果有一天,噩運降臨,你願意為我死嗎?」

秦漁牙齒咬着一塊雞肉,張大了眼睛看着對面的星星,不知道她好端端地問這個做什麼:「你說什麼?」

「我是說,你願意為我死嗎?」

秦漁吞下雞肉卷,擦了擦嘴,沉思了一會,說:「我不知道。」

如果秦漁是個情場老手,他應該毫不猶豫的回答說會。可他不想騙星星,他真的不知道。

是愛人重要,還是自己重要?這是一個永遠沒有標準答案的問題。

他愛星星,但他也愛自己。他永遠也不想做這樣的選擇題。

星星微微有些失望。每個女孩,都喜歡別人愛她、寵她、疼她勝過自己,即使超然脫俗如星星也不例外。

在星星的心目中,秦漁只是她的好朋友,她的哥哥。星星並不笨,她當然知道秦漁對她的一往情深。但她和秦漁在一起,從來沒有那種觸電的感覺,從來沒有感到特別開心和興奮。

她不愛秦漁,但她卻希望秦漁愛她,深深地愛她。也許,這是每個漂亮女孩的通病。

下午,秦漁陪着星星逛街,逛商場,選衣服,選裝飾品,選鞋子,選皮包,逛得秦漁腳都酸了,最終卻只買了一雙鞋子和幾個裝飾品。

吃完晚飯,回到租房,一身臭汗的秦漁一頭撲到床上,仰面朝天,都不想起來了。

星星洗完澡,回到自己的房間,塗了點化妝品后,打了盆水,準備洗把臉。

水很清,也很涼,臉盆底端繪製的花紋清晰可見。星星把毛巾扔進臉盆中,浸濕了,捂在臉上。

突然,她聞到一股腥味,血腥味,香甜的血腥味。

星星陡然一驚,睜開眼,驚恐地望着手上的毛巾。

毛巾染成了血紅色,殷紅的鮮血順着毛巾滴落下來,滴落在地板上,彷彿一朵朵盛開的濃艷的桃花。

毛巾無力地滑落。

怎麼會這樣?

難道,是那臉盆有問題?

星星心跳得「怦怦」直響,好不容易壯起膽子,躡手躡腳地走向臉盆,將頭伸過去。

臉盆里,竟然全是血水,鮮艷的血水。

屋子裏,不僅僅瀰漫着血腥味,還有……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那種味道讓人聯想到死亡、腐朽、孤獨、寂靜、永無知覺。

星星感到一陣暈眩,似乎站在一個急速轉動的球面上,天旋地轉,站立不穩。危急中,星星伸手扶住牆壁,勉強支撐住身體。

然後,她看到臉盆的血水詭異地蕩漾起來,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臉盆底端,漸漸浮起來。

星星的瞳孔迅速擴張,緊張地盯着臉盆。

浮起來了……那東西,竟然……竟然是沈嘉月的臉!

在星星的記憶中,沈嘉月一直是調皮可愛的。但是,眼前的沈嘉月,卻讓她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沈嘉月的臉上充滿了邪氣,笑的時候臉皮拉動得太誇張,彷彿一隻皺巴巴的刺蝟臉,又彷彿電影中的老巫婆。

星星再也忍不住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救命」。

就在星星張嘴大叫的同時,沈嘉月的臉突然從血水中蹦出來,撲到了星星的臉上,緊緊貼到了她的皮膚。

她想寄生在星星的臉上!

星星拚命地伸手去剝沈嘉月的臉皮,可那臉皮和星星的臉完美地契合在一起,相互滲透融和,根本就剝不下來。

星星用尖指甲用力地挖,額頭破了,流出一道血水,順着眉頭流下來,遮住了星星的眼。

星星眼中的世界,血紅血紅。

星星還想再挖,手被別人抓住了。用力掙扎,沒有擺脫。

「你在做什麼?」是秦漁的驚叫聲,他聽到星星叫「救命」后迅速地趕過來了。

「幫幫我,沈嘉月的……」後面的話,星星沒有說出來。她驚奇地看到,房間里一切正常,除了她自己。

臉盆里盛着清水,底端的花紋依舊清晰可見。地板上全是水,毛巾扔到了地上。

「怎麼會這樣?」星星喃喃自語。

「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別問了,我也不知道。」星星心煩意亂,拿鏡子照相。幸好,額頭上傷得並不深,貼了塊邦迪創可貼。

秦漁四處檢查了一下,沒發現什麼問題,小心翼翼地問:「誰把你弄傷的?」

「自己弄傷的。」

秦漁心疼地說:「怎麼會這麼不小心?」

星星拿着鏡子反覆照,生怕破相。

秦漁安慰她:「沒關係的,過一陣子就會好,不會留下疤痕。」

「真的不會留下疤痕?」

「不會,我以我下半輩子的幸福擔保。」

星星放下鏡子,裏面掉下一張照片。

「咦,這是誰?」

秦漁湊過去一看,是一對夫妻的結婚照:「是房東的兒子和兒媳婦吧。」

星星拿着照片翻來覆去:「我怎麼感覺新娘有些眼熟。」

秦漁也有同感:「是啊,我也覺得新娘有些眼熟。」

「會不會是我們的同學?」

「不可能。」秦漁抬起頭,看了看星星,又看了看照片中的新娘,總算明白了:「你有沒有發覺,新娘有些像你?」

「是啊,怪不得眼熟,卻總也想不起來。你還別說,是有點像我。」星星恍然大悟,「我怎麼覺得這房子怪怪的,讓人害怕。」

「既然你不喜歡,我們明天就搬走吧。」

秦漁正要出去,星星叫住了他:「秦漁!」

「還有什麼事嗎?」

「我……」星星猶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我心裏不踏實,你今晚留在這裏陪我,好不好?」

「好的。」

星星馬上加了一句:「我睡床上,你睡地板上,我不叫你,你不準過來!」

「好。」秦漁走近窗口,將窗帘拉開一絲縫隙,偷看院落槐樹下。

奇怪,舉止怪異的房東今晚沒在槐樹下磨刀。

秦漁並沒有發現,房東老張正躲在院落的一個陰暗的角落裏,提着殺豬刀,對着星星的房間呵呵傻笑,笑容猙獰。

秦漁關了門,睡在門口的地板上。第二天,他一醒來,就發現原本睡在床上的星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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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溫柔。

小妖穿了條深紅色的背帶裙,彷彿一團燃燒的火,配上她特意讓美髮設計師設計的波浪捲髮,益發顯得青春張揚。她望着鏡中的自己,換了幾個姿勢,感覺良好。

在得知沈嘉月被害死的第一時間,她就從寢室里搬了出來,搬回自己家裏。身為南江人,暑期卻住在學校寢室里,本來就讓別人難以理解。

其實,原因很簡單,她不喜歡自己的家。

上初中時,父母就離婚了。父親在外面有了外遇,經常夜不歸宿。母親和父親的戰爭持續了兩年,最終還是沒有堅持住,收拾行李,黯然去了南方。臨走前,她對正在發育的女兒說,千萬不要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世界上沒一個男人是真正值得信任的。

母親說話時神情很痛苦,情緒失控,聲淚俱下。至今,回想起來,她還能感覺到母親的淚水滑過自己臉頰的熱度。從那以後,她就懂得,凡事要靠自己。

母親的出走,並沒有讓父親有一丁點的悔意。相反,他更加囂張、更加輕狂。在社會上,父親並不成功,說得好聽是個小經理,其實不過是一個稍微高級點的打工仔,卻整天喜歡做出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樣,西裝、領帶、皮鞋穿得一絲不苟,頭髮抹了油,閃閃發亮,一天到晚耍嘴皮子工夫,無論是國際政治、經濟還是幽默笑話、黃色小故事他都能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事實上卻只是個繡花枕頭,光會說不會做,哄哄那些寂寞的女人罷了。

出了門,外面飄灑著若有若無的雨絲,彷彿精靈般愜意飛舞,帶着幾許清涼。南江市的夜景里充斥着太多媚俗的霓虹,乍看上去五彩繽紛、流光溢彩,卻掩飾不住骨子裏的浮華。路上的行人,不過是一個個灰黑色的影子,來來往往,擦肩而過,在小妖的眼中只是剎那間的一張張陌生警惕的臉。同樣,小妖的臉在他們眼中一樣是充滿陌生和警惕。

小妖來到滾石迪吧,新結識的男孩黃建斌已經在門口等候她多時。

「怎麼這麼晚才來?我都等你半天了。」黃建斌匆匆迎了過來。

「不喜歡等就別等。」小妖臉若冰霜。

「我不是那意思,我是怕你在路上發生什麼意外,打你手機又打不通。」黃建斌連忙解釋。

「是嗎?」小妖斜睨了黃建斌一眼,「手機關機了。」

「別說那麼多了,我們進去吧。」

進了迪吧,小妖開始放鬆,盡情展現自我。舞池中的小妖,彷彿一隻性感的小雌貓,誘人的紅唇、蠱惑的眼神、嫵媚的臉蛋、柔韌的身體,在音樂的節奏中跳躍,瀰漫着曖昧的挑逗氣息。

越來越多的男人將目光注視在小妖身上。年輕、漂亮、嫵媚、野性,這樣的尤物,沒幾個男人能不動心。

黃建斌就遜色多了,身體沒放開,顯得有些僵硬,動作老套簡單,很快就湮沒在人潮中。好幾次,他艱難地跳到小妖面前,卻被其他的男人擠了出去。

一曲終了,小妖出了一身汗,來到吧枱。還沒等她開口,一瓶可樂放到了她的面前。

「嗨,你好,我叫強子。」一個剽悍的年輕人站在小妖面前,手臂上有龍形的刺青。

「我不認識你。」小妖轉過身沒理他。對於這種人,她一向沒什麼好感。

「現在不就認識了?」強子死皮賴臉地湊到了小妖面前。

黃建斌滿頭大汗地擠出人群,站到了小妖身邊,說:「我們到那邊去吧。」

小妖反問:「這邊不好嗎?」

黃建斌說:「不是不好,只是……」

強子挑釁似的站到了黃建斌和小妖中間,問:「這是你男朋友?」

小妖饒有興緻地看着強子,說:「你認為呢?」

「我想,你的品味還不至於差到這種地步,會找這種傻瓜。」

黃建斌臉上掛不住了:「你說什麼?」

強子的聲音更大了:「我說,她不會要你這種傻瓜,怎麼,我說錯了嗎?」

「沒錯!」幾個年輕人在旁邊起鬨,顯然,他們是和強子一夥的。

黃建斌總算意識到了這點,臉漲紅了,終究不敢造次。

小妖拿起可樂,冷笑道:「你平常就喝這種東西?」

「哪能呢!不喝酒,那還是男人?」強子撇下黃建斌,要了一杯威士忌,當着小妖的面,一口喝光。

小妖輕輕鼓掌:「不錯,威士忌,我陪你喝,可以嗎?」

強子眼睛發亮:「當然可以,正求之不得。服務員,再來兩杯威士忌。」

小妖狡黠地笑了笑:「不是兩杯,是兩瓶。」

「兩瓶?」

「是啊,一人一瓶,怎麼了,不敢?」

強子重新打量小妖,沒有多想,叫道:「好,來兩瓶威士忌。」

黃建斌偷偷地拉了拉小妖,連打眼色,示意她不要喝。小妖懶得理他,拿了一瓶威士忌,滿上一杯,一仰脖,也是一口喝光,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

「好,有你的,我喜歡!」強子豪情滿懷,依葫蘆畫瓢,又喝了一杯。

小妖再次倒滿酒杯,輕佻地笑,吐氣若蘭:「如果我輸了,我就陪你到賓館去。你說,好不好?」

強子大笑:「大家都聽到了,我可沒強迫她,她自願和我到賓館去。」

小妖依然笑得風騷:「我還沒說完呢,如果你輸了怎麼辦?」

「我輸?」強子豪邁地說,「我如果連個女人都喝不過,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

「如果你輸了,你買單,以後別再來煩我。」

「沒問題。」

閑人們大聲鼓噪,兩人開始斗酒,一人一杯,喝了個天昏地暗。

結果,強子喝完第二瓶威士忌時,嘴一張,嘔出一道噴泉,轟然倒下。即使這樣,他還不服,想再喝,被身邊的朋友強行阻止了。

反觀小妖,除了紅紅的臉蛋益發嬌艷欲滴,什麼事也沒有,吐字清晰,動作敏捷,一點醉意都沒有。

迪吧的客人們都看呆了。酒量好的人雖然不少,但酒量好到如此地步並且還是一個年輕女孩的實屬罕見。

只有小妖自己清楚,她是那種天生酒量大的人,從小就對烈酒不敏感,幾乎是當水來喝的。醫生說,她肝臟解酒的能力超強,像她這樣的,一萬個人里也挑不出一個。

出了迪吧,在黃建斌的護送下,小妖回到家。黃建斌還想進去,被小妖擋住了。

「很晚了,我要休息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你剛才喝了那麼多酒,我擔心你身體吃不消。」

「沒事,再見!」

小妖重重地關上門,根本就沒理會黃建斌的感受。反正,在她的心中,黃建斌已經被打了個大大的叉。

父親又沒回家,也不知到哪風流快活去了。一陣倦意湧上心頭,小妖淋浴后,換了睡衣,喝了瓶冰箱裏的酸奶,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醒來時,天色大亮,陽光燦爛,頭卻有點疼。打開手機,看到許多黃建斌發給她的短消息。最後一條短消息是這樣寫的:小妖,我已經找了你一整天,有急事,十萬火急,看到后請立刻聯繫我。

找了我一整天?昨晚還陪着他在滾石迪吧,他還真誇張。

還沒決定是否要打電話,黃建斌的電話打過來了:「小妖,你昨天到哪去了,我找你一整天了,都沒找到你。」

「開什麼玩笑,我昨晚不是和你一起去了滾石迪吧嗎?」

「沒啊,小妖,你記錯了吧,你說的是前晚,星期二16號。今天是星期四18號。」

「今天是星期四,18號?」小妖看了看手機,手機里顯示的是星期三17號。打開電視看,卻真的是星期四,18號。

也就是說,她莫名其妙地少了一天。

69樓樓主:fengling1208(貓王)[資料][文集][發短消息][相冊][編輯][回復][管理回復][送禮物]發表時間:2007-11-1222:39:00

手機里繼續傳來黃建斌焦急的聲音:「小妖,你還在嗎?你寢室是不是有個叫星星的女孩?她失蹤了!」

小妖大吃一驚:「你說什麼?星星失蹤了?」

「是啊,聽說,她的失蹤得很蹊蹺,她男朋友發了瘋似的到處找她……」

小妖中斷了黃建斌的對話,撥打星星的手機,果然關了機。

星星是外地人,在南江市無親無故,她怎麼會失蹤呢?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

先是蘇舒跳樓,然後沈嘉月被殺,現在星星又蹊蹺地失蹤,到底,這一切是怎麼回事?怎麼那麼倒霉?僅僅是巧合那麼簡單?

不知是不是空調開得太低的緣故,小妖驀然感覺到一股寒風,吹得她心裏直打顫。

她想到了死亡。

一個人死了后,究竟會怎麼樣?世界上,是否真的有天堂和地獄,是否真的有仙界和冥府?抑或是,什麼都沒有,全是虛無。沒有冷暖、沒有顏色、沒有實體、沒有聲音、沒有氣味、沒有酸甜……什麼都沒有的虛無?

徹骨的寒意籠罩着小妖。她關了空調,拉開窗帘,打開窗戶,站立在熾熱的陽光里,任滾燙的空氣溫暖她。儘管如此,她依然感覺到那種未知的虛無覆蓋了她的心靈。

真寂寞啊!

想找朋友聊聊,可想了半天,腦海里沒有一個中意的人選,沒一個她能信賴的。

看看時間,九點多了,肚子餓得咕咕叫。小妖匆匆洗漱完,換了衣服,到樓下的小攤點吃早點。

小妖的胃口倒不錯,一碗炒粉,一杯鮮奶,兩個包子,一下子就塞進了肚子裏。

驕陽似火,百無聊賴的小妖沿着街道的陰影漫無目的地瞎逛。

在這裏居住了十幾年,這條路,她不知道走了多少遍。蛋糕店、早點店、超市、服裝店、書店,一個個穿過她的眼帘。同樣的場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有時候,她認為自己和沒有生命的機器沒什麼兩樣,每天重複著機械般的生活,極度枯燥無味。

她不斷地認識新男孩,想從他們身上找到激情,找到值得自己去愛的人,讓自己陷進瘋狂的愛河中。可惜,沒有。她所看到了,只有性,沒有愛。只有一雙雙盯着**的**之眼,沒有一雙窺視她心靈的愛情之眼。

小妖毫無目的地散步,走了半個多小時,走到了她以前讀書的南江十四中。

校門上方十四中的招牌,依然佈滿了灰塵,黯淡無光。小妖抬頭看着,心裏卻升起一絲親切的感覺。

從十二歲到十八歲,從懵懵懂懂的小女孩成長為大女孩,她在這裏度過了她的黃金年華。突然間,她想起了那兩個最好的朋友。她們是同班同學,家又靠得近,每天結伴而行,朝夕相處,彷彿三姐妹般。可惜,其中一個因為一件偶然的事情而離開了十四中,另一個也與她產生了隔閡,再也恢復不到以前那種親密無間的地步。

十四中還是那種老樣子,一點都沒有改變。就連教學樓牆體的那道裂縫,也還是那樣地醒目。現在是暑假,校園裏看不到學生的影子。

小妖沿着樹陰漫無目的地行走,迎面走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老師,一手抱着一個一歲多的小孩,一手提着一袋菜。

小妖怔住了:「張老師?」

張老師是小妖原來的歷史老師,曾經是那麼風度翩翩、玉樹臨風,博學儒雅、談古論今,指點江山、意氣風發。那時,班上很多女同學都對張老師有好感,十六歲的小妖也不例外,甚至一度發展到暗戀着他。

當然,那僅僅是女生青春期心理發育所經歷的一個普通的過程,隨着高考後離開十四中,這份情愫就漸漸淡去了。

可小妖萬萬沒想到,才兩年的時間,張老師竟然會變得如此模樣。難看得要命的髮型,估計懶得保養和修飾。鬍子也好幾天沒颳了,亂糟糟的,彷彿刺蝟般。上半身穿了一件白襯衫,上面卻留有好幾道污穢,黃的灰的黑的,異常難看。下半身穿着一條西裝短褲,款式陳舊,顯得俗氣。腳上的皮鞋灰不灰黑不黑,其中一隻還掉了標牌。

張老師沒記起小妖:「你是……」

小妖說了自己的名字和所在的班級,張老師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你,我想起來了,聽說你考到了南江醫學院,不錯嘛。」

小妖微微一笑:「那要謝謝張老師教導有方。」

張老師說:「哪裏,這是你們努力學習的結果。對了,聽說,當年你們班上一個考到南江大學的女學生,不知為什麼發瘋了,送到精神病院后不吃不喝,死了,真可惜。」

小妖臉色一變,問:「是誰?」

張老師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想了一會兒,始終沒想起來:「不記得名字了。」

這時,張老師懷中的小孩不合時宜地哭了起來,哭着要媽媽。

張老師對小妖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要帶兒子去找他媽媽,再見啊。」

「好的。」

小妖看着張老師的身影消失在視野里,不禁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

一輛豪華寶馬駛了進來,停在了小妖身邊。車窗搖下來,一個珠光寶氣的時髦女孩對小妖揚了揚手,向她打招呼:「嗨!」

小妖裝作沒看到,繼續前行。那女孩嘴裏罵了一句髒話,打開車門追了上來。

「喂,我叫你呢!」

小妖故意左右望了望,然後指著自己鼻子:「你叫我?」

「除了你,還有誰?怎麼了,不認識我了?」

小妖彷彿恍然大悟:「原來是你啊,陳婉慧。你現在是越來越漂亮了。」

「那還用說!對了,我問你,你的班主任是不是秦清岩?」

「是的。」

「太好了,你告訴我,他有沒有女朋友?是不是有一個叫蘇雅的女孩和他打得火熱?還有,你可以幫我約他出來嗎?」

小妖疑惑不解:「他的事,我不太清楚。我把他的手機號碼給你,你自己打電話給他,不行嗎?」

「行的話我就不用找你了!這小子,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葯,最近老躲着我。別說那麼多了,快打,就說你有急事找他。」

雖然不情願,小妖卻也只能裝模作樣地撥打秦清岩手機。其實,她撥的是一個空號。

「秦老師嗎?……對,是我。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找你。……哦,你現在很忙?……晚上才有時間?好,我晚上再打給你。」

小妖對陳婉慧抱歉地笑了笑,說:「你聽到了,他現在沒時間。」

「那你晚上再給他打電話,約他出來,然後通知我。」陳婉慧發了張名片給小妖。

「好的,沒問題。」小妖臉上笑容可掬,心裏卻一個勁地咒罵陳婉慧。

看着陳婉慧開着她的寶馬瀟灑離去,小妖把她的名片撕成碎片,揉成一團,隨手扔掉。

連續遇到張老師和陳婉慧,小妖的情緒更加低落。她穿過十四中,從後門出去,走進一條小巷子,進了一家美容店。

以前,她和朋友經常來到這家小美容店,一起洗頭、護髮、做髮型、美容。在這家小店裏,留下了許多美好的記憶。

現在,卻只剩下她一個人。

店裏開着空調,特別涼爽。洗髮、剪髮、做髮型,小妖在裏面坐了一個多小時,做完后感覺精神多了。拿錢給髮型師,髮型師卻說:「小姐,有人幫你付了。」

鏡子裏,小妖的身後,站着一個年輕的女孩,面帶微笑,顧盼生輝。

小妖微微一怔,然後驚叫一聲,從座位上蹦了起來:「原來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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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舒拿着手機,手懸在半空中,望着神情緊張的蘇雅。她能感覺到,蘇雅對她的關心和擔心。

沉默了半晌,蘇舒彷彿有些不甘心,問:「沈嘉月真的死了?」

此時,蘇雅倒冷靜下來:「死了,被碎屍萬段,兇手都抓到了。」

蘇舒的手在顫抖:「可我真的聽到了沈嘉月的聲音。」

「手機給我。」蘇雅接過手機,附在耳朵上,「喂,還在嗎?」

「在,我聽出來了,你是蘇舒的姐姐蘇雅,對吧。」果然是沈嘉月調皮的聲音。

手機號碼是沈嘉月的,聲音也是沈嘉月的,難道說,沈嘉月沒死?不可能!江逸風親口承認他害死了沈嘉月,警方從河底撈出來沈嘉月的碎屍殘骨,沈嘉月已必死無疑。

何況,蘇雅記得,沈嘉月失蹤前,將手機摔壞了,至今還作為證物保存在南江市公安局裏,又怎麼會落在別人手上?

可是……如果沈嘉月死了,手機里和她說話的又是誰?或者說,又是什麼東西?

蘇雅的心跳得很厲害,手心沁出了冷汗,艱難地吐出四個字:「死亡鈴聲。」

對方沉默了。

「死亡鈴聲!」蘇雅重複了一遍,突然間大聲叫了起來,「所有的這一切,都是和你有關,對不對?」

手機里傳來一聲輕微的嘆息聲,不像沈嘉月,可惜聲音太小,蘇雅沒有聽清。

「我不管你是什麼東西,是人也好,是鬼也好,總而言之,你離我妹妹遠點,不要再來打擾她。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怎麼個不客氣法?」又是沈嘉月的聲音,似乎在嘲笑她。

蘇雅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字地說:「你不要後悔。」

「不要後悔的是你。凡是聽到死亡鈴聲的,沒有人可以逃脫。不要以為你妹妹動了手術,就能安然無恙。提醒你一下,戴曉夢躲在精神病院裏,最終還不是死得很慘。」

蘇雅大叫:「你究竟想怎麼樣?有本事就沖着我來,別找我妹妹。」

手機里的聲音笑得很開心:「我就是要找你妹妹,你能拿我怎麼樣?找了你妹妹后,再來找你。我知道,你自以為比別人聰明,也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你喜歡看安妮寶貝的小說,喜歡聽着王菲的歌,喜歡寫小說,洗澡時不用香皂,睡覺時不穿內褲,胸圍喜歡用淡顏色的,喝咖啡不加糖……我說得對不對?」

蘇雅聽得目瞪口呆,自己的**,別人怎麼會知道得一清二楚?洗澡不用香皂、睡覺不穿內褲這種事情,除了她,根本就沒有人知道。

「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手機里一片寂靜,對方中斷了通話,關了機。

蘇雅把手機拿在手中,翻來覆去地檢查,沒發現異樣。還給妹妹,讓她撥打自己的手機,一切正常。

蘇舒用手機撥打小妖、星星的手機,都關了機。

「姐,我很怕,心驚肉跳,總感覺要發生什麼事情。」

「沒事的,我會一直在你身邊。」蘇雅握住妹妹冰涼的手。

既然對方不肯善罷甘休,她們只能迎戰。問題是,她們現在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而對方卻對她們知根知底,根本就防不勝防。

最好的防守是進攻,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蘇雅主意已定,對妹妹說:「你是否接到過138×××71724這個電話號碼?」

蘇舒想了想:「好像接到過。」

在蘇舒昏迷的時候,蘇雅接到過一張恐怖的圖片和一個詭異的電話。當時,她就把這個電話號碼給記下來了,打算去移動公司調查,結果因為太忙一直沒去。

蘇雅找到馮婧,簡略地告訴她「死亡鈴聲」事件。一開始,馮婧還以為蘇雅在編故事,看蘇雅說得很認真,有鼻子有眼,還有人證,這才有點相信。

「你想讓我怎麼幫你?」

「我和我妹妹都接聽到一個詭異的電話,號碼在這裏,你幫我查一下使用人的信息。」

「沒問題。」

很快,馮婧就拿到一張移動公司的傳真,上面寫得清清楚楚。手機號碼的主人叫莫可欣,女,今年十九歲,南江市本地人,三年前辦卡。但有一件事很奇怪,這個手機號碼,在移動公司並沒有通話記錄。也就是說,這個號碼自從辦理后就一直沒有打過和接過電話。

更奇怪的是,馮婧對照莫可欣的身份證號碼,在公安局的戶籍系統查詢,竟然查不到莫可欣的信息。

馮婧找了好幾次,還特意請了專門負責戶籍管理的人來查詢,依然沒有發現。事情越來越古怪了,馮婧開始相信蘇雅所說的話。

即使莫可欣遷出了南江市,戶籍系統也應該有她的遷出信息。除非,莫可欣已經死亡,註銷了戶籍。

事情的發展出乎馮婧的意料,竟然真的在死亡名單中找到了莫可欣。從資料上看,莫可欣是發生意外車禍,當場身亡,肇事的司機現在還蹲在牢房裏呢。

蘇雅還不信,將蘇舒送回舅舅家休生養息,當着舅母的面掏出一大筆現金,說是妹妹的營養費,叮囑舅舅好生照顧。舅母還從來沒有看到過如此多的現金,眼睛射出狼一樣的光芒,賊亮賊亮,一個勁地表態會照顧好蘇舒,讓蘇雅放心。

然後,蘇雅糾著馮婧一起去了莫可欣家,找到了她的家人。莫可欣的父親母親對馮婧的來訪一頭霧水,還以為女兒的死又有什麼新發現。

馮婧問他們,莫可欣是否有個手機。他們說,早就連手機帶卡一起燒給女兒了。

莫可欣的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工人,不像在撒謊。而且,他們也沒有必要撒謊。莫可欣本人,也的確早就死了,從警局案卷中的照片中可以看到,她的身體被壓得血肉模糊。

線索中斷了。

回去的路上,蘇雅反覆念著莫可欣的手機號碼,若有所思。

馮婧問:「你在想什麼?」

蘇雅說:「我在想,如果莫可欣父母說的都是真的,那這個手機號碼的卡應該被燒毀了,死亡鈴聲和莫可欣沒有關係。但是,死亡鈴聲為什麼要選擇這個號碼?這個號碼,是不是隱藏着什麼信息?」

馮婧說:「你是說,這個手機號碼有玄機?」

蘇雅說:「我就是這個意思。可惜我對密碼學沒有研究,一點都不懂。聽說有個叫成剛的作家對這方面很有研究。」

馮婧說:「你是說那個寫《密碼王朝》的江蘇作家成剛吧,他的確是個高人。不過,除了他,我還知道一個人,對密碼學也很有研究,我們去找他。」

蘇雅略一思索,就想到了:「你說的是他?」

馮婧笑了:「就是他。」

馮婧口裏的「他」,就是南江市刑警隊長蕭強。蘇雅知道蕭強對她調查死亡鈴聲事件有抵觸情緒,事先和馮婧商量好,只請他破譯手機號碼,不要把實情告訴他。

蕭強正忙得不可開交,本來不想理蘇雅的。幸好馮婧在旁邊煽風點火,謊稱破譯手機號碼的事很重要,事關人命,蕭強這才抽了點時間來破譯。

蕭強把后五位數字抽出來,用英文字母順序代替。一個是劃成五個字母,答案是gagbd,一個是劃成三個字母,答案是gqx。蘇雅看着這替換出來的英文字母,喃喃自語:「原來是這樣。」

馮婧問:「什麼意思?」

蘇雅把目光移向窗外,望向遙遠的地平線,輕嘆一聲:「除了死,難道沒有別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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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婧這才明白,手機號碼的潛台詞就是死。蕭強給出的第二個答案是正確的,gqx用五筆輸入法打出來,就是一個「死」字

「死亡邀請?」馮婧喃喃自語,「可為什麼非要打給蘇舒?」

蘇雅幽幽地說:「這正是我想不透的地方。妹妹一向謹小慎微,安份守己,沒有仇家,死亡鈴聲為什麼會選擇她?」

一旁的蕭強聽出了頭緒:「你們給我的這個手機號碼,就是死亡鈴聲的號碼?」「是的。」蘇雅,「直到現在,你還不相信死亡鈴聲的存在?」

蕭強擰著眉毛:「這種沒有根據的傳說,你叫我怎麼相信?」

「怎麼沒有根據?空穴不來風,你仔細回想,南江大學的四個女大學生,突然間三死一瘋。我和大海在探望戴曉夢時,親耳聽到了死亡鈴聲。因為痛苦,戴曉夢當着我們的面刺傷醫生,捅破自己的耳膜。還有我妹妹,現在她就在身邊,她記得跳樓前聽到了死亡鈴聲。」

蕭強苦笑:「可是,說了半天,你沒有證據。」:

「證據,你要證據?」蘇雅停頓了一下,「就在剛才,我和妹妹還打通了沈嘉月的手機,聽到了她的聲音。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妹妹寢室的星星、小妖很可能出事了。她們的手機,一直打不通。」

蕭強不相信:「打通了沈嘉月的手機?聽到了她的聲音?那怎麼可能。沈嘉月的手機還放在我們警局證物房裏。而且,她的手機摔壞了,根本就打不通吧。」

蘇雅嘆息著說:「我也是和你一樣想的。可事實是偏偏打通了,偏偏聽到了沈嘉月的聲音。如果不是親身經歷,我自己都不會相信。蕭隊長,你別用那種眼神看着我,我知道我在說什麼。」

蕭強叫來兩個刑警,命令他們去聯繫小妖和星星。等了十多分鐘,兩個刑警匆匆走進辦公室。

刑警說,星星的確失蹤了,她男朋友已經報案。至於小妖,一時聯繫不上。打電話給小妖的父親,他也說不出個名堂來,失蹤的可能性很大,蕭強的眉毛擰得更緊了,一臉嚴肅,重新翻看南江大學四女生三死一瘋的案卷。他看得很認真,不時用筆記本記錄着什麼,越看到後面,臉色就越嚴峻。

半個小時后,蕭強合上了案卷,對馮婧說:「你和星星失蹤報案的派出所說,叫他們留住星星的男朋友和嫌疑人,我們馬上就趕到。」.蘇雅馬上說:「我們也要去,這件事關係到我們姐妹的生命安全。」蕭強看了看蘇雅,又看了看蘇舒,沒有說話,點了點頭,和其他刑警交待了一聲,開着警車帶着馮婧和蘇雅蘇舒來到派出所。派出所里,秦漁正情緒激動地要求拘留房東老張。他說,星星的失蹤,肯定是房東老張搞的鬼。

蕭強讓派出所的同志先帶下房東,騰出一間空房,他和馮婧來給秦漁做筆錄。秦漁看到蘇舒沒事,有些驚訝。當着蕭強和馮婧的面,秦漁詳細回憶了當時的情景。

秦漁說,那晚,他睡在房門前的地板上,星星睡在床上。天亮后,一覺醒來,就發現星星不見了,鎖著的房門也被打開了。除了星星,房間里一件東西都沒少。也就是說,星星穿着睡衣,什麼也沒帶。按秦漁的推測,肯定不是星星自己走出去的。如果星星自己出去的,一來要和他打招呼,二來也會收拾東西,絕不可能像這樣連衣服都沒換什麼都沒帶就走出去。他懷疑是房東老張偷偷把星星藏了起來秦漁的推測並非沒有道理。首先,房東老張有着不為人知的怪癖,半夜磨刀,有嚴重的暴力傾向。其次,星星的長相和氣質有些像他的兒媳婦,正是他仇視的對象。最後,房東老張有著作案時間和作案機會。房子是老張的,他盡可以從外面打開房門。秦漁本來對房東有所提防,可不知為什麼,那晚卻睡得特別熟,很可能是房東在茶里放了安眠藥或者吹了迷香。

審問房東老張時,他卻一個勁地喊冤枉,說他早就睡了,連樓都沒上,更別提對秦漁星星他們動手腳了。問到為什麼星星會不見,房東老張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據房東老張說,每晚都有家裏的老黃狗看門護院,外人很難進來。而當晚,老黃狗一點聲音都沒有,第二天清晨還好端端地對着他搖頭擺尾。他也沒辦法理解星星是怎麼會突然失蹤,懷疑她的男朋友在背後搞鬼。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秦漁懷疑房東,房東懷疑秦漁,反正當時也就他們兩個人在場,都脫不了嫌疑。

蕭強詳細對比兩人的口供,再次叫來秦漁,問:「你睡着前,有沒有特別的事情發生?」

秦漁想了想,說:「也沒什麼事,朦朦朧朧中似乎聽到了一些音樂,然後眼皮越來越重,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音樂?什麼音樂?」「我也不知道,我當時迷迷糊糊的,聽不太清楚,只知道越聽就越想睡覺。」

蕭強心中一震,莫非,秦漁臨睡着聽到了催眠曲,所以才會睡得那麼熟?「星星呢,她身上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

秦漁有些遲疑:「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你說吧。」

「睡覺前,我在隔壁的房間里,聽到星星尖叫,跑過去一看,發現星星一邊在喊救命,一邊在自殘自己的臉,嘴裏還叫着沈嘉月。我強行阻止了她,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她卻什麼也沒說。」

蕭強和馮婧對望了一眼,眼神複雜。

派出所的同志告訴蕭強,他們去星星失蹤的房子實地調查過,沒發現有價值的線索。詢問村民,都說昨夜平靜如水,沒聽到動靜。對老張的房子進行了徹底的搜查,一點收穫都沒有。

蕭強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來。

雖然暫時沒有小妖的確切消息,但這麼久都沒聯繫上,想必也好不到哪裏去。如果真的存在死亡鈴聲,按照上次南江大學四女生三死一瘋的規律,星星、小妖都凶多吉少。即使是蘇舒和蘇雅,也身處險境。

死亡鈴聲為什麼會找上這些女大學生?難道是無差別殺人?隨意找到某個女生寢室,對寢室里的女生們趕盡殺絕?如果是這樣的話,就沒辦法提前發現死亡鈴聲下一個目標,只能束手無策。

應該不是無差別殺人。在這些受害的女大學生當中,肯定存在着某種不為人知的微妙聯繫,這種聯繫,才是死亡鈴聲殺人的原因所在。

張語萱、趙怡婷、周蕊蕊、戴曉夢、蘇舒、星星、小妖。都是女大學生,前面四人是一個寢室的,後面三個人也是一個寢室的,年齡從十七歲到十九歲,都住校…….

蕭強腦海里默默搜索著七個人的共同特徵。可想來想去,始終想不通。蘇舒僥倖留下半條命,星星、小妖生死未卜,難道死亡鈴聲和這些人都有仇?

馮婧看着蕭強的眉毛擰得緊緊的,不禁有些心疼,默默地倒了杯冷開水,遞給他

蕭強也沒推辭,一口氣喝完冷開水,對馮婧說:「走,回局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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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漆黑。

星星睜開眼睛,什麼都看不清,伸手不見五指。

這是什麼地方?

星星的頭又開始痛了起來。她記得,她睡在床上,秦漁睡在靠近房門的地板上。

「秦漁!」

星星叫了一聲,聲音在房間里沉悶地迴響,似乎是個完全封閉的空間。

這不是她和秦漁租的房子,散發着一股子潮濕發霉的味道。

星星爬了起來,雙手在牆壁上摸索。牆壁上坑坑窪窪,許多地方的泥土都剝落了。顯然,這房子有些年頭了。

靠着牆壁繞着走,沒多久,她就摸索到一扇鐵門,上面滿是鐵鏽,鎖住了。

「喂,有人嗎?」星星把鐵門搖得「噹噹」直響。

突然,燈亮了,慘白色的燈光鋪滿了房間。星星的眼睛一下子沒適應過來,眯了起來。

一個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好,星星,歡迎你的到來。」

房間的空間很大,屋頂離地面起碼有三米多。星星抬頭四處張望,看到房間高處的攝像頭和通話筒。

原來,她被囚禁了。可是,對方為什麼要囚禁她?

「放我出去!」

「對不起,來到這裏,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和死神約會。」

「和死神約會?你的意思是,我一定要死?你是誰?為什麼要這樣做?」

「你蠻聰明的嘛。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還能活多久。」

星星始終想不明白:「就算死,也要死個明白。你為什麼要害我?是不是你和我有仇?」

「沒仇。」

「那我認識你嗎?」

「不認識。」

「那你還要害我?」

對方陰森森地發笑,笑得星星毛骨悚然,她能感覺到笑聲中的濃濃殺機。

笑完之後,對方說:「星星,你有沒有殺過雞鴨魚之類的?」

「沒有。」

「沒有?那你是不會下廚了。好吧,就算沒有殺過,你也吃過吧。」

「誰沒有吃過?」

「如果那些雞鴨魚會說話的話,它們問你,為什麼要吃它,你怎麼回答?」

星星語塞。

「我來替你回答吧,你會說,你喜歡吃它們,也必須吃它們,才能活得有滋味。實際上,你完全可以不吃它們,但你會這麼做嗎?你當然要吃它們,因為你是人類,相對它們,你夠強大,這就是理由,對不對?」

星星說:「不對!不是這樣的,它們是人們用食物喂大的。」

「你這樣說就更沒道理了。你想過沒有,其實,它們並不需要人類的圈養,它們完全可以在大自然中快樂地生活。人類對其他的生命生殺予奪,只不過是因為人類在地球上處於絕對統治的地位。如果有一種生物,智慧和文明程度超過了現在的人類,一樣可以把人類當作雞鴨魚圈養,然後作為主食宰殺、燒煮、熟吃。」

星星受不了,大叫道:「你到底想說什麼?我是問你,你為什麼要害我!」

對方嘆了口氣:「唉,說了半天,我是對牛彈琴。一個人,要吃一條魚,需要理由嗎?在我眼裏,你就是一條魚。」

「哦,是這樣的啊。」聽到這個似是而非的答案,星星反而冷靜下來,找了個乾淨點的地方,躺了下去。

「你在幹什麼?」

「等死。」說完,星星連眼睛都閉上了。

既然對方無可理喻,說什麼也是多餘的。何況,這麼費盡心機把她抓來,絕不可能輕易將她釋放。與其浪費體力,還不如節省體力坐以待援。

顯然,星星的舉動出乎對方的意料。

過了半晌,對方說:「你放心,我會找人來陪你的。」

然後,燈滅了,房間又變成一片漆黑。

黑暗中,時間過得特別慢。

聽說,瀕臨死亡的人時間也過得特別慢,會回憶起人生中所有的事情。現在,星星就彷彿一個瀕臨死亡的人,從有記憶開始,慢慢回憶自己短暫的人生。

突然間,她發現,自己有些想秦漁。這個貌不驚人、一切都平平常常的普通男孩,一直都對她挺好的,如同一個忠心的僕人對身份高貴的主人般。高貴的主人可以獎賞忠誠的僕人,卻永遠不會因此而對他施捨愛情。

每個男孩都會幻想心中的白雪公主,每個女孩都會幻想心中的白馬王子。秦漁與星星心中的白馬王子的距離要以光年來計算。

就這樣胡思亂想着,星星在飢餓和乾渴中睡著了。時間漸漸流逝,不知睡了多久,星星醒來了,意外地聽到了其他人的呼吸聲。

房間里很靜,那人的呼吸聲很粗重,似乎是個男人。

「誰?」星星有些緊張,站了起來。

燈亮了。

躺在星星旁邊的,竟然是秦漁!

星星急忙走上前,推了推秦漁的身體,卻始終無法喚醒他。

看來,秦漁不是睡著了,而是被某種藥物弄得昏迷過去了。

星星大叫:「你為什麼要抓他?」

通話筒里傳來陰冷的聲音:「不關我的事,是他自己要求來的。」

「放了他!」

「我說過了,這是死神的約會,既然來了,就沒有回頭路。」

星星無計可施,只能默默守候着秦漁。

過了一會兒,秦漁醒過來了,看到星星,大喜若狂:「星星,太好了,總算找到你了!」

星星愁眉苦臉地說:「有什麼好的,還不是出不去。」

秦漁這才發現兩人的處境十分不妙,被人關到了密室中。看這密室的結構,分明是用來囚禁人的。

「怎麼回事,是誰抓了你?」

「我也不知道。」

兩人嘀咕了半天,始終想不到對方是什麼人。

星星問:「你又是怎麼來的?」

秦漁說:「不是你叫我來的嗎?你失蹤后,我報了警,後來你寢室的蘇舒和她姐姐帶着兩個刑警也去了派出所。做完筆錄,他們什麼也沒說就走了。我再到原來租房的村子裏找你,卻接到你的電話,叫我去郊區的一個小樹林里等你。我就老老實實地坐在那裏等你,不知怎麼搞的,頭就開始發暈,醒來后,就到了這裏。」

「可是,我沒打過你手機啊。」星星翻看手機,沒有通話記錄,「再說,這裏不可能有信號,對方沒那麼笨。」

秦漁說:「我明明聽到你的聲音,顯示的手機號碼也是你的。」

星星望了望通氣孔,說:「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你看能不能想辦法,離開這裏?」

秦漁在房間里轉了一圈,停在鐵門處看了半天,最後走回來,搖了搖頭。

星星說:「只有等了。」

秦漁不甘心:「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沉默了一會,秦漁對着通話筒大叫:「喂,放了我們!我給你錢!我父親是民營企業家,有的是錢,你想要多少?二十萬?五十萬?」

「笑話!你一個工人的兒子,能有多少錢?」對方一語就道破了秦漁的謊話。

星星低聲說:「奇怪,這個人對我們每個人的事情都很清楚。」

秦漁大叫:「你放了這個女孩,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殺人都行!」

「你殺過人沒有?」

「沒有。」

「你知道不知道,殺人是世界上最刺激、最有藝術性的事情。這種事情,我自己都嫌少,怎麼會讓給你來做呢?」

「你到底想怎麼樣?」

「不想怎麼樣,那道鐵門是電腦控制的,五天後,它會自動打開。」

「五天?」秦漁升起一絲希望,「你是說,五天後,你會放了我們。」

「是的,五天。聽說有的瑜珈大師可以埋在地下幾天不吃不喝。你們要好好想想,如何挨過這五天。」

秦漁這才聽明白:「你這個惡魔,想活生生地餓死我們!」

房間里傳來對方陰森森的笑聲:「你們有沒有嘗過飢餓的滋味,那種兩天兩夜沒吃一點東西、餓得想吃自己身上的肉的滋味?我給你們一點小提示,小異特龍生下來后,第一個捕食的目標就是它的兄弟姐妹。你看,星星的肌膚多嫩啊!」

秦漁看着星星鮮嫩的肌膚,情不自禁地打了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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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強揉着太陽穴,疲憊地閉上眼睛休息。他對着這疊資料看了兩個多小時,幾乎可以背出來了。

桌上擺着張語萱、趙怡婷、周蕊蕊、戴曉夢、蘇舒、星星、小妖、沈嘉月八個女孩的詳細資料,蕭強靜靜地看着,他要從這八個女孩中找出死亡鈴聲選擇接聽對象的標準。

沈嘉月雖然是江逸風謀殺的,但她慌不擇路跑出女生宿舍時,摔壞了手機,很可能是因為聽到了恐怖的死亡鈴聲。據江逸風交代,他萌發殺人動機的原因是受到了沈嘉月的勒索。蘇雅作證,那晚沈嘉月根本就沒有打電話給別人。也就是說,沈嘉月的死,也是死亡鈴聲假江逸風之手的傑作。

在所有的死亡事件中,手機鈴聲成為一個關鍵。凡是聽到死亡鈴聲的人,噩運連連,發生種種不可思議的怪事。蕭強讓馮婧聯繫電信部門和移動公司,調查這些死者的通話記錄,結果卻令人非常失望。在這些死者的通話記錄里,根本就沒有蘇雅提供的那個手機號碼。除了蘇雅和蘇舒,沒有人能證實那個暗示死亡的手機號碼的存在。

難道,真是一件靈異事件?操縱死亡鈴聲的,真是一個幽靈?

當了這麼久的刑警,蕭強遇到過形形色色的殺人案件,但還沒有一件像死亡鈴聲這樣詭異,詭異得幾乎讓人無法相信它的存在。

八個女生,分成兩個寢室,南江大學四個,南江醫學院四個,周蕊蕊、戴曉夢、小妖三人是南江市人,張語萱、趙怡婷、蘇舒、星星、沈嘉月五人是外地人。除了都是女生、都在南江市的大學就讀、都是05屆的,就再也找不到八個女生的共同點了。

蕭強堅信,死亡鈴聲選擇她們為受害者肯定有某種不為人所知的原因。世界上存在沒有原因的愛,但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恨一個人,恨到要殺死一個人,總會有原因的。

這個時候,蕭強突然想起那個有着超常推理能力的徐天。如果有他在,就好了。一直到現在,他都沒辦法將低調樸實的徐天和那個狡詐陰險的何劍輝重疊起來。雖然說,人格分裂現在也很常見,但徐天卻不是人格分裂,他很清楚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善惡一線吧。一個惡貫滿盈的惡人在親人面前卻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好兒子,這種情節,在他經辦的刑事案件中屢見不鮮。

蕭強已經派刑警加大偵察力度,去尋找星星和小妖。可人海茫茫,南江市的流動人口又多,對方既然是刻意為之,肯定會隱蔽得很好。短時間找到星星和小妖的希望很渺茫。

當然,辦法不是沒有。他已經向省局公安廳求助,請求派遣電腦專家來協助。他隱隱覺得,死亡鈴聲藉助了電腦和網絡。雖然說,移動公司的通話系統是內部區域網。但這年頭,沒什麼可以讓人百分百信賴的,連美國的五角大樓電腦網絡都被黑客入侵過,更別說移動公司的通話系統了。

聽蘇雅說,死亡鈴聲很可能會對蘇舒不利。他布下一明一暗兩步棋,保護蘇舒蘇雅兩姐妹。明的是馮婧,貼身保護,二十四小時陪吃陪住。暗的是另外三名便裝刑警,喬裝打扮,遠距離換崗跟蹤盯梢。只要死亡鈴聲真的對蘇舒蘇雅動手,肯定會落入他精心設置的圈套。

怕就怕,死亡鈴聲選擇的目標不是蘇舒蘇雅兩姐妹。如果它從此消失,再找它出來希望就很渺茫了。

與此同時,在蘇雅家,蘇雅也對着這八名女生的資料冥思苦想。她的想法和蕭強不同,巴不得死亡鈴聲從此消失。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是妹妹的安危。除了馮婧,大海還特意主動來陪她們。蘇雅本來想趕走他,回頭一想,馮婧是個女人,很多事情不方便做,很多地方不方便去,有大海這麼一個男生在身旁也可以備不時之需。

蘇雅將八個女生的照片按照受害的順序並排放好,每個女生照片下面放了一張個人簡介,和馮婧兩個人反覆地看。

大海坐在那裏有些不耐煩,問:「看來看去,就這些照片,有什麼用?」

蘇雅沒好氣地說:「閉嘴!」

大海低聲下聲地湊上來問:「是不是有發現了?」

「嗯。」

「說出來聽。」

「還沒想好。」

「說出來,我幫你想嘛。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我的智力,就算比諸葛亮差點,那差別也相當有限。」

「去!誰指望你這豬腦子。」蘇雅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馮婧,我想,死亡鈴聲不可能和這八個人都有仇,會不會用了障眼法?」

馮婧說:「我也是這麼想的。」

「障眼法?」大海故作恍然大悟狀,「我明白了,死亡鈴聲的真正目標不是她們,而是另有其人。是誰呢?」

「走開啦,傻瓜!」蘇雅隨手拿起一個枕頭,朝大海臉上扔去。

大海拿開枕頭,喃喃自語:「現在的女孩,怎麼這麼暴力!」

蘇雅瞪了大海一眼,繼續分析:「一隻鹿,想要躲藏起來,最好的辦法是躲到鹿群中。死亡鈴聲想不讓別人發現它的動機,就要掩飾它真正的目標。所以,這八個人當中,肯定有它真正的目標,其他的人只是它的障眼法。它之所以費盡心機這麼做,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這個真正的目標和它認識,很容易追查到它身上。」

馮婧兩眼放光:「不錯,分析得很有道理!」

「既然是障眼法,第一個被害的肯定不是真正的目標。」蘇雅撤下了趙怡婷的資料。

「蘇舒醒了后,死亡鈴聲沒有進一步的動作,沒有趕盡殺絕,她也不是目標。」蘇舒的照片也被撤下。

蘇雅轉了幾圈,又把沈嘉月的資料撤下來:「沈嘉月是江逸風害死的,死亡鈴聲在大塘古村出現時,沈嘉月還不認識江逸風。借江逸風的手害死沈嘉月,應該是個突發事件,真正的目標也不是她。」

馮婧說:「那麼,只有張語萱、周蕊蕊、戴曉夢、星星和小妖五個人了。究竟是誰?」

蘇雅說:「八個人中,四個是南江大學的,四個是南江醫學院的,如果目標僅僅是一個,無論是南江大學還是南江醫學院,都沒有必要牽扯另外一方。所以,目標起碼是兩個以上,兩個寢室都有。南江大學中,最有可能的戴曉夢,因為她躲到了精神病院都沒有躲過,而且是那四個女生中的最後一個死者。南江醫學院中,小妖的可能性大些,因為星星是外地人,在南江市的交際範圍很窄,不太可能有什麼仇家。」

蘇雅將其她人的資料收起來,桌上只剩下戴曉夢和小妖的資料。

「依我看,重點就是她們兩人身上。你們看呢?」

蘇雅抬起頭,看到大海的眼神,似乎很驚訝,又似乎有些擔憂,正望着自己出神。

大海在擔憂什麼?

蘇雅叫了一聲:「喂!大海!你在想什麼?」

大海有些不好意思:「我是在想,你怎麼這麼聰明,娶了你的人,肯定要頭疼死。因為他無論怎麼撒謊,都騙不了你。」

蘇雅冷笑道:「如果他愛我,為什麼要騙我?」

大海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不騙人的男人,還有不喜歡甜言蜜語的女人?」

馮婧拿起兩人的資料,翻了翻,驚叫道:「蘇雅,你快來看!她們兩人都是南江十四中的。啊!還是同班同學!」

蘇雅連忙搶過來,翻開一看,果然,兩人都在南江十四中讀了六年書,從初一到高三,整整六年的同班同學!

「就是這裏!」蘇雅的手指狠狠按在資料上南江十四中的字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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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宜遲,蘇雅、馮婧、大海三人立刻趕往南江十四中調查。

南江十四中的教務主任接待了他們。馮婧亮明身份,向他打聽戴曉夢和小妖的情況。教務主任沒有從事具體的教學工作,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而且,他老是反過來打聽馮婧他們的來意,一雙眼睛賊亮賊亮的,頗有警戒心。馮婧知道,教務主任怕影響到南江十四中的聲譽。現在這年頭,即使是公立中學,義務教育,也是把「錢」擺第一位。南江十四中是南江市有名的重點中學,每年都有幾個學生考上清華北大。正因為此,水漲船高,想要轉進南江十四中讀書,那價格可不是一般的貴。反正家長看重的也是高考分數,至於什麼素質教育,那是學校領導作報告時用來裝飾門面的。

馮婧惱了,措辭越來越嚴厲,甚至威脅他說,是不是要讓刑警隊來學校進行大搜查,教務主任這才軟下來,打電話叫來戴曉夢和小妖的班主任,一個姓林的青年男老師。

簡單的寒暄過後,馮婧直入主題:「林老師,戴曉夢和玉櫻是不是你2005屆畢業的那個班裏的女生?」

玉櫻是小妖的原名。林老師的記憶力不錯,馬上就想起來了:「是的,有這麼兩個女生。她們的高考成績都不錯,好像都考進了一本。」

馮婧問:「她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怎麼樣?」

林老師說:「一般,我從來沒看到她們兩人在一起很親密過,和普通的同學關係沒什麼區別。」

馮婧追問:「她們兩個人之間有沒有矛盾?」

林老師搖了搖頭:「似乎也沒有什麼矛盾。」

馮婧有些失望:「那,她們兩個人是否和其他同學產生過矛盾?」

林老師笑了:「我教了她們三年,從高一教到高三,對她們兩個人還是有一定了解的。她們學習都很用功,都是家裏的乖乖女,沒傳出過負面消息。」

馮婧轉臉去看蘇雅。

蘇雅走過來,說:「林老師,你好。我想要一張她們的畢業集體照,可以嗎?」

「沒問題。」林老師很爽快地找出一張全班畢業集體照,遞給蘇雅。

蘇雅接過照片,仔細察看。照片里,戴曉夢和小妖隔得很遠,喜笑顏開。除了她們,蘇雅還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咦。她怎麼也在這?」

馮婧湊上來:「誰?」

蘇雅指著照片第一排正中間的女孩:「這個女孩我見過,是蘇舒班主任秦清岩的世交。」

「哦,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蘇雅臉上微微一紅,怕馮婧追問,將照片遞給她,「如果現在能找到她們的同班同學就好了。有很多事情,老師是不清楚的。」

「這還不容易?」馮婧問林老師,「有沒有這屆學生的通訊錄?」

「有。」林老師不顧教務主任的眼色,找出一本同學通訊錄。

「太好了!」翻著通訊錄,馮婧開心地笑了起來。

「馮警官,如果有什麼事情,隨時可以來找我,這是我的電話號碼。那個……馮警官的聯繫方式是?」林老師突然變得有些拘謹。

「哦,你等一下。」馮婧從桌上拿了紙筆,寫上自己的手機號碼和辦公室電話。

一行人出了南江十四中。蘇雅對馮婧說:「馮婧,你有沒有注意林老師看你時的眼神?」

馮婧說:「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勁嗎?」

蘇雅神情詭譎:「那種眼神,很像大海看到美女的眼神,你問問大海就知道了。」

「是嗎?」馮婧看了一眼大海,如夢方醒,「無聊!」

蘇雅笑着說:「是我無聊,還是那位林老師無聊?哎,你不用回答,當然是那位林老師無聊,也不打聽打聽,我們馮警官是什麼人物,憑他也配?也只有蕭警官夠資格。」

馮婧板起臉:「好了,別開玩笑了。你說,下一步,我們怎麼辦?」

蘇雅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就等著馮婧來問:「去小妖家,找她父親!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小妖的事情。」

大海插嘴說:「現在到午餐時間了,我們是不是吃了飯再去?」

蘇雅白了大海一眼:「除了吃,你還能做什麼?」

大海有些委屈:「古話說得好,民以食為天,皇帝不差餓兵,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我倒無所謂,可萬一你餓壞了身體,那叫我怎麼有臉活下去……」

「走,去吃飯!肯德基!」蘇雅打斷了大海的胡言亂語,眼珠子轉了轉,指著大海說,「你請客!」

大海一臉苦相:「你那麼有錢,還用得着我請嗎?」

蘇雅兇巴巴地說:「叫你請,你就請!讓你請客,是看得起你,哪來那麼多廢話?不願意就滾!」

大海不敢頂撞,彷彿小媳婦般。

進了肯德基,蘇雅讓大海去排隊,她和馮婧坐到了樓上。等了半天,大海才托著可樂、漢堡、雞腿、薯條等食物過來。

蘇雅罵道:「這麼慢!你就不能快點?」

大海苦笑道:「人太多了,我有什麼辦法。」

吃完飯後,大家一起去小妖家,看看能不能從那裏找到線索。正好,小妖的父親在家,馮婧向他詳細詢問了小妖的情況。

可問了半天,依然沒有什麼發現。聽小妖的父親說,小妖從小就懂事聽話,長這麼大,連架都沒打過,更不會得罪別人,結下仇家。

蘇雅注意到,馮婧問小妖和戴曉夢的關係時,小妖父親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回憶,但更像在思考,過了一會兒,他才說,兩人關係很普通,一向沒有來往。

是自己看錯了,還是小妖的父親在故意隱瞞着什麼?蘇雅不敢肯定。她突然想看看小妖的相冊。但凡對長相有點信心的女孩子,都喜歡照相,想必小妖也不例外。

蘇雅對小妖父親說:「叔叔,我想看看玉櫻的相冊。」

小妖父親似乎沒聽懂:「你想看什麼?」

「相冊,玉櫻的相冊。」

「哦,我去拿。」

大海倒勤快:「別,你陪馮警官說話,我去幫你拿。在哪兒?」

「就在她房間書桌的抽屜里。」

大海一溜煙地跑進去,小妖的房間里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音。

蘇雅走向小妖的房間,突然間房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蘇雅怔了怔,叫了聲:「大海,你關門做什麼?」

「我沒關門啊,是風吹的吧。」

「找到了相冊沒有?」

「找到了。」

「還不開門?」

門打開了,大海笑嘻嘻地拿着一個相冊走出來。

蘇雅隨便翻了一下,都是小妖的照片,偶爾也有一些合影照,卻沒有戴曉夢的人影。

天色漸黑,馮婧拿着相冊,對小妖的父親說:「相冊先借我用一下,過幾天還你。」

「沒問題,如果有小妖的消息,請儘快通知我。」

回到蘇雅家,馮婧對照林老師給她的通訊錄,一個個打電話詢問小妖和戴曉夢的事情。結果令人失望,她們的同學所說的和林老師大同小異,沒有特別的發現。

馮婧打電話給蕭強,彙報她掌握的情況。蕭強叮囑她小心從事,確保蘇雅的安全。至於死亡鈴聲的身份,他在省局電腦專家的幫助下,已經有所進展。

大海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覺,竟然很快就睡著了。

蘇雅則坐在電腦前上網。

有個疑問,始終纏繞在蘇雅心頭。既然戴曉夢和小妖是六年的同班同學,怎麼會那麼生疏?這麼長時間的同班同學,如果換作其他人,早就成為死黨了。她們兩人的性格又不是很難相處,怎麼會形如陌路,僅僅是普通同學?

蘇雅幾乎可以肯定,兩人間發生過不同尋常的事情。可為什麼,她們的班主任林老師不知情?小妖的父親應該知情,為什麼要隱瞞?

蘇雅分別用百度搜索戴曉夢和玉櫻,各自有幾百個網頁。翻閱了一下,要麼是同名的,要麼是別人小說中虛構的人物。再用百度搜索南江十四中,結果出了幾萬個網頁。閑着也是閑着,於是她一目十行地翻看搜索結果。

深夜十二點,馮婧整理完資料,準備睡了,看到蘇雅還在上網。

「在看什麼,還不休息?」

蘇雅緩緩回頭,幽幽地望着馮婧,平靜地說:「我找到她了。」

「找到誰了?」

「死亡鈴聲。」

75樓樓主:fengling1208(貓王)[資料][文集][發短消息][相冊][編輯][回復][管理回復][送禮物]發表時間:2007-11-1222:42:00

61、夜晚十點半,白天鵝歌舞廳。叼著一支煙的陳婉慧在一群少男少女的簇擁下走出來。這些少男少女們打扮得奇形怪狀,染髮的染髮,紋身的紋身,標新立異,一看就知道是不良少年,一個個堆著笑容討好陳婉慧。

「姐,這麼早就回去?再找個地方耍耍吧。」

有人看到她的寶馬,興奮得大叫:「姐,你的坐騎真酷斃了!」

陳婉慧洋洋得意,彷彿一個領袖般擺擺手說:「好了,今天到此為止,我還有事,先回去了,你們去玩吧。」

:寶馬開動了,漸漸駛出眾人的視野。

陳婉慧坐在寶馬車上,心情彷彿飛翔的小鳥般,特別的舒暢。剛才,她在白天鵝歌舞廳很是出了一番風頭,優美的舞姿贏得一片喝彩聲。手下的小弟小妹們們表現也不錯,拚命給她叫好造勢。那些男人們一個個眼睛發光圍着她轉,彷彿眾星捧月般。

她喜歡這種明星般的感覺,所有的目光全部聚焦在她身上,光彩奪目。她甚至在想,等大學畢業后,說服父親拿錢出來投資拍一部電視劇,女主角當然是她,男主角要年輕英俊的當紅男星。當然,如果秦清岩願意,也可以讓他來演。

想到秦清岩,陳婉慧的心情變得鬱悶起來。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錯了,最近一直在躲她,也不知是不是被那個叫蘇雅的小狐狸迷住了。遲早有一天,她要好好整治那個小狐狸,叫她知道本小姐的厲害。

她是真的喜歡上了秦清岩。要知道,圍在她身邊轉的男人不知有多少,在高中時,她就偷吃了禁果,一度情海縱慾,早就對男人的身體了解得一清二楚。但自從見了秦清岩,被他的儒雅、博學、爽朗深深吸引。在她所交往中的男人中,沒有一個像秦清岩這樣讓她緊張,寢食不安,患得患失。

遇到心愛的男人,再驕傲的公主也會低下羞赧的容顏。為了讓秦清岩接受她,她不惜告別以前的夜生活,假扮淑女。她希望,在秦清岩的眼中,她是一個有點嬌氣和霸氣的富家千金,而不是一個放蕩不羈、聲色犬馬的女流氓。正胡思亂想說,秦清岩的電話打來了:「婉慧,你在哪?」

陳婉慧輕笑一聲,說:「我還能在哪?還不是一個人在家裏看電視。爸爸又交際應酬去了,你又不來陪我,悶死了。」

秦清岩說:「我在象山森林公園,現在沒有車,你能來接我一下嗎?」

陳婉慧說:「沒問題,我馬上到。到時候,你怎麼謝我?」

秦清岩笑:「你來了再說,我有禮物送給你。」

「好!」陳婉慧踩住油門,加快了車速。

象山森林公園在郊區,離市區三十公里,半個小時的車程。這麼晚,他在那裏做什麼?

郊區的夜特別的黑,沒有燈光,幾乎看不到人影,偶爾和同樣匆匆的車輛交錯而過。夜風呼嘯,彷彿哀怨女人的哭泣聲,「嗚嗚」不停。

路並不好走,坑坑窪窪。陳婉慧關上車窗,專心開車。寶馬的車燈彷彿一條扭曲的蛇,歪歪斜斜地爬伏前進。

半個小時后,陳婉慧來到了象山森林公園門口,沒看到秦清岩。打電話過去,響了兩聲,秦清岩接了,問清她的位置,叫她等一下,馬上就到。

車裏有些悶,陳婉慧搖下車窗,呼吸新鮮空氣。郊區的環境還是好,連空氣都比市區清新許多,令人心曠神怡。

等了五分鐘,秦清岩還沒來,陳婉慧有些不耐煩,再打電話,秦清岩卻沒接。正疑惑著,鼻間傳來一陣奇異的香氣,不知道是什麼花散發出來的,特別的誘人。

陳婉慧心中歡喜,以為秦清岩特意採摘野花給她,使勁嗅了嗅,四處張望,看到寶馬車旁的樹林下站着一個纖細的人影,卻不像是秦清岩。正想發問,頭腦一陣天旋地轉,兩眼一黑,暈了過去。再醒來時,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一片漆黑。

陳婉慧驚叫:「喂,有人嗎?」

「別叫了,省點力氣吧。」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似乎就在她身邊。

陳婉慧更加驚慌了,一邊後退,一邊叫:「你是誰?」

「陳婉慧,我是玉櫻。」

「是你?我怎麼會在這裏?這是什麼地方?」

「你還不明白嗎?這是牢房,你被人關起來了。」

「牢房?」陳婉慧感到可笑,卻笑不出來,「是誰設置的牢房?」

燈亮了。

小妖躺在不遠的牆角里,面色蒼白,神情委頓。

陳婉慧走過去,問:「玉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妖嘆息了一聲,幽幽地說:「她回來了。」

「她,哪個她?你倒是說清楚點!」

「五年前,我們班上失蹤的那個她。」

陳婉慧顫聲說:「丁恩河?你說的是丁恩河?」

小妖緩緩點頭。

房間里的溫度陡然降了下來,冷得陳婉慧直打哆嗦。巨大的恐懼海潮般奔騰而來,瞬間湮沒了她。

小妖反而露出惡意的詭笑:「你也會怕?」

鐵門上的鐵鏈「嘩嘩」作響。陳婉慧扭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門口站着一個同齡的女孩,慘白色的臉,穿着一件白色睡衣,幽幽地望着她,眼神說不出的狠毒

陳婉慧硬生生地打了個寒顫,五年前的那一幕,彷彿電影般在她腦海里慢慢回放。

76樓樓主:fengling1208(貓王)[資料][文集][發短消息][相冊][編輯][回復][管理回復][送禮物]發表時間:2007-11-1520:42:00

62

五年前,陳婉慧、丁恩河、戴曉夢、小妖都在南江十四中讀初三,是同班同學。丁恩河和戴曉夢、小妖三人都是平民出身,性情相投,成了死黨。她們的學習成績都不錯,其中又以丁恩河的功課最好,是班上的學習委員。

陳婉慧讀書不行,可招蜂引蝶的能耐不小,小小年紀,就和社會上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有一次女生們討論陳婉慧,丁恩河對她不以為然,說了幾句壞話。也不知是誰,把這些話傳到了陳婉慧耳中,她懷恨在心,約了六個姐妹,等老師走後,在教室里堵住了丁恩河。

災難終於降落到了十四歲女孩丁恩河身上。

陳婉慧叼著煙,一副大姐派頭,帶着姐妹圍住了丁恩河。

丁恩河看對方臉色不善,心知不好,硬著頭皮往外走。

「啪」的一聲,臉上火辣辣的疼,丁恩河被陳婉慧打了一個耳光。

她被打懵了。

陳婉慧咧開嘴笑了笑,彷彿一個女羅剎般,揚起手,又是一巴掌。

丁恩河歪了歪頭,巴掌打偏了點。

陳婉慧大怒,一把揪住丁恩河的頭髮,一邊往牆上撞,一邊大聲叫道:「***,你還敢躲!還躲不躲!」

頭撞在牆上,「咚咚」直響。

丁恩河抿著嘴,一言不發,望向自己的好朋友戴曉夢和小妖。

戴曉夢咕噥了一句:「怎麼亂打人!」

陳婉慧對着戴曉夢兇巴巴地說:「你***唧唧歪歪說什麼!有膽子,你再說一句!」

戴曉夢嚇得臉都白了,一個勁地往後縮。

陳婉慧命令身邊的姐妹:「給我打,輪流打她耳光。」

打耳光所發出來的「啪」「啪」聲響徹了整個教室。一開始,圍觀的學生們還只是屏著氣息,不敢說什麼。到後來,紛紛議論起來。

「一、二、三……十五、十六……這個人打得好,一分鐘打了十六下,剛才那個人一分鐘才打了十二下。」

「不夠響!再用力點,打響點!」

「來個瀟灑點的姿勢,我在給你們攝像呢!」有人拿手機出來開始拍攝。

戴曉夢和小妖不敢多事,其他的同學圍在一旁觀看,嘻嘻哈哈,評頭論足,沒一個想去阻止,也沒一個想去報告給老師。對他們來說,這是一場難得一見的好戲,不看白不看。

丁恩河始終沒有說一句話。她不明白,這個世界究竟怎麼了?

五講四美……團結友愛……認真學習……遵守紀律……禮貌待人……尊重師長……

一切的一切,全部煙消雲散。

只有一個個不同的巴掌,大的,小的,肥的,瘦的,寬的,窄的,掄起來,打下來,重重地擊打在她臉上。

一百零一、一百零二、一百零三……

兩百零一、兩百零二、兩百零三……

三百零一……四百零一……五百零一……

她的臉,已經感覺不到痛。痛的是,她的心,她的眼。心碎了,眼瞎了,整個世界都變了。不再有陽光,不再有花香,不再有笑聲。老師們親切的笑臉,原來都是魔鬼的偽裝。他們所說的,全是假的!

假的!假的!原來,同學的友情是假的,學校的校規是假的,老師的教導是假的,文明禮貌善良做人是假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也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原來,這個世界,是有錢人的世界,是強者的世界,是惡魔的世界!

丁恩河的精神世界轟然倒塌,化作灰色的廢墟。此時,她彷彿恍然大悟,她所一直堅持的、努力的、追求的,是那麼幼稚可笑。

時間緩慢地流逝,圍觀的學生打着哈欠回家吃飯,又陸陸續續回來了。快到晚自習時間了,陳婉慧她們足足打了一個多小時,五六百個耳光,手都打疼了。

「好了,別打了!」陳婉慧趾高氣揚地走到丁恩河面前,「來個精彩的結尾!跪下!」

丁恩河抬起頭,望着陳婉慧,眼神空洞,彷彿白痴般。

「叫你跪下!聽到沒有!」陳婉慧一腳踹在丁恩河小腹上。

丁恩河疼得彎下腰,卻始終不肯跪下來。陳婉慧帶來的三個女生衝過來,一陣拳打腳踢,硬是把她按住,跪到了陳婉慧面前。

「***,還死不悔改!我要你好看!」陳婉慧怒火沖沖,「你們也上,把她的衣服給我扒了!」

圍觀的男生們一陣歡呼,叫好聲響成一片,不少人在找手機,準備拍攝。

反抗是沒有用的。丁恩河緊緊抿著嘴,眼神益發空洞,任她們擺佈。

很快,她的上衣被扒掉了,雪白的**在燈光下異常的耀眼。男生們爭先恐後,你推我擠,好一道風景。

晚自習時間到了,終於結束了。陳婉慧把衣服扔在她臉上,吐了口唾沫,興緻勃勃地回去上課。

老師來了,圍觀的學生作鳥獸散。

「丁恩河,你怎麼了?」老師被丁恩河的樣子嚇倒了,她還沒見過別人的臉腫得這麼大的,況且,她還光着上身。

沒有人回答她,丁恩河慢慢地爬起來,穿上衣服,走出教室。其他的學生們一個個緘默不語。

回到家后,丁恩河就不再說話了。受此打擊,她患上了嚴重的自閉症,和相依為命的母親都沒話說。她不想見任何人,一天到晚發獃,獃獃地看着什麼,實際上眼神是空洞的,什麼也沒看。母親無奈,只好把她送到醫院治療。

從始至終,學校都沒有派人來看她。丁恩河母親去了幾次學校,學校的領導都稱不知情。後來,她從旁人口中得知事情經過,暴跳如雷,發瘋般到處找陳婉慧,想為女兒報仇,卻沒找到。聽說,陳婉慧家知道事情鬧大了,讓她躲起來了。

事情最終不了了之,陳婉慧家裏賠了幾千元,作為醫療費用。而且,放出話來,如果再鬧,連這幾千錢都不給,想怎麼玩都陪你玩。

貧不和富斗,身為下崗女工的丁恩河母親只能忍讓。

沒錢了,不能一直住院。丁恩河回家后,轉了學。可是,事情早已傳開,同學們都用異樣的眼神看着她。本來就有心理陰影和嚴重自閉症的丁恩河更不願意上學,只好休學在家。

幾個月後,丁恩河失蹤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有人聲稱,在長江岸邊看到過她,卻始終沒找到她。

77樓作者:方糖伴侶(野貓)[資料][文集][發短消息][相冊][編輯][回復][管理回復][送禮物]發表時間:2007-11-1612:23:00

挖坑蹲著等

78樓作者:Pabum(藍貓)[資料][文集][發短消息][相冊][編輯][回復][管理回復][送禮物]發表時間:2007-11-1616:15:00

樓主繼續啊!好看捏!支持!

79樓作者:遇77(波斯貓)[資料][文集][發短消息][相冊][編輯][回復][管理回復][送禮物]發表時間:2007-11-1718:05:00

在此基礎上——

我的簽名檔(設置)——

遇77

77,是時間

如此而已哈

80樓作者:遇77(波斯貓)[資料][文集][發短消息][相冊][編輯][回復][管理回復][送禮物]發表時間:2007-11-1718:06:00

表揚一下樓主——

我的簽名檔(設置)——

遇77

77,是時間

如此而已哈

81樓作者:ms.mark(貓聖)[資料][文集][發短消息][相冊][編輯][回復][管理回復][送禮物]發表時間:2007-11-1909:02:00

頂,再更新呀!——

我的簽名檔(設置)——

驚雷十劫下穹蒼,慣看風雲我自王。殞滅將星殘沉月,問誰入魔傲嘯狂。

82樓樓主:fengling1208(貓王)[資料][文集][發短消息][相冊][編輯][回復][管理回復][送禮物]發表時間:2007-11-2209:40:00

63

星星的身體越來越不行了。

兩天了,沒喝一滴水,沒吃一點食物,星星的生命火焰越來越微弱。蜷縮著小小的身體,躺在秦漁的懷中,彷彿一條岸上的小魚。她的臉已經完全沒有血色,凹了下去,原本如雪如玉般光潤的肌膚上長出一層乾燥的浮皮。

秦漁抱着星星柔軟的身體,心如刀絞。他也一天沒吃沒喝,仗着強健的身體底子在硬扛。雖然身處絕境,但哪怕有一絲希望,他都要堅持。

可星星呢?他總不能眼睜睜看着星星因為饑渴死在他懷裏。以前,在沒人的夜晚,他多次幻想,幻想星星遇到危險時挺身而出,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戲。為此,他強迫自己每天跑步鍛煉身體。

可幻想終歸是幻想,現實遠比幻想要殘酷得多。

秦漁對着傳聲筒大喊:「來人啊,救救她……求求你,救救她……只要你救了她,你叫我做什麼都行……我求你了,求求你……」

喊了半天,沒有回應。

秦漁欲哭無淚,身體本來就餓得虛弱,抱在懷中的星星沉重無比,一個踉蹌,摔倒到地上。

「你沒事吧。」秦漁趕緊爬起來,重新抱起星星。

星星抿了抿嘴,似乎是一個善意體諒的笑容,輕輕地蕩漾了一下。

這是秦漁一生中看到的最溫柔最美麗的笑容,世間所有的璀璨,都在這一笑前黯然失色。

「你知道嗎?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成為你的英雄。」秦漁輕輕拂了拂星星額前的劉海,慢慢地低下頭,望着星星的眼,深情地吻了吻她的嘴唇。

「答應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秦漁的淚水,終於流了出來,滑過臉頰,滴落到星星的嘴裏,又咸又甜。

星星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疲憊地閉上眼睛。

「別睡啊!快醒醒!」秦漁用力地搖星星的身體。

星星緩緩睜開眼睛,聲音微弱:「好暖和啊,我真的要睡了。」

秦漁知道,星星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刻。房間的溫度並不高,根本就不暖和,反而有點陰冷。只有臨死的人,才會產生這種幻覺。

沒時間了!秦漁不再猶豫,伸出手腕,對着腕靜脈,狠了狠心,一口咬了下去。

鮮血,噴涌而出。

秦漁痛得額頭直流冷汗。儘管如此,他還是準確地將手腕放到了星星的嘴邊。

腥甜的鮮血灌入星星的喉嚨,就一會兒的工夫,她的精神大為好轉,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縷酡紅。

「不要這樣!」恢復意識的星星死死按住秦漁的傷口,想幫他止血。可秦漁咬破的是靜脈,血流得太快,一時之間止不了。

「別浪費,記住我說的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深深的疲倦湧上心頭,秦漁緩緩地閉上眼睛。

星星脫下衣服,給秦漁包紮。血水,將衣服染得深紅,彷彿一樹盛開的寒梅。

眼睛,濕濕的。原來,她一直期待的白馬王子,遠沒有身邊的人來得真實可貴。最不值得同情的人,就是不珍惜今天而妄想明天的人。

如果有將來,她一定會好好珍惜和秦漁在一起的每一天,好好地去享受愛,好好地去付出愛,讓愛洋溢在生活的每個角落,哪怕生活是那麼普通、那麼平淡。

可是,她還有將來嗎?秦漁還有將來嗎?他們的命運掌握在一個根本不認識的惡魔手上。

不但是他們,還有小妖,還有陳婉慧。

陳婉慧在丁恩河惡毒的目光中,瑟瑟發抖。

「你也會害怕?」丁恩河冷笑,「你知道嗎?我後來一直在數,數你打了我多少個耳光。我數了五年,數了1892天,總算數清楚了。是598個,對不對?」

「對不起,我那時小,不懂事,求求你,原諒我。」陳婉慧跪了下來,自抽耳光,一邊抽,一邊說,「我給你補償!我給你錢!一百萬!不,三百萬!我給你三百萬,補償你的損失,好不好?」

丁恩河獰笑着說:「補償?你怎麼補償我?你知道,我過的是什麼日子?沒有尊嚴,沒有友情,沒有信仰,一個人進了深山,想活活餓死自己,餓了七天七夜,卻活了下來。你知道飢餓的滋味嗎?吃蝗蟲,吃螞蟻,吃草根,吃樹葉……是老天可憐我,讓我遇到貴人,救了我一命。五年前,你那樣虐待我,不就是因為你家裏有錢嗎?現在,你又拿錢來補償我,除了錢,你還能拿出什麼?」

陳婉慧顫聲說:「你想要我怎麼樣?」

丁恩河淡淡地說:「不想怎麼樣,你當年怎麼對我的,我就怎麼對你。」

陳婉慧哭着說:「好,我自己抽自己598個耳光。」

陳婉慧生怕丁恩河不滿意,每一個耳光都狠狠地抽。寂靜的房間里只聽到「啪啪」的抽耳光聲。

小妖默不作聲,閉着眼睛養神。她餓了一天,氣色很差。

丁恩河搬了個椅子,坐在鐵門外,興味盎然地看着。

看了一會兒,手機振動,似乎在提示什麼。她看了看,回到自己的房間,將手機接上電腦,打開一個軟件,在選擇欄中選擇星星,然後接聽。

「星星?你還好嗎?」是蘇雅的聲音。

「還好,我回家了,有事嗎?」丁恩河的聲音通過電腦軟件轉換,變成了星星的聲音。

原來,丁恩河求死不成,被一個路人所救。救她的人,是一個得了絕症、有着仇恨社會心理的電腦黑客。電腦黑客無親無故,同情丁恩河的遭遇,兩人相依為命。丁恩河從電腦黑客那裏學會了許多電腦技能和黑客技術。前不久,電腦黑客病發而死,將這套房子留給了她。於是,她開始了瘋狂的復仇計劃。

她先侵入南江市移動公司的通話系統,從手機卡號登記中查找到戴曉夢、小妖、陳婉慧的手機號碼,並向她們的手機發放了一個手機病毒,通過手機病毒遠程控制她們的手機,可以隨時讓她們的手機開機、錄音、攝像、接發圖像,按她的意圖接聽和撥打電話、顯示號碼。蘇雅接收到的蘇舒被害圖片,就是她利用圖片修改軟件製作的,特意發給蘇雅,擾亂蘇雅的思維。她還製作了一個聲音模擬軟件,利用她們以及相關人員的手機錄下各自的聲音,進行存儲分析,在她打電話時,即時轉成其他人的聲音。而且,丁恩河還特意研究低頻率的次聲波對人類情緒的影響。傳說,老虎捕食獵物時發出的怒吼就含有一定的次聲波,能讓獵物驚惶失措甚至昏迷。人體內臟固有的振動頻率和次聲頻率相近似(0.01~20赫),倘若外來的次聲頻率與體內髒的振動頻率相似或相同,就會引起人體內髒的共振,從而使人產生頭暈、煩躁、耳鳴、噁心等等一系列癥狀,特別是當人的腹腔、胸腔等固有的振動頻率與外來次聲頻率一致時,更易引起人體內髒的共振,使人體內臟受損而喪命。丁恩河利用手機的發聲設備製作恐怖的鈴聲,對手機的主人發出持續低頻率的聲波,雖然效果沒有次聲波那麼顯著,但也足夠讓人心驚膽顫。

誰都不知道,手機才是間諜。丁恩河利用手機監視着她們,對她們的事情一清二楚。她不但要找陳婉慧報仇,也要找對她無情無義的戴曉夢、小妖報仇。為了不打草驚蛇,讓別人懷疑到她身上,她制訂了一個殘忍的計劃,用死亡鈴聲來做掩護,從張語萱開始,一個接一個地製造死亡事件。

她知道周蕊蕊交友不慎,開始吸毒,並偷偷販賣毒品獲取毒資。於是,她暗中和周蕊蕊取得聯繫,一方面答應事情過了后給她大筆金錢,另一方面威脅她如果不配合的話就報警抓她,軟硬兼施,逼她效命。周蕊蕊被逼無奈,協助丁恩河製造了張語萱、趙怡婷的死亡。為脫身,她事先在自己準備跳崖的地方裝了一張網,假裝跳崖自殺。可沒想到那張網被丁恩河偷偷撤掉,摔得粉身碎骨死不瞑目。

蘇舒接到的恐怖鈴聲、蘇雅接到的手機短訊、沈嘉月對江逸風的勒索電話都是丁恩河設計的。她打開了女生們手機的錄音功能,偷偷監聽着她們生活中的每一句台詞,傳送到她的手機和電腦中。對她來說,所有的人都在演戲,演給她一個人看。

當她得知沈嘉月愛慕虛榮,和江逸風關係曖昧,順帶連江逸風的手機號碼也查找出來,發送手機病毒,遠程控制江逸風的手機。那晚,她同時監聽江逸風和沈嘉月的手機,錄下了江逸風和娜娜發生口角以及後來情緒失控故意撞死娜娜的整個經過。於是,她就利用江逸風的多疑來謀害沈嘉月,一方面假裝娜娜的聲音來驚嚇沈嘉月,另一方面又假裝沈嘉月的聲音來勒索江逸風。

她的計劃實施得很順利,一切都如她所願。可是,蘇雅的出現讓事情起了變化,尤其是蘇雅對江逸風殺害沈嘉月的推理讓她驚愕。為防夜長夢多,她加快了動作。在小妖訂的牛奶里下了迷藥,並修改了小妖的手機時間。結果小妖睡了三十多個小時,以為少了一天。然後,她利用手機信號定位系統找到小妖,誘騙她回來,迷暈了她。

星星那天早上吃的早點是丁恩河準備的,裏面的酸奶加入了致幻劑,所以才會在洗臉時看到沈嘉月而自殘。當晚,她用迷香先後迷暈了老黃狗、房東老張、秦漁和星星,從房東老張身上拿到鑰匙打開星星的房門,把星星偷出來,關了起來。至於假冒星星和秦清岩騙秦漁和陳婉慧上鈎,更是小菜一碟。

「你真的是星星?」蘇雅似乎不太相信。

「是啊,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丁恩河對自己設計的聲音模仿軟件很有信心。

手機里傳來蘇雅的冷笑:「如果你是星星,那誰是丁恩河?」

83樓樓主:fengling1208(貓王)[資料][文集][發短消息][相冊][編輯][回復][管理回復][送禮物]發表時間:2007-11-2209:41:00

64

丁恩河沒有爭辯:「既然你都知道了,還打電話來做什麼?」

「我只不過想問你,星星和小妖怎麼樣了,還有剛剛失蹤的陳婉慧。」蘇雅的語氣很平淡。的確,這些人的生死本來就和她沒太大關係。

「所有的人,都會有一個同樣的結局。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在說什麼。」

「嗯,我知道。我想說,請放手吧!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既然你曾經經歷過這種傷害,何苦要讓別人承受你曾經承受的痛苦?」

「古人有句老話,禮尚往來,我只不過是把她們送給我的,還給她們。」丁恩河關了手機,對着電腦沉思,有些迷惘。但過了一會,她似乎有了決定,霍然站起來,尋出一把尖刀,打開冰箱拿了一包酸奶,回到關押陳婉慧的囚室。

陳婉慧還在數:「596、597、598、599、600……」

看到丁恩河回來,陳婉慧腫著一張豬頭般的臉,勉強擠出一絲討好的笑容:「你回來了,我……我抽了六百個耳光……」

「是嗎?我喊停了嗎?你不覺得,應該給我點利息?」丁恩河溫柔地笑。

陳婉慧苦苦哀求:「求求你,原諒我。都過去了那麼久了,有什麼不可以坐下來好好談?我給你磕頭賠罪!」

陳婉慧磕得「咚咚」響,額頭都磕破了,一數鮮血涌了出來,顯得醜陋而又可憐。

丁恩河熟視無睹,微笑着向小妖招了招手。

小妖動作緩慢地走過來,面對着丁恩河。

丁恩河把酸奶扔在小妖面前的地上。

小妖看了看丁恩河詭譎的笑臉,又看了看地下的酸奶。最終,還是撿起酸奶,喝了下去。

她餓極了,渴極了,即使明知道是飲鴆止渴,她也無法抗拒。

等小妖喝完酸奶后,丁恩河彷彿好朋友般關切地問:「好了些嗎?力氣恢復了沒有?」

小妖望着眼前的發小,曾經的死黨,不知道說什麼好。她完全不知道丁恩河在想什麼。沉默了兩秒,說:「好些了。」

丁恩河緩緩拿出一把尖刀,閃著凄寒的白光。

「我想,這把刀,你用得着。」丁恩河捏著刀刃,刀柄對着小妖,遞了過去。

小妖伸出手,握住刀柄,一個念頭迅速閃過:要不要一刀捅過去?

如果丁恩河沒有防備,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可以一刀捅中要害殺死她。

然而,小妖並沒有這樣做,而是一臉狐疑地望着丁恩河。

丁恩河鬆手。

機會稍縱即逝。

「我要走了,永遠地離開這裏。我曾經發過毒誓,要活生生地餓死你們。可是,我現在改變主意了,希望你活下去。這道鐵門是電腦控制的,還有三天,就可以自動打開。」說完,丁恩河頭也不回地走了。

還有三天,鐵門就會自動打開?丁恩河是什麼意思?難道,她想讓我……

小妖轉身,望了望剛剛爬起來的陳婉慧,又看看手上寒光閃閃的尖刀,終於明白了丁恩河的意思。

不但她明白,陳婉慧也明白,目光閃爍,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小妖苦笑着,搖了搖頭,走向陳婉慧,說:「你放心,我不會聽她的。我們坐在一條船上,要同舟共濟,共度難關,一起想辦法……」

小妖的話沒有說完,一陣劇烈的疼痛從她胸口傳了出來。低下頭,看到陳婉慧的手,正抓着自己的手,將尖刀刺進了自己的身體。

陳婉慧的臉在慘白色的燈光下特別猙獰,咧著嘴怪笑,眼中凶光畢露。

尖刀從小妖的胸口緩緩抽出來,刀鋒上的血跡異常地刺眼。

小妖倒了下去,捂著胸口,嘶啞著嗓子:「你……好狠……」

陳婉慧狂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別怪我,要怪,就怪你的好朋友,把我們關在這裏。三天!三天不吃不喝,會活活地餓死!我不想死!」

有人在鼓掌,是丁恩河,她又轉身回來了:「你真的很聰明!小妖,我給了你機會,你不珍惜,我也沒辦法。不過,陳婉慧,我很遺憾地告訴你。我又改變主意了,我決定現在就打開鐵門。」

果然,丁恩河說到做到,打開鐵門,空着手走進來,似笑非笑地望着陳婉慧。

陳婉慧躊躇了一下,將尖刀握得更緊了。

只要殺了丁恩河,她就可以逃出去!

陳婉慧比小妖心狠手辣多了,僅僅是躊躇了一下,就下定了決心。

「咦,你的背後是誰?」陳婉慧故意這麼說,趁丁恩河分心時突然撲了過去。

沉肩,移動,抬腳,斜踢,四個動作丁恩河一氣呵成,重重地踢在陳婉慧小腹上。

陳婉慧疼得腰都站不直。

丁恩河一臉嘲笑:「你不是很喜歡打人嗎?怎麼不打了?」

陳婉慧不知道,這五年裏,丁恩河只學了兩件事:黑客和搏擊。在搏擊上,丁恩河並沒有多大天分,但貴在堅持,也算是略有小成,對付陳婉慧這種女生綽綽有餘。

陳婉慧爬起來,抹去嘴角的一絲鮮血,發聲喊,再次沖了過來。

丁恩河依舊靈活地躲開,順勢在她背後給了一拳,飛起一腳,將陳婉慧踢倒在地上,並狠狠踩着。

尖刀,脫手飛了出去。

丁恩河發了狂般對着陳婉慧一陣猛踢。

「爽吧!舒服吧!我讓你爽個夠!舒服個夠!你不是很神氣的嗎?還神氣不?我等這天,等了很久了,總算等到了!」

丁恩河已經陷入半瘋狂狀態,甚至沒有聽到越來越清晰的腳步聲。

「住手!」蕭強沖了進來,勢若猛虎,乾淨利落地用擒拿手鎖住了丁恩河。一雙明晃晃的手銬戴到了丁恩河手腕上。

馮婧和蘇雅、大海也進來了。

原來,蘇雅從百度搜索到當年十四中598個耳光事件的新聞后,馬上猜到事情和丁恩河有關,讓馮婧向蕭強彙報。蕭強已經請來省局電腦專家,從南江市移動公司的通話系統查出原因,破解了手機病毒,鎖定了丁恩河的IP位址。

與此同時,蘇雅發現陳婉慧也失蹤了。她怕丁恩河狗急跳牆,故意打星星的手機,和丁恩河通話,拖延時間,總算及時趕到。

蕭強察看小妖和陳婉慧的傷勢,進行急救。

馮婧打電話叫救護車。

誰也沒注意到,大海偷偷撿起尖刀,站到馮婧身後,突然將刀架在馮婧脖子上,大喊:「都不準動!」

馮婧愣住了:「你幹什麼?」

但很快,馮婧就說不出話來。尖刀在她美麗的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就在頸動脈附近。

「對不起,馮警官。」大海抽出了馮婧的槍,烏黑的槍口對準蕭強,「把手銬打開!我警告你,我在射擊俱樂部練過槍,不要輕舉妄動!」

蘇雅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對大海說:「大海,你瘋了?」

大海不敢直視蘇雅,歉意地說:「對不起,蘇雅,我利用了你。」

「為什麼?我只想知道為什麼?」蘇雅都要抓狂了。

她想起來了,她剛開始調查死亡鈴聲,大海就出現了,時機非常的巧合。而且,大海對大塘古村四女生三死一瘋事件的經過很清楚,顯然早就有所調查。當她和馮婧決定去找小妖父親時,大海以吃飯為由阻撓,很可能藉機打電話給小妖父親,暗中交涉,所以小妖父親才對她們有所隱瞞。在小妖家時,蘇雅本來想去拿相冊,結果大海先她一步而去,並在蘇雅去的時候關上房門,偷偷藏起有關丁恩河的照片。

大海一直在掩護丁恩河!

「蘇雅,我沒得選擇,她是我妹妹。」

「妹妹?」這回,輪到蘇雅傻眼了。

別說她不信,就連丁恩河也不信:「我沒有哥哥!」

大海情緒激動地說:「不對,你有哥哥,你哥哥就是我!我和你是同父同母的兄妹!當年,你被欺負后,爸爸很痛苦。他親口告訴我,你是他的親生女兒,因為違反政策,怕受單位處分,影響仕途,把你送給別人抱養,本來想等你長大點后再相認。你失蹤后沒多久,爸爸終日鬱鬱寡歡,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住進了醫院,檢查后,發現是肝癌晚期。臨死前叮囑我,一定要找到你,好好照顧你!」

「哥哥?」丁恩河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臉,突然一陣大笑,「我沒有爸爸!也沒有哥哥!這麼多年,我只有一個相依為命掃大街的媽媽!你這是做什麼?脅持營救我?你以為是在拍電影?這麼老套!」

所有的人都沉默,凝視着丁恩河。

丁恩河的笑聲越來越小,變成了無聲的哭泣,淚流滿面。

「你們放心,我知道我做了些什麼,我會為我的所作所為負責。這個世界,我早已厭倦。如果真有地獄的話,我寧可呆在地獄里永不輪迴。」

大海心驚肉跳,有種不祥的預感:「妹妹,你別怕,別做傻事,我……」

丁恩河搖了搖頭,對着大海苦笑,鼻孔流下烏黑的血,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84樓樓主:fengling1208(貓王)[資料][文集][發短消息][相冊][編輯][回復][管理回復][送禮物]發表時間:2007-11-2209:43:00

尾聲

一切都結束了。

丁恩河畏罪自殺,毒藥是氰化物,藏在手帕中,在擦臉時服下。顯然,她對死亡早有準備。

星星、秦漁、小妖、陳婉慧都獲救了。最開心的是秦漁,因禍得福,終於達成夙願,和星星成為情侶。最難過的是大海,他既沒有挽救妹妹,又被蘇雅一頓海扁,據說打得爬不起來。幸好,蕭強和馮婧寬宏大量,沒有追究脅迫的刑事責任,僅僅拘留了他十五天,讓他在裏面好好反省。臨走時,大海看着蘇雅,似乎有什麼話想對她說。蘇雅正在氣頭上,把頭扭過去,連看都不願意多看他一眼。最終大海什麼也沒說就進了拘留所。

一個星期後,南江醫學院開學,學生們紛紛回校,校園又恢復到以前那種生機盎然的繁華景象。只是,方媛沒有回來。蘇雅打電話給她,一直打不通。倒是妹妹的病情漸漸好轉,和父親蘇志鵬的關係也有緩和的趨向。

陳婉慧又趾高氣揚地出現在醫學院校園裏,開着她的寶馬,呼朋喚友。本來,小妖可以告她謀殺未遂,但小妖父親屈服在陳婉慧父親的金錢攻勢下,私下達成了協議,接受了金錢補償,小妖對此也無可奈何,只能對陳婉慧這種人敬而遠之。

倒是陳婉慧,對蘇雅糾纏不休。陳婉慧堅持認為蘇雅在勾引秦清岩,如果是換作別人,她早就打上門去了,蘇雅的背景還是讓她有些投鼠忌器。這種人,以己度人,自以為金錢萬能,遇到更有錢的人就自覺矮人三分。

一天,陳婉慧攔住了蘇雅,向她攤牌:「秦清岩是我的男人,你不要和他眉來眼去。」

蘇雅覺得好笑:「你也是受過教育的大學生,說話怎麼像潑婦一樣?那個秦清岩,也就你拿他當個寶,送給我都不要!」

「這是你說的,說過的話可要算數!」

蘇雅不耐煩:「你別有事沒事來煩我!多做點善事,小心老天有眼。」

陳婉慧狠狠地瞪着蘇雅,大小姐脾氣發作:「蘇雅,你別以為我怕你!我是看在大家都在一個學校讀書,給你面子。你最好給我收斂點,惹毛了我,有你好受的……」

陳婉慧還在喋喋不休地警告,這時,蘇雅看到,陳婉慧的身後,女生宿舍的管理員萬阿姨扛着個嶄新的鐵鍬走了過來。

陽光特別的燦爛,嶄新的鐵鍬在陽光下白晃晃地刺眼。

萬阿姨看到了蘇雅,對她慈祥地微笑,不緊不慢地走過來。

「你好,萬阿姨……」蘇雅親切地和她打招呼。

可是,忽然間,萬阿姨的笑容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堅毅和仇恨。她揮起鐵鍬,對着陳婉慧的脖子惡狠狠地鏟了過去。

鮮血四濺。

一些鮮血甚至噴射到蘇雅臉上。

蘇雅本能地往後退了幾步,驚愕地望着萬阿姨。

陳婉慧疼得在地上翻來滾去,彷彿一條被切去尾巴的蚯蚓。

萬阿姨一邊用鐵鍬鏟,一邊嘴裏念念有詞:「我叫你欺負小河!我叫你欺負小河!」

原來,萬阿姨就是丁恩河的養母。大海早就知道萬阿姨的身份,在被關到拘留所時,他一直在考慮是否要說出來,可盛怒中的蘇雅沒給他機會。

蘇雅本能地上前阻止,但哪裏能攔得住?

等保衛人員趕來,制伏萬阿姨后,陳婉慧已經變成了血人。

天道輪迴,也許,這世界,真的是有報應的。

蘇雅突然想到《易經》裏的一句話: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陳婉慧被送去急救,即使能救得性命,也已經被毀容了。

蘇雅回到441寢室,看着空蕩蕩的床位,物是人非,欲語還休。

突然,手機響了,寢室里響起胡楊林深情的嗓音:我曾經愛過這樣一個男人,他說我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接聽,手機里傳來丁恩河的聲音:「蘇雅,你說,我是要你來陪我,還是要蘇舒來陪我?」

城市上空,無數肉眼看不到的電磁波交叉回蕩,織成一張張巨大的網,覆蓋了城市裏的所有空間。每個人的手機都同時響起來,顯示著同一個號碼:138×××71724。一個甜美的聲音說:你好,歡迎你們來赴死神的約會。

所有的手機都響起了攝魂奪魄的詭異鈴聲,鋪天蓋地,彷彿在演繹一場規模宏大的音樂會。

(完)

85樓作者:495207335(中貓)[資料][文集][發短消息][相冊][編輯][回復][管理回復][送禮物]發表時間:2007-11-3019:51:00

好啊接着努力啊加油

86樓作者:495207335(中貓)[資料][文集][發短消息][相冊][編輯][回復][管理回復][送禮物]發表時間:2007-12-0121:06:00

結局為什麼這樣啊,應該每個人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大團圓吧

87樓樓主:fengling1208(貓王)[資料][文集][發短消息][相冊][編輯][回復][管理回復][送禮物]發表時間:2007-12-1411:31:00

俺覺得還是1和2比較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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