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章 路遇強粱

第 八 章 路遇強粱

    四海丐幫自展玉翅當上副幫主之後,聲威大振,但沙連水十分清楚,全幫實力其實並沒有提高,只是單靠展玉翅一個人。萬一他不在總舵,有敵來犯,還是沒法抵禦,是以召集堂主級以上之頭目開會。 

    其實這個問題,大家都心裏有數,可是眾人武功已都定型,不能在短期內,冀望有長足之進步,是故周春鵬提議招兵買馬,增強實力。 

    龍永富道:「這個問題,龍某早就考慮過,但咱們是丐幫,顧名思義是叫化子幫會,招來的人,若是乞丐,嘗然沒有問題,若學米常滿他們那樣,則徒增笑柄而已!」 

    風七娘道:「你們男人怎地比女人還死心眼?只要他肯屈就,又能服從本幫之規,管他是不是叫化子?咱們只要他肯替叫化子們出力,其他的可以不論!副幫主還是大少爺哩……」 

    孫小三道:「但副幫主到底當過乞丐,情況不一樣!」 

    風七娘瞪了他一眼,道:「你就只會跟老娘過不去!」 

    駱元道:「風堂主的話,有點道理,俺贊成!像凌鐵城這條漢子,對本幫出過不少力,但若要求加入本幫,咱們好反對么?」 

    周通高聲道:「那不成!丐幫不是叫化子,那是甚麼幫?說不定有一日,來了一個頂尖兒高手當上了幫主,以後要把丐幫之名去掉,就叫四海幫,咱們不是白乾一場了么?俺反對!」 

    周通雖然說不出大道理來,但倒也有點道理。周春鵬轉頭問道:「副幫主意下如何?」 

    展玉翅皺眉道:「雙方各有道理,少爺一時也沒有主意……」 

    風七娘快口道:「我的大少爺,你今日已是咱們的副幫主了,不能再稱少爺,要自稱本座才對!」 

    「是。」展玉翅回道:「請幫主決定!」 

    沙連水年紀已大,已無復當年之豪情,嘆了—口氣,道:「等本座再慢慢考慮!嗯,不放副幫主去營商,幫內弟兄沒飯吃,放他出去,又恐強敵來犯……」 

    龍永富道:「大丈夫做事不能縮頭縮尾,先放副幫主回合肥營商,待生意上了軌道再作打算。」 

    沙連水問道:「莫非你有妙計?」 

    「算不上甚麼妙計,屬下認為加強下面兩個辦法,應該可以減少危險……」 

    周通急道:「快說來聽聽!」 

    「第一,加強總舵與分舵之聯絡,單靠風堂主的人可不行,我提議養些信鴿,哪方出問題,立即放出信鴿,馳援及時,可內外同時反擊;第二,如強總舵人員之訓練,尤其是暗器及箭手之訓練,儲蓄食糧,萬一被困,仍可守候待救!」 

    沙連水連聲說好:「人員由你選派,由本座親自訓練!」其時幫內大小事務,都巳落在龍永富手中,他機心不如米常滿,但將勤補拙,總堂主還是十分稱職。 

    展玉翅道:「幫主,如此屬下明早便回合肥吧!」 

    「好,本座也得回總舵去,老周,你也回宣城吧!」 

    ***展玉翅回程合肥時,心情輕鬆多了,起碼不用急着趕路。他本擬獨自上路,但龍永富說他如今是副幫主,掌管全幫之財務,堅持把他的好朋友阿牛派給他作長隨,展玉翅仍想反對,但阿牛反而求他將他帶去合肥,他只好答應。 

    由於已成為一人之下,展玉翅不想惹人閑言,遂換上一件破舊的衣杉,又故意在瞼上塗上些泥巴,倒也像是個小叫化子。 

    兩人年紀相差不大,又是舊相識,曾經同患難,因此展玉翅反而沒有拘束,路上說笑甚歡,樂也融融。阿牛突然道:「副幫主,你現在武功這麼高,可不可以教教屬下?」 

    展玉翅道:「可以啊,不過以後只有咱們兩個在場時,你還是喚我一聲展大哥吧,別副幫主啊,屬下啊的教人聽了不舒服!」 

    阿牛十分高興地道:「俺也覺得喚展大哥比較親切!只要你不怪我,俺樂得遵命!」 

    兩人到廬江便進鎮打尖,展玉翅道:「阿牛,我請你吃頓好菜!」阿牛當然高興,可是兩人甫踏進一爿飯店門口,便讓店小二擋住,展玉翅道:「老子有錢,你憑甚麼不讓找進?」 

    那店小二把手一伸:「拿出來看看!」展玉翅自懷內掏出兩錠銀子來,店小二呆了一呆,又道:「有錢也不能進店吃飯!」 

    展玉翅沉聲道:「這是甚麼緣故?你們又沒寫明衣衫破爛不許進店!」 

    「哼,兩個乞丐,怎會有道許各銀於?來路一定不正!」 

    阿牛怒道:「操你奶奶的熊,真是狗眼看人低,這是咱們副幫主,他家的財產,你們老闆也不及十分之一!」 

    店小二悻悻然地道:「有錢為甚麼還穿得這般破爛?俺放他進去,咱的主顧會不高興,誰也不願意跟叫化子一齊吃飯!」 

    「叫化子不是人嗎?俺偏要進去,看你敢如何?」 

    展玉翅忽然將阿牛拉住:「算啦,咱們到別處去吃!」阿牛十分奇怪,展玉翅輕嘆一聲:「何必跟他一股見識?」其實他突然想起自己在蕪湖開的酒樓,雖然不趕進店的乞丐,但食客的確有不歡迎的情況,是以原諒了那店小二,阿牛又如何能了解? 

    可是兩人轉過另外一條街道,便見人群圍成一個圈子,裏面似有歌聲傳出,阿牛乃拉着展玉翅走過去看熱鬧。 

    原來裏面是乞弓們在賣唱,一個男人帶着一個小孩在唱戲,唱的是蓮花落,歌聲悠揚,卻聽不懂唱詞,似是來自閩南一帶的口音,旗招上畫着一個身穿補丁的文人像,旁邊有一行篆書,寫着幾個宇——祖師爺唐鄭元和。 

    阿牛道:「這是行家,大哥,你聽得懂他們唱甚麼?」 

    小女孩打鼓,一對大眼睛,骨碌碌地轉個不停,五個男人做唱均全,竟有戲班之水準,連展玉翅也不想離開。 

    過了一陣,歌聲驟止,五個男人打躬作揖,小女孩反捧銅鑼向聽家要錢,聽唱的人如潮水般散開,只聽有的道:「媽的,也不知他們唱些甚麼,不要給錢。」 

    所有的聽眾都散開了,只剩下兩個「行家」,小女孩十分失望,展玉翅連忙掏出一錠銀子,擱在她銅鑼上,這一來,五個男人全都睜大了眼睛,實在枓不到給錢的不是大老爺,而是一個小乞丐,是以都怔住了。 

    一個年紀較大的上前唱了肥諾,作揖道:「這位小兄弟是哪座山的大善人?彼此同行,不敢生受『白花』!」白花是銀子之隱語。 

    阿牛道:「咱們是四海丐幫的,這是咱『副幫主』,你們又是哪裏來的?」 

    「咱們來自閩南,因家鄉去年發大水,無處討活,是以來到貴鄉!」那老乞雙手捧回銀子。 

    展玉翅道:「既是同行,你便不必客氣了,好歹帶上吧,好好吃幾天飽的!對啦,你們剛才唱的是甚麼戲?」 

    「唱的正是祖師爺落難的故事,『幫主』要聽聽么?咱們再唱一段!」那老乞丐回頭道:「伙記,家藝整起來!」他先開唱:「俺是卑田院下司,俺是劉九兒宗嗣,鄭元和我當日拜名師,傳與俺蓮花落的稿兒,敲竹杖走遍煙花市,揮毫筆,寫就鴛鴦字,打搖板,唱出鷓鴣詞,這豈不是風流浪子?」 

    鄭元和本是富家子弟;年輕好風流,后因迷戀歌妓李亞仙,而至囊空如洗,最後被鳩母趕出妓院。那乞丐唱的正是鄭元和落魄時,以唱蓮花落行乞之情景,而後李亞仙找到鄭元和,資助他上京赴考,終於高中。 

    旁邊的一個乞弓喊道:「再接下去唱給師傅聽。」 

    四個乞丐便打鼓敲板接唱起來:「中秋月,照紗窗。依欄桿,花露重。心越酸,誤我這處望,望得我眼欲穿。又聽見,又聽見檐前鐵馬,叮咚響叮咚,一陣金風,故意來相戲弄……」 

    阿牛聽得眉飛色舞,和歌聲鼓起掌來。眾乞丐又唱:「碧池塘,鴛鴦伴,牡丹發,月痕灑,對景傷情,那是割吊腸肝,割吊腸肝!」 

    聽眾又漸漸圍上來,展玉翅忙道:「好啦,我做個小東,請你們吃一頓吧!」 

    眾丐大喜,忽聞有人道:「四海小展,合肥的事不去管,居然在此請客,不知請不請我?」 

    展玉翅吃了一驚,轉頭望去,只見對面屋檐上坐着一位中年乞丐,雙腿在檐前搖晃,狀甚悠閑,看樣子似是「游丐」盧多財!他不敢冒昧,抱拳問道:「閣個可是名滿江湖之盧多財盧大俠!」 

    那乞丐一躍而下,踏步走過來,口中唱道:「鴻毛雪,滿空飛,破草席當作豐皮裘。暖羹冷飯口中食,李亞仙你怎知。」 

    阿牛驚喜地道:「大陝,你怎會唱?」 

    展玉翅作揖道:「今日方知,大俠原來也是閩南人!請問大俠適才話中有話,不知是甚麼原因?」 

    盧多財道:「俺快餓死了,先去吃飯再慢慢說,你們跟我來,我知道前面有個好地方,不會看不起咱們叫化子!」他說着曳著草鞋,走在前面又唱了起來。那幾個閩南來的乞丐又和唱打起鼓來。 

    「破帽子在頭上戴,身上露出雙肩胛……這就是風流浪子鄭元和!」 

    前面九位乞丐,後面跟着二、三十個聽歌的閑人,浩浩蕩蕩到一爿小店前,裏面飄出一陣香氣,有人叫了起來:「那是狗肉!霜寒雪凍吃一頓狗肉,正好驅驅寒!」 

    奇怪的是那爿拘肉店子,座上客全是衣衫破爛的,即使不是叫化子,亦是貧困之輩。店子很小,所以食客都坐到店外去了。展玉翅抬頭望去,只見一塊黑底漆金的招牌上,寫着幾個大字——狗王趙狗肉店,六個顏體,寫得十分夠格,跟那店面之寒傖相,毫不相配。 

    盧多財與這爿店子的老闆似乎十分稔熟,高聲叫道:「老趙,給咱們安排一張大桌,今日付現鈔,先來一鍋紅燒,再來一碗清燉的,菜要多一點。」 

    一個滿面紅光,一張瞼眫乎乎的像銅鑼的中年漢子,探一探頭,點一點頭又縮了回去,展玉翅道:「盧大俠喜歡吃甚麼,儘管點菜!」 

    盧各財道:「這裏除了狗肉和青菜之外,只有二鍋頭,來這裏不吃狗肉,吃甚麼?」 

    店小二張羅了一張大桌,九個人一坐下去,便都塞得滿滿的了,接着小二送上—個炭爐,炭火燒得熊熊,眾人單看那堆火,再聞到桌上的狗肉香味,腹中便嘟嘟地響起來。 

    鐵鍋放上,接着倒了大半鍋狗肉,蓋上蓋子,又端上二鍋頭和兩大盤青菜,展玉翅親手替盧多財斟了酒道:「看來大俠還是老主顧哩!」 

    盧多財苦笑道:「沒辦法,近年來多泡在此處,便是為了吃他的狗肉,吃得山窮水盡,債台高築!」 

    展玉翅微微一怔,問道:「盧大俠欠他們很多錢?」 

    「全是狗肉錢,一共七十三兩七錢四分!」 

    店小二在旁笑道:「客官記性真好!」 

    展玉翅問道:「這一鍋狗肉多少銀子?」 

    店小二道:「便宜得很,才七錢哩!問題是盧大爺既欠狗肉錢,也欠酒錢!」 

    展玉翅一聽便知盧多財常在此掛賬,當下掏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道:「這給你們掌柜,先勾掉盧大爺的賬,今日若還吃不完,便先掛着,日後讓盧大爺來吃!」 

    盧多財笑嘻嘻地這:「小夥子,俺不會多謝你!老實說,要請我吃飯,替我付賬的人還真多哩,不過俺不領情,唯獨對你例外,你知是甚麼原因么?」 

    展玉翅略一沉吟,道:「那是大俠給咱們幫主及敝幫的面子!」 

    「哼,那是俺跟你有緣,四海丐幫除了你之外,還有誰是人才?」盧多財傲慢地道:「至於沙連水,他還不配請俺吃飯!」 

    阿牛忍不住道:「咱們幫主很差么?」展玉翅連忙用腳踢了他一下。 

    盧多財道:「他不比龍永富好多少!我沒說他人格不好,武功不高,而是他能力有限,要請俺吃飯的,他排隊還不知要排到哪裏去。」 

    展玉翅打了個哈哈,道:「不管怎樣,盧大俠今日肯賞臉讓在下做個小東,已是很給面子的了!來,在下先敬大俠一杯,先飲為敬!」 

    盧多財也仰脖,一口把酒幹了,接着把蓋子掀開,邊攪弄鍋內的狗肉,邊道:「小夥子,別以為盧某是以武功作標準看人的,絕對不是,但沙連水的確不是個人才,小手小腳的,俺不喜歡!別不服氣,四海丐幫想在武林中佔一席位,路子還遠哩!哇,真香,吃吧!」他首先夾了一塊狗肉,慢慢細嚼,邊嚼邊叫道:「好,好,狗王趙手藝兒越來越精了。」 

    展玉翅吃了一塊,亦覺得比以前任何—處的好得多。忽然心頭一動,轉頭問道:「尚未請教五位高姓大名!」 

    剛才那個唱鄭元和,年紀較長的道:「姓鮑,單一個字,詹,弟兄們,你們自己自我介紹吧!」 

    那小女孩叫珠珠,是他們的共同養女,其他四位乞弓,分別喚林耀宗、陳信元、張版之和鄭我長。展玉翅見他們與一般叫化子不一般,忍不住問道:「幾位好像都讀過書,怎會淪為乞丐?」 

    盧多財冷哼一聲:「枉你還是四海丐幫副幫主,還會問這種話!你既是富家子弟,又文武雙全,又怎會淪為乞丐?難道盧某也沒讀過書!告訴你,他們幾個若我沒有看走眼的,還都有一身武功哩,尤其是這位鮑兄!」 

    鮑詹微微一怔:「盧大俠好目力……咱們好像是初次相識。」 

    盧多財先夾了一塊狗肉,塞在嘴裏慢慢咀嚼,似無限的享受,他長長噓了一口氣,然後又喝了一口酒,乃道:「老實告訴你,盧某已暗中觀察了你們兩、三天了,諸位的人格盧某信得過!」 

    展玉翅吃了一塊狗肉,也覺得其味無窮,不由自主又夾了一塊,只聽盧多財又問:「諸位不會為了幾文錢而穿州過府吧?」 

    鮑詹嘆了一口氣,道:「不瞞你,咱們五個得罪了一位魔頭,為了活命,只好列處流浪,也幸虧咱們樂天知命,假扮了兩年叫化子,最後竟然喜歡這個行當!」 

    展玉翅抬頭問道:「不知你得罪哪位魔頭?」 

    「西方仙子!」 

    展玉翹把剛舉起的酒懷重重放下桌子,眾人見他舉止有異,都轉頭望着他。展玉翅輕咳一聲:「諸位怎會得罪她?」 

    鮑詹道:「咱們只是得罪了她的使者而巳……咳咳,不要說道種喪氣的話,大家吃狗肉喝酒!」 

    酒過一半,展玉翅忍不住道:「剛才盧大俠說有一件大事要告訴在下,不知是甚麼事?」 

    盧多財已吃得差不多,搓搓肚皮道:「在你們離開合肥不久,郝拓帶着人來到合肥了……」 

    他話未說畢,展玉翅已霍地站了起來,狠狠地道:「好狠毒的郝拓老狐里!竟然來一招聲東擊西奸計!」 

    盧多財呵呵笑道:「別緊張!幸虧當時留在合肥的賓客大部份尚未離開,因此他們並沒有得到好處,相反還丟了不少具屍體!」 

    展玉翅再問:「小店沒有問題?」 

    「雙方鏖戰一場,不分勝負,因驚動了官府,最後郝拓知難而退,盧某亦離開合肥了,後事便不太清楚!」盧多財見展玉翅焦慮未消,忙道:「不過你放心,料他們不敢再去搗亂,何況如今尚有不少人留在合肥,你明早再回去吧!」 

    展玉翅這才略略放心,舉杯道:「多謝大俠拔刀相助,為表寸心,在下敬大俠一杯!」 

    盧多財哈哈笑道:「這個盧某樂得奉陪!」他十分豪飲,一仰脖便是一杯。又轉頭道:「五位,盧某有一句話相勸,未知諸位意下若何?」 

    鮑詹忙道:「大俠有何指教,但說不妨,鮑某洗耳恭聽!」 

    「五位到處流浪也不是辦法!如今我看展玉翅這小子還真有點出息,不如投到他門下去,也有個安身之所,何況他日前在做生意,五位又都讀過書,正好用得上,再說也用不着賣唱討活,就算西方仙子找上門來,有展玉翅在,也未必怕她!」 

    展玉翅喜道:「若能得五位相助,展某倒履相迎,希望五位能為叫化子幫做點好事!」 

    鮑詹五人低聲商量了一下,鮑詹欣然道:「若副幫主肯收留咱們五個,賤兄弟願效犬馬之勞!」雙力一說即合,各皆大喜,又痛飲起來。盧多財更是杯到酒干,把那鍋狗肉吃個精光,這才結賬。 

    「盧大俠今夜歇在何處?」 

    盧多財揮手道:「天為被子地為床,何處不能睡?後會有期!」他嘴裏哼著蓮花落,拖着破草鞋揚長而去。 

    張版之欣羨地道:「像大俠那樣瀟灑,活得才有意思!咱們也不知幾時能學到?」 

    林耀宗道:「盧大俠是名副其實的奇人,咱們如何能相比?」 

    「走,咱們去找家客棧棲身,明早便得上路!」展玉翅道:「阿牛,你先到前面問一問哪家客棧有房!」 

    阿牛道:「這鎮子只有一家客棧,不用再打聽,就一齊走吧!」眾人開了三間房,又聊了一陣,方分頭進房歇息,一宿無話。 

    次日一早,展玉翅吃過早飯,便率領鮑詹、阿牛等人趕路,至下午終於進了城,展玉翅更加心急,忍不住快步跑至大展布莊,只見店內店外,擠滿了額客,展玉翅這才放下心頭大石。 

    人叢中有人認出展玉翅:「展少爺來啦!」 

    展玉翅以笑容跟他們打招呼,顧客們自動讓出一條路來,展玉翅尚未踏上石階,凌鐵城已經自內奔了出來:「我的大少爺,你怎地今天才回來?你再不回來,俺可要餓死了!」 

    「餓死了?」展玉翅愕然道:「誰不給你飯吃?」 

    「哎,俺責任重大,茶飯不思,幾天都沒吃飯了!」 

    展玉翅道:「好,我這就請你去飽餐一頓,順便跟你介紹幾位朋友!」 

    ***晚上在展家大宅內廳,展玉翅聽了魏守信及凌鐵城描述,抗拒郝拓等人之偷襲的經過,不由嘆了一口氣:「幸虧兩位大哥盡了全力,否則後果實不堪設想!嗯,柳莊主她們都回去了?」 

    魏守通道:「今早才走,最早離開的是青城派的代表,最賣力氣的是『洞庭大俠』鐵興邦和『遊俠』宋高陽兩位,賢弟若聲機會,得好好謝謝他倆!」 

    展玉翅道:「我會。」 

    凌鐵城道:「那個『雪裏獅王』的表現也教人詫異,想不到像他那種唯利是圖的鹽梟,居然也肯替賢弟賣命!」 

    展玉翅聽了只是笑了笑。 

    展玉翅道:「今日隨小弟來的五位漢子,都有一身武藝,將來多了幾個得力助手,也不用顧慮通天丐幫再來興風作浪!」他稍頓又問:「我那高叔叔又如何?」 

    凌鐵城道:「此人十分夠意思,雖然殘廢,但他坐在車上,還是十分賣力!」 

    魏守通道:「看來他的刀法是自創的,還頗有點門道!賢弟日後一切必須小心,愚兄怕郝拓他們不甘心空手而歸!」 

    展玉翅打蛇隨棍上地道:「如果有大哥及大嫂留下來相助,小弟便可高枕無憂了!」 

    凌鐵城悶悶不樂地道:「我早已勸過老大了,他說得有道理,青竹門那邊同樣需要他,人不能太自私……」 

    展玉翅赧然道:「對不起,小弟年少無知,只顧及自己,沒替別人着想!」 

    魏守通道:「賢弟不必自責,以你目前之身手,以一抵十沒有問題,何況尚有二弟及那五位俠丐相助,通天丐幫敢再來犯,也未必能討到便宜。」 

    凌鐵城道:「大哥說得好,若是如此,我想跟大哥跑一趟青竹門,盤桓幾天再回來,這些日子來,把我憋死了。」 

    展玉翅也知其性格,不敢強留,道:「但二哥一定要回來,小弟武技雖有所進,但閱歷尚淺,還須二哥在旁指點。」 

    凌鐵城哈哈笑道:「你這是抬舉我了,賢弟已非吳下阿蒙,我來助你,只是為了打發日子,也有個寄託而已!」他頓了一頓:「我一定回來,老大,咱們甚麼時候回去?」 

    魏守通道:「展兄弟剛回來,咱們已久未相聚,過兩天再回去吧,你那高叔叔還在等你呢,你還是先去看看他吧!」 

    展玉翅這才告辭,到高橋房內,高橋見他回來,只淡淡地道:「少爺回來了,我就放心啦,告訴你,我還殺了兩個通天丐幫的嘍羅哩!」 

    「小侄早知道高叔叔還是個英雄,誰也不敢看不起你。」展玉翅忽然發現他面有憂色,忍不住問道:「高叔叔還有甚麼心事,可否先告訴小侄?」 

    高橋輕輕一嘆,道:「是有一樁事,本來應該由我親自去辦,但我如今這副摸樣卻……」 

    展玉翅快口道:「高叔叔的事,就是小侄的事,你快告訴找,只要力所能及,赴湯蹈火,小侄也要替你去辦。」 

    高橋微微一笑:「赴湯蹈火的事,我會叫你去辦么?嗯,你我相處不少年,可是你知道我的身世么?」 

    展玉翅微微一怔,他的確不知道,而且展家的人都覺得他有點神秘,以前展玉翅也很想了解,可惜高橋守口如瓶,後來他年紀漸大,了解人情世故,深知人人均有其不能為人所知之秘密,也就沒有再問他,不料他如今反而提及此事,展玉翅只能搖搖頭。 

    高橋自顧自地道:「本來我想把這秘密永藏心中,但如今想一想,實在不能連累別人,是以決定告訴你,並請你代我做一件事。」 

    「如果高叔叔信得過小侄的,便請講,小侄保證不告訴別人,包括我將來之妻兒。」 

    高橋雙眼直勾勻地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聲音也是空空洞洞的道:「以前有一個男孩子,自幼父母雙亡,寄居在叔叔家,叔叔視他如己出,但嬸嬸卻諸股虐待他,可是叔叔長年在外地謀生,又十分寵愛嬸嬸,男孩子每次在叔叔回家時,都裝出生活十分如意的樣子,此事叔叔並不知情,而叔叔一離家,嬸嬸又故態復萌。」 

    「幸好鄰家一位姓邵的鰥夫很同情那男孩,經常暗中照顧他。那邵大權有位小女兒亦常陪伴男孩,兩人青梅竹馬,男孩比女孩大五、六歲。到那男孩在十四歲時,再也忍受不了嬸嬸的白眼,便離家出走。」 

    「他在江湖上流浪了半年,巧遇名師,於是便跟師父到山上學藝,師父造詣很深,但教導不得其法,男孩資質又不高,不過假以時日,男孩仍會有所成就,可惜那名師死得早,男孩跟他不足三年,所學有限……」 

    說至此,高橋喝了一口茶方續道:「男孩守了三年孝才下山,他此時已二十歲,很想立即回去看看邵大叔和邵姑娘,但一無所成,又羞於回鄉,因此決定在江湖上闖蕩出名后冉回家。」 

    「三、四年後,男孩已薄有名氣,於是買了好些禮物回家,一半給嬸嬸,一半給邵家。 

    這時候,男孩子知道邵姑娘已跟人訂了婚。」 

    展玉翅已料到故事中之男孩便是高橋,是以頗替他擔憂,忍不住發出「啊」的一聲驚呼:「後來又怎樣了?」 

    高橋吸了一口氣,道:「男孩知道之後十分沮喪,找了個機會問邵女,為何以前答應嫁給他,又因何食言?不料邵女根本記不起這件事,但男孩子十分生氣,摑了她一巴掌便離開了。」 

    展玉翅忍不住搭腔:「男孩離開她時,她才八、九歲,會跟他有白首之約?」 

    高橋苦笑一聲:「邵女一怒之下,再不跟男孩相見,男孩亦無顏留在家鄉,於是再往外面闖蕩。有一次,他跟一位青年因齟齬而起衝突,那青年剛出茅廬,經驗不足,大腿中了男孩一刀,斷了腳筋,反正事情是由他挑起的,是故男孩亦不放在心上。「「又過了幾年,男孩的叔叔仙逝,男孩再回家鄉……」 

    高橋說至此,聲音突然發起顫來,展玉翅估計必有大事發生,更加聚精會神傾聽。高橋接道:「回去之後,男孩方知他所傷的那位青年,竟是邵女之未婚夫,那青年廢掉一條腿之後,竟然悔婚,大概不想連累邵女,但邵冢父女卻認為男孩因愛成恨,故意傷他的。」 

    「男孩有口難辯,臨離開家鄉時上邵家解釋,那時邵父訴說昔日對男孩之恩典,力斥男孩之不是,爭執間男孩亦被惹起了怒火,一把將邵父推倒於地,揚長而去。 

    「又過兩年,嬸嬸亦病逝,男孩再度回家鄉,方才知道,邵父被他推倒之後便死了,邵女受此打擊之後,竟然發了瘋,生啖其父屍肉……」 

    高橋說至此,突然啕哭起來,半晌才嗚咽地道:「男孩去找邵女,邵女一見到他便抽出利剪刺他,男孩被地剌中,第二剪連忙閃開,不料邵女因神志不清,竟然自己撞在柱子上,頭破血流,男孩要去扶她,邵女似乎清醒了不少,突然反手把利剪刺進胸膛。」 

    展玉翅又「啊」地叫了起來,這一次,高橋沉吟長久,不發一言,過了好一陣子,他回過頭來,只見他雙眼噙淚:「你該猜到,故事中之男孩是誰了?」 

    展玉翅點點頭,問道:「邵女後來如何了?」 

    「她受了重傷,我無顏見她,傾盡所有,把身上之財物留給她一個遠親蓮嫂,請她照顧她,隨後便又離開了……一直到如今,尚不敢回家鄉!」高橋嘆了一口氣方續道:「自此之後,我到處流浪,眠花宿柳,飲酒尋歡,過着醉生夢死的生活,終於有一日,因醉與人結怨,被人打成重傷,暈倒在合肥城外,最後為令尊所救……」 

    「原來如此,不過小侄懷疑你的姓名不是真實的。」 

    「我本名高喬木。我死而復生,經過無數不寐之夜思考,終於決定繼續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尚能為邵女做點事,以贖我前愆!」高喬木忽然苦笑起來道:「說來你也許不相信,我殘廢之後,心情反而輕鬆了許多,也許這是我的報應。」 

    「其實這件事也怪不得高叔叔,一切都似是上天註定的,說不清是誰的錯,你亦不須太過自責。」 

    高喬木苦笑道:「你不必再勸我,我自有分寸!」 

    展玉翅乾咳一聲,道:「那高叔叔到底要小侄替你敞甚麼事?」 

    高喬木拉開抽屜,取出一個小布袋來:「這些都是令尊當年賞賜給我的銀子及工資,我將它換成金子,希望你能親自替我交給邵女!」 

    「這容易之至,不知她在哪裏?」 

    「這些金子我一向將它埋在後花圓內,無人知悉,這次回來方將它挖出來,數量不多,但卻是我之一片心意……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明白!」展玉翅正容地道:「小侄一定親手將它交給邵姑娘,並將高叔叔之心意告訴她。」 

    「我也不指望她原諒,但求她能好好活下去,好教我良心好受一點!」高喬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叫邵月華,住在微山湖畔沛縣的雙橋村,其實還有—件事……」 

    展玉翅見他面有難色,忙道:「高叔叔有話但說不妨,小侄必儘力而為!」 

    高喬木又吸了一口氣,道:「你打探一下,她是否出家了?若她神志正常,又肯離鄉別井,看看能否替她安排一份生計……你不是在蕪湖開了一間脂粉店么?」 

    「這個沒有問題,只怕她不肯,過兩天小侄便親自跑一趟沛縣!」 

    高喬木忙加上一句:「最好在你離開時,能請魏大俠夫婦留下來,免得有強敵來犯,萬一有差錯,高某罪孽不輕!」 

    展玉翅想了一下,長身道:「小侄自會安排,高叔叔放心,夜深了,請早點休息。」 

    展玉翅躺在床上,浮想聯翩,為高喬木之命運,嗟嘆世事之無奈。高喬木最早是由誤會,或自作多情開始,也可以說兩人年紀的分野,一個認真,一個當時少不更事,根本下知道甚麼叫嫁娶,乃貿貿然答應,至種下後來種種惡果。 

    但她未婚夫傷在高喬木的刀下,又作何解釋?假如高喬木事前一點也不知道,則只能嘆命運弄人。 

    忽然他腦海里浮上西方仙子的倩影來,心頭一陣凌亂,不由自主地輾轉起來,良久暗自責罵:「展玉翅,你怎地這般沒出息,老想着那女魔頭!」 

    自責之後,展玉翅心神稍定,突又想起那沒有師徒名份,實際是良師的神秘白袍客來,暗嘆一聲:「他將我脫胎換骨,恩同再造,也不知如何報答他……」 

    ***次日一早,展玉翅便把鮑詹、林耀宗等五人喚來後花園:「承蒙五位不棄,願加入敝幫,共為窮家子弟盡一分力,展某不勝感激,然人之能力有大小之分,職位也有高低之別,敝幫雖不是以武功高低定職位,但這到底是一種標準,彼此乍逢,不知諸位深淺,今日希望五位能各展所長,好讓某家心中先有個底,望能體諒!」 

    鮑詹道:「副幫主太客氣了,這個道理咱們兄弟心中都明白!鮑某忝為老大,便先獻醜!」他先抱一抱拳,然後擺下門戶,先耍了一套拳腳,但聽風聲呼呼,功力果然不淺。 

    事畢,展玉翅問道:「鮑兄習慣用何種兵器?」 

    鮑詹道:「鮑某以前喜用劍,當了叫化子之後,攜劍在身不倫下類,因此已不彈此調久矣!」 

    展玉翅點點頭,又請林耀宗等人逐一表演,成績頗令人滿意,尤其是鮑詹之造詣,只在凌鐵城之上,而不在其下。 

    最後展玉翅又請他們到大廳兵器架上取了兵刃,自己抽出長劍來,道:「鮑兄,還是請你先下場,在下想試試諸位在兵刀上之造詣以及反應。」 

    「在下武功與一般人有異,請鮑兄小心!」展玉翅一瞼誠懇,倒抱劍把道:「鮑兄是客,請先出招!」 

    鮑詹心想展玉翅年紀輕輕便能當上副幫主,必有過人之處,是故不敢託大,道了聲有僭,便首先發動攻勢。展玉翅一如過去,以敵之招而衍生招數,鮑詹幾曾遇過這樣的對手,一交鋒,便心慌意亂,破綻百出。 

    展玉翅忙道:「鮑兄請沉住氣,留意在下之招式來源!」鬥了一陣,鮑詹亦逐漸穩下陣腳,但始終受制於人,無力反先。 

    雙方鬥了五、六十招,展玉翅加強進攻,招式比前更老練刁鑽,鮑詹難以抵擋,正想認輸,不料展玉翅已及時收劍。 

    接着,展玉翅又遍試了林耀宗等四人之兵刃,覺得他們底子都不錯,只是久疏戰陣,大概做了乞丐,把武功都荒廢了,是以勉勵他們一番。他見鮑詹辦事沉着,有心推薦他接自己副總堂主之職,只是須先建功立業,方能服眾。 

    吃過早飯,展玉翅悄悄把陵鐵城拉到房內,他不敢把高喬木的「故事」全告訴他,只隱約地透露了一點,然後表示自己必須代他跑一道沛縣。 

    凌鐵城問道:「賢弟此行大概要多久?」 

    「快則十天,遲則十五天,望二哥跟大哥說說情,小弟回來之後,無論如何必讓二哥隨大哥去青竹門走走。」 

    凌鐵城嘆了一口氣:「誰教我是你二哥,既然你有求於我,愚兄還有不答應之理,何況去青竹門又無甚麼急事!好吧,我跟大哥說說,應無大問題。」 

    ***展玉翅這次不帶阿牛,而帶鄭我長,因為他覺得鄭我長比較年長,人也比較靈活。由合肥去沛縣,足足有七、八百里遠,快馬來回也得八、九天。 

    這次展玉翅因為騎馬,是以未敢穿得太過破爛,以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這天來到富縣地界,因為縣城內只有一間小客棧,又一早已人滿,是故便在關帝廟內歇宿。 

    展玉翅先將馬匹拴在廟外的香爐上,掏出乾糧來,道:「鄭兄弟,辛苦了,吃點乾糧吧!」 

    鄭我長望一望滿天的星月,笑道:「能在月夜吃乾糧,對屬下來說,已是一種享受,說真的,咱們幾個雖然不是叫化子出身,但這幾年來,跟叫化子也沒甚麼分別,經常有一頓沒一頓的。」 

    展玉翅坐在他身邊,道:「其實最近以來,我也覺得錢財乃身外物,倒不如叫化子般,無憂無慮,活得自在。」 

    鄭我長失笑道:「副幫主未曾試過,乞討一整天,分文未到手、半粒米也未下肚的滋味,才會認為叫化子無憂無慮,很多叫化子都認為有錢人無憂無慮。」 

    「說得也是,哪個人會無憂無慮?有錢人有他們的憂慮,窮棒子也有他們的憂慮,只是憂慮的不一樣罷了。」 

    「叫化子比有錢人憂慮多一些,起碼他們還得憂柴米。」 

    展玉翅不禁頷首,鄭找長忽然輕嘆道:「也許出家人才沒有憂惱。」 

    展玉翅想起武當派內的明爭暗鬥,不同意他的說法:「出家人大部份也不能免俗,他們還未成正果,咦!有人來,來的還下少!」他邊說邊把馬韁解開:「鄭兄弟,你先把馬拉開!」說着向左首一指。 

    鄭我長忙策馬向左馳去,展玉翅便閃進關帝廟內,抬頭一望,見上面有塊神匾,便運起縮骨功來,再輕輕躍上土,藏在神匾後面。 

    尚未藏好身子,已聞一個沙啞的聲音道:「咦,好像有馬蹄聲,怎地又不見有人?」 

    「嘿嘿,有馬蹄聲,證明本來在此處的人,聽見咱們的聲音,便跑啦!」另一個尖細聲音道:「憑咱們『天山三雪狸』的名頭,還震不住宵小之輩?」 

    沙啞聲音道:「老二,不要自吹自擂,讓岑家兄弟見笑。」 

    又聽一個爽朗的聲音笑道:「哪裏哪裏!」 

    展玉翅心中忖道:「顧名思義,天山雪狸,必在天山一帶活動,怎地會跑到此處來?」 

    他很想探頭看看,耳畔已聞一陣步履聲傳進來,料他們亦已進廟。 

    「神案上有燭台,亮亮火吧!這神匱卻可以藏人……」 

    話末說畢,沙啞聲晉的又道:「岑老二,你也太沒膽了,而且這神匾這麼小,以你這等身材也藏不下,坐下來歇歜吧,跑了一天的路啦!」 

    那些漢子席地而坐,廟殿內亮起火來,料已有人點起蠟燭:「岑兄,你們兩兄弟到賀蘭山已有多久?」 

    「唉,算起來已七、八年啦,今番重回中原,真教人感慨萬分,中土始終是中土,塞外苦寒之地,實不能相提並論,你們離開中原有多少年啦?」 

    聽沙啞聲音嘆息道:「比你們更久,足足有十年了,這次重回中土,還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想想也着實窩囊。」 

    岑老大道:「別提啦,能回來一趟,俺巳心滿意足,在賀蘭山中時,日夜都想着回來,到真的回來,反而不敢回故鄉走走。」 

    「咱家內已沒至親之人,你們還有甚麼親戚?若我是你,冒死也要回去一趟。」 

    「唉,誰不想回去?咱家裏上有父母,我那妻子當年已懷了孕,算算若孩子生下來,也快七歲啦。」 

    展玉翅暗自忖道:「這些人離鄉別井,跑糾塞外,看來不是好人,一定是聲名狠藉,欠債太多,方不能在中土立足。」想至此,再也忍不住,悄悄探頭望了下去,只見對面坐着兩位三十多四十不到的壯漢,滿臉虯髯,兩人有點相像,料就是岑家兄弟。左側橫坐一人,一身賊肉橫生;四十五、六年紀的,滿面紅光,眉濃如墨,一副兇相,估計就是聲音沙啞的。 

    岑老二接道:「說真的,這次若非西方仙子相召,咱們兄弟膽子再大,也不敢回中土。」 

    展玉翅聽到西方仙子四個字,心頭不由一跳,只聽另一個大漢問道:「賢昆仲到底有甚麼厲害的仇家?」 

    岑老二沮喪地道:「咱們殺了黃北山的妹妹,你說倒不倒霉?」 

    「黃北山?」天山三狸老大吃了一驚,再問:「是不是『黃河大俠』黃北山,他妹妹可是飛刀杜七的老婆呀!」 

    岑老大哭喪著瞼道:「怎不是?最要命的是咱們不知其身份,也是老二見色起心,那賤人抵死不從,一怒之下殺了她。」 

    剛才那大漢又問道:「問題是黃北山怎知道是你們殺的,當時還有人在場?」 

    「問題是杜七剛好趕回來。」岑老大拉起褲管,露出大腿上的一個刀疤:「這便是他飛刀所賜!那時我正為舍弟把風,幸好一則他為看視其妻,二則咱們正好得了一對快馬,趁那空隙,上馬飛奔。」 

    岑老二介面道:「自此之後,黃北山與杜七便到處找尋賤兄弟,並託了許多朋友幫忙…… 

    咱們看看不能在中原過活,因此逃到賀蘭山去,希望苦修能練成絕藝,屆時便不怕他了。」 

    天山雪狸老三乾笑一聲:「賢昆仲絕藝練成了否?」 

    「七年來,賤兄弟日日在山中苦練,自信武功比前大有進展,但能否勝得了黃北山及杜七,可還沒有把握!三位又怎會逃到天山去?梁兄,你們又怎會躲在天山裏?」 

    「別提啦,說起來話長,還不是同樣有一段傷心事!」 

    那大漢忽然問道:「岑兄,你倆接到西方仙子密令,她要你們做什麼事?」展玉翅也關心此問題,連忙運功凝神靜聽。 

    岑老大見對方機心深沉,一味套問自己,心中老大不悅,冷冷地道:「西方仙子准許你們透露口風的么?可否請你先說說你們的任務?」 

    那姓楊的大漢悻幸然道:「對不起,揚某一時忘記了,某隻能告訴你,信中要咱們依期到無錫城湖畔客棧七號房等你們。」 

    岑老大冷冷地道:「咱們也如此。」 

    天山三狸老三梅久開忙打圓場:「對下起,老二是想了解一下,彼此的任務是否一樣而已,別無他圖,賢昆仲幸勿誤會。」 

    岑老二道:「信中沒有提及任務,只限期咱們會齊你們三位到某地聽令。」 

    梅久開拍拍大腿:「如此便更是一摸一樣了,兩位是否想過,西方仙子要咱們去幹甚麼事?」 

    岑老大淡淡地道:「左右不過是要咱們替她辦事罷了,何必費這麼多腦筋?若非她相召,咱們也不會在此時回中土。」 

    楊長青道:「楊某有一事十分奇怪,西方仙子如何知道咱們以前的身份?老實說,天山三狸是咱們到了天山之後才自己起的諢號,也改了名……相信兩位也是如此。」 

    岑老二道:「對呀,賤兄弟也一直十分奇怪,她老人家的確神通廣大。」 

    展玉翅見他們不說出此行任務,不由有點失望,不過心頭一動,又有一個疑團升上心間:「他們為何會聽令於西方仙子那小……小賤人?」 

    粱永棟道:「聽說她年紀不大……哎,咱們何必在此評論她,真是百害而無一利,還是早點歇息罷,明早還得趕路。」 

    「對,睡覺吧!」梅久開一口把蠟燭吹熄,廟殿內陷於黑暗之中。 

    忽然,梁永揀低聲道:「小心,外面來了人,老二、老三你們出去看看。」展玉翅估計是鄭我長去而復返,不由暗吃一驚。 

    想至此,展玉翅大急,忍不住猛吸一口氣,自神匾后竄了出來,凌空折腰平射至廟門,左手向上一揚,抓住屋檐,翻身上了屋頂。 

    只聽岑老大道:「是甚麼聲音?」 

    岑老二道:「好像有人,炔點火!」展玉翅忙匿在殿背後面,探頭前望。月光下看得分明,兩名大漢帶着幾個人走過來。 

    梁永棟高聲問道:「老二,來者何人?」 

    只聽楊長青道:「是友非敵,且是舊夥伴。」接着五、六個人走進關帝廟內,楊長青道:「大哥,你還認得他們么?」 

    梁永棟先是定睛一望,繼而叫了起來:「原來是左兄、索兄啊!真是意外,諸位近來可好?」 

    此刻,展玉翅也認出來者都是「舊相識」,乃「天龍寨」索長勝寨主,傅從君副寨主及「七星寨」的老三白復剛等人。 

    只見索長勝亦是一瞼喜容,抱拳道:「想不到在此處見到三位,真是快慰平生,可惜此時沒有酒,否則非痛飲三豌不可。」 

    白復剛接道:「咱們幾位這幾年也托賴,一切粗安,三位這些年來,毫無音訊,真教咱們擔憂,故人無恙,兄弟們都感安慰。」 

    梅久開問道:「敝寨如今情況如何?」 

    傅從君道:「三木寨自從三位遠走他方,一年後便已星散,下面的人,都已分投到別寨去。」展玉翅這才知道天山三狸,在中土時也是「綠林英雄」。 

    梁永棟再問:「諸位仍跟陸源總瓢把子?」 

    另一位是「飛鷹寨」的左良堂:「不錯,他老人家就是咱們的總瓢把子,近十年來,綠林人材凋零,來來去去,還是那些人,因此也無人跟陸老爭位,嗯,這兩位是那條線上的?」 

    梅久開道:「這位岑老大單名一個江字,老二單名一個湖字,也是道上的,咱們結伴同行,都是自家兄弟!」他不敢將此行目的透露,因此含糊其詞,岑家兄弟看來跟綠林人物不稔熟,亦只向他們抱抱拳。 

    左良堂眉頭一皺,低聲道:「岑冢兄弟的大名,在下似乎聽過……」 

    岑江忙道:「無名小輩,大概兄台記錯了。」 

    梁永棟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急道:「剛才老二、老三出去時,廟內似乎有異響,好像有人,咱們快搜查一下。」當下眾人草草查了一下,梁永揀親自躍上殿頂,卻也毫無所覺,原來,展玉翅早巳飛到附近之平房屋頂上匿藏了。 

    西方仙子把梁永棟三個拜把兄弟和岑家兄弟自塞外召來,目的何在?要做甚麼傷天害理之事?索長勝等四位綠林好漢,也在此時此地出現,目的是否一樣? 

    想至此,展玉翅忍不住再度飛回關帝廟殿頂,運功靜聽,他此時功力深厚,周圍五十丈的聲響也逃不過他的耳力。 

    果然楊長青替他問到點子了:「索寨主,你們四位要去哪裏?為何連個手下也不帶?」 

    「陸老有重大買賣,要分一杯羹與咱們,只要精銳,不要人多,因此咱們方會漏夜趕路。」 

    梅久開聳然動容,問道:「由此可見此確是大買賣,只不知是甚麼生意,可否透露一下?」 

    他們離開江湖已久,似乎已忘了規矩,白復剛道:「說實在的,咱們也不知道,聽說是由陸老及諸葛神一手策劃的,敝寨老大、老四、老五及老六都已先上路了,寨內只剩下老二及老七,總之非同小可。」 

    梅久開沮喪地道:「可惜咱們另有要事……」 

    粱永棟忙向拜把弟兄打了個眼色,止住他說下頭,問道:「諸墓神是甚麼人?為何小弟從未聽過?」 

    索長勝道:「這也難怪,諸葛神在綠林方崛起兩三載,智勇雙全,如今是陸老的左右手,視為心腹。」 

    「適才左寨主說,近年來綠林人才凋零……」 

    左良堂介面道:「諸葛神是唯一的一個,不過他資歷及年紀太淺,不足以對陸老構成威脅。」 

    索長勝道:「但陸老看來有意培養他,還收他為義子,不過諸葛神的確不賴,處事圓滑,武功亦不錯,天峰寨和雙英寨不服他,百般挑釁,他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當眾先打敗天峰寨寨主,最後再一口氣挫了雙英寨的苗家兄弟,而且勝得十分輕鬆,自此之後,方無人敢不服。」 

    聽語氣,這夥人對諸葛神亦十分敬佩,又聞白復剛接道:「去年,諸葛神策劃了一票,與十寨合作,賺了三百多萬兩銀子,總之立了一次大功……」 

    梁永揀續問:「這廝年紀多大?是哪座寨子的人?」 

    「他今年方二十六、七歲,如日方中,本是劉家寨劉成材的外甥,但不知甚麼原因跑到他寨內去當副寨主,很快便出人頭地,使劉寨主大大地露了面,後來陸老才向劉寨主討了個人情,收他為螟蛉子,帶在身邊。」白復剛越說越興奮:「這次要咱們去揚州,生意一定比以前更大,揚州是甚麼地方?比上次的杭州闊多了。」 

    展玉翅心頭猛地一跳,忖道:「莫非他們在打師大哥他們的主意?」雪裏獅王是揚州著名的鹽梟,手下人可真不少,不過此人雖干「一本萬利」的生意,但只限與官府作對,在地方上聲名可不錯,展玉翅也覺得此人頗堪一交。 

    只聽索長勝乾咳一聲,反問:「梁兄五人要去何處?若有意東山復出,待小弟在此次之後,跟陸老商量一下,嗯,梁兄可得留下聯絡地址,日後拜會。」 

    梁永棟道:「是次咱們五人受人所託,必須趕辦一點事,遲則三個月,屆時必然上山拜訪五位寨主。」 

    左良堂似乎不想耽擱,便抱拳道:「如此後會有期,預祝五位馬到功成,萬事如意。」 

    粱永棟也怕露出底來,並不挽留,親自送他們出廟后,便折回來,吹熄燭,道:「趕快歇一歇,明早還得趕路。」 

    展玉翅略為沉吟了一下,也忙離開了,他在街上找了好一陣子,方找到鄭我長,問道:「馬匹呢?」 

    鄭我長道:「屬下怕拉着馬太惹人注目,因此將之寄放在客棧里,又不敢貿貿然返回關帝廟……」 

    展玉翅喑贊他一聲聰明,便道:「關帝廟已被人霸佔了,咱們漏夜趕路吧!」鄭我長連忙又去取馬。 

    展玉翅滿腹心事,要不要跟蹤梁永棟等五人?還是跟蹤索長勝等四人?要不要把去沛縣的行程壓一壓后?一直走出了縣城,展玉翅還拿不定主意。 

    旭日東升,金光耀輝,陽光下,一切充滿了活力。展玉翅突然作出決定,乃下馬寫了一封信交給鄭我長。 

    鄭我長訝然問道:「副幫主,這個……」 

    「臨時有變,請鄭兄弟為我跑一趟揚州,務必日夕趕路,速速送到揚州,將信親手交給『雪裏獅王』師沛然或『鐵手無情』錢仲衡,不得有誤。」 

    鄭我長眨眨眼:「送了信之後,再去沛縣找你?」 

    「不,你立即趕回合肥,告訴凌鐵城,要他等到我回去之後,方可離開。」展玉翅塞了一錠銀子給他:「速去速去!」他目送鄭我長折東而行后,自己亦匆匆上路。 

    ***自從那夜之後,展玉翅腦海內便不時泛上西方仙子的倩影來,她是個人見人怕的女魔頭,但展玉翅曾與她同處一室,更甚者同坐於一馬車廂內,近在咫尺,氣息可聞,卻看不出她有哪一點像個魔頭,有的只是刁蠻無理,倒像個千金小姐。 

    江湖上的傳聞,是否言過其實,抑或有錯? 

    但豈有人人都看錯之理?必是她曾幹了下少傷天害理的事來,忽又想起,她的左右侍婢假她之令,處置武林黑道的往事來,把了小小的錯誤,便得身受極刑,由此推及其他,可想而知。 

    展玉翅打了個冷顫,暗自警告自己:「我還去想她作甚麼?我展玉翅還要在武林中干一番事業哩!」 

    忽又想起那授藝的神秘白袍客來:「不知他如今在何處?我身受其大恩,卻報效無門,真枉為男子漢了!」 

    他一路平治,終於到達沛縣,那縣城十分破舊,人口也不多,只因漢高祖劉邦而成名,實際情況教人失望。幸好展玉翅志不在此,他匆匆果了腹,便問店小二去雙橋村的路徑。 

    原來雙橋村在城北,離縣城只有十來里路。展玉翅在縣城歇了一夜,次日買了好些禮物,這才乘馬北上,沿途問路。 

    那雙橋村就離官道不遠,甚是易找。村外有小溪池塘,是以架了兩座橋作出入道,因此為名,村子不大,看來只有六、七十戶人家。 

    展玉翅將馬拴在外面,信步過橋,村內的狗只都大叫起來,立即有人跑出來探視,見來的是位陌生人,乃問:「你是誰?來此作甚?」 

    村民態度不善,展玉翅也不在意,向他行了一禮,問道:「請問蓮嫂住在哪裏?」 

    村民反問:「你是她甚麼人?」 

    展玉翅便知道沒有找錯,遂道:「她一位遠親托我路過此處,替她送點禮物!」他把手上的東西提一提高。 

    村民臉色稍霽,道:「且隨我來!」 

    展玉翅跟在他後面,又問:「蓮嫂一個人住么?」 

    「不,她有丈夫有兒女,家內七、八口人哩!孩子未長大,生活很吃力!」 

    「聽說她還收留了一位遠親叫邵月華的,不知她在蓮嫂家么?」 

    村民嘆了一口氣,道:「還在,她是位可憐的女人!」說着已到了一陣土屋前,村民便向內喚道:「蓮嫂,蓮嫂,有人要找你,出來一下!」村民大慨怕展玉翅是白撞的,仍站在一旁。 

    俄頃,屋子內走去一位中年村婦來,略胖的身材,一張瞼滾圓,像一張燒餅似的,雖不漂亮,但卻讓人看了十分舒坦親切。婦人邊走邊把雙手在圍裙上揩抹,看樣子似在冼菜做飯:「誰呀?」 

    「是我!」展玉翅走前一步,向她行了一禮,聲音略略降低:「蓮嫂,我是高喬木的好朋友,是他叫我來看你及邵姑娘的!」 

    蓮嫂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問道:「他自己為甚麼不來?他做的好事,應該由他自己來彌補!」 

    「唉,他活得很不如意,曾經落拓了好幾年,最近更是跛了一條腿,他說他無臉來見邵姑娘,因此請我代他來一道!」 

    蓮嫂看了他幾眼,覺得這後生小子不似壞人,乃問道:「你跟他是甚麼關係?」 

    「他有一次被仇家差點打死,先父無意中救了他一命,他便委身在寒舍當僕人,那時我還不知道他有一段辛酸的往事……」 

    蓮嫂道:「你還是進來慢慢說吧!阿土哥,謝謝你啦!」那村夫這才離開。 

    展玉翅問道:「邵姑娘在裏面么?有她在,說話可能不太方便……」 

    蓮嫂伸手指一指斜對面的一棟小土星,低聲道:「她住在那裏,快進來再說!」展玉翅連忙隨她進去。 

    土屋裏面還頓大,外面是廳及灶房,內進才是住室。廳內還有兩、三個孩子蹲在地上玩耍,蓮嫂喝道:「快去拿杯水來給叔叔喝!坐呀,鄉村地方又臟又舊又破,公子爺一定不習慣了!」 

    展玉翅道:「我亦落魄過,比這還苦的日子也挨過!」他拉了一張板凳,便一屁股坐了下去。 

    蓮嫂這才放心,也拉了一張板凳坐在展玉翅旁邊。展玉翅扼要地把高喬木的情況說了一遍:「唉,這件事嚴格來說,也不是高叔叔的錯,乃造化弄人!」 

    蓮嫂道:「誰說不是呢,要不我也不會答應高喬木所求!是月華命不好,唉,當年她若告訴他未婚夫的名字,可能不會釀成大錯!」 

    「她當年的未婚夫到底是誰?」 

    蓮嫂沉吟道:「好像是叫楊光族,家裏有點錢,是個獨子,楊父人還算好,因為他一直反對兒子學武。傷了大腿,只是跛了一腿,還能保住性命,因此楊家竟無遷怒於邵家,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啦!」 

    展玉翅這才問道:「那邵姑娘如今怎樣?她獨身一個人生活?」 

    「是的,她來了這裏之後,慢慢好了,只是人十分孤獨,不願跟人接觸,又沒有田地…… 

    幸虧高喬木走時,留下了一些銀子,但……」 

    展玉翅把高喬木托的一袋金子拿出來:「這些是高叔權的儲蓄,要給邵姑娘作生活費的!」他又掏出兩錠銀子:「這是要酬謝蓮嫂你的!」 

    蓮嫂推辭不掉收下,展玉翅又問:「邵姑娘為何不嫁?」 

    「唉,這可能是叫做……除……巫山不是雲吧……」蓮嫂道:「楊光族在那兩年後,便娶了一位同村的女子,不久他父親便死了,聽說最近他夫人也死了,上個月他舊情復熾,曾親自來找月華,卻讓月華趕走了。我事後問她,她說終生不嫁……」 

    展玉翅亦嘆息道:「高叔叔也說他終生不娶!真希望他們能再續前緣!」 

    展玉翅頓了一頓,問道:「蓮嫂,我想去看看她,你說好不好,她能受得住刺激么?」 

    蓮嫂道:「兩個月前,我跑過去告訴她,高喬木留下來的銀子已經花光了,她想了一下,說以後她會自己解決生活……」 

    展玉翅問道:「她會如何解決?」 

    「我也是這樣說,她想賃塊地來耕種,但—個黃花閨女,又能幹得了甚麼!所以我不讓她去種田,反正她一個人,不過多下一把米而巳!不過,她後來對我自言自語說:『喬木是不是出了意外?否則幾年來為甚麼沒有一點清息?』我說:『他應該不會有意外!』她忽然生氣了:『那說明他心中有鬼,所以沒臉來見我!』」 

    展玉翅道:「那你帶我去見她!」他抓起桌上一包東西,隨蓮嫂走到對面那棟小土屋。 

    一進去,只見一位瘦削的女人正坐在廳里洗衣服,見到蓮嫂帶着一位陌生青年進來,甚是詫異,慢慢站了起來。 

    「月華,這位是高喬木的好友,高喬木叫他來探望你,還給你送來了生活費!」 

    邵月華霍地轉過身去,道:「我不認識高喬木,也不要他的東西,你走吧!」 

    展玉翅忙道:「高叔叔早就要來看你了,只是一來怕你不能原諒他;二來他被人打殘了一條褪,行動不便,因此着我代他來一趟!」 

    邵月華忽然轉過身來,哈哈大笑:「好極了,當年他打斷了人家一條腿,今日人家打殘了他一條腿,這叫做現眼報!」 

    展玉翅問道:「邵姑娘,你不接受高喬木的接濟,那你想不想自食其力?」 

    邵月華道:「當然想,但……」 

    「我跟朋友開了一家胭脂水粉店,在蕪湖城,店裏正缺人幫忙,不知邵姑娘肯不肯屈就? 

    告訴你,我那家遠香齋,高叔叔不是股東。」 

    邵月華胸膛不斷起伏着,倏地抬頭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你敢不敢發個毒誓?」 

    「當然是真的,」展玉翅發下毒誓:「姑娘還有甚麼話說?」 

    邵月華低聲道:「我從未做過事,只怕做得不好,那時你又不要我,我……」 

    展玉翅笑道:「這個你大可以放心,我一定聘請你!嗯,你認得字么?」 

    邵月華臉色微紅:「只讀過兩年書,略懂……還有,我不見高喬木!」 

    「姑娘願不願意見他,全在你自己,誰也不能勉強你,蕪湖城內,有地方安置你起居,這個你大可以放心,保證你滿意。」 

    邵月華毅然道:「好,我便眼你去!何時起程?」 

    展玉翅道:「在下尚有事要辨,越快越好。最好現在便能走!」 

    蓮嫂叫了起來:「這可不行,好歹也得住一宵,今夜你住在這裏,月華到我那邊去,再說她也得收拾收拾!」她又掏出那袋金子來:「這是高喬木給你的生活費!」 

    邵月華這:「我以後生活有靠,還要來作甚?蓮姨你拿去吧,這些年來,你照頓我,也花了你不少錢,你受之無愧!」 

    「說甚麼話來着!蓮姨可不貪你這錢!」 

    展玉翅道:「蓮嫂,你還是拿去吧!邵姑娘且取一塊防身,出門在外,身邊有點錢比較方便!何況我是個江湖人,到處飄泊,萬一有事,可未必能照顧到你!」邵月華想了一下,這才打開小袋子,取出一塊收下。展玉翅大喜,蓋邵月華肯接受,證明她對高喬木的恨意已經大減。 

    他一高興,便道:「那在下便冒昧了,今晚且在此宿一宵,明天咱們便上路!我且進城去賃輛馬車,著車夫明早來接咱們,邵姑娘亦趁此收拾一下!」 

    蓮嫂這:「小兄弟,你今晚一定要趕回來吃飯!」 

    展玉翅覺得蓮嫂十分親切,滿口答應,當下踏着輕鬆的步伐,走出雙橋村。萬想不到,事前認為棘手的事,居然這般容易解決!他取了馬,直放沛縣,到城內先飽餐一番,然後去車行。 

    所謂有錢使得鬼推磨,車行見他出手大方,滿口答應,展玉翅又替馬匹上了料,再去買了好些東西,然後策馬重回雙橋村,時剛交申牌不久。 

    蓮嫂的丈夫知道來了貴客,下午也不下田,專誠在家裏等候,還泡了一壺好茶,展玉翅把雞鴨魚全都交給蓮嫂。蓮嫂道:「你這是作甚!請你來吃頓粗飯,還要你破費!」 

    「我見城內東西多,順便捎了點回來,倒讓你操勞了!」展玉翅再把一瓶高梁酒放在桌子上。 

    蓮嫂的丈夫魯老大十分健談,抽著旱姻,跟展玉翅東拉西扯。那邵月華也換了套乾淨的衣服,過來燒火,不時拿眼看展玉翅,覺得這個小夥子十分可靠。 

    不久,鍋內已飄着雞肉的香氣,展玉翅贊道:「想不到蓮嫂的手藝兒也真不錯!」 

    魯老大吸了一口煙道:「不是俺誇自己的老婆,她就是能燒菜,咱村內的人沒一個比得上她!」 

    蓮嫂啐了他一口:「別老王賣瓜啦,也不怕展兄弟笑話!」 

    魯老大問道:「那高喬木到底怎樣?討了老婆了沒?」 

    「唉,他身逢巨變,發誓終生不娶,除非……」 

    「除非甚麼?你這後生小子,說話為甚麼吞吞吐吐?」 

    展玉翅在魯老大耳邊道:「除非邵姑娘肯嫁給他!」一邊拿眼望着邵門華,只見她側着頭,似在暗中偷聽。 

    魯老大點點頭:「這樣說來,高喬木這廝可也是個至情至性的漢子!只是,唉,別提啦!」 

    鄉村的人早吃飯,天邊尚塗着一抹紅光,菜已端滿了一桌子,賓主九個人坐在一起,蓮嫂有意安排邵月華坐在展玉翅身旁。 

    展玉翅舉杯道:「這一杯是我代表高叔叔敬諸位的,多謝各位多年來,對邵姑娘的照顧!」 

    魯老大揮揮手:「自家人,怎說這種話,干!」他一仰脖便把酒幹了,當下眾人舉箸吃菜,蓮嫂燒的菜果然不錯。 

    邵月華不斷給展玉翅夾菜,展玉翅低聲道:「邵姑娘,你不必招呼我,還是招呼蓮嫂他們吧!」 

    邵月華這才紅著臉替魯老大及蓮嫂夾菜:「姨丈姨姨,這是甥女……錯過今日,也不知甚麼時候才能再見……」說着兩行清淚已滾下腮邊。 

    魯老大慌了手腳,急道:「別哭別哭,你遇到貴人,將來到城中納福,該高興才對!」 

    邵月華嗚咽地說了幾句感激的話,哪裏吃得下飯?展玉翅也在旁相勸,教她安心,飯也吃得差不鄉了,展玉翅為讓她開心,悄悄告訴她,替她買了兩套衣裙及一雙鞋子,邵月華又垂下淚來了。 

    菜撤下去,又換上茶來,喝了茶,魯老大道:「小足弟,咱們到對面坐去,讓娘兒們收拾收拾!」兩人到邵月華那棟小屋坐下,他又道:「小兄弟,我這邵家姑娘,不比一般人,你可得好好照顧,不要再讓她受半點刺激,俺在這裏給你叩個頭!」 

    展玉翅連忙將他扯了起來:「大哥這樣做,豈不折煞小弟了?你放心,包不出岔子,高叔叔對我家有恩,我無論如何也得善待邵姑娘!」 

    「那她可真交上好運哪!」 

    正說着話,外面的狗兒又吠了起來,接着傳來喝問的人聲,又接着是一道尖銳的慘叫聲,魯老大拿起煙桿,長身道:「九成是毒龍村的人又來撒野了!」 

    展玉翅覺得不對,連忙將他拉住,道:「待在下出去看看!」外面已傅來一陣步履聲,展玉翅一躍出大門,便與一個人打了個照面,雙方均是怔了一怔。 

    「咦,你道小子還未死啊!」 

    還道來者是誰?原來卻是舊相識「氣寒西北」董萬峰!展玉翅沉聲問道:「你來此處作甚?」 

    「我來找我未過門的徒媳,你怎地在她家裏?」 

    「你徒媳是誰?」 

    董萬峰的手把背後的一位中年漢子拉了出來:「這便是我的徒弟,他未婚妻便住在這裏,快喚她出來,否則今夜可饒下了你!」 

    展玉翅看看那個漢子,問道:「你是楊光族?你是董萬峰的徒弟?哼,當年你們楊家不是悔婚了么,今日還來作甚?」 

    董萬峰怒道:「臭小子,你給我滾開!這事與你無關,快叫邵月華出來答話!」 

    展玉翅冷笑一聲:「今日不同以往,我正想替高叔叔報仇哩!」說着霍地抽出長劍來:「咱們到外面比劃北划!」 

    「且慢!」只見邵月華自對面屋內快步走了過來。 

    邵月華突然出現,使展玉翅大吃一驚,生怕她會跟楊光族回去,是以連忙伸手攔住她,沉聲道:「你怎地跑出來?這年紀大的是武林中著名的魔頭,另一個是他的徒弟,料亦不是好東西。」 

    邵月華站在展玉翅身後,高聲道:「楊光族,當年你既然悔婚退婚,今日尚有何面目來見我?」 

    楊光族苦着臉道:「月華,你聽我解釋,其實你不嫌棄我殘廢,我又怎會悔婚?只是當年家父在堂,我不得不聽他的。」 

    邵月華冷笑一聲:「若不聽他的,他的財產便不傳給你,是不是?你可知如此一來,幾乎毀掉我一生!若說令尊不喜歡我,當年訂婚可是他同意的,這又如何解釋?」 

    楊光族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結結巴巴地道:「家父的心情,我亦很難揣測,即使以前我有錯,但以後我必定加倍補償。」 

    「放屁,這種事也能補償?我白白浪費了十來年青春,你能賠償給我么?」 

    展玉翅這才放下心頭大石,喝道:「姓楊的,當年你毀約在先,拋棄未婚妻在後,今日尚敢來糾纏,你瞼皮也算厚的了。」 

    董萬峰如何還忍得住,喝道:「姓展的小子,與你無關的事,竟敢來管?哼,別以為你最近殺了幾個人,露了頭角,便自以為了不起,連我也奈何不了你!嘿嘿,羅賓鴻是羅賓鴻,董某是董某,可不一樣,老子還未把你放在眼內。」 

    展玉翅抑住胸中怒火,冷冷地道:「慣會吹法螺,適才你家少爺要跟你比劃比劃,你為何像個鋸嘴葫蘆?」 

    董萬峰猛喝一聲:「你聽清楚,假如你輸給老子,這娘兒便得跟我徒弟回去,如果老子輸了,便從此不管此事,你說公不公平?你敢不敢跟老子賭一賭?」 

    事關邵月華及高喬木的幸福,展玉翅不由得猶豫起來。楊光族道:「後生小子,你既然不敢便滾開吧!你跟她年紀不相配,何必苦候着她?」敢情他是誤會了。 

    但這句話卻惹火了邵月華,只聽她破口大罵起來:「楊光族,你這畜牲,天下男人死光了,我也不會嫁給你!」 

    楊光族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下不了台,正想不顧一切也要搶奪邵月華,卻為乃師所阻:「姓展的,你到底敢不敢跟老子斗一場?剛才說得響亮,老子原以為你是個英雄,卻原來是浪得虛名之輩,你若不敢的,便趁早滾開吧!別在鄉親面前丟瞼。」 

    展玉翅一張瞼漲得通紅,他本就有意挑戰董萬峰,為高喬木雪恥,奈間對方拿邵月華作賭注,這關乎她和高喬木的幸福,展玉翅可不敢託大,難免躊躇難決。 

    邵月華道:「展兄弟,你不必跟他一般見識,我不跟他們走,他能奈我何?大不了就是殺掉我,死對我來說,只是一種解脫。」 

    展玉翅將她拉后兩步,低聲道:「我可以跟他放手一搏,且有六、七成把握取勝,只是還有三、四成……」 

    邵月華頗有男人之風,不待他說完,便截口道:「有六、七成把握,你還怕甚麼?放心跟他賭一賭,就算不幸失敗,也只怪我自己命運不好,在此刻還不讓找交個好運,去去,放心去!」 

    展玉翅精神大振,謝了她一聲,踏步向前,董萬峰冷笑道:「你們商量好了沒有?」 

    展玉翅心中還不放心,故意拿話套他:「你是前輩,在下有個請求,希望你成全。」 

    董萬峰臉露笑意,道:「你且說來聽聽,老夫盡量玉成就是!」他還以為展玉翅有求饒之意。 

    「我跟你到村外斗一場,不分勝負絕不住手,但勝負未了之前,你及令徒均不準進村,此點你肯當眾答應我么?」 

    「這有何難!」董萬峰微覺失望,但立即滿口應允。 

    展玉翅續道:「第二點,你萬一敗在我劍下,請發個誓,令師徒永遠不準騷擾邵月華姑娘。」 

    董萬峰沉聲道:「這個條件也可以答應你,但萬一你失敗又如何?」 

    「在下亦絕不再維護邵姑娘。」 

    楊光族道:「不行,如此太便宜你了。」 

    邵月華怒道:「楊光族,你待如何?」 

    楊光族索性撕破臉皮,涎著瞼道:「如果姓展的輸了,你便得嫁給我。」 

    邵月華忽然大笑起來:「你真有出息,直至今日我才知道,你想娶找,為何不自己動手,要憑師父威風達到目的,我若嫁給你,也覺臉上無光!」 

    楊光族慚而不語,董萬峰厲聲道:「姓展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兩個條件,老夫都可答應你,你還站在此處作甚?」 

    「且慢,你我兩人尚未發誓!」展玉翅首先發下毒誓,迫得董萬峰也跟他發了毒誓,心中卻恨得牙痒痒的。「小子,你也消遣老子夠了,等下看老子如問消遣你。」 

    展玉翅淡然地道:「前輩請,咱們到村外去,免得傷及無辜,或毀了鄉親的東西器皿。」 

    董萬峰冷哼一聲,率徒走出,蓮嫂奔了上來,顫聲道:「小兄弟,我看他兇巴巴的,不像好人,你可得小心!唉,其實何必跟這種人計較。」 

    「你放心,我一定會贏的。」 

    邵月華道:「小兄弟,我跟你出去。」 

    「不,你到了外面,我會擔心他們在輸了之後惱羞成怒而食言,那會影響我的心情。」 

    蓮嫂也在旁規勸,邵月華方答應留在村內,展玉翅這才出村,腳踏上木橋,便見到董萬峰已在前面兩丈外的一塊空廢的田上等侯,楊光族則遠遠地站在田埂上。 

    展玉翅直走至董萬峰身前丈許處才立定,他不敢託大,立即拔劍而出,董萬峰搖一搖手中鐵拐,陰森森地道:「姓展的,你有甚麼遺言否?」 

    展玉翅針鋒相對地道:「在下孑然一身,無牽無掛,倒是你可能還有許多後事交代,我給你一刻鐘,讓你交代徒弟。」 

    董萬峰猛喝一聲,舉起鐵拐來,可是隨即又冷靜下來,垂拐平視,一動不動,全神戒備。 

    展玉翅暗吃一驚,忖道:「這老兒果然有點道行,今日可得小心!」當下亦凝神戒備。 

    郊外夜裏風大,吹得兩人衣袂獵獵作響,幸虧有星月,人影可辨,但儘管風大,兩人卻如同石像一般,巍然不勤。 

    兩人都知遇到勁敵,絲毫不敢大意,體內真氣急速地運轉着,務求達到最佳狀態,但在遠處觀戰的人反而不耐煩起來。 

    時間一點一滴逝去,兩人已互相僵持了一刻鐘,仍未找到對方身上之破綻,但四道目光,卻似四柄無形的利劍,凌空交擊了數十番。 

    立秋之後,郊野本就已呈現肅殺之氣,此刻殺氣更重。村人忽然覺得,那「兩座石像」 

    倏地膨脹起來,充滿了空間,使人喘不過氣來,恨不得跑到人海處,狠狠地吸幾口氣。 

    就在此刻,那兩尊石像忽然移動起來,一動便極快,迅即化成兩道黑影,急促地飛舞著,只看得村人們眼花撩亂,一時之間也分不出誰是展玉翅,誰是董萬峰。 

    場內搏鬥的兩個人,心無旁騖,雙眼只有對方之眼神、動作、兵器。兩人也不知由誰先發動攻勢,但此一動,彼亦立即行動起來,幾乎不分先後,揮動兵刀擊向對方之要害。 

    兩人以快斗快,眨眼之間,已經互換了五、六十招,連對力之衣角也未沾及。忽然,長劍與鐵拐發出一道輕輕的交擊聲,聲音雖輕,卻似春雷喚醒了大地般,那一道輕響,在旁觀者心中猛如焦雷,使得人人均抖動了一下,好像直至此時,他們才敢放心呼吸。 

    楊光族站得比較近,也練過武,到底非村夫可及,是以看得較真切。 

    董萬峰生性孤獨殘虐,從未成親,一生精力都放在武學上,也因此對其外甥胡聲遠特別鍾愛,平生亦只真正收他一個為徒。可惜胡聲遠一來資質不高,二釆藉舅舅之名頭,到處遊盪,不肯下苦功練武,有一次到中原,被人打傷,巧遇楊光族救他回家養傷,結下友誼。後來董萬峰找到中原,胡聲遠哀求舅舅收楊光族為徒,但董萬峰見他非練武材料,只允收他為記名弟子,隨他到塞外,服伺胡聲遠,閑時指撥一二。 

    董萬峰收楊光族在身邊,尚有一層用意,讓外甥有個伴兒,免得他到處閑逛。教其武功,只是敷衍,也因此楊光族出道不久,便讓高喬木打傷。 

    胡聲遠終究收拾不了野性,跑到中原尋花宿柳,董萬峰年來到中原便是為了找他,最近找到楊光族,方知外甥得了臟病,不冶而亡。 

    董萬峰既悲痛又無奈,身邊無人,對楊光族便另眼相看起來,在他家享福,順便指拔他武功,只是楊光族傷了一條腿之後,更加不濟,他亦心灰意冷,恰好楊光族求師助他得邵月華,董萬峰打算了卻其心愿,便返回塞外,是以答應其明求,一齊來雙橋村「搶親」。 

    當下楊光族見乃師奇招紛呈,全力施為仍沾不到展玉翅半片衣角,甚驚詫。他見過乃師與人格鬥不下十數次,從未有此情況。換而言之,擄他所知,展玉翅乃其師平生的第一大勁敵,是以一顆心緊張得幾乎跳出口腔。但覺喉頭乾澀難受,幾乎要乾嘔,手心直冒冷汗。他不止為其師擔憂,也為自己的幸福擔憂。 

    場中的展玉翅和董萬峰,眨眼之間已鬥了近百招,仍然不分勝負,兩件兵刀一共已相碰過三、四趟,表面看來似乎大家都十分輕鬆,實際上都是全力以赴。 

    忽然,展玉翅的動作稍慢,董萬峰亦跟着慢了下來,動作雖然慢下來,但劍底生風,每一招都注滿真力,比起剛才更加兇險。 

    展玉翅與對方以真材實學鬥了一百招,覺得十分吃力,於是改變打法,乃以白袍客所授之法應敵,以敵之招破敵,見招破招,因此速度放慢對他反而有利。 

    五十招之後,董萬峰忽覺對方長劍威力轉增,自己之劍法竟然受制於人,心頭不由一沉,暗道:「這小子果然有點門道,難怪短短時間內,聲名大震。咦,他因何有此進步?莫非有甚麼奇遇?唔,今日非得小心不可,免得陰溝裏翻船,埋葬了半生英名!」 

    展玉翅亦覺對方招式中的破綻很少,且常一露即隱去,心中亦暗晴吃驚道:「『氣寒西北』果然名不虛傳,難怪能久享盛譽,非羅賓鴻之輩可及。」當下抖擻精神應敵。 

    兩人是將遇良材,棋逢敵手,都拚盡全力施焉。展玉翅潛質無限,在此戰中所得甚多,越戰越感興趣,亦越戰越勇。相反,董萬峰則為盛名所累,反而有點縛手縛腳。 

    楊光族見乃師氣勢不比適才,心頭大急,忍不住呼問:「師父,要不要徒兒助戰?」 

    董萬峰大怒:「你給老夫住嘴,你替他提鞋還不配,還能助我?」 

    展玉翅心已忘我,目中只有對方的鐵拐,經過百數十招的搏鬥,對方招式的變化規律,已為其掌握,因此越來越順心順意,鬥志越強盛,招式越新奇。 

    這一變化,把董萬峰震懾住,難以理解是何原因。不過他卻知道,再打下去,自己實在占不到便宜,心中不由暗打主意。 

    激斗間,只見董萬峰的鐵拐橫掃而至,這一招看似簡單,實則是他的得意傑作主一。明馳千里,隨之而來的變化街有十來着,以往無數西北英雄全折在他這一招之下。 

    展玉翅長身掠起,躍過鐵拐,董萬峰大喜,正想換式下殺手,不料,展玉翅那把劍奇准無比地戳在鐵拐上,借力騰升,再越過董萬峰的頭項,落在他身後。 

    這一招看來簡單,但其中包含了無窮的氣勢及智慧,使得老練如董萬峰,亦不由怔了一怔,鐵拐被長劍戳得一沉,待要變招已來不及。 

    展玉翅只站在其身後,長創遙指,沒有發招,但這一場此武,誰勝誰負,明眼人已瞭然於胸。 

    剎那之間,董萬峰心頭如被火灼般難過,他緩綏地轉過身去,揚聲問道:「你這一招叫甚麼名稱?」 

    展玉翅淡淡地道:「招式何須有名稱?這百多招,沒有一招有名稱。」 

    「你勝了!」董萬峰長嘆一聲:「十年後,老夫會再來找你,十年之內,我絕不踏進關內一步。」 

    展玉翅輕輕地道:「十年後,假如我還未死,你更不是我的對手,三天之後,我便能夠在一百招之內殺你。」 

    董萬峰一張臉比紙還白,嘆聲問道:「剛才你為何不殺我?」 

    「因為你畢競還是個人物,殺不殺你有何分別?」 

    這句話更像一條鞭子,抽打在董萬峰的心房上,只見他目光暴縮,身子無風自抖。楊光族不能理解展玉翅,但董萬峰絕對知道。 

    自出道以來,從未失敗過,今日卻敗在一位後生小子手中,這滋味比死還難受,他董萬峰日後還能在江湖上縱橫? 

    展玉翅輕輕幾句話,效果比毀了他一條腿還嚴重,這當兒就像打翻了一瓶五味素,分不出是甚麼滋味。 

    耳畔忽聞有輕輕的呼喚聲,董萬峰瞿然一醒,這才發現展玉翅已不知去了何處,在橋頭觀戰的村夫,亦已不見。天上飛來一朵烏雲,把皎月遮住,大地倏地一片漆黑,「師父,你沒有輸……」 

    董萬峰驀地回首,揚手摑了楊光族一巴掌,吼道:「以後你不要來見老夫,也不准你自稱是老夫的徒弟,否則必取你狗命!」他話未說畢,人已如飛般往前弛去。 

    楊光族輕撫着火辣辣的臉龐,直至董萬峰的身形掩沒在黑暗中,他心中仍充滿著解不開的謎團。 

    月光又從烏雲后照射下來,林子裏隱約傳來一陣陣歡笑聲,楊光族切嘆一聲,也提步走了。 

    ***旭日東升,大地一片金光燦爛,一輛雙套馬車在官道上平治,車夫只有二十多歲,一身古銅色的肌肉,賁起如丘,車夫身旁卻坐着一位年輕斯文的青年。 

    昨天那一戰,是展玉翅出道以來,最淋漓盡致的一役,至今展玉翅仍然回味無窮。董萬峰實是個「好對手」,他招式狠辣,但變化不太多,亦不太快,使展玉翅有時間尋思破解之法,並從中獲益匪淺。 

    路上十分無聊,是故展玉翅不斷回憶董萬峰的招式,思索新的破解之法,想得悶了,便坐着運氣練功。 

    邵月華性子內向,在車廂內一言不發,一切均由展玉翅安排。對她來說,這也是一次冒險,把後半生交付給一位剛認識的小夥子,但這又是她唯一的一條路。 

    三天之後,邵月華方跟展玉翅搭訕幾句,展玉翅只恨不得早點把她送到蕪湖,然後派人通知高喬木,了卻一件心事,奈何馬車到底不如快馬,回程比去程慢了很多。 

    過了徐州之後,馬車轉向西南,大概遠離家鄉,邵月華心情也開朗了許多。但展玉翅心情反而沉重起來,因為他發現馬車後面,不時有人跟蹤。 

    跟蹤的是甚麼人?展玉翅不知他們的真正身份,但這些人有作客商打扮的,有遊歷學子打扮的,也有穿疾裝勁服的,形形色色,教人摸不著頭腦。 

    展玉翅怕邵月華擔心,不敢告訴她,只吩咐車夫小心,那車夫常在外面奔跑,知道江湖風險,心頭志忑地問:「客官,你車內那朋友,到底是甚麼身份?」 

    「尋常的村婦,與她無關。」展玉翅忖思道:「是否是楊光族派人來『搶親』?」但一想又覺可能性不大。 

    天將入黑,到了一座小鎮前,頭頂上忽然嗚嗚地響了起來,但見一枝響箭落在馬車前,展玉翅手掌落在劍柄上,道:「快!」催馬車入鎮。 

    鎮上只有一家客棧,展玉翅賃了三間房,安排邵月華住在中間,並吩咐她小心,忽然展玉翅心頭一動,會否他們認錯了對象?乃打定主意,故意請車夫小劉及邵月華到外面飯館吃飯。 

    一壺酒、四式小菜、一大碗蛋花肉片湯,邵月華,初次出門,在飯館內吃飯,又羞怯又新鮮,還帶幾分驚怕,展玉翅面向大門,來往的人全在他眼皮底下。 

    忽見有人走到大門外,往內看了一眼,便蹲在門左,一忽又離開了。一忽兒,又來一個人,同樣蹲在門左,又再離開。不問而知,這些人都是沖着自己來的,展玉翅倒不將這些人放在眼內,只怕誤傷了邵月華。 

    車夫小劉也看出蹊曉,低聲道:「客官,咱們快點吃,早點回去吧!」 

    展玉翅道:「就在這理解決。」抬頭又見一個漢子在門口探頭探腦,乃高聲道:「四海丐幫展玉翅在此,有甚麼事,大可進來磋商磋商!」 

    那漢子不答,轉身欲行,不料跟背後那人碰了個滿懷,後面那漢子喝道:「你瞎了眼是不是?」 

    前面那漢子忙道:「對不起,在下不是故意的。」 

    後面那大漢指著牆壁道:「還說不是故意的,咱們的標記明明是你擦掉,再畫上你們的,喂,道上的規矩,你到底懂不懂?」 

    前面那漢子冷笑一聲:「原來你是道上的,那好,你可知咱們在鎮外便盯上羊牯了?有響箭為證,兄弟,你來遲一步了。」 

    後面那大漢大笑:「你們在鎮外才盯上?可知咱們過了徐川便綴上了!」 

    展玉翅忍不住跑出去看一看左邊牆上,一片白粉,看來被人塗了又抹,抹了又塗,但現在仍依稀看出上面宣了一隻龜,展玉翅道:「兩位不必爭了,一齊來吧!」那兩個大漢面面相覷,由於沒得到指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展玉翅故意問道:「原來你們不是看上少爺的,邪好哇,我卻看上你們了,兩位是哪條線上的?」 

    那兩條大漢不發一言,轉身欲行,展玉翅標前一步,雙手齊出,分扣兩人肩頭。以今日展玉翅之造詣,那兩條大漢又如何閃避得了? 

    「你們兩個到底說不說?」展玉翅雙掌微微用力,只痛得那兩條漢子額角冒汗。 

    忽然,一個中年漢子自對面走過來,冷冷地道:「堂堂的展副幫主,竟然跟小羅嘍過不去,不怕人笑話?」 

    展玉翅仍不放手,問道:「閣下是什麼人?」 

    「黑旗寨的卜霸天!」 

    展玉翅這才知道來的是綠林好漢,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強盜打乞丐頭子的主意,你不怕別人笑掉大牙。」他雙臂垂下,順手封住那兩個大漢的麻穴,亦將他倆擲在一邊。 

    卜霸天道:「展玉翅,你自羅賓鳩那裏得到的家當,分一半出來,咱們便讓你順利過境,否則……」 

    「你們一定搜過展某的房間及馬車,可是空空如也?錢放在銅陡,你們拿得到嗎?」 

    卜霸天道:「拿住了你,不怕拿不到錢。」 

    展玉翅不屑地道:「就憑你?你自問比之羅賓鴻如何?」 

    「卜某自認不如!但有句俗語說得好,雙拳難敵四手,你自認是千臂如來么?」 

    「黑旗寨還末看展某眼中。」 

    忽然傳來一個陰森森的聲音:「黑旗寨不行,咱們山海寨又如何?」 

    展玉翅轉頭望去,只見十多條大漢,擁著一個瘸腿的丑漢及一個穿文士服的中年漢子走過來。展玉翅道:「先報上名來!」 

    瘸腿丑漢聲音沙啞:「賽鐵拐李大白。」 

    穿文士服的聲音令人毛髮倒豎,看來比李大白還難對付:「賽狀元楊伯英!展玉翅,今日雲集在此的,一共有十三個山寨,五百多個人,你就算能突圍而出,你那姐姐可得留下來當押寨夫人,你捨得么?」 

    此人果然厲害,一語便擊中展玉翅的要害,使得展玉翅不由沉吟起來。 

    卜霸天忙道:「展副幫主,彼此合作,黑旗寨幫助你們突圍如何?」 

    楊伯英冷笑—聲:「以你黑旗寨,敢跟十二寨作對?」 

    忽又有一彪人馬奔來:「楊老弟說得不錯,最低限度,得加上咱們長勝寨!」為首那人禿頭,頂門油光發亮,身材矮矮胖眫,但走起路來,跨幅很大,且十分沉穩,看來此人武功在另外二人之上。 

    展玉翅只好施拖延戰術,故意淡浹地道:「待你們三家商量好再說。」言畢返回飯館,邵月華問道:「展少爺,他們是不是為我而夾的?」 

    「不是,是沖着我而來的。」展玉翅盡量說得輕鬆:「說不定稍後會有一場好打,你們兩個要小心,免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他嘴上說得輕鬆,心頭卻如壓着一塊重鉛。 

    過了兩盞茶工夫,那禿頭的和場伯英等人走了進來,展玉翅連忙長身,道:「有話在門口說,嗯,尚未請教,閣下高姓大名?」 

    「某乃郭得勝,咱們商量好了,你家的財產,咱們不要,但羅賓鴻的要分一半給咱們!」 

    卜霸天插嘴問道:「羅賓鴻到底有多少財產?」冷不防給郭得勝在桌下踢了他一腳。 

    展玉翅只當作沒看見:三一位能絕對保證,保護咱們三人列銅陵?」 

    郭得勝嘿嘿笑道:「這個咱們自有辦法,你須先答應咱們的條件,其他細節才再商量。」 

    「我怎知道幾位是不是來騙我的,憑你們三個寨主的力量,敢與其他十寨作對?有這能耐么?」 

    卜霸天怒道:「你泥菩薩過江,還敢輕視咱們?」 

    「展某不是三歲小孩,凡事總得問清楚,要知那筆財產下少哩!說不定我肯分出一半,其他十寨的人反而肯替我賣力,你說以三寨對付十寨,把握較高,還是以十寨的力量對付三寨的高?」 

    郭得勝面色一變,冷冷地道:「大家都是江湖上混的,說話之前可得先想清楚!就你一個人,咱們可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問題是你還得照顧那娘兒,哼!就憑咱們三寨之力量,這可辦得到。」 

    展玉翅知道在這時候,絕對不能表現得太軟弱,是以不悅地說:「你在威脅我?」 

    楊伯英忙打圓場:「副幫主誤會了,咱們只是為了財,卻不會失義。何況那筆財產又不是你家的,再說,有錢而短命,那些錢要來作甚?」 

    展玉翅冷笑這:「那是要救濟天下的貧苦之士的。」 

    「救濟別人,而傷了自己性命,更加划不來。」郭得勝道:「在此處的人共有五百多人,但咱們三寨台起來已有百六、七十個,再加上你的大力,要保護那娘兒突圍出去,困難不大。」 

    展玉翅菹:「我要的是萬無一失的方法。」 

    卜霸天怒道:「小子,你別給臉不要臉,敬酒不吃吃罰酒,天下間哪有萬無一失的方法?」 

    楊伯英道:「我有一個辦法,先把你那位好姐姐先化裝一下,由咱們保護她離開,副幫主則留在此處,如此其他人均以為你們三個均在鎮內……這叫做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但展玉翅還是搖頭。 

    卜霸天道:「你到底想怎樣,可別想耍咱們,咱們已經吃定了。」 

    郭得勝瞪了他一眼:「你少開腔!」 

    展玉翅道:「在下不知你們帶來的人,戰鬥力如何?其他十寨人手現在何處?如問分佈。 

    你們若連這點都未弄清楚,根本不配跟我談條件。」 

    郭得勝道:「目前趕到此地的才幾個山寨,而且人馬還未到齊。其他的料在凌晨便會趕來,已趕到的,不是駐在鎮內,便是散佈在四周,時不予我,再拖延下去,情況更是糟糕。」 

    展玉翅道:「讓在下先考慮下……嗯,咱們先回客棧再說,在此地逗留大久,不是辦法,你們在前開路,咱們隨後而去!」 

    「不必,一齊走吧!」 

    當下展玉翅回店拉着邵月華,一齊走到至客棧,展玉翅把邵月華及車夫送上馬車,又問:「你們的手下在何處?」 

    郭得勝道:「一呼便至,但你至今尚未答應咱們的條件!」 

    展玉翅道:「好,假如你們能保護咱們三人,平安到達銅陵,展某答應將羅賓鴻的財產分一半給你們四個人!萬一不成功者,那又如何?」 

    卜霸天道:「廢話!那當然一切免談!」 

    「好,咱們先出鎮再說,在鎮內,民宅密密麻麻,根本不如道敵人躲在哪裏!」展玉翅立即跳上馬車,匆匆出鎮。其實他不想跟對方多說話,免得他們要他說出羅賓鴻的財產。說得多,天下窮困之士將少受益,說得少,又伯他們不願干。 

    還有一點,這些財產已經交到總舵去,若再拿出部份來,別人是否同意,還有疑問,是以展玉翅一路上心情都十分沉重。 

    邵月華見他久久不作聲,乃道:「展少爺,若非為了我,你也不用受人威脅,你還是不要管我吧!我一個女人值多少銀子!」 

    「你別多心,他們沖着的是我的錢!」 

    馬夫哆嗦地道:「客官,咱寧願白跑幾天,也不想去蕪湖了!」 

    「你放心,我加倍給你酬勞,還保證你的安全!」 

    小劉道:「再多給我幾倍車資,若死了也享受不到!何況保證有甚麼用?刀光劍影,流矢橫空,誰能保證它們都長着眼睛?」 

    他說的可是實情,但展玉翅更不能放他,倏地伸出一指,封住他雙腿的麻穴,故意板着臉道:「此時卻由不得你了!I是次能否脫出險境,展玉翅實無半點把握,最要命的是他身邊沒有一個助手,一切均需依靠自己。 

    背後馬啼聲隱約可聞,也不知來者是友是敵,但展玉翅卻先把劍抽了出來,以應驟變。 

    馬車離鎮馳了三、四里路,前面忽然黑壓壓的橫排著一群人,黑暗之中,看得不清楚,展玉翅只好著馬夫冒險向左首小路駛去。不料,剛撥轉馬首,小路兩旁的樹后也出現了人影來。小劉一驚,忙將馬拉停。 

    展玉翅沉聲道:「諸位是何方神聖?因何攔住馬車?」 

    一個宏亮的哈哈笑聲之後,有人揚聲道:「放下買路錢,自然可過去!」 

    展玉翅道:「在下身上不名一文,不知閣下要多少買路錢?」 

    那人道:「不多,三十萬兩銀子!」 

    展玉翅道:「三十兩銀子,在下倒可以接受,請派個人來拿!」 

    那人聲音轉厲:「展玉翅,明人不說暗話,咱們要的這個數目,絕對合理!因為據咱們所知,羅賓鴻的財產,應該不止此敷。」 

    「若說合理,三十兩也不合理!而且羅賓鴻根本沒有留下這麼多錢!」 

    「有也好,沒有也好,反正若沒有三十萬兩銀子,你便休想活着離開。」 

    展玉翅抬頭打了個哈哈:「我肯答應,也有人不答應,最好你們先商量好,再來找我!」 

    「誰不答應?」 

    「另外那十二家山寨的英雄好漢,他們絕不會讓我答應你!還有,閣下居然連名也不敢報上來,算來是十三寨最沒氣派最窩囊的一個。」 

    「胡說!我司馬鷹在綠林中,誰敢輕視,因何不敢報名?」 

    展玉翅哦一聲:「原來是雙馬寨的!不知令弟司馬鵬是否也來了?」 

    另一個聲音道:「想不到副幫主還聽過賤名!」 

    展玉翅道:「不錯,賢昆仲的大名在下是久仰了,也有心與兩位合作,只不知兩位是否肯跟別人合作?」 

    司馬鷹道:「閣下這話是何意思?」 

    「長勝寨、黑旗寨和山海寨幾位寨主都肯與在下合作,合力助在下殺出重圍,事後共分十萬兩銀子,就怕他們不願意跟賢昆仲分一杯羹。」 

    「咱們獨得不是更好?何必與人分利?」 

    展玉翅長嘆一聲:「難道你們還看不清形勢?第一,卜霸天他們不會讓你得手!第二,你一家獨得,試問其他人會讓你活着回家?利害分明,在下給你一盞茶工夫考慮吧……」 

    話未說畢,已聽到郭得勝的聲音道:「副幫主之推測奇准無比,竟無一點差錯。」 

    司馬鵬道:「郭老大,你這話是甚麼意思?有種的便出來吧!」 

    郭得勝哈哈笑道:「沒有甚麼特別的意思,本來不想多說,如今反而要多費唇舌!副幫主料咱們不願分一份給你,正說出咱們三家之心意!快放開一條路,讓馬車通過,否則你們便得死在此處。」 

    司馬鷹冷冷地道:「別人怕你,賤兄弟卻不怕!兒郎們準備。」 

    他話聲未落,己聞一陣嗤嗤聲響,接着是一片慘呼聲,原來有人在高處射箭偷襲,雙馬寨的人一時不察,是以中箭下馬。 

    郭得勝的聲音又傳來:「這只是警告,再不知機便教你們死無葬身之地!哼,料你倆也不敢跟三寨為敵!」 

    不科司馬氏昆仲十分剽悍,倏地拍馬向馬車急馳過去,展玉翅把車夫推進車廂內,急提一股真力於左臂上,他覷得真切,人即如離弦之箭,反向對方迎上去。 

    這一著大出司馬氏兄弟意料,急切間,舉槍刺去!展玉翅長劍一橫,借力斜飛,左掌倏地拍出,一股強勁的掌風過處,司馬鷹人已離鞍飛起。 

    展玉翅腳尖在鞍上一點,又凌空朝司馬鵬後背射去。 

    這幾個動作,兔起鶻落,乾淨利落,司馬鵬聞得背後尖銳的兵刃破空之聲,懾人魂魄,心跳膽裂,不敢抵擋,離鞍滾落地上。 

    展玉翅冷笑一聲,已躍落鞍上,策馬馳至馬車旁,高聲道:「哪個不怕死的,可上來!」 

    這一來,不但把雙馬寨的嘍羅震懾住,即使在高處冷眼旁觀的三寨人馬,也看得口呆目瞪,心頭怦怦亂跳,楊伯英心中忖道:「幸好咱們跟他台作,若跟他作對,還不知好壞呢!」 

    展玉翅作勢欲撲向前,郭得勝立即揮軍由山坡上衝殺下來,雙馬寨的人扶起頭領,落荒而逃。展玉翅急道:「保留實力、氣力!」 

    鳴金收兵之後,郭得勝等幾個人策馬過來,展玉翅跳回馬車,又將小劉拉了出來,道:「郭寨主,請送四、五張硬弓來,另配幾匣長箭!」楊伯英已自告奮勇,著人去取。 

    郭得勝故意道:「副幫主受驚了,希望邵姑娘沒有受傷!」 

    「郭寨主神機妙算,在此設下伏乒,足見機智過人,前路兇險,還望多費點心思,展某不勝感激。」 

    卜霸天道:「他雖然有謀,但若非卜某把人馬扎在這附近,遠水救得了近火么?嘿,那些神箭手也是淹一手調教出來的!」 

    展玉翅心頭一動,嘴上卻道:「原來是卜寨主立下的大功,失敬失敬,今後更要仰仗卜寨主了!」卜霸天脾氣火爆,表面兇狠,但毫無機心,聽后,瞼上露出一抹笑意。 

    郭得勝吸了一口氣,試探式地道:「羅寶鴻留下來的銀子,真的不止三十萬兩?」 

    展玉翅心頭一沉,道:「沒有這麼多!」 

    李大白急問:「那有多少?」 

    「有些是不動產,價值多少,一時很難估值。」 

    郭得勝緊迫一句:「那到底有多少?相信副幫主心中必有一個底,咱們只想知個大概…… 

    說真的,咱們這種人刀頭舔血,為的是甚麼,副幫主必然十分清楚。」 

    這也正是展玉翅所擔心的,說得多,自己損失太大無所謂,但天下貧困之士卻損失大了;脫得太少,又恐怕引不起他們拚命保護,是故沉吟良久方道:「約莫二十萬兩左右,但真正……」 

    郭得勝截口道:「就算是二十萬兩吧,咱們三寨要十萬兩,再多一份,可就沒意思,希望副幫主不可失信!李兄、卜兄意下如何?」 

    長勝寨實力在其他兩寨之上,郭得勝的武功智略,也遠勝李大白、楊伯英和卜霸天,他都沒有意見,他們還能反對么? 

    郭得勝見他們都不反對,續道:「副幫主,希望你能與咱們衷心合作,不要三心兩意!」 

    弦外之音,展玉翅自然聽得出來,勸他不要利用其他山寨的力量,挑撥離間,展玉翅暗叫一聲厲害,乃道:「郭寨主的話,正是在下想說的話,希望諸位眼中除了銀子之外,尚有點情義。」 

    郭得勝道:「咱們若沒一點丁情義,又怎只取十萬兩?其實郭某知道,羅賓鴻的遺產,最少有四十萬而!」 

    展玉翅微微一笑:「那只是江湖上的誤傳,怎可輕信?」 

    「郭某有位朋友,跟隨過羅賓鴻,因此不是誤傳,到底有多少,你心中明白,老夫既然只取十萬兩,也就不再跟你計較,副幫主再『謙虛』,便不把咱們當作朋友了!」 

    經過這些日子的磨練,展玉翅已非昔日吳下阿蒙,是以換上一副誠懇之色道:「展某是紈褲子弟出身,向來不重視財物,即使今日淪為叫化子亦如斯,因此實際值多少銀子,的確不清楚,不過郭寨主如此厚義,倒教展某欽佩之至!只是在下有一點不明白的……」 

    郭得勝道:「為何為了三萬三千三佰兩銀子,肯拚老命,與同道為敵?郭其可以告訴你,因為咱們食指浩繁,已近揭不開鍋蓋來;而且副幫主才智與武功,均是上上之選,非與你衷誠合作,否則咱們還不敢與其他十寨作對。」 

    展玉翅微微一笑:「恐怕還有其他原因!展某願意冒昧忖測一下,乃因最近揚州那一票,陸源沒把你們預上一份,不知展某猜得對不對?」 

    郭得勝臉色一變,但隨即道:「大凡大生意,兇險必高,預不預咱們一份,正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那是看不起貴三寨!」展玉翅單刀直入:「陸源要綠林團結一致,但如今他既不維護諸位的利益,郭寨主便要給他一點顏色瞧瞧,最低限度也要讓他知道一個道理,他苦處理不公,綠林不可能團結。」 

    郭得勝臉色再一變,隨又轉頭道:「老夫早對你們說過,展副幫主天資聰明,如今都相信了吧?說真的,不出兩年,四海丐幫幫主之位,非他莫屬。」 

    「你不必替我臉上貼金!咱們得好好研究一下,前路如何走?」 

    郭得勝道:「敞寨副寨主『黑豹』管飛星已經帶了二十多名精銳,繞路向前開道,若有問題自會跟你商量。至於老夫則帶人隨後,黑旗寨在左,山海寨在右,遇險會發煙花示警,請記着,紅色是十分緊急,賊勢極強;藍色是一般,黃色是危險求救,白色乃示意撤退!」 

    展玉翅重新上馬車,道:「如此甚好,事不遲宜,速走!另者,他們是否已趕至附近?」 

    李大白道:「適才有人來報,最接近咱們的是紅鷹寨,其次是百花寨,最近者只有三里路!」 

    卜霸天叫了起來:「好極了!洪瘋子來了,老子正要找他拚命!」 

    郭得勝沉聲道:「卜寨主,如今咱們目的是三萬三千三百兩銀子,不是問了報私仇,你得小心!」回頭又對展玉翅道:「百花寨儘是女兵,但請莫輕視她們,因為大寨主擅於使迷魂藥,二寨主暗器十分厲害,是故她倆手下,擅此道者亦極眾,可得小心。」 

    展玉翅點頭,問道:「兩位女賊叫甚麼名字?」 

    「大寨主是麥姐,喚郭月英,二寨主是表妹,蕭飛飛……」 

    卜霸天快口道:「副幫主不必問姓名,但見丑的便是表姐,美的便是表妹。」 

    「好,前頭再見。」展玉翅著小劉繼續駕轅,心中卻想道:「這些人不大講道義,今日他是為了跟陸源嘔氣才幹,明日變了主意,說不定就是心腹大患,展玉翅啊展玉翅,你可得小心。」 

    他一路目不交睫,直至天色大亮,仍不敢大意。忽然,前頭馳來三騎,為首那人,一身黑色勁服,樣子十分剽悍,馬末至車前,鞍上人已滾了下來:「車上可是展副幫主?」 

    展玉翅唔了一聲,反問:「閣下便是黑豹管飛星?」 

    「不錯,前面有天河寨的人埋伏,不知副幫主有何高見?」 

    展玉翅道:「繞路而行可否?」 

    「可,但只能向右行,因為左首有山,馬車難行,除非車上眷屬改乘快馬。」 

    展玉翅略一沉吟,道:「向右行駛,小心百花寨的暗器及迷魂藥!」一頓又問:「你手下能射箭否?」 

    管飛星面無表情地道:「有幾個能射,可惜沒有攜帶弓箭!」展玉翅乃給了三副弓三匣箭與他,管飛星一言不發,上馬又去了。 

    展玉翅見旁邊有草叢,乃請邵月華先下車解手,然後打開布包,取出乾糧,分與車夫止飢。展玉翅只喝了幾口清水,吃了一塊燒餅,他倏地覺得,自出道以來,這次的危機及擔子最重,但又充滿了刺激。 

    馬車駛入右首小道,由於道路崎嶇不平,行速緩慢。展玉翅在車上,不斷左顧右朌。起初沒有甚麼發現,行了約里余,才略有所覺,果然小久便見有—枝長箭落在車前,箭桿上穿着一朵花,不問可如是百花寨的。 

    展玉翅抽出長劍來,道:「小劉,再走,直至我吩咐你停方停。」說着,又取出一副弓箭來,擱在足旁。 

    馬車只馳了二十丈左右,便見前面被人以一塊大石攔住。展玉翅抬頭一望,見兩旁大樹上均有人影,乃吩咐小劉進入車廂躲避,他自己提起弓來,搭上箭,沉聲道:「速把石頭搬開,否則休怪少爺無情。」 

    回答他的竟是一陣暗器,展玉翅大喝一聲,把箭射出,先竄進車廂閃避,人無損,但馬兒中了暗器,又驚又痛,悲嘶一聲,人立而起,幾乎把車子也掀翻了。 

    展玉翅仗劍護身,走了出去,拉住馬韁,耳畔卻聽到一陣輕蔑的笑聲:「班門弄斧,這只是微懲小戒!」 

    展玉翅穩住了馬兒,對着聲音來處道:「說得好聽!但仗着人多暗器多,占點小便宜,比值得炫耀么?有本事的便下來與少爺決一死戰!」 

    「真是書獃子!」 

    另一旁大樹上也傳來一個聲音:「秀才遇着兵,尚且有理說不清,遇到強盜,不知會怎樣?」言畢一陣大笑。 

    展玉翅估計先發音的是表妹,后發音的是表姐,乃道:「強盜遇着叫化子,叫白搭。」 

    「別的叫化子都是三餐不繼,但你卻是天下最富有的乞丐。」 

    展玉翅失聲大笑:「真是新鮮!想不到在下還這般值錢。」 

    后發言的那聲晉又道:「展玉翅,你別反穿皮襖裝羊,把錢獻出,便放你一條生路。」 

    「真是好笑!」展玉翅好整以暇:「叫化子會帶很多錢上路?而且還不知郭大寨主想要多少呢!」 

    「咱們是多多益善!當然至少也得二十萬兩銀子……」 

    她話未說畢,展玉翅已仰頭大笑起來,蕭飛飛怒道:「姓展的,你肉在俎上,尚敢賣狂? 

    須知咱們姐妹可不好惹!」 

    「你知道少爺因何好笑么?」 

    蕭飛飛怒道:「鬼知道你有甚麼毛病!」 

    「長勝寨、黑旗寨和山海寨已要去了在下十萬兩銀子!一來,少爺已沒有那麼多錢,二來你們自信心比他們三寨如何?」 

    樹枝晃動,樹上分左右跳下兩個人來,果然一美一丑,相映成趣。展玉翅故意對郭月英道:「這位一定是剛才以暗器『懲戒』在下的蕭二寨主了!」 

    郭月英尚未作聲,蕭飛飛巳斥道:「簡直是瞎了眼的狗賊,二寨主是姑奶奶我!」 

    展玉翅冷笑一聲:「你別臭美了,人人均說蕭二寨主丑得連豬八戒也不多看一眼……」 

    話未說畢,蕭飛飛雙肩微晃,已向展玉翅撲去。 

    展玉翅故意失聲道:「姑娘因何這般生氣……」話未說畢,蕭飛飛的柳葉刀已經砍至,左手虛捏,估計暗藏了輕小的暗器,如此一來,展玉翅可不敢大意,因為他務須一擊即中,又不能殺死蕭飛飛,免引來更大的殺機。 

    又聞郭月英呼道:「姐妹們,把馬車圍住!」 

    就在此刻,倏地有一枝長箭射至,三個女嘍羅猝不及防,後背被射個正著,郭月英又驚又怒:「甚麼人,給我滾出來!」 

    再三枝長箭過後,只見草叢中飛起一個剽悍的漢子來,一身緊身黑衣,動作矯捷之至,展玉翅目光一瞥,認出正是管飛星。 

    幾個女嘍羅圍上去,管飛星左街右突,眨眼間,即有幾個女嘍羅傷在他刀下。 

    郭月英道:「草叢中還有人,快搜!」幾個女兵士過去,待得臨近草叢,但見長箭破空而至,前面那個揮刀擋住,後面那個發現較遲,被貫穿前胸,立即斃命。 

    郭月英大怒:「讓姑仍奶來收拾他們!」 

    這邊廂的展玉翅在蕭飛飛的刀影中,只守不攻,他人在車上,按理來說,甚難防守,但蕭飛飛竟連對方一片衣角也沾不上,又驚又怒又愧。抬頭一望,展玉翅氣定神閑,還對着自己微笑,姿態英俊瀟灑之極,她芳心沒來由地一跳。「姑娘真的是蕭二寨主么?怎地這般嬌美動人!」展玉翅說。 

    換作是別人說的,蕭飛飛必定勃然大怒,但此刻竟然大覺受用。 

    「傳聞害人,否則也不會累我吃二寨主瘋狂進攻了!」展玉翅忽然把聲音壓低,如有情人娓娓而說:「但你表現如此激烈,不怕表姐生氣么?」 

    蕭飛飛不由一怔,動作梢慢,展玉翅右手已扣住其左手腕脈,痛得蕭飛飛張開手掌,掉了一地的梅花針,蕭飛飛驚道:「你去死吧!」右手柳葉刀直砍過去。 

    展玉翅上身一斜,左手又扣住其右手腕脈,雙臂再一用力,將她拉上馬車,順勢封住她后腰的麻穴,再將她擺放在自己身前,嘴上低聲道:「好姐姐,先委屈你一下了!」這句話叫蕭飛飛罵不出口來。 

    那邊的郭月英,面對管飛星的兩位助手,二十來個照面,便將他倆解決了,又向管飛星走過去:「再凶的男人,在姑奶奶面前,也得溫順得像只小羔羊!」 

    展玉翅剛好制服了蕭飛飛,及時揚聲道:「郭大寨主,請你回頭看看。」 

    郭月英回頭見蕭飛飛已落在展玉翅手中,臉色登時一變,只聽展玉翅道:「請停手,有話好說:」 

    郭月英道:「姑奶奶迷魂藥一灑,你便成了煮熟的鴨子!」 

    展玉翅又暗中封了蕭飛飛的啞穴,道:「令表妹已將解藥給了我!再說展某臨死之前,也來得及殺了她,讓她陪我下黃泉!」 

    郭月英顯然怒極,胸瞠不斷地起伏着,厲聲道:「姓展的,你待怎地?哼,大男人抱住一個黃花閨女,你可知道會敗人名節嗎?」 

    展玉翅笑道:「失節比起當強盜,以我看來,輕鬆得多,失節只關乎其本人,但當強盜,殺人越貨,以迷魂藥攔劫客商,可損害到別人,甚至嚴重者,累人家破人亡!展某雖然抱住令表妹,但雙手規矩得很,嘿嘿,若換作是你,少爺還未必肯抱哩!」 

    郭月英只氣得差點吐出血來:「姓展的,長過今日,姑奶奶一定跟你斗到底!有一句話你可能不知道——女人和小人,千萬不能得罪!」 

    展玉翅道:「管飛星,你過來!」 

    「且慢!你敢走過去,姑奶奶便先殺了你!」 

    管飛星冷笑一聲:「你以為管某是草扎的人?」一句話末說畢,他人已斜飛出去,同時閉住了呼吸,郭月英提氣追前,雙袖連揮,只見袖管里飛出兩股煙霧,一縷白色,一縷黃色。 

    展玉翅解開蕭飛飛的啞穴,低聲道:「姑娘若想活命者,只能自救了!」 

    蕭飛飛又羞又怒又驚,但覺心頭亂糟槽的,不由自主地「啊」的一聲叫了起來,郭月英吃了一驚,連忙住手退後。 

    展玉翅哈哈笑道:「大寨主反應之快,出人意料。不過,你再動手,令表妹的一條性命,可就保不住了!」 

    郭月英道:「姓展的,你有甚麼條件,儘管提出來!」 

    展玉翅見管飛星走過來,遂將蕭飛飛交給他,跳下馬車道:「我的條件比較複雜,第一,我可以放了令表妹,但你必須撤掉石頭,並讓二寨主送咱們一程!展某便不損她一根頭髮!」 

    「第二個條件呢?」 

    「第二,由我與你比斗一場,假如你輸了,貴寨須保護咱們一直至合肥地界!」 

    郭月英緊問一句:「假如你輸了又如何?」 

    展玉翅道:「展某便送二十萬兩銀子與你,如何?」 

    管飛星急道:「副幫主,這婆娘的迷魂藥十分厲害,你……」 

    展玉翅道:「我自有把握!」當下悄悄吸滿一口氣,暗中戒備。 

    郭月英對自己的迷魂藥十分自信,忖道:「就算你閉住呼吸,始終堅持不了多久!」當下滿口應允,隨又道:「你小心了!」她向前飛去,雙袖飛舞,先在四圍灑下藥粉。 

    展玉翅任其施為,忽然一劍閃出,這一劍速度極快,遠處的女嘍羅,只覺煙霧中,閃過一道白光,即見郭月英向後急退。 

    郭月英一退之後立進,同時抽出柳葉刀來回身反攻,展玉翅正要她先攻!郭月英攻了七八刀,展玉翅已發現她刀法中的破綻,當下長劍刺其左肩,引得郭月英提刀來格。 

    說時遲,那時快!展玉翅長劍忽然旁移,指住其咽喉!任何人在此種情況下都會停止一切動作,但郭月英料定他有求自己,不會殺死自己,是以有恃無恐,手腕一振,揮刀急砍展玉翅之左肩,當真是以牙還牙,這一戰只要她能拖延三、四盞茶工夫,展玉翅便得換氣,屆時…… 

    不料,展玉翅武功之高,遠在其想像中。他長劍一收一移,格開柳葉刀,隨即順勢一沉,劍刃割及其腕脈,郭月英不由自主地拋下刀來、電光石火之間,展玉翅揉身撲上,以長劍引開其注意力,右手食中兩指趁隙封住了其麻穴,他同時扯住她,奔出毒霧之外。 

    郭月英忍不住問道:「你為何不怕毒?」 

    展玉翅一言不發,直拉她上馬車。管飛星連忙駕車前進。 

    「副幫主果然名不虛傳……」管飛星話未說畢,忽覺一陣暈眩,連忙閉住呼吸。原來郊野風大,那些迷魂藥隨風而散,他一開口便吸了一點進去,幸虧這離中心點頗遠,他心中仍暗叫一聲厲害。 

    郭月英忍不住在車上再問:「你為何不用換氣?」 

    展玉翅至此方敢說話:「少爺已打通了任督兩脈,一時半刻不呼吸有何奇怪,你如今服不服?不服者,咱們可以憑真實本領再斗一場,展某保證十招內必勝你!」 

    郭月英跟一般女人不同,立即道:「假如姑奶奶十招內便敗在你手中,日後一切但憑吩咐,但如果姑奶奶能支持超過十招,那又如河?」 

    「二十萬兩銀子,著人親自送上貴寨!」 

    管飛星忙道:「副幫主,何必跟她一股見識!」 

    展玉翅一笑道:「我自有主張!」順手解開郭月英的麻穴,兩人同時下車:「大寨主請準備,此戰不同尋常,勿急於出手,記着,只有十招!」 

    郭月英立即凝神戒備,管飛星提醒展玉翅:「副幫主不要說話,提防這婆娘暗中施毒!」 

    郭月英怒道:「你以為姑奶奶跟你們一樣不講信用?你給我閉嘴!」 

    過了兩盞茶工夫,郭月英心頭煩躁起來,怎地那小子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他真的有十成的把握?想到此,她銳氣又消了幾分。 

    她性子倔強,不到黃河心不死,一咬銀牙,便揮刀撲前,一口氣攻了五刀,展玉翅只閃不擋,郭月英心想,姑奶奶一口氣攻十招,你能奈何我么。 

    心念未了,只見白光一閃,緊接着手腕一痛,五指不由鬆開,柳葉刀再度落地!說時遲,那時快,喉頭一陣冰涼,登時臉如土色。 

    展玉翅劍尖離對方喉頭半寸,又收了回去,蕭灑地收劍入匣,就好像甚麼事也沒發生過股。 

    展玉翅那一劍,郭月英竟看不清他是怎樣刺出的,甚至玄妙在何處也不如道!那麼一劍,似隱含着無窮的變化,但又是那麼簡單!這是武學上以簡馭繁、返璞歸真、化繁為精的高深道理,又豈是郭月英之類,一時之間能夠理解的? 

    直至展玉翅拾起柳葉刀,雙手奉至面前方瞿然一醒,長嘆道:「公子真是人中龍鳳,賤妾不知天高地厚,再三冒犯,實乃自不量力!百花寨上自找起,下至小嘍羅,從今起,一切聽從公子的吩咐!」 

    「不敢當,大寨主言而有信,巾幗不讓須冒,展某亦佩服得緊,今後的事,以後再說,如今請替我馬車換兩匹好馬!」 

    郭月英滿口應允,著人去辦:「副幫主,敝寨全力保護你南行!」 

    「不必,只桃些武功較好及精練的,其餘的請她們先回山寨!」展玉翅言畢又解開蕭飛飛的穴道,拱手道:「剛才多有冒犯,請二寨主原諒! 

    蕭飛飛雙頰飛紅,扭捏地頓頓足,轉身跑去找表姐,邵月華低聲道:「玉翅弟,這位姑娘對你似乎暗生情愫哩,姐姐看她雖身生在綠林,但心地還頗善良!」 

    晨王翅心頭一沉,暗生警惕,揮揮手阻止她說下去。 

    過了一陣,郭月英及蕭飛飛已分配好人手,只留下六十個人,又分成四隊,分散四周,保護展玉翅前進,莫看這些女兵,因她們既能使迷魂藥,又擅長暗器,對方近戰十分有利,因此直至此刻,展玉翅方放下心頭大石,並將邵月華交給蕭飛飛保護。 

    管飛星此刻對展玉翅亦佩服得五體沒地,神態十分恭敬,展玉翅也覺得此人是個人材,心中頗喜歡他。 

    馬車再度起裎,郭月英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方道:「副幫主,咱們百花寨已歸順你,但黑旗寨、長勝寨及山海寨還不知道,是否應該……」 

    展玉翅不由暗贊她仔細,乃令管飛星先走去通知郭得勝等人,然後再回去,管飛星欣然答應,策馬急馳而去。 

    馬車在平靜中前進,展玉翅策馬在前,郭月英、蕭飛飛分左右拱衛。過了一個時辰,管飛星飛騎而至,展玉翅要他塹后而行。 

    奇怪的是這一天,居然十分平靜,直至宿縣之城,展玉翅決定在此過夜,並包下一家客棧,先讓女嘍羅們飽餐一番,分佈四周保護,展玉翅方在客棧內,設宴請百花寨的頭領及管飛星。 

    「管副寨主,為何他們還沒有動靜?是知難而退,還是在前頭佈防,等侯咱們進口袋?」 

    管飛星道:「附近一直沒有消息,連紅鷹寨的人也突然消失,在下也鬧個清他們在弄甚麼玄虛!」 

    郭月英道:「敵暗我明,咱們連他們之動向都不知道,實在太危險了!得想辦法掌握他們的動向!」 

    展玉翅問道:「其他山寨會否聯合起來?」 

    蕭飛飛道:「綠林好漢各自為利拚命,要將他們合成一股,實在難之又難,即使聯合起來,也不會長久!」 

    管飛星有不同的看法:「不一定,若是為了做一宗大生意而聯合起來,已有不少先例! 

    不過二、三十萬兩銀子,並不太多,因此在下估計,他們最多只會三、四個寨合成一組,換而言之,餘下的九個寨,也許會分成三個組合!當然不排除還有新的山寨加入逐鹿,亦有可能有的知難而退。」 

    聽到知難而退一詞,展玉翅心頭一勤,道:「過了田家庵,那裏叫化子多,本幫弟子亦不少,消息自然會外泄,本幫若有所準備,估計許多山寨便會知難而退。」 

    蕭飛飛問道:「由此到田家庵,需要多少天?」 

    「路上若無阻礙,三天之內必能到達,快馬則只需一天多!」 

    郭月英道:「如此咱們可派人快馬去通知貴幫!」展玉翅想想覺得有理,當下立即向小二要了文房四寶,寫了一封信。 

    郭月英立即招來兩個伶俐的女嘍羅,着她們快馬送信到合肥城的大展布莊,交給凌鐵城或鮑詹。眾人繼櫝吃飯,忽然有個女嘍羅進來報告:「寨主,外面有幾個大漢說是副幫主的夥伴,有事要見副幫主。」 

    展玉翅問道:「他們可有通姓名?」 

    「其中一個是禿頭的,他說是姓郭的。」 

    展玉翅道:「快請他們進來!」同時又令小二多擺四副杯碟。一忽兄,果然見郭得勝等四個人,魚貫而入。 

    「四位請先坐下來喝杯酒!」展玉翅親自為他們斟酒:「辛苦啦!」 

    郭得勝看了郭月英一眼,道:「副幫主能收服兩位寨主,真是功德無限,相信突圍更加有望了。」他得知百花寨不會跟他們爭利益,樂得多一支生力軍。 

    郭月英淡淡地道:「不敢當,郭寨主大名遠播,小妹佩眼得緊。」 

    「客氣了,郭寨主巾幗不讓鬚眉,郭某亦是久仰了,咦,聽寨主聲音,似是山西人氏?」 

    郭月英微微一怔,道:「正是,莫非郭寨主亦是山西人氏?不知仙鄉何處?」 

    郭得勝道:「郭某乃沂縣康莊人氏,入關已久,家鄉的人事已不復記了。」 

    郭月英身軀一震,失聲道:「如此咱們竟是同鄉羅,你……你可認識郭千福么?」 

    這次輪到郭得勝臉上變色,霍地站了起來,急道:「寨主跟郭千福是甚麼關係?」 

    郭月莢淚水欲渴,嗚咽地道:「他便是我那不長進的親哥哥。」 

    郭得勝身子如風中擺仰般,搖晃個十停:「你,你是阿妹……」郭月英倏地撲到他懷內,郭得勝輕輕摟着她,老淚縱橫:「大哥不肖,不值得阿妹如此……我無顏回家……後來還是忍不住悄悄回去一趟,聽說咱家已被龐剝皮殺清光……卻不知你竟能逃出魔掌……今日教我兄妹異地重逢,實乃老天爺有眼。」 

    展玉翅等人不料竟有此場面,又不知內里情況,不由面面相覷,半晌,展玉翅方輕嘆一聲:「賢兄妹坐下慢慢敘兄妹之情吧!」 

    郭得勝舉袖拭去老淚,道:「對不起,敗了諸位的酒興。」 

    卜霸天是性情中人,道:「不打緊,俺看你們兄妹重逢,也十分感動。唉,就不知俺家裏現在是怎麼個樣子。」他忽然舉起酒杯來,道:「來,為了慶祝郭寨主兄妹重逢,咱們敬他們一杯。」他一仰脖,便一口把酒幹掉。 

    眾人重新入座,管飛星讓位給郭月英,自己坐到卜霸天下首去。郭得勝道:「諸位一定奇怪,咱們兄妹為何不認識……事實上,俺離家鄉時,我妹子尚在襁褓中。唉,俺當年年輕氣盛,雖然學了幾年武功,但家裏窮,只得在地主龐剝皮家當長工。」 

    說至此,郭得勝夾了一塊鵝肉,放在嘴裏輕嚼,續道:「那廝對待下人十分刻薄,動不動就扣工資,又養了好幾位黑道上的惡人為他壯膽,俺只好忍氣吞聲,龐剝皮有個女兒,仗着父親淫威,對下人打罵視作閑事,著悶時,常拿下人們消遣。 

    「有個長工被她消遣過後,背後罵她欺善怕惡,不敢動郭某,不料那婆娘知道后,便把我叫去,令人將我縛起來,吊在樑上毒打了一日。我這口氣如何咽得下?養好傷之後,卻聽說她要嫁與鄰村黃財主的大兒子,便在半夜摸進她房內,將她強姦了。」 

    邵月華及蕭飛飛聽到此處,都「啊」地叫了一聲,郭得勝沉聲道:「我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不料竟被那婆娘認出來。」 

    蕭飛飛忍不住問道:「難道你沒有熄燈,還是在黑暗中開腔,讓她聽出聲音來?」 

    「不是。」郭得勝吸了一口氣:「乃她摸到郭某人腿上的傷疤而知之,郭某得手之後,乃裝作若無其事的,幸好他們要殺我之時,有個丫環無意中聽到,悄悄告訴找,因此得以逃出生天,卻害苦了父母。我到中原之後,到處拜師求藝,意圖日後藝成之後回鄉,十年之後我回故鄉,卻知龐剝皮父女俱病亡,家業亦巳流散,而寒家則全死掉。」 

    他又喝了一口酒,然後問道:「阿妹,你因何能逃出生天?」 

    郭月英嘆了一口氣:「出事前一天,剛好姨丈及姨母來探娘,因她倆沒有孩子,十分喜歡我,便抱我去她家玩幾天,不料卻逃過大難,家裏出事後,姨丈伯龐剝皮找上來,因此連忙搬家到太原。起初姨丈做點小生意,但都失敗了,生活十分困苦,但她倆還是十分疼愛小妹。」 

    郭得勝夾了一塊鵝肉給她:「後來你又怎會入關,併當了寨主?」 

    「後來,姨丈在窮困中,開了一家專賣胭脂女紅用品的小店,想不到,反而賺了點錢,生活安定下來后,姨丈便自己僱人在店后造香粉,在太原還出了名,生活便有了很大的改善,表妹也在太原出生了。」 

    「姨丈請人來教小妹讀書,但小妹長大後知道一家被人殺死,便立心要學武。剛好店裏有位造粉的師傅,學過武藝,小妹便央求他教我。」 

    「那師傅自知武功不是很強,又教我煉製迷魂藥粉,以求在危險時能自保,好日子才過了幾年,那時候小妹已十七歲,表妹才十歲,因為香粉出了名,使得城內其他店子都沒有生意,他們居然聯合請了殺手到姨丈家行兇。」 

    眾人聽到此處,一顆心都懸了起來,深替郭月英及蕭飛飛的安危擔心,郭得勝罵道:「真是該死!」 

    蕭飛飛介面道:「後來的事,小妹都知道,由我來說吧!那夜殺手上門,造粉的陳師傅剛好帶表姐到城外練習暗器手法。因小妹對暗器特別喜歡,便苦苦央求陳師傅也收我為徒,正因為我倆都到城外,因此逃過一場大難。」 

    邵月華聽得珠淚暗垂:「真是菩薩保佑!」 

    「陳師傅立即帶我倆進關,到處流浪,他是河南人氏,因有仇家,是以遠跑至太原隱居,再度回來,不敢到河南,便跑到江南,繼續替人造粉,那時候,小妹也替他造粉販賣,維持生計。」 

    「陳師傅知道我倆身負血海深仇,帶我跟表姐到常州的呂不二先生處學藝。」 

    郭得勝插腔道:「聽說呂不二武藝雖然不錯,但授藝全視徒弟檄交學費的多寡而定深淺,他肯教你倆?」 

    「陳師傅所賺有限,替我倆交的學費不多,因此只學了一套柳葉刀法。不久,陳師傅便病故了!」蕭飛飛唏噓不已。 

    邵月華問道:「你倆怎會進了綠林?」 

    郭月英吸了一口氣,道:「陳師傅死後,我倆也離開常州,準備回太原打探仇家的下落,不料經過長青寨時,因沒有江湖經驗,中了蒙汗藥,被寨主柳長青押上山,要收咱倆為押寨夫人,小妹虛以委蛇,最後反而以迷魂藥迷倒他,表妹殺了他,咱們便留了下來,並將長青寨改為百花寨。」 

    蕭飛飛接道:「原來寨里的男丁,有不服氣的,紛紛下山改投到別寨,我們便把一些受苦受迫害的婦女,招入山寨,傳授武藝及暗器,曾經有幾個山寨要來動咱們,反都讓咱倆擊退,這一來便耽誤了五年青春。」 

    郭月英道:「小妹不知大哥被龐小姐毒打,只知你強姦了她,因此—直很恨你,近來年紀漸長,江湖上的事知道多了,這恨意才漸消退,卻很想找到你問個清楚,今日總算如願。」 

    眾人均唏噓不已,郭得勝雙眼瞪着乃妹臉上,郭月英微微一笑,長身而起,走回房去,蕭飛飛道:「那陳師傅懂得易容之術,授給表姐。因發生柳長青欲收押寨夫人之事後,表姐便把自己弄成了個醜婦,小妹卻不肯……」說着羞怯地笑了笑,又拿眼瞟了展玉翅一眼。 

    俄頃,郭月英再度回來,已恢復其原來姿色,雖不是美女,也比不上蕭飛飛,但卻絕不是醜婦:「大哥,我一直想找你,但人海茫茫,到哪裏找一個人?何況你又改了名。」 

    郭得勝嘆了一口氣,道:「那件事之後,愚兄亦十分後悔,因此改了個名,也終生不近女色,是以你也沒有大嫂,不過,你一定要嫁人。」 

    郭月英雙頰飛紅,忙岔開話題:「大哥,咱們兄妹好不容易才見面,今後可不能分開了。」 

    郭得勝道:「這個自然,」 

    展玉翅道:「咱們邊說邊吃吧!菜快涼了!」又吩咐店小二,加了兩個菜一個湯:「諸位的手下都進了宿縣?」 

    楊伯英道:「大部分散佈在城外,一部分進城。」 

    就在此刻,一名漢子硬闖進來,郭得勝眼尖,認出是自己的手下,忙問:「甚麼事?」 

    那漢子高聲道:「寨主,咱們發現敵蹤!」 

    短短的一句話,把群豪自唏噓、同情之中拉回現實,卜霸天迫不急待地問:「敵人在何處,是哪個山寨的雜碎?」 

    那漢子面向郭得勝,恭聲道:「咱們看到紅鷹寨的人,在城外兩三里處紮寨……」 

    卜霸天又叫了起來:「好哇,洪開山敢來,卜某人便敢殺他!別人可以不殺,俺今生要定他的項上人頭了!」 

    楊伯英低聲對展玉翅道:「洪開山殺了他的副寨主!」 

    郭得勝則問手下:「他們真的紮營不動?還有發現其他山寨的人馬否?」 

    「這倒沒有,不過,有三個漢子居然到紅鷹寨那裏去,看來那三個人武功不低!」 

    「哦?居然有這種事?那三個傢伙相貌如何?紅鷹寨一向是獨市行動的。」 

    「那三個漢子年紀由四十多歲至五十來歲,年紀最大的那個,說話聲音沙啞,有點禿頭,其中一個稱他為梁老大……」 

    他話未說畢,展玉翅已介面道:「我知道了,他們是天山三狸!」 

    郭得勝眉頭一皺,轉頭問展玉翅:「副幫主,天山三狸是甚麼來路?武功很高么?」 

    「我也不太清楚……」展玉翅忽然沉吟起來,心中十分奇怪,因為天山三狸是要效勞西方仙子的,又怎會在半路上攪上這禍水?過了半晌,他方道:「這三人的武功並不可怕,但也非弱者,尤其是他們的老大,你們遇上了,最好小心一點!」 

    郭得勝是何等人,展玉翅的每一個表情,都落在他眼中:「副幫主,你心中有甚麼疑難,不妨坦白說出來!老實說,郭某找到妹妹,心裏十分感激你,早把你當作知心朋友了!別人我不敢說,但長勝寨將永遠是你及四海弓幫的好朋友!」 

    展玉翅精神一振,連聲致謝,當下乃將在城隍廟聽到的,告訴他們。群豪聽后均面面相覷,儘管他們膽子再大,豪氣再壯,也惹不起西方仙子。 

    剎那間,靜得幾乎落針可聞,只聽到粗濁的呼吸聲。 

    展玉翅微笑道:「怎地?一個西方仙子便把你們給嚇呆了?」 

    楊伯英哈哈地笑道:「有副幫主在,咱們又怎會怕她!」他生性狡滑,先拿話扣住展玉翅。 

    展玉翅哪有聽不出來之理,他誠懇地道:「諸位聽清楚,不管你們今日跟展某走在一起是甚麼目的,假如天山三狸真的是為西方仙子幹事,請諸位不必插手!銀子雖然可愛,但那及得上生命的珍貴?」 

    楊伯英和李大白臉色登時放鬆,卜霸天則有愧色,裝作飲酒掩飾,郭得勝則在沉思,郭月英淚痕半干,似乎心情尚未平靜,只有蕭飛飛一瞼天真地問:「展……大哥,那西方仙子是甚麼人。」 

    「是一位少女,年紀大概跟你差不多,但她權勢極大,一干黑道上的妖魔都肯聽其命令。」 

    「她武功很高么?」 

    「我未親眼看過,但曾與她相處,當時我不知她便是西方仙子,估計武功很高,但到底高至何等程度便不清楚了。」 

    蕭飛飛又問:「展大哥,你有把握勝她么?」 

    西力仙子的倩影倏地翻上心頭,她對他的目光似乎多一點甚麼,使展玉翅迷惘了,獃獃地搖搖頭。 

    蕭飛飛道:「哼,就算她有三頭六臂又如何,姑奶奶便不相信咱們聯手鬥不過她!」 

    郭得勝道:「你這姑奶奶最好相信!她若沒有兩下子,那麼多本在中原沒法立足的人,肯為她冒險重回中原?」 

    蕭飛飛問道:「表哥,你說咱們該如何對付她?」 

    郭得勝搖搖頭,「總之一切小心就是。」 

    展玉翅為了沖淡沉悶的氣氛,連忙舉杯邀飲,群豪又重新吃起菜來,郭月英推杯道:「小妹已吃飽了,等我出去撿查一下哨崗!」 

    郭得勝忙長身:「妹子,我隨你去!」他陪郭月英出去,展玉翅亦令店小二把杯碟收拾起來,楊伯英乘機建議早點休息,明天早點起程。 

    群豪剛想回爵,展玉翅突然聽到屋瓦上有輕微的響聲,先低聲請蕭飛飛保護邵月華,隨即喝道:「屋頂上的鼠輩給找滾下來!」 

    上面沒有反應,大門那方卻聽到郭得勝的冷笑聲:「姓洪的,你來得倒真快呀!」卜霸天虎吼一聲,分開眾人竄了出去。 

    展玉翅始終認為屋頂上的人才是高手,是以端坐不動,又向蕭飛飛打了個手勢,蕭飛飛立即佈置了一隊喑器手在暗處。 

    大門外已傳來吆喝聲,似乎卜霸天已跟洪開山幹起來了,兩人使的都是外家功頭,呼喝之聲不絕於耳。楊伯英十分知機,站在展玉翅旁邊,展玉翅乃問:「洪開山的武功如何?」 

    李大白搶著道:「跟卜霸天在伯仲之間!」忽然隱隱聽到了「隆隆」的聲音,他臉上變色,問道:「這是什麼聲音?」 

    展玉翅鎮定地道:「是雷聲!」果然不久又響了起來,這次近得多了,是以群豪均聽出是雷聲。雷聲雖響,卻掩蓋不了吆喝聲。不久,喊聲此起彼落,看來雙方已形成群斗。 

    喊聲剛起不久,哎唷之聲又不絕於耳,蕭飛飛含笑道:「他們都中了表姐的迷魂藥!嘻,來十個死五雙,來一百個死五十雙!」 

    話音剛落,「嘩啦啦」一陣聲響,屋頂破裂一個洞口,自上躍下三道人影,他們未落地,展玉翅已認出來的正是天山三狸。 

    天山三狸的落腳點,正好在郭得勝等人的背後,使郭氏兄妹腹背受敵,但假如展玉翅這邊也發動攻勢,則他們三兄弟亦同樣被人前後夾攻。 

    郭得勝轉過身來,喝道:「報上名來!」 

    梁永棟冷冷地道:「何必多此一舉?到了閻王那裏,判官自會告訴你!兄弟們動晨玉翊突然喝這:「且慢!」道一盤猛喝,把天山三捏5;;藤住了。忍下住都回過身手。」展玉翅冷冷地問道:「天山三狸,在下先問你們一句話!這次行動,你們是受命於西方仙子呢,還是擅自行動?」 

    梁永棟料不到一回中原便讓人識穿身份,而且此人年紀輕輕,不由怔了一怔,半晌反問:「閣下是甚麼人。」 

    展玉翅故意道:「展某知道你們是為了西方仙子一道命令而入關的,但據我所知,她老人家不會趟這混水!你們放着正經大事不辦,卻來這理胡混,難道是嫌命長了?」 

    梁永棟臉色大變,瞥了拜把兄弟一眼,大咳一聲才道:「咱們也想立即去效力西方仙子,奈何……身不由己……請你在西方仙子面前替賤兄弟美言幾句!」敢情他把展玉翅當作是自己人了。 

    展玉翅忍住笑,仍板著瞼道:「那麼岑氏兄弟又去了何處?因何不與你們在一起?」 

    如此一來,粱永棟更認定展玉翅便是西方仙子的親信,態度更加恭謹:「咱們遇上…… 

    之後便分開了!」 

    「到底遇上甚麼人,你說出來,自有我替你主張!」 

    粱永棟仍不敢說,低頭沉吟,似乎難以委決。外面霹靂一聲巨響,震得屋瓦上的沙粒灰塵都紛紛揚揚飄下來,緊接着便是一陣沙沙的雨聲。 

    梅久開忽然開腔:「老大,咱們說了吧,西方仙子咱們更惹不起,我告訴你,咱們本來要去揚州的,不料半路遇上徐真人,被他們逼來這裏劫人……」 

    「劫甚麼人?徐真人又是甚麼人?」 

    梅久開驚訝地問:「少爺不知道徐真人?他……他是西北的數一數二高手,以前在中原有個外號,毒道人……」 

    毒道人這三個字,群豪倒有大半聽過,連展玉翅也聽人提及,此人是武當的叛徒,被逐出師門之後,到處流蕩,無惡不作,最後武當派被迫而出—隊精銳,到處追殺他,但始終找不到他,想不到今日他又出現。 

    論輩份,徐真人是展玉翅的師伯,此人天賦聰明,又是練武奇材,很年輕時,已在同輩中出類拔萃,他二十一歲時,武功已越過多位師叔,從此恃才傲物,亦忘了出家人的本份,犯了色戒,且公然在武當山上,凌辱進香的信女,因此被逐出門牆。 

    此人從不用毒,人稱其毒乃因他心很手辣,又狡猾,殺人從不留活口,兼且一枝利劍比毒蛇還毒,每中必是要害,故此有毒道人的外號。 

    當下展玉翅問道:「那毒道人在何處?他要劫甚麼人?」 

    「他要劫一個姓展的,人就在外面……」 

    一句話未曾說畢,板牆突然碎裂,接着一道人影如同一道離弦之矢股射出,人未至,劍先至,但見梅久開身子打了個旋,無聲無息地倒地死了。 

    這一著大出群豪意料,亦同時震懾住全場,剎那間,只聞粗濁的呼吸聲。 

    人影落地,只見一位面貌看來約在三、四十歲間的道人,面如冠玉,雖身着道炮,但比任何名道看來還瀟灑飄逸,一對黑眉料飛而起,眉宇間一片傲氣。 

    展玉翅霍然長身道:「你為何殺人?」 

    「貧道明明在裏面,他說在外面,似這種無用的人,留在世上又有何用?」 

    展玉翅不亢不卑地道:「閣下在諷刺死人!」 

    徐真人瞥了一眼站在旁邊發抖的梁永棟及楊長青,然後踱起方步來,邊走邊道:「他們答應守秘密,卻把甚麼也抖出來,更加該死!」他突然一掌震開窗子。 

    外面夜雨如絲,燈光下,但見他劍尖染著一道猩紅,徐真人動作瀟灑地將劍伸了出去,讓雨水洗刷掉劍上的血。俄頃,縮回來,低頭在劍上一吹。「嗡」的一是,一串水珠自劍尖淌下,就似是一串珍珠鏈子。 

    「你便是展玉翅?」 

    展玉翅一昂首,道:「不錯!」 

    「不錯!」徐真人上下看了他一眼:「想不到我重回中原,便碰到你,足可一壯行色!」 

    ,「你以為冼得掉劍上的血污?多少年來,你殺過多少人……」 

    不科徐真人卻一本正經地道:「我至今已殺了七百五十四個,可能你是第七百五十五個!」他搖搖頭,同時反手將劍收回鞘內:「你太不了解我了,對貧道來說,殺人是一種藝術,殺人容易,但要殺得妙,殺得好看可不容易!剛才那一劍尚不足以說明,稍候,貧道會證明給你看!」 

    群豪聽到這裏,心底發毛,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徐真人又慢慢地踱起步來,雙手負背,似乎這裏的人已全是他的俘虜:「還有一點你不可不知道,負道有潔癬,更不容三尺青鋒沾污,因此每次殺人之後,必定會仔細冼刷一番,因此劍上只有殺氣,而無血腥味!」 

    他一副目無餘子之態,不由激起展玉翅的狂傲,霍地將劍拔了出來,道:「當日武當諸子不能段你,今夜我便代勞為武當清理門戶!」 

    徐真人打了一個哈哈,他笑時露出一口白牙,十分燦欄,但笑聲卻有股說不出的陰森味道,教人聽后毛管倒豎:「聽你語氣,似與武當有關係?」 

    展玉翅沉吟道:「武當青石曾是我師父!」 

    「哦?說起來,貧道還是你長輩!」徐真人雙肩一掀,奇道:「青石曾是你師父!莫非你跟貧道一樣,同是被逐出門牆?哈……如此,咱們更該親熱親熱了!」 

    展玉翅沉住氣道:「展某之情況與你完全不一樣,就說逐出門戶吧,咱們也大不相同。」 

    徐真人索性拉了一張椅子坐下,雙手盤胸:「如何不同,你且說來聽聽。」 

    「展某離開武當之後,所作所為上對得住天地父母,下對得住自已良心,也對得住昔日恩師之諄諄教誨!而你呢?無惡不作!所作所為,無一不是天人共憤之事,何來一絲相同?」 

    徐真人大笑:「你說錯了,貧道所作所為同樣是上對得住天地父母,下對得住自己的良心!何謂無惡不作,不過是見仁見智者罷了!」 

    「你姦淫擄掠,還對得住天地?」 

    「美麗的女人,天生便是要給男人享用,她不識抬舉,我只好使強,財主錢多,本該拿出來給窮困之士,他吝嗇,貧道亦只好用強,這都合情合理,為何會對不住天地父母?所謂順天者生,逆天者亡,他們要自取滅亡,貧道只好替天行道,天公地道,天經地義,更對得住自己的良心!」 

    面對這樣一位不知廉恥為何物的畜生,展玉翅還有何話可說? 

    徐真人仍悠悠地道:「聽說你在四海丐幫中,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別以為自己了不起,我這個作長輩的,不得不提醒你一下,下九流的人也可以自己成立一個幫會,自任幫主,但那又如何?在有識之士眼中,根本不值一文!說得清楚一點,四海丐幫未放在我眼中,何況是你!」 

    蕭飛飛斥道:「妖道,你莫欺人太甚,須知世上還有不少人不畏強暴的!」 

    徐真人桀桀笑道:「說得好!小妮子長得不錯,貧道還真想強暴你!」 

    蕭飛飛驚怒交集,又氣得罵不出話來,指著徐真人,你你你的說不出話來。妖道哈哈一笑:「小美人生起氣來,更加好看了,貧道還道今夜在這種鬼地方要齋戎了,不想上天有好生之德,讓……」 

    展玉翅怕他越說越過份,猛喝一聲,將劍抽出來,道:「住口,今夜你我必須決一勝負,廢話少說,快拔劍吧!」 

    徐真人目光一凝,冷冷地道:「多少年來,已無人敢對我說這種話!嘿嘿,你果然有點骨氣,深得貧道七分神髓。好!好!你還值得貧道動手,希望你不是銀樣蠟槍頭!」說畢徐徐長身而起。 

    群豪都知道徐真人是一位真真正正的高手,又心繫展玉翅的安危,更怕殃及池魚,是故氣氛立即緊張起來。 

    徐真人神態十分悠閑,道:「你小心,貧道一出劍,便將分出勝負,你死後可別怪我心狠手辣,只能怪自己學藝不精,天資太低!當然,若你肯拿三十萬兩銀子來……」 

    展玉翅默運內功,先行轉了一遍,凝神聚精,雙眼緊瞪着對方,這已是最好的答案。徐真人見他雙目灼灼生光,心頭一動,暗道:「怎地這小子,這麼年紀,便有此功力?竟不低於當年的我!」 

    他身隨意動,繞着展玉翅慢慢走動起來,起初展玉翅跟着他動,但跟了兩圈之後,反而挺立不動,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之概,任憑徐真人轉快或轉慢,他都如同一尊石像。 

    這剎那,徐真人才發現一件事,展玉翅表面上似乎十分緊張,但實際上,渾身上下,竟似沒有防備般,空門處處,令人不如從何處落手。 

    他轉了三圈,最後終於停在展玉翅對面,見他氣定神閑,毫無驚慌失措之態,乃打了個哈哈:「貧道到底是長輩,讓你先出招。」 

    展玉翅恍似沒聞,仍然一動不動,不料皇帝不急,太監反倒急起來了,只聽蕭飛飛叫道:「展大哥,這妖道年紀比你大得多,你先出招是合情合理的事!再說他這種人,還跟他客氣甚麼?這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展玉翅仍然沒動,徐真人冷笑道:「小妮子,貧道越來越喜歡你了!」蕭飛飛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再不敢開腔。 

    展玉翅不是不想先動手,而是他所擅長的是后發先至,以敵制敵,要他貿貿然剌出一劍,可能反而會露出破綻,是以只集中精神,注意對方的每一個動作。 

    徐真人話已說出口,對方不出招,他亦不好意思在眾目睽睽之下先出手,是以兩人一直僵持着,同時心頭都越來越沉重。 

    飯館里,靜得落針可聞,只問窗外沙沙的風雨聲,掌柜及店小二都知機地躲到別的地方去了,最難受的還是那些現場的人,尤其是蕭飛飛,幾次忍不住要開腔勸展玉翅先出手。 

    郭得勝冷冷地道:「小丫頭,你別擾亂其心神,反而誤了大事。」蕭飛飛吐吐舌頭。 

    無人知道,兩人一交上手之後會怎麼樣,只有展玉翅看出,勝負一定會在十招之內便分出來,是故心頭沉重,因為他實無把握在十招內取勝。 

    也不知過了多久,徐真人方道:「小子,你自己要放棄先出手的機會,可別後悔!」 

    展玉翅簡單地道:「不會後悔,少爺也用不着你提。」 

    徐真人不由怒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心底里對他的勇氣及功力亦暗暗佩服。 

    這兩句話之後,飯館又再沉浸於靜寂之中,卜霸天和洪開山之斗亦不由自主停了下來,雙雙走了進來,卜霸天看了會,忍下住道:「憋死俺了,你們到底打不打?」 

    郭得勝急道:「住口!」忽然一陣風吹來,把一扇窗子亦吹開了。夜風挾著雨點吹了進來,寒意更盛。 

    就在此刻,也不知是油盡燈枯,還是夜風吹熄了燈火,飯館里倏地一暗,群豪一顆心都提了起來,與此同時,猛聽一個尖銳的短嘯聲響起。 

    「叮」的一聲輕響,緊接着響起一陣衣袂飛動聲。再「叮」的一聲響,另一道嘯聲同時響起,「颼颼」聲中,兩個悶哼聲同時響起。 

    忽聞徐真人怒極反笑的聲音:「好小子,道爺算是服了你,今後你可得隨時提防道爺,青山綠水,後會有期!」窗口上「呼」的一聲響后。飯館內重歸寂靜。 

    郭得勝急道:「快掌燈!」 

    「咯咯」的火石敲打聲過後,重現光明,只見展玉翅以劍撐地,瞼色蒼白,但左陶一片猩紅。 

    蕭飛飛驚呼一聲:「展大哥,你受傷了?」 

    郭得勝急竄至其身邊,抽刀保護:「表妹,拿張椅子進來,小心敵人。」 

    其實徐真人一走,粱永棟等人已無心戀戰,拱手道:「在下等無意與諸位為敵,只是被徐魔頭所迫,不得不來,如今他既然走了,咱們也告別了。」 

    卜霸天道:「你倆可以走,姓洪的不能走!」 

    洪開山色厲內荏的道:「姓卜的,洪某怕別人也不會怕你,你我之間的賬,隨時都可以清算!」 

    郭得勝喝道:「老卜,放他們走!」待梁永棟三人離開,他又令人緊守門窗,一切安排妥當,他才鬆了一口氣。 

    蕭飛飛及郭月英放倒展玉翅,用布條替他包紮起來,蕭飛飛道:「好險,差三分便刺到心房了。」 

    郭得勝關心地問道:「副幫主,你沒其他傷吧?」 

    「好厲害,我還未見過這般狠毒的劍!」展玉翅掙扎地坐了起來。 

    蕭飛飛道:「奇怪,那魔頭為何會半途而廢?」 

    郭得勝道:「九成也是受了傷,可能比副幫主更嚴重。」 

    蕭飛飛雙肩舒展:「如此說來,這一戰展大哥是稍勝半籌了。」 

    「不,我輸給他。」 

    「那為何他不殺死你?」 

    展玉翹噓了一口氣,道:「他刺傷了我的胸膛,我剌傷了他的右肩及腕脈,雖然他傷勢較輕,但我估計他在三數日之內,是用不得劍的,且在黑暗中他看不清我受傷有多深,又怕你們蜂擁而上,是以只好腳底抹油了。」 

    郭得勝這才放心,道:「如此咱們便在此處休息兩、二天再上路吧,反正這兩天料他也不會再來。」 

    「不,明天繼續上路,如果咱們停下來,徐魔頭將料到我傷勢不輕,說個定他自己不來,也會唆使別人來。」展玉翅沉吟道:「明天我敷了葯便跟邵姑娘一齊坐馬車。」 

    邵月華垂淚道:「展少爺,都是我這個不祥人,才累你受了重傷。」 

    「不能怪你,你亦不必自責。」展玉翅為減輕她的內疚和增強卜霸天等人的信心,站了起來,語氣儘是輕鬆:「大家早點休息,明天照常上路。」他邁開腳步,自己走上二樓,蕭飛飛要去扶他,卻被郭得勝悄悄拉住衣袖。 

    展玉翅上了樓,郭得勝又道:「上半夜請妹子跟卜寨主和李寨主三人巡防,下半夜到郭某跟楊寨主及表妹接班,一切拜託了。」 

    當下當值的都站到自己崗位去了,郭得勝等人亦上了樓,他悄悄敲開展玉翅的房門,閃了進去:「副幫主,郭某如今對你絕無惡意,如果你不嫌棄者,郭某甘願跟隨副幫主,因此請你老實答覆郭某兩句話。」 

    「且慢!」展玉翅坐在床上:「你為何甘願跟隨我?難道你認為做叫化子比做賊強?」 

    「郭某既找回妹子,也不想再當賊了,男人無所謂,她是一個女子,將來如何嫁人?再說我也厭了山寨的生活,何況跟隨你,亦未必要當叫化子,郭某雖沒有甚麼積蓄,但三兄妹的生活,十年內絕無問題,你還有甚麼懷疑?」 

    「沒有了,承蒙郭寨主瞧得起,在下再有疑心,也太不夠意思了,你有話便問吧!」 

    「第一,你傷勢到底如何?是否有再戰之力?」 

    展玉翅老實地道:「傷勢不輕,但要擊倒卜霸天之類的敵人,尚無困難,若是高手,便毫無信心了,但只要傷口合縫,再遇到徐真人,相信不會重蹈覆轍。」 

    「好,第二,徐真人是否真的受傷不淺?」 

    「老實說,他亦被我的劍法嚇住了,最後一劍,他只露出兩個破綻,肩及手腕,我一劍便在其兩處留下記號,他做夢也想不到。否則他縱然右手不能用劍,左掌的威力仍在,何須匆匆溜掉?」 

    郭得勝沉吟道:「萬一他回去之後,發現可有能力殺你,捲土重來,不是十分危險?」 

    「不錯,這也正是我所擔心趵,因此唯有儘快恢復體力,郭寨主若無其他事,請先回房休息,在下要運功療傷了。」 

    「好,我就守在門外,只要我有一口氣在,便不教他由房門進來,你放心運功吧!」 

    展玉翅深知情況的嚴重性,也小客氣,道了聲辛苦了,便閉上雙眼運起功來,要運功恢復體力,以今日展玉翅已打通任督兩脈之能耐,簡直不費吹灰之力,但為了減輕傷口的疼痛,他運功不息,直至進入忘找境界,過了兩盞茶,但見他頭頂不斷冒出絲絲白煙,直至整個人都籠罩在白煙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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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幫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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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路遇強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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