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醫院的路上

去醫院的路上

去醫院的路上,我已經打了5個電話借錢。2個無人接,3個接了的說手頭不寬裕。我笑着說沒關係,我再找別人碰碰運氣。霧即將消散,上班的人們象精子一樣在大霧裏游弋。他們和我擦肩而過,面目依稀可見,蒼老而疲憊。我想自己是一隻失去競爭力的精子無力到達彼岸,只好蹲在馬路邊抽煙,想像著那隻卵子的模樣嘿嘿的笑。

煙頭燙手時,我把煙頭彈了出去,在空氣中劃了一道優美的弧線后落在女孩自行車前輪上。女孩回頭說了句「討厭」或是「*的」沒聽清,我的注意力集中在她鮮紅的嘴唇里雪白的牙齒上的一片綠油油的韭菜葉上。我很想提醒她要注意個人形象,那片韭菜葉付在門牙上實在象一隻匍匐在大便上的蛆。我想說你這樣上班會被同事笑話,和男朋友接吻會影響他的快感,影響他的快感很可能會觸發你們的感情危機,當他把舌頭伸進你嘴裏忽然勾到一片韭菜葉而他恰好「胃淺」很可能會嘔吐。可是女孩根本來不及聽我唧唧歪歪,她怕上班遲到要扣獎金,聽說廠里規定遲到一分鐘扣100元。是錢重要還是形象重要還是感情重要,我想她比我要拎的清。我沖女孩遠去的背影大喊:「我也*的。」然後覺得舒服了許多。行人紛紛側目,他們以為又看見了一個神經病。自從太陽變懶不再上班后,大街上的神經病越來越多,見怪不怪。反正陰天一樣生活,雖然有點冷,雖然有點暗。主任說,沒有太陽還有月亮嘛,沒有月亮我們還有日光燈嘛,我們的祖先沒有電一樣生活的好好的。別發牢騷,努力工作。我們的科學家決不會坐視不管的,人造太陽馬上就要造出來了,大家稍安勿躁。我知道大家在心裏已經把主任家的十八代祖宗操了個便,臉上卻表現的必恭必敬誠惶誠恐聆聽的樣子,在恰當的時候鼓起掌,潮水般的掌聲在禮堂此起彼伏,如驚濤駭浪。

自從太陽消失后,劉露和我分手了。她說我不是她的太陽,她也不可能是我的月亮。她在我身上找不到快感,還說我影響了她的內分泌,致使皮膚隆起丘疹。我心說你他嗎的別放屁了,你在外面亂搞得了性病別以為我不知道,幸虧我每次操你都帶了保險套。我面露微笑說我尊重你的選擇,多保重。

手機不合適宜的響了,我看着號碼是劉露家的。劉露甜的發膩的聲音通過電子從遙遠空曠的地方傳來:哎,來我家把你的東西拿走吧。我說:好的,寶貝,不過我要去醫院看病,2小時後去找你。電話「嘟」的一聲斷了,另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您好,您的話費已用完,請速買充值卡后再使用,否則您將面臨身存困難……」我急忙摁了「C」鍵關閉。這個電信女人總是和我作對,每當我貧困時她就會出現,我在夢裏恨不得把她強姦后掐死。

我在醫院掛號后又在外科門診等了足有半小時才見到一個滿臉橫肉的白大褂,他魁梧的身軀竟然佔據了門診室四分之一的空間。

「哪不舒服?」

「腰疼。」

「多久了?」

「兩天。」

「多大?」

「27歲。」

「結婚了嗎?」

「沒有。」

「為什麼不結婚?」

「沒人和我結婚。」

「為什麼沒人和你結?」

「不為什麼。」

「什麼不為什麼?」

「我*,我結不結婚是我的事,你管的著嗎?我樂意,我高興,我想為國家計劃生育做貢獻……」

白大褂抬起頭,從茶色眼鏡后和藹的看了看我,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別生氣。隨便問問,我以前是刑警隊的偵察員,職業病,沒有惡意的。喏,拿着這張單子,先去灌腸,然後去拍X光,明天出結果,估計沒什麼大事。

我接過他給我的單子,為剛才莫名其妙的激動而羞愧:對不起,最近心情不好,你知道,太陽消失了,大家心情都不好。

「沒事,我理解,可日子還得過,不是嗎?」

我點點頭,沖他尷尬的笑了笑,他也點點頭,沖我和藹的笑了笑。

灌腸室里有個精瘦老女人,立體的五官在溝壑縱橫的臉上突兀的聳立着,白大褂裹在她身上象是竹竿挑着的幕布。

她用枯瘦的手指捻過我遞給她的單子,看了一眼。

「灌腸嗎?」

「恩。」

「等一會。」

說完,她起身徑自離開。

我坐在老女人剛才坐的椅子上,屁股感受她的餘溫,我深切同情竹竿和竹竿的丈夫。當夜幕降臨時,一個胖子壓在竹竿身上,竹竿邊承受千斤重擔邊發出痛苦的呻吟,或者是兩個竹竿相互摩擦,他們不得不經常停下糾正彼此的動作,好讓肘骨和踝骨,還有恥骨和肋骨的尖銳突起不至於鉻疼了對方。但是他們又不願放棄,即使再枯燥再無聊他們仍然堅持不懈,很多動作是機械的,甚至是麻木的,活象兩隻裸體木偶。不同的是,沒有觀眾。他們既是演員,又是導演,或許在他們的屋子裏的牆壁上四周有巨大的鏡子,這樣他們又可以當自己的觀眾了。我想我是如此熱愛青春,如此熱愛少女們美麗的桐體,我不敢想像自己在若干年後變成一隻300磅的待宰肥豬,或者是一隻風乾的鹹魚。所以我要抓緊時間,趁青春年少時盡情享受生活,享受女人,享受離死亡最近的快樂。

這時,門開了。白大褂下的竹竿變成一隻飽滿的桃子,即使臃腫的護士服也遮擋不住桃子玲瓏的曲線。

哦,飽滿的桃子,年輕的桃子。如果我再大10歲,我可以做你的父親。如果我做你的父親,我不會讓你去當護士,每天對着數十個男人的肛門,用管子沖刷他們內里的骯髒。如果我是你的男朋友,我更不願意你每天要伺候N個男人的肛門,我會給你買漂亮的時裝,把你養的又白又胖每天洗乾淨在床上等我。若是我沒錢,我會去賣血,我會去搶銀行。我不會容忍竹竿對你的唆使,我要豎起中指對她說「操」,看她嚇的篩糠樣的發抖直至屁滾尿流。

桃子左手拎着個盛滿藥水的玻璃容器,容器下方連着管子在她的右手,她示意我躺在診床上。請你面對牆壁。恩,把褲子褪下,太少了,再褪點,好的,就這樣

,把腿綣起來,露出你的肛門。我忽然覺得害臊,臉竟然有些發燙。桃子把容器掛在我頭上方的鈎子上,然後把冰涼的管子插進我的肛門。

哎,你看什麼病?

我腰疼。

切,年紀輕輕的怎麼會腰疼?

腰疼怎麼和年紀有關係了?

當然有關係了。

什麼關係?

桃子沒接我的話茬,把管子從我肛門裏拔出,摘下掛在我頭頂的容器。

「你忍10分鐘,出門往左拐走到頭是廁所。」

我提上褲子,扣好皮帶。心想着怎麼勾引桃子這個美麗的白衣天使。我從小就有這毛病,見了漂亮女孩喜歡套近乎。不見得非要上床,我覺得和她們聊天打屁是種樂趣。憑我的經驗,越是表面冷若冰霜的女孩,越渴望男人的勾引。我決定在未來的兩周內,沒事到醫院轉轉。

廁所的氣味浸泡在醫院消毒水的氣味里,經久瀰漫。在廁所門口的牆壁上,強忍着噴薄欲出的大便。在迅速吸完3支煙后,衝進廁所。糞便如傾盆之雨,奔涌而下,剛才如水袋般漾漾的肚子頓覺舒坦許多。

「哎,有手紙嗎?」我問隔壁的人。

「給。」他遞給我一張報紙。

「你也灌腸?」

「不是,我便秘,拉不出來。」

「哦,夠痛苦的。」

「是呀,最近你怎麼樣?」

「一般,咱們認識嗎?」

「瞧你的記性,呵呵,高中時我是3班的,在你班隔壁。」

「哦,想起來了,你外號是叫老虎吧?」

」是呀,咱倆上學那會還打過假呢。」

「哈哈,你現在怎麼樣?結婚了吧?」

「離了。」

「靠,我還沒結你倒離了,不是刺激哥們嗎?」

「你以為我想呀?結婚的時候誰想離婚呀?」

「怎麼搞的?」

「一言難盡,算是脾氣不和吧。」

「哦,離就離吧,再找個,好姑娘多的是。」

「恩,再說吧。」

「我還要去照X光,咱有空聯繫。」

「好,你去吧。」

拍完X光從醫院出來,我徑直去劉露家。劉露已經把我的東西收拾好放在一個旅行背包里,不用想,裏面是洗乾淨疊整齊的我的內衣內褲。

「幫個忙,能借我點錢嗎,最近手頭緊,一會我要去參加王貓的婚禮,還要給他上彩禮呢?」我對劉露說。

「借多少?」

「恩,400就夠了。」

劉露在坤包里取出幾張鈔票遞給我。「借你600吧。」

「恩,謝謝。下個月還你錢。」

「恩,好的。」

我背着旅行包,沿着友誼路向「宏園」大酒店走去。今天那裏將有一場演出,主角是我的好朋友王貓和他的妻子。這樣的演出我已經參加了許多次,情節千篇一律,高潮是在大家餓的飢腸碌碌時看新郎新娘表演節目,收場是新郎新娘餓的前心貼后心與大家握手作別。我不知道我還要參加多少次這樣的演出,我只知道有一天我也會和一個我現在還不知道名字的女孩同台演出。

街上的懸鈴木的種子隨風輕舞,漫天便地迷人眼。路旁巨大的水銀燈光直射天幕,在半空中交織在一起,如夢如幻。而路燈則散發柔和的光,象情人的眼睛含情脈脈。商店的音響放着一首鄧麗君的「何日君再來」,我奇怪這個女人死了許多年,為什麼還有人喜歡她。

「湧泉」桑那門口圍了一群人,沉默的人。按理說人多的地方應該是嘈雜的,七嘴八舌的,奇怪的是沒有人說話,他們只是默默的看。我擠進人群,在人圈的中央,一隻肥胖的「京吧」狗正在強姦一隻瘦弱的貓。狗的雪白鮮亮的毛和得意淫蕩的眼神與貓的乾澀枯黃的皮毛和哀號的聲音形成鮮明對比。那隻貓幾乎被狗完全壓在地上,攤開四肢,動也不動。而狗用尖利的牙齒咬着貓脖子上的皮,身子快速涌動着,間或從喉嚨深處發出愉快的呻吟。有個光頭胖子蹲在貓狗旁邊,津津有味的看着,不時給他的狗兄弟加油喝彩。「乾的好,加把勁呀,精彩,哈哈哈。」他的油光閃爍的胖臉因激動而扭曲變形。我忽然飛起一腳,踢在那張胖臉的正中央,然後轉身飛快的向「宏圓」酒店跑去。我聽到沉默的人群沸騰了,叫罵聲,追趕的腳步聲在忽忽的風中傳來。酒店越來越近,而我已經精疲力盡,我想我逃脫不了被光頭的同黨暴打一頓的厄運。

在親吻地表的剎那,我用手護住臉,我要留着不算英俊的臉參加王貓的婚禮,我不想王貓的妻子因為一隻血淋淋的豬頭而驚嚇失眠。我迅速把身體蜷縮的象蝦米一樣,準備應付急風暴雨般的打擊。過了良久,想像中的場面並沒有出現。街上的行人好奇的盯着一個從地上爬起來的男人,那個男人面色蒼白,頭髮蓬亂,氣喘吁吁。我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剛才其實什麼都沒有發生。

王貓站在酒店門口,氣宇宣昂,新娘子則嬌媚如花。在握手的瞬間,我把準備好的紅包放在王貓的掌心。

「恭喜恭喜。」

「謝謝謝謝。」

「呀,新娘子好漂亮。」

「謝謝謝謝,裏面請。」

大廳幾乎坐滿了人。有三分之一是新娘家的親戚朋友,有三分之一是新郎家的,還有三分之一不曉得是哪的。新郎家的我大多認識,我過去挑了熟人多的桌坐下,大家寒暄著。結婚有孩子和即將有孩子的談著育兒之道,沒結婚的談著怎麼籌備婚事裝修房子,光棍們談論女人們。在我左邊是耗子和她剛結婚1月的妻子,即使肥大寬鬆的衣服也掩飾不住她隆起的小腹,而她的臉上是帶着即將成為母親的喜悅之色。在他們旁邊,是張冰,聽說他剛剛離婚,廢了很大力氣才爭奪了孩子的撫養權。張冰的旁邊是李儀,我和王貓的高中同學,去年的春節他為了一個女孩從5樓縱身而下,命大沒摔死至今走路還象瘸腿木偶。我的正對面是親愛的女同學王麗,我覺得有三四年沒見過她了,漂亮迷人的她當年被上海老闆包過,現在手裏也有個上百萬吧。在我的右邊是和我一樣的光棍立民,前年剛被放出來,5年的牢獄之苦在他的臉上刻下深深的皺紋。立民的旁邊坐着耗子的情敵——小剛,他和耗子現在妻子談了4年對象有過無數次的親密接觸,最後變成路人。

鞭炮聲拉開婚禮開始的序幕。在綵帶和「飄雪」噴桶的伺候下,王貓挽着他美麗的新娘走進大廳。以下的節目罰善可陳,司儀女人樣的嘮叨不休,王貓和新娘子被大家翻來覆去的折騰。司儀宣佈他們表演節目時,他們來了個激情之吻,時間長達3分鐘之久,技術純熟再也不會象剛學會接吻的人把唾液塗的對方滿臉都是,以至邊接吻邊用手擦嘴角流下的口水。

再往下沒什麼好說的,大家大吃大喝,期間我覺得肚子不舒服,上了2倘廁所。立民說你腎虧吧?我說放屁,是灌腸後遺症,拉肚子呢。哎,大家正在吃飯,別提拉肚子成不,耗子說。我端了杯啤酒一飲而盡,我是不想提,可我的肚子老提。不管怎麼說,拉肚子比拉不出來好,張冰接過我的話。是呀是呀,李儀隨聲附和。他倆有痔瘡,一個內痔一個混合痔,拉大便能蹲一小時。我看看在座的各位,不良生活習慣在身上打下烙印,都不到30歲,卻有這樣那樣的病,器官快要老化了。宴席結束時,大家寒暄著告別。立民和張冰拉着我說去打麻將,我覺得喝的有點高說還有事不去。真掃興什麼屁事比打麻將重要?頭疼,我回去睡會覺。好好,去睡吧別睡過去就成。

我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劉露家。劉露把我讓進屋裏,詫異的問我什麼事。我默默唧唧東拉西扯的。

說吧,什麼事,不是還想借錢吧?

我想做愛。

劉露嘆了口氣,把我的頭抱在懷裏。接下來,我們互相幫忙脫下對方的衣服,我進入劉露的身體。她身上的丘疹已經消失不見,在壁燈下潔白光滑。我們做的很認真,還換了許多姿勢。在這方面,我得承認劉露是我的老師,她總能找到自己滿意的方式。當她在我身上歡騰雀躍時,枕頭邊的電話響了。劉露邊和我做愛,邊在電話里和一個男人聊天。她放下電話后,我把她翻在床上,從背後發瘋似的聳動着,把無窮的憤怒發泄在她身體上。在那個冰冷的黑洞裏,是世界盡頭。劉露把頭髮甩了起來,看呀,她的滾燙髮紅的臉,天邊是火在燒。在她到達高潮時,我已經淚流滿面。

醒來后,劉露坐在床邊定定的看着我。我穿好衣服,她端來飯菜,我們一起吃了晚餐。送我出門時,劉露說:我下個月12日結婚,你以後別來找我了。我說好的,再見。

我用街上的公用電話給立民打了電話,立民說他們已經結束戰鬥,他是大贏家,正準備去洗桑那,叫我去「湧泉」等著。

桑那室里水霧瀰漫,我蒸了一會,然後泡在淋浴室中央的大水池裏。不一會,立民,張冰,李儀,耗子他們來了,嚷嚷着上2樓找小姐按摩。耗子問我去不去反正立民請客,我說泡一會就成你們去玩吧。他們嘻嘻哈哈的上樓去了。我注意到一個男人從2樓下來,他跳進大池裏,就坐在我的對面。我認出他是我的初中語文老師,好象是姓趙。趙老師已經老了,拘過油的頭髮也掩飾不了臉上的疲憊,保養的很好的臉一打哈欠全是褶子。我想起當年他站在講台上神采奕奕,風度偏偏的樣子,那會他是我們全班女生的偶像。他靠在水池的池邊,閉着眼睛,象是睡著了。

透過氤氳的水氣,我彷彿看見童年時的我。我和同伴們光着屁股,晃着小雞雞,在公共澡堂里穿梭不停。淋浴的水花瀑布般飛濺,我們嘹亮的嬉鬧聲和著大人們的呵斥聲在澡堂屋頂迴響。我屏住呼吸,游魚般潛入水池。當我鑽出水面,用手抹去臉上的水跡,發現在離我2米遠的處浪花翻湧,一駝熱氣騰騰,鮮活的大便浮出水面。

而此時的我,靠在水池邊,嘴角牽出一絲笑紋。我感覺自己象一陀乾癟的大便,正在無力的下沉,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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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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