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掩護過路

第二十七章 掩護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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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掩護過路

曾旅長回山不久,司令部就來了命令,要劉洪、李正馬上進山領受任務。張司令和王政委親自找他倆談話,要鐵道游擊隊最近掩護某負責同志過路。為了百分之百的完成這個任務,司令部聽取與審查了他們提出的計劃和佈置,並指出了其中可能發生的漏洞,要他們馬上回去作更周密的部署,最後特別囑咐他們要嚴守秘密。這事情只允許大隊一級幹部知道,那就是說除了王強以外,其他任何隊員都不應該知道過路人的姓名。如有人問,就說是山裏來了一個姓管的隊長。李正在回來的路上,整個身心都在為這將要接受的光榮任務,而感到興奮。他知道掩護的是黨中央的胡服①同志。這位中央首長去年冬天從華中到山東來,對山東的軍事鬥爭、抗日根據地建設以及群眾工作都作了重要指示。從此,山東的軍事鬥爭不斷取得更大的勝利,根據地更鞏固而且擴大了。在他的指示下,各根據地減租減息、增加工資的群眾運動轟轟烈烈地開展起來。他的到來,改變了山東抗日鬥爭的面貌,這是個多麼高明的領導者啊!他帶着毛主席的指示,到了哪裏,哪裏的危機就轉為勝利,原有的勝利擴大成更大的勝利。現在他要回到延安毛主席那裏去了,正從微山湖過路,掩護他過津浦路的任務,正落在鐵道游擊隊的肩上。這怎能不使李正感到光榮,並為這光榮的任務而興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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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中共中央某負責同志的化名。

直到這時,李正才了解到前些時為什麼山東軍區首長親自來到魯南佈置任務,張司令又到湖邊了解情況,曾旅長帶着警衛武裝和他們一道出山打開局面,偵察湖邊的敵情和地形。想到這裏,李正卻又感到這任務的艱巨了,因為在完成這任務當中,任何疏忽大意,就會造成對黨的不可彌補的損失和罪過。雖然湖邊的局面已經打開了,一切又都歸於他們的掌握之中,可是這裏究竟是敵區而且是鬼子駐有優勢兵力的交通要道啊!因此,這裏的情況會有意想不到的變化的。在執行這光榮任務的過程中,如遇到萬一想不到的情況,怎麼辦呢?李正的心情由興奮而漸漸感到沉重了,這沉重的心情,不是他對任務的膽怯,是由於對黨的忠實,而產生一種嚴肅的責任感所促使的。李正望着走在身邊的老洪就問:

「你看怎麼樣?」

老洪知道李正問的「怎麼樣?」的含義,因為他的思想也正在考慮著這嚴肅的政治任務,所以他便說:

「是應該好好來完成這個任務的!」

按老洪平時的性格,他在任何艱巨的任務面前都會對上級和政委說:「沒問題!保險完成就是!」可是現在他對這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卻也說「應該好好來完成」了。李正知道老洪和自己一樣感到責任的重量。老洪是會保證去完成的。但由於任務太重大了,就不得不在決心之外,再用些腦筋,以免發生意外。

「是的!……」

李正點下頭,便又去沉思問題了。老洪望到政委有些沉悶,為了補充他剛才說的話,表示一下自己的決心,就對李正說:

「政委!如遇到敵情,我們就是戰鬥到最後一個人,也要把他老人家安全送過去!要是他有點好歹,就是我們全隊都犧牲了,也對不起黨呀!」

李正說:「我們不希望在這次任務中,遇到戰鬥。這就需要我們事先作些周密細緻的工作,所有可能發生的漏洞,我們都得估計到,把它堵死。當然,萬一遇到情況,咱們都有準備犧牲的決心的。」

這天夜裏,月色很亮,微風拂著麥浪。王強帶着一個短槍分隊到了魯庄,找到朱三,朱三正要招待他們,王強攔住,說還有事,只要他買幾條好煙帶着,一道到鐵路邊的碉堡那邊去。

走出莊子,遠遠望着道旁的碉堡,王強和隊員們在道旁的樹下蹲著,他告訴朱三去把偽軍小隊長找來。朱三說:「王大隊長要過路,過就是了。已經和他約了暗號,崗上問誰,只答應一個『鐵』字,他們就不作聲了,敞着口過,沒有事,這些天過路都是這樣!」

「你去找他來,我和他還有事談,這些天他們對我們幫助很大,我想到他們碉堡上和偽軍弟兄們啦啦!今晚還有人過路!」

「好!我去找他!」

不一會,碉堡上的偽軍小隊長過來了,一見王強就叭的打了一個敬禮。眼睛不由得瞅著王強身後的二十響匣槍,可是王強卻很和善地上前拉住偽軍小隊長的手,低低地說:「你們很辛苦了!」

偽軍小隊長還是立正的站着,指了下旁邊的碉堡說:「請到上邊坐坐吧!」

「好!要打擾你們了!我很想和弟兄們見見面!」

王強隨着偽軍小隊長,通過鐵道邊的兩個偽軍崗哨,留兩個隊員在下邊,就到碉堡里去了。

碉堡分上下兩層,各住有五六個偽軍,都是搭的地輔,武器都掛在牆上。當王強隨着偽軍小隊長身後,一進碉堡門的時候,下層的偽軍們都忽的從地鋪上站起來,這雖然是對客人的禮貌,但從他們緊張而利索的動作上,可以看到起立致敬的一夥是滿懷驚恐的。偽軍們目不轉睛的注視着王強的面孔,又不時偷瞅着他身後的五棵張著大機頭的二十響匣槍。他們是深知道飛虎隊的厲害的。一二年來,他們在這鐵道線上駐防,隨鬼子出發掃蕩,都嘗過飛虎隊的苦頭的。岡村特務隊被消滅,松尾特務隊在苗庄的狼狽奔逃,微山島上七百多皇軍傷亡,他們都是耳聞眼見到的。每逢出發,他們都祈禱著千萬別碰上飛虎隊,可是現在進來的正是飛虎隊的,為首的一個還是飛虎隊的副大隊長。王強的名字在敵偽軍那裏是赫赫有名的。松尾特務隊長一提王強也不免心驚膽戰,想不到王強竟出現在眼前了,這怎不使他們驚恐得心跳呢!王強身後的隊員們又都握著二十響,更顯得威風凜凜。這些二十響,偽軍們是曉得它的來路的,那是他們從岡村特務隊那裏繳獲的。打起來象機關槍似的,只要一梭子,叫你一個也跑不了。王強看出了偽軍的心情,向他們一擺手,眨著小眼笑着說:

「不要客氣!隨便些!」接着他回頭對偽軍小隊長說:「叫他們都到上邊去吧!我想和大家在一起談談,認識一下,因為咱們願意交個朋友了。」

偽軍都攀著扶梯到碉堡的上層去集中了。十多個偽軍圍坐在地鋪上,王強在靠扶梯口的一張椅子上,兩邊站着兩個隊員,都象小老虎似的,擎著二十響匣槍。朱三抱着四五條大前門香煙上來,對偽軍說:

「王大隊長這次來看大家,還特別囑咐我給弟兄們送幾條好煙抽呀!」

說着,他就把煙拆開,分給偽軍。偽軍本來都恭恭敬敬的坐在那裏,現在膽怯的眼睛裏又流露着感激的神氣了。王強對他們談了這次的來意:

「我們的劉洪大隊長和李政委特別要我來看看大家,因為你們雖然在這裏為鬼子守路,可是你們暗地裏幫助抗日,便利抗日的部隊順利的從這裏過路。這一點你們做得很對。現在日本鬼子快要完蛋了,你別看鬼子在鐵道線駐有重兵,來往過着兵車,這正說明鬼子急了,不得不把兵力抽到交通線上,這一抽可是其他地方卻空了,那邊抗日根據地又擴大起來了。鬼子就利用交通線,東邊危急,向東增援,西邊危急,又調兵往西掃蕩。可是四下的漏洞太多了,忙得小鬼子顧頭不顧腚,就是鐵道線的兵力最近也減少得太可憐了。你們知道臨城站的鬼子都換上剛從日本國內抽來的娃娃兵,打仗能管用么!……」

說到這裏,王強哈哈笑起來了。他的小眼歡快地掃著偽軍的人群,他們都在靜聽着。他抽了一口煙,又說下去:「在這種情況下,過去被迫為鬼子作事的人,心裏都在打自己的算盤了。不要說你們這個碉堡上,就是其他的碉堡,甚至你們的上司中隊長,也不敢不主動和我們聯繫啊!因為他們知道鬼子完了,不得不給自己留個後路。別看鬼子還常出發掃蕩,各庄都成立了反共自衛團,我可以告訴你們,那些死眼皮的臭漢奸特務,一出臨城,不出三天,我們准打碎他的腦袋!你們知道,我們說得到,就做得到的,最近我們就打了一批!」

王強說到這裏,偽軍們身上打了個寒戰,他們感到王強是說得到做得到的。不過王強只激動了一會,很快他又溫和地談到八路軍對敵偽軍的政策了。

王強一邊談著,一邊看着手腕上的表,已經是下一點了。他眨著小眼,有點焦急的樣子,顯然他在為着一個急事而等待着。不一會,從下邊扶梯上上來一個隊員,向王強耳邊低說了幾句,就又下去了。

「走!到下邊我和你談句話!」

他拉着偽軍小隊長就下去了。在碉堡門邊,王強低低的對他說:

「剛才送信來,山裏有幾個客人要過路!」

「過吧!這還用問什麼!」

正說話間,突然正南有一點白光閃過來,接着遠處鐵道上有一陣突突的聲響,鬼子巡路的小摩托卡從沙溝駛過來了。王強想向碉堡上喊監視偽軍的隊員,已來不及,他忙縮進碉堡門裏,這時待在下層的另兩個隊員也都把二十響對着門外,在路邊和偽軍一道站崗的兩個隊員,也都急速地伏到附近的樹叢里。

摩托駛近了,到了碉堡旁邊,叭的一聲停下,松尾特務隊長看着站在道邊的偽軍小隊長,問:

「飛虎隊的沒有?」

「偽軍小隊長這時內心陷入緊張狀態,他知道在周圍有六棵二十響對着摩托卡,一露馬腳,就是一場激烈的戰鬥。他壓制住自己,恭敬的向松尾報告:

「沒有,沒有。」

松尾很滿意小隊長在這深夜還出來查崗,就說了聲「好好的」,上了摩托卡突突地又向臨城站開去了。

偽軍小隊長擦了額上的冷汗,來到王強的面前,王強歡欣地拍着他的肩膀說:「你不錯!」雖然為了今夜的重要任務,他很不希望和松尾碰面,可是他卻對偽軍小隊長笑着說:「松尾沒有進來,是他的幸運,如果他要進碉堡,可就叫他腦袋瓜開花了。」

「天亮前松尾不會再回來了!」

王強望着道邊的兩個偽軍崗哨,就對偽軍小隊長說:「鬼子既然不出來了,叫他倆也到碉堡里去休息吧,外邊我們代為警戒!」

「這行么?」

「行!」王強肯定的說,「有什麼動靜,我們會告訴你們的,你們也太辛苦了,回碉堡上去睡覺吧!」

碉堡邊又恢復了寂靜。偽軍都集中在碉堡上層,把槍掛在牆上,蜷伏在地鋪上蒙頭睡下。小坡帶着兩個隊員機警地坐在剛才王強坐的椅子上,兩個隊員從槍孔里望着外邊的動靜。小坡卻面對着裏邊,目不轉睛地注視着擠在地鋪上的偽軍的動靜。他的二十響匣子,按上大梭子,張著機頭,黑黑槍口,正對着鋪上睡着的人群,整個碉堡都在他掌握之下,為了防止意外的事情發生,他的手指始終不離槍的扳機。如果偽軍敢於妄動,小坡手裏的二十響就隨時都會嘟嘟起來,鋪上的人就一個也別想能站起來。

王強看了碉堡已經佈置好,路邊的崗哨也都換成自己人了,便打了一個呼哨,從道東飛快的過來一隊黑影。申茂帶着長槍隊過來,王強站在鐵道上把槍往南北一指,申茂指揮着長槍隊員,分兩股隨着鐵道沙沙的跑去。王強看到南北鐵道上崗哨都已撒出去,他為了更慎重起見,又去親自檢查了一番。鐵道的不遠處佈滿了崗哨,隊員們都握著上了膛的步槍,匍匐在鐵道上,申茂親自掌握著機槍,趴在步哨線的最前端,槍口都朝着臨城、沙溝站的方向。

俟一切佈置就緒以後,王強才鬆了一口氣。他站在碉堡下邊的東西大路旁,靜靜地瞭望一下四面的景色,臨城和沙溝站鬼子的探照燈在閃著光柱,當照到鐵道上的時候,鐵軌象兩條銀蛇在跳動。遠處的其他碉堡隱約在望。路基下邊的又寬又深的封鎖溝,沿着鐵道向遠處伸去。再向鐵道兩邊望去,湖邊的村莊浸在夜色里,各村的炮樓林立,從那裏不時傳出偽自衛團打更的木梆聲,梆聲里夾着夜驚的狗吠。有時還聽到偽自衛團崗哨的叱喊聲,遠處常有冷槍在砰砰的響,這就是敵占區的夜景。王強望了下遠處的碉堡和道邊的封鎖溝,眨著小眼向地上唾了一口,低低的說:

「碉堡、封鎖溝,是死的,人卻是活的!封鎖溝還能擋住我們過路么!」

他把手指搭在嘴上,「呼」的一聲口哨,只見遠處有兩個黑影走來,李正帶着兩個隊員走到王強的身邊,低低地問:「怎麼樣了?」

「一切都佈置停當了!」

李正是細心人,又到碉堡和鐵道上去檢查了一番,才回到路口,對一個隊員道:

「去和大隊長聯繫,馬上過路!」

隊員象箭一樣沒入道東的黑影里。不一會,從東邊大路上出現一簇黑色的人影,向這邊走來。為首的是彭亮帶着一個短槍分隊,他們都雄赳赳的提着短槍,眼睛銳利地向四周瞅著,周圍任何細微的動靜,都能吸引起他們最大的警惕。一遇到敵情,他們就象一群猛虎樣撲上去。彭亮他們越過鐵道向道西走去,接着後邊是老洪,帶着一個短槍分隊和警衛隊。在行進的行列中間,有一個騎在驢背上的瘦長的身影。首長馬上就要過路了,雖然這裏一切都佈置得安如磐石,但由於這任務太重大了,使鑲著鐵道兩邊的王強和李正都頓時緊張起來,屏著氣息,握緊着手中的短槍,向碉堡和鐵道兩側瞅著,作著更負責的警衛。

輕微的驢蹄聲,愈來愈清晰了,蹄鐵偶爾碰著鐵軌,發出丁當的音響。王強不自覺地把小眼從警戒的方向轉過來,瞅著從身邊經過的騎驢人,他那瘦長的臉上是那麼嚴正和慈祥。他看得多麼真切啊!連鬢邊的頭髮有些白霜的痕迹,王強都看清了。他就是從毛主席那裏來,又回到毛主席那裏去的黨的領導人,他把毛主席的指示帶到哪裏,哪裏的人群都在沸騰,鬥爭都取得偉大的勝利。他是個多麼了不起的領導者啊!王強很願意多看幾眼,但騎驢人已經被警衛隊簇擁著走遠了。老洪領着胡服同志過路以後,李正叫王強馬上把長槍隊撤回,作為掩護過路的後衛,在碉堡上仍留幾支短槍,一直警戒到天亮才撤。說着帶着兩個隊員向西趕上去。他趕上老洪,便在胡服的前後警衛著。這支小隊伍,離開大路插向小道,向湖邊挺進。

走到苗庄,李正才鬆了口氣,因為這裏離鐵路已經六七里路了。他便向胡服同志問:

「首長是否要吃點什麼?」

「不吃!下來休息一下吧!」

小隊伍就停在庄后的小樹林里了。彭亮就帶着他的分隊到莊裏去,找到保長,這是他們可靠的關係。保長一見彭亮就問:

「有什麼事么?」

「把你的堂屋收拾一下,我們要到裏邊休息!」

「好!好!」

保長把堂屋的燈點上,彭亮幫他把屋裏的一些雜亂東西收拾了一下,並整理出一張乾淨的床鋪,原來在這屋住的一個老媽媽搬到其他室里去了。保長看着彭亮在整理著床,就有些奇怪,因為鐵道游擊隊夜裏來一向並不睡床鋪的,要些鋪草,向地上一攤,就呼呼的睡去,甚至來時是那麼秘密,神不知鬼不覺的就躍進院子,到屋裏不點燈,就自己弄點草,簡單的打個地鋪,用大衣一裹,就躺下了,有時甚至天亮以後,房主人才發覺鐵道游擊隊住在自己的家。可是今天,彭亮不但點着燈,而且那麼細心的收拾房子,把那張睡覺的單人床的臟被單都換下來,保長就問:

「你要在這床上睡么?我來替你收拾。」

彭亮說:「不!有別人在這床上睡。」

「誰呀?是劉大隊長,還是李政委?」

「都不是,山裏來了客人!」

聽說來了客人,保長就馬上要去辦飯,彭亮為了怕動靜太大,就把他攔住了。保長說:「不辦飯,也得燒點茶呀!」彭亮才點頭答應。保長便到廚房燒水去了。鐵道游擊隊在這一帶活動,保持了魯南到湖西的交通線,魯南湖西常有幹部從這裏過路,由鐵道游擊隊掩護。過路的幹部也常住在這庄。過去過路人到苗庄是一個休息站,他們常到芳林嫂家休息,現在芳林嫂被捕到臨城了,過路的就到這保長家來。所以一聽是山裏的客人,保長就知道是過路的幹部,照例要辦飯燒茶照顧的。可是這次彭亮卻沒讓他辦飯,只要他燒水。

老洪和李正叫王強把長槍隊,在苗庄四周佈置警戒,就和胡服同志進庄了。深夜的街道都由短槍隊警戒,大門上院子裏都由胡服同志帶的隨身警衛員站上崗。胡服同志坐在堂屋的燈下休息,李正和劉洪兩個輪流在屋裏照顧,並親自警衛。

當保長在廚房燒好茶水,正提着壺要到堂屋去,一出廚房門,就被李正攔住,把壺接過去:

「我來替你泡,你在這休息吧!」

「這哪行呢!政委!泡茶的事還是由我去吧!」

「不!還是我去,你留在這裏!」

保長為了表示殷勤還要競爭,廚房門邊的警衛隊員,提着張著機頭的二十響,把槍口對保長一擺,嚴厲地低吼著:「馬上進廚房裏去!」保長就把頭縮回去了。

保長站在廚房門裏,望着堂屋燈光下,李政委在泡茶,劉洪大隊長正划洋火替這山裏來的客人點煙。這一切不能不使保長迷惑的眨着眼睛,在他腦子裏,劉大隊長、李政委是多麼了不起的人物呀!他們領着鐵道游擊隊,在鐵道上打得鬼子天翻地覆,連皇軍的特務隊長提起他們的名字都膽戰心驚。微山湖邊的人民一提到鐵道游擊隊都當成神一樣敬奉。可是現在保長又看到這鐵道游擊隊的大隊長和政委,在這山裏來的「客人」面前是那麼拘謹得象見了老師的小學生,忙得象小勤務似的。這山裏來的是個什麼樣的大幹部啊!他記得往日過路的幹部,也常到這裏來,保長都親自燒水辦飯,端進去說幾句客氣話,就是前些時曾旅長來,雖然對外保守秘密,可是也和自己談過話啊!可是今天這個過路人,自己不但不能上前說話,看樣子連傍邊都不行了。好奇心促使著保長,他很想知道這裏邊的究竟。當李正從堂屋有事出來,保長就走上去,帶神秘的語氣問:

「政委!這來的是個什麼官呀?」

李正細長的眼睛向保長銳利的投了一瞥,就又不在意的回答道:「山裏來的一個姓管的隊長!」

「隊長?」保長不相信的搖搖頭,「看把你和劉大隊長忙得那個樣子,這算個什麼樣的隊長呀?!」

不一會,李正把老洪找到僻靜處,告訴了保長剛才的疑問。他低低的分析:

「保長這種疑問,可能不是惡意,可是不小心一傳出去就不妙了,因為敵人從臨城出發二十分鐘就可以到達這裏的!我看還是不在此處過夜!」

「馬上離開這裏,到湖裏的船上就好封鎖消息了。這裏離湖只有幾里路,天亮准趕到就是。」

他倆就到堂屋裏,和首長談了一陣,幾分鐘后,他們就又從苗庄出發了。拂曉以前,幾隻小船靜靜地順着湖邊的水道,向湖的遠處的蘆葦里駛去。

在漁船上,胡服同志把李正、老洪和、王強找來,聽取了他們幾年來的鐵路線上鬥爭的情況。胡服同志表揚了他們鬥爭的成績和貢獻,同時也指出了他們依靠群眾不夠的缺點,如果群眾工作做好了,那末上次暫時撤退是可以避免的。在談到今後任務前,胡服同志向他們分析了目前的形勢,指出蘇德戰場上,蘇聯軍隊在斯大林格勒取得偉大的勝利以後,反攻大軍已經席捲蘇境內的德寇,戰爭將要馬上打入德國本土,法西斯匪首希特拉的覆滅的日子就要到來。國內抗戰形勢毛主席指示已到相持階段,反攻也將開始,日寇為了作臨死前的掙扎,一方面停止了向大後方的正面進攻,向蔣介石進行誘降,另方面抽出兵力向敵後抗日的軍民進行瘋狂的掃蕩。現在鬼子緊緊控制華北鐵路交通線,對我各個抗日根據地進行分割封鎖。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各個根據地之間的聯繫,就不能不暫時陷入困難。現在延安和山東、華中根據地的聯繫只有這個口子,胡服同志明確的指示他們要用一切努力保持住這個交通線。鐵道游擊隊今後要以護送東西過往幹部為中心任務,來迎接即將到來的反攻局勢。最後胡服同志着重向他們指出為了完成黨所交給他們的光榮任務,今後在這裏就需要轉變鬥爭方式,轉入較隱蔽的對敵鬥爭,加強鐵道兩側的群眾工作和敵偽軍工作,不要只憑一時的痛快,盲目的在鐵道上作單純的軍事上的鬥爭。如果為了顛覆敵人的火車,而使敵人向這裏增兵(現在敵人還有這個條件),堵住了這個口子,那這個一時痛快的戰鬥勝利,就會給今後更大的鬥爭造成不可彌補的損失。假如他們在過去鬥爭勝利的基礎上,巧妙地轉入隱蔽鬥爭,向敵偽開展政治攻勢,保持住這個交通線,在這階段,那怕在軍事上並沒有什麼出色的戰鬥和可貴的繳獲,但取得的勝利,卻比消滅上千的鬼子或顛覆敵人無數次火車的勝利,對革命的貢獻要大得多。一定要鞏固住這個交通線,為了這個,胡服同志將發電報給魯南軍區。

李正、老洪和王強,望着胡服同志嚴正而慈祥的面孔,充滿智慧的眼睛,都一致表示:

「我們一定完成黨所交給我們的光榮任務。保住這條交通線。」

第三天西邊晉冀魯豫軍區派了部隊,從水上來把胡服同志接去,轉道太行,回延安。胡服同志走後,李正馬上召開黨的會議,研究今後掩護過路任務的問題。果然山裏司令部也來了指示:把胡服同志的指示作為他們今後活動的中心任務。

從此以後,鐵道游擊隊改變了鬥爭方式,主要任務是掩護幹部過路了。老洪和李正研究,把長短槍編為三個分隊,由大隊幹部分工掌握,分駐在嶧棗與微山湖的東西一線。一分隊由王強負責駐嶧縣抗日根據地的邊沿區;二分隊由李正帶着駐鐵道東;三分隊由劉洪大隊長帶着駐道西湖邊一帶。在深夜裏,王強帶着他的分隊,從嶧棗附近的山區,接過一批到延安開會或學習的幹部,連夜趕七十里路,送到道東,交給李正,李正帶了分隊掩護過鐵路送到道西,,由劉洪率領的三分隊再把幹部送進湖裏,搭船西去交給冀魯豫軍區的部隊轉送。然後再從那裏按一批從延安派往山東、華中的幹部,送往道東,由李正再往西送,王強就把他們送到魯南根據地。

就這樣,他們不分春秋四季,白天休息,夜晚走路,從道東到道西,東西往返奔波著。

「隊長!老這樣跑路么!咱好久沒有打仗了呀!」

每當休息的時候,小坡就圍到劉洪的身邊,煩躁地問。並且說:「隊員們都渴望打仗呀!」

「這是嚴肅的政治任務啊!政委不是說過么!掩護幹部過路並不比打仗不重要啊!……」

雖然老洪用李正的話來說服小坡,可是在他內心深處,卻也有着強烈的渴望打仗的情緒。打仗對老洪來說是件最痛快的事,可是提在手裏的二十響,好久沒有在他發亮的眼睛憤怒地盯着敵人的時候,嘟嘟地叫喚了。尤其是當他想到芳林嫂還囚在臨城,老洪的眼睛裏時常冒着憤怒的火花,他是多麼願意痛快的和敵人干一場啊!可是一想到目前嚴重的政治任務,就不得不把那些痛快的想頭打消。每當夜裏他帶着一批過路幹部,包括是到延安去開會的負責同志,穿過林立的碉堡,順着他們建立的秘密的點線,在鐵道兩側的敵占區行進的時候,常常會遇到突然的情況,也許會遭到碉堡上敵人的射擊,或者會偶然的和敵人遭遇。在這時候他不但不該有衝上去的想法,而且他要善於巧妙的躲開敵人,不放一槍,安全的轉移。他知道縱然戰鬥開始了,自己會英勇的掄著二十響,掃向敵人,打個痛快,可是如果被掩護的幹部有什麼差錯,就是自己犧牲了,也會對黨犯下難以饒恕的罪過。

有好多華中、山東的黨政軍重要負責同志,從這裏過路由他們掩護,這些負責同志對於他們的工作都給以口頭表揚,當知道他們很喜愛短槍時,常常獎勵他們一些最好的短槍。鐵道游擊隊從幹部到隊員都感到很光榮。所以每當聽說有負責同志過路時,老洪都感到興奮,但同時也感到保護首長安全責任的重大。逢到這時,不但老洪、李正、王強都集中在一起,並選拔優秀的黨員和分隊一級的骨幹,跟在首長的身邊。當到達鐵道邊上的時候,老洪發亮的眼睛,望着四外林立的碉堡,和交射過來的冷霜一樣的探照燈光,都感到一陣頭皮發麻。雖然一切都事先佈置得妥妥噹噹,遇有情況,預伏在鐵道上的隊員都會拚死的掩護,可是總不能不使老洪和李正擔心,陷入一種極緊張的心情裏邊。這種緊張和一般戰鬥的緊張不同,過去再緊張的戰鬥,象老洪和他的隊員們,都會毫無顧慮的撲向敵人。為了消滅敵人,他們從不怕犧牲個人的生命。可是現在如果遇到敵情,就不是個人犧牲的問題了,而是會給黨的事業帶來不可彌補的損失。所以在這種緊張的心情下,老洪和李正就一邊暗暗的祈禱著:「千萬不要有什麼情況發生吧!」一邊爭取時間,恨不得馬上掩護首長飛過鐵道去。

所以劉洪每當聽到有首長過路的時候,他一方面感到興奮和光榮,同時也深深感到這是很細緻而艱巨的政治任務。雖然他在上級所交的任何任務面前,都毫不打折扣,絕對服從,並拼全力去完成。但卻總有點有力無處使的感覺,總不象打仗那樣痛快,能發揮自己的威力。在這方面他是很佩服政委李正同志的,他不但在戰鬥中能保持冷靜的頭腦,機智的去考慮和對待問題,就是在掩護過路的政治任務中,他也那麼沉着周到的去對待一切。

剛過年以後,山裏司令部來了指示,最近從延安過來一批幹部,由於人數較多,要他們多加小心保護過路。因為敵人對平漢鐵路的殘酷封鎖,不好通過,使這批幹部曾在太行山下停了半年。以後第二批、第三批幹部都過來了,同樣沒通過平漢封鎖線。最後由晉冀魯豫軍區下決心,抽了兩個旅的兵力,把封鎖線沖開一個缺口,從兩端硬打着,才掩護了這一批幹部大隊過了平漢路。由於戰鬥的激烈,曾有些傷亡。所以中央打電報給魯南軍區,俟這批幹部過津浦鐵路時,要嚴加保護。

為了完成這個重要的掩護任務,這天晚上,老洪和李正把三個分隊都集中到鐵路線上。李正並重新檢查了情報網,在偽軍裏佈置了工作。由於幾年來在鐵道線上的勝利戰鬥,打得敵偽膽寒,加上轉變鬥爭方式后,最近的政治攻勢,除了鬼子和特務隊以外,偽軍、偽職人員為了自己的安全和留後路,有許多人都主動給鐵道游擊隊送情報。當李正佈置就緒以後,就派彭亮帶一個分隊,到湖邊去和從水上過來的幹部大隊取上了聯繫。西邊護送的部隊回去后,彭亮便帶着幹部大隊在湖邊的村莊之間的小道上行進,到達指定的村莊,準備過鐵路。

月光很亮,在離鐵道不遠的一個村子裏,彭亮把劉洪介紹給幹部大隊的帶隊人:

「這就是我們的大隊長!」

劉洪和帶隊人握了手。帶隊人是個粗實的個子,他過去曾是部隊的參謀長,一見面就問劉洪:

「怎麼樣!你們都準備好了么?」

劉洪簡捷的回答:「準備好了!過路吧!」

帶隊人看着劉洪身後蹲著一些穿便衣別短槍的人,以為這是掩護過路的主力部隊派來的偵察隊,他也認為劉洪就是偵察隊的隊長。他站在村邊藉著月光望着鐵道上,那裏閃爍著雪亮的探照燈光,烏黑的堡正立在路口,遠處有敵人火車的鳴叫。帶隊人望着遠處路基上也有穿便衣的人影在動,並看不到有什麼主力部隊,就焦急地問劉洪:

「你們的部隊怎麼還沒有來呢?」

「什麼部隊?」

「掩護過路的部隊呀!」帶隊人顯然有些焦急了。

劉洪指著身邊的隊員對帶隊人說:「這不都是么!」「難道你們就是掩護部隊么?」帶隊人吃驚的問。

「是的!」劉洪點頭回答。又指著鐵道的遠處路基上的人影補充說:「我們政委還帶着長槍分隊,在鐵道上佈置好了,快過路吧!同志!」

「你們多少人?」

「長短槍約四五十個!」

「啊?!」帶隊的聽了這個數目,感到非常意外,驚訝地說:「你們簡直是開玩笑!」

帶隊人有點生氣地在打着轉。他想到自己所帶的幾百個營以上幹部的責任,想到平漢鐵路兩個旅掩護,還受到損失。他想不到現在過津浦封鎖線,掩護部隊人數還不及被掩護的十分之一。根據沿途過封鎖線所遇到的嚴重情況來看,這簡直是不堪設想的。他想再折回湖西去,可是護送的部隊已經走了,就這樣過路吧!遇到危險怎麼辦呢!帶隊人在地上轉着圈子,喘著粗氣,越想越生氣。

「你們不負責任!這樣怎麼行呢?!」

這一嚴厲的指責,劉洪有些受不住了,他板起了鐵青的面孔,發亮的眼睛盯着對方,冷冷地說:

「我們怎麼不負責!」

「負責任!就用這麼幾個人來掩護么?」

劉洪說:「你說用多少人呢?還嫌少?我們全隊人都來了!我從來還沒有把三個分隊都集中起來過,這樣掩護過路還是頭一次。」說到這裏,劉洪頓了一下,顯然他是竭力在壓制自己的火氣,最後對帶隊人說:

「上級要我們掩護你們過路,你們過路就是了,別問什麼人數。」

「如果受損失怎麼辦呢?你能負得起責任?」

「既執行掩護任務,我們就能夠負這個責任。」

帶隊人對劉洪這輕鬆和不遜的態度,更火了。他走到劉洪的面前,憤憤的說:「你負不了這責任!」

「怎麼負不了這責任?」

劉洪也迎上來了,兩個人的面孔緊對着,對方短粗的呼吸都清楚的聽到。正在這當兒,李正從鐵道上趕來,當他聽了爭執的情況后,就把帶隊人拉到一邊,對他說:

「同志!這裏和平漢鐵路的情況不同,以往過路的幹部和負責同志,都是由我們掩護過路的,從來沒有出什麼危險!半年前,胡服同志就是從這裏過去的呀!前幾天新四軍陳軍長也是從這裏過的。這裏的情況我們都能掌握,快過路吧!爭取時間,不會有什麼問題的!一切都佈置好了!我們大隊長是個火性人,請原諒他的粗魯!」

在冷清的月光下,隊伍像蜿蜒的長蛇一樣,靜靜的越過鐵道向東奔去。

在鐵道游擊隊完成掩護幹部過路的這個時期,他們雖然沒有經過什麼大的戰鬥,可是抗日根據地不斷擴大的勝利,卻常常在鼓舞着他們。從西邊過來的幹部,給他們帶來了華北、西北各個抗日根據地軍民戰鬥勝利的捷報,從東邊過來的幹部,給他們帶來了華中、華東抗日根據地勝利擴大的消息。敵後的抗日戰爭勝利,到處都在擴大著。他們始終保持住這條東西交通線,護送的路程一天天縮短了。這說明,鐵道兩側的敵占區逐漸在縮小,而鐵道兩邊的抗日根據地在逐日擴大,已經伸展到鐵道邊,敵人僅僅是孤立在一條交通線上了。根據地的主力部隊也活動到鐵道兩側,鐵道游擊隊的長槍隊已擴大到近百人。前些時,官橋有一部分反共頑軍,集中了幾十個縣的偽縣長在那裏開會,想再掀起反共反人民的逆流。軍區派了一部分主力部隊,並調鐵道游擊隊參加,經過一夜強行軍,奔襲過去,在半小時以內,將上千的頑軍全部解決。我們的部隊已經能夠大規模的作戰了。

從最近這條東西交通線,過往幹部流動的密度上看,李正看到為迎接即將到來的勝利形勢,中央是有計劃的向各個戰略區調整部署。果然,在他們最後掩護一批幹部東去的時候,山裏傳來了蘇軍攻克柏林,德寇投降的消息。

這天夜裏,鐵道游擊隊從山裏回來,住在道東洪口山附近的一個小莊裏。隊員們都為這勝利的消息所鼓舞了。由於這些日子的奔波,部隊較疲勞,李正簡短的給大家作了關於形勢的報告,最後響亮的指出:

「鬼子完蛋的日子馬上就要到來了!」

李正回到隊部的屋子裏,已經半夜了,可是王強卻想辦法從外邊弄來半瓶酒,把李正和老洪拉到一起,眨著小眼笑着說:

「蘇聯紅軍打敗希特拉,咱得慶賀一下呀!」當他把李正、老洪面前的茶杯倒滿了酒以後,就興奮地說下去:「現在世界上三個法西斯強盜,德、意兩個被打倒,光剩東方這個小日本鬼子,現在又被我們強大的抗日軍民夾擊在交通線上,他們向中國人民償還血債的日子就要到了。你們想想,今天晚上,臨城、沙溝的鬼子聽到這個消息,心裏是個什麼滋味?來!干一杯吧!」

「是應該喝一杯!」劉洪是不大愛喝酒的,這時也狠狠的喝了一口,接着憤憤地說:「我們會叫這小鬼子投降的,最後出出這口悶氣的時候快要到了!」他又想到了還囚在鬼子那裏的芳林嫂。

李正細長的眼睛望着王強喝紅了的小眼,平靜地說:「酒要少喝,敞懷痛飲的日子還沒有到。鬼子究竟還沒有投降,這就說明我們還要戰鬥,要知道鬼子是不甘心覆滅的,在臨死前他會更瘋狂的掙扎,他會比平時更毒辣。」

王強一向信服政委,可是現在卻搖著頭說:「政委快喝一杯吧!法西斯頭子都完蛋了,鬼子還掙扎個屁?!」

「政委說得對,要迫使鬼子投降,還得經過一番戰鬥。今天晚上在這裏過夜,要隊員們休息一下,明天拉到湖邊,我們將好好佈置一下,對臨城、沙溝的鬼子發動攻勢。自從接受護路任務以來,沒有痛快的打過仗。現在該最後干一場了。」李正聽到劉洪的語氣里,雖然沒有王強那種由勝利而帶來的麻痹,但也缺乏應有的高度警惕。他覺得在這種勝利形勢下,任何的疏忽大意,都會招致不應有的損失的。因為敵人並沒有放下武器。就以鐵道游擊隊和臨城、沙溝鐵道線的鬼子兵力對比,如果沒有主力部隊過來,那麼,優勢還是暫時在敵人方面的。因為敵人可以憑藉他的近代化武器、工事及交通線上的增援。所以這時候還不能像劉洪那樣的痛快的干一場,現在還應該是以智慧、勇敢和敵人進行戰鬥,並積蓄力量,以配合大反攻的暴風雨的到來。李正想了一下,就叫小坡到各分隊去檢查一下,看看隊員們都休息了沒有。不一會小坡回來說:

「大家都在議論著勝利,誰也睡不着覺呀!有的分隊也喝酒,看樣子不喝到天亮是不罷休的!」

李正聽到這個情況,深深感到問題的嚴重性。他看了一下手錶,已經是下一點了,便對老洪、王強說:

「這種混亂情況需要馬上結束,我們要下命令,馬上轉移到其他村莊宿營。在勝利到來的前夕,如果由於我們的大意,而招致敵人的襲擊,受了損失,將是莫大的罪過!」

「政委,這麼晚了,還要轉移么?」王強望着李正的臉,小眼在眨著。「在這裏過夜吧!」

「馬上轉移!大隊長下命令吧!」

五分鐘后,隊伍集合在庄頭上。當李正和老洪研究確定轉移的地點后,為了打消隊員們渙散的心情,便把分隊長召來,嚴肅的告訴他們:

「轉移時,要作戰鬥準備,路上要保持肅靜,分散進庄,各分隊仍住上次在該庄住的房子,為了不引起任何動靜,還是跳牆進去,不許驚動房東,到房裏后,馬上打草鋪休息,只留一個崗,設在院牆裏邊。」

各分隊長聽到政委的指示,認為有什麼緊急情況,因為這種活動方式,只有在敵人掃蕩較殘酷的時候才用的。緊張的戰鬥情緒都高漲起來,隊伍以神速的步伐,秘密的向西北三里路一個小莊子奔去。

這莊子和鐵道兩側其他莊子一樣,他們常在夜間來住的,各家房東都熟識,甚至各家的房子,從哪裏可以進去,院裏哪間房空着,他們都知道。他們悄悄的進庄,直到進到房子裏,在鋪草上睡下,連莊里的狗咬都沒被驚起。只有各分隊住的院子裏,靠臨街的牆頭上,有個哨兵在瞭望着街上和四處的動靜。

在天快拂曉的時候,小坡把正副大隊長和政委從草鋪上推醒,老洪忽的坐起來:

「什麼事?」

「哨兵報告庄外發現了敵人!」

劉洪、李正、王強都提着槍匆匆的到院子裏,扒上牆頭,隔着牆上的枯草向庄南張望着,在夜色里,遠遠的有腳步聲在響。隱隱的看到一隊隊的鬼子,沿着庄邊的小道向東南行進。走出不遠,鬼子的隊形像扇面形的散開,向剛才他們駐過的那個莊子包抄過去。

王強心裏想:「要依著自己的意見,上半夜在那庄住下,正遭到敵人的襲擊!政委是正確的!」他現在眨著小眼望着李正和劉洪的臉,意思是問怎麼辦?

「撲空了!」劉洪從繃緊的薄嘴唇里蹦出三個字。他看到敵人,怒火又在胸中燃燒了。他是多麼渴望着投進熾烈的戰鬥里啊!他發亮的眼睛盯着李正問:

「怎麼樣?打一下吧!不要錯過機會!」

李正點頭說,「好!打他們個措手不及,馬上行動吧!」劉洪命令小坡通知長短槍各分隊集合。劉洪和李正掌握長槍隊,王強帶領短槍隊。李正對王強說:

「短槍在野外戰鬥發揮作用不大,我們從四面包抄過去,你帶短槍到那庄后高地的小松林里打伏擊。」

他們分頭出發了。老洪和李正指揮着長槍隊,悄悄的尾隨着鬼子,也像扇形的散開,向敵人襲擊的莊子反包圍過去。他們控制了莊周圍所有的有利地形,把機槍封鎖在街道路口。當鬼子撲進庄去,發覺撲了空正在街上彷徨的時候,通!通!擲彈筒的小炮彈,從四面紛紛的落在鬼子群里爆炸了,鬼子被這突然落下的炮彈打得摸不清頭腦,陷入一陣混亂,都紛紛向庄外奔逃。可是剛一出庄,就被猛烈的機槍火力打回來了。機槍一響,四下都響起槍聲,整個村莊在槍炮聲里震動着,到處飛舞着火光,鬼子在街道里竄來竄去,留下滿街的屍體。

當鬼子特務隊長帶着一部分殘部,好容易衝出庄去,奔向庄后的高地,才鬆了一口氣。因為他指定被打亂的部下突圍到這高地的小松林里集合,他們向黑松林奔來,好像一到黑松林,險惡的情況就好轉了。鬼子們都氣喘喘的擁到松林邊,他們以為到這裏可以整頓一下,靠這個有利地形進行防守,等候增援,可是一接近小松林,王強把手中的二十響一掄,怒叫着:

「哪裏跑?」

隨着他的話音,短槍隊員所有的二十響,像急雨樣向鬼子群掃去,接着是紛紛的手榴彈的爆炸,鬼子倒了一山坡。戰鬥結束,他們摘去了鬼子屍體上的武器,老洪就帶着隊員穿向道西,隱沒在湖邊的村莊里。

直到第二天,他們聽到,昨天夜裏臨城、沙溝鬼子得到鐵道游擊隊所住的村莊的情報,兩路特務隊配合到道東進行襲擊的。在戰鬥中,沙溝特務隊全部被消滅,特務隊長被打死了。臨城的特務隊也傷亡過半。

在這次戰鬥以後不久,更大勝利的消息傳來,蘇聯已對日宣戰,紅軍已出兵東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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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掩護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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