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強兵鋒從磨礪出

第九十章 強兵鋒從磨礪出

這場烹羊煮酒,千人飲宴的盛會剛一結束,喝多了的孟義山便親自率隊打劫了大營軍需所。

看管糧餉分發的軍需官被打得一身是傷,庫房的大門給砸壞了不說,連一面山牆都被推倒了,裏外一片狼藉。

過冬的軍衣是不請自拿,人手一套厚棉的窄袖紅戰襖穿在身上,這隊鷂兵才有了昔日強兵的氣勢。

乘着酒興,孟大人連相鄰的軍械庫也不放過,取出了五百把長槍,二百把狹鋒軍刀,還配了幾十副軟稍弓。

他將整支軍隊裝備一新,臨了卻只給軍需官留下張收條,說取走的兵刃是訓練所需,軍衣是鷂兵們應得的,此次是按例補領。

軍需官哪裏惹得起這位祖宗,眼睜睜看着老孟一紙空文便卷裹了大批軍械,心內叫苦不迭。

等到老孟率領人馬揚長而去,虎狼過境之後。軍需官才戰戰兢兢地跑去總兵衙門,把這事報了上去。

劉禮正在家中養傷,聽到衙門裏傳報說老孟帶人搶了庫房,皺起眉頭,多半晌也沒反應。

老劉根本管不了這事,他自己貪污軍餉,激起兵變的事還沒搞定呢,更別提去招惹權柄不小的孟義山。

另外從私誼上講,老孟在鷂兵手裏救了他,劉禮還得拜謝人家的救命之恩。總兵大人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此事不了了之。

當天晚上,劉禮準備了豐厚的禮物,坐上馬車趕往巡檢司去見老孟。

其實在聽說要舉行軍中大比的時候,劉禮就已經坐不住了。雖然是以王府下轄的幾個衛所為主,他麾下的人馬也得配合。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軍中大比需要事前準備,周邊府縣的衛軍都要調動到洛陽,這期間的開銷和大軍雲集之後的幾日磨合操演,都要用錢堆出來。

難就難在「沒錢」二字,朝廷撥給的軍餉本就不足,諸位軍頭下到百戶千戶再一挪用,剩下的錢勉為其難應付洛陽城一地都難,支應好幾萬人的操練跟做夢一樣。

要想讓這次大比完滿成功,必須要搞到一筆銀兩,必須先把這個缺口補上,給京中諸位大人貢獻的部分還沒着落呢。

這是一筆巨資,出於仕途考慮,劉總兵只有去求助老孟。

巡檢司後院的書房內燭火通明,孟義山正在和嚴先生一起制訂奪旗的戰略,鷂兵們都已經回去與家人團聚,二天之後就要回來訓練。

孟義山督促嚴驥務必要在這二天裏整理出一個訓練方略。

他雖然與吳昶不和,卻絲毫也不敢看輕對手,對方可是大明開國就為將的軍人世家,戰陣練兵之道不是自己這出身草莽的山賊可比。

好在孟義山手下又有將領又有謀士。有嚴驥和姚文仲相助,這才有信心和實力與吳將軍對抗。

嚴先生身前放着一摞紙,手裏正拿着毛筆在那裏勾來畫去,一邊制訂著陣勢草圖,一邊不住地搖頭。

老孟在一旁看得頭痛,有些急切地說道:「先生,這排兵佈陣我不明白,看你的樣子,到底有什麼地方為難的!」

嚴先生放下筆,憂慮地說道:「首先儀衛司是一個滿編衛所的編製,足有三千之眾,在其中選出一千人來與我們作戰,那可是精銳。」

「鷂兵也不差啊,個個身經百戰。」老孟反駁道:「再說剛在洛陽大營搶了一批軍械,裝備精良!」

嚴驥手捋長須,說道:「看起來是不差,可是我們沒有對練的人力。人家有的是人手來相互對攻。千人對千人,仿效大比時的情況來作戰。這樣一來,在練兵上我們就輸人一籌。」

老孟皺着眉頭,本想說用巡檢司的差役來對練,但想了想,根本不可能,差距太大了。達不到勢均力敵的效果。

他正在犯愁,有差人進來通報,劉總兵前來拜會。

嚴驥展顏笑道:「劉禮來得正好,大人如果能說動他調派洛陽軍與鷂兵對練,這事就好辦了。」

留下嚴先生在書房籌謀划策,孟義山整肅衣冠去迎接劉禮。

兩人在前廳剛一見面,劉總兵就猛然上前把住老孟的手,激動地說道:「前日全賴孟大人搭救,不然劉某性命危矣。」

老孟十分客氣的笑道:「即便兄弟不出面周旋,那些亂兵也不敢冒犯劉兄虎威。那敢真殺人呢!」

「沒有孟兄,劉某屍骨早寒了,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這次來就是要謝過你的救命之恩。」

老孟心裏有些疑惑「老劉怎麼這麼低眉順眼的?」他搖起手說道:「這算什麼!朋友有事兩肋插刀,應該的。」

客套了幾句,孟義山把劉禮讓進了會客的花廳。落座之後,劉總兵看着窗外,表情沉重的嘆了一口氣。

老孟見狀關切的問道:「劉大哥有心事?」。

劉禮面有慚色的說道:「這次兵變之後,劉某心中十分不安,下面的士卒缺吃少穿,實在愧對全軍將士。」

孟義山心下雖然想啐他,面子上還得為劉禮遮掩道:「你剛上任使錢的地方多,各處都得打點,還得維持總兵府的排場,為了弄錢,一時有個疏忽也沒什麼。」

劉禮連連搖頭,痛心疾首的說道:「劉某愧對朝廷的提拔,也無法像將士們交待!」

老孟心說你個王八蛋還演上了。

劉禮向老孟訴開了苦:「馬上就是軍中大比,洛陽數萬大軍都要出陣。這些天的操練需要大批的糧餉和軍械,眼看軍中供給不足,兄弟寢食難安啊。」

「有病熟不好去看郎中,睡不着覺你找老子說什麼。」

孟義山打着哈哈敷衍道:「總兵大人那用操心這些糧餉小事,自有下屬負責,船到橋頭自然直么!」

都是場面話絲毫不着重點。

劉禮忍不住說道:「直什麼直!這次大比如果出了紕漏,我這總兵還能幹么。」他神態憂急的挑明了來意:「兄弟這次來,是想向孟大人商借些銀兩,用作此次大比的軍費。」

「哦,要用多少?」老孟滿不在乎的詢問道。

劉總兵有些礙難的開口道:「二萬兩銀子。」

孟義山輕咳一聲,沒有說話。

孟大人本想,要是幾千兩銀子的話,就做個人情借給劉禮算了。可是老劉一張口就要二萬兩?老孟心道「你當老子這裏是銀礦啊?」

沒理會劉禮的期待,老孟半眯起眼睛,也沒回答到底行是不行。

直到劉禮等的都快急了,老孟才緩緩的開了口:「我這也沒多少余銀,本來我說什麼也要拿出些薪俸來貼給劉兄,只是兄弟為官清正,自身也沒攢下幾個錢。拿不出手啊!」

劉禮更加懇切的說道:「還請孟兄勿必幫個忙,軍中急需這筆錢來周轉。」

老孟反將一軍,說道:「總兵大人身家豐厚,在自己宦囊里掏不出來吧?」

劉禮臉色變了變,他論浮財是全輸光了,可各處的家產田宅別說二萬兩,七八萬兩的價值都超了出去。但那些產業在倉促之間怎能變賣?

就是找到接手的主,賣出的價格也會低得肉痛。

要把軍中大比的耗費添補上,只有借現銀救急。劉總兵再次放下臉面懇求道:「孟兄幫我這次,我願拿出萬畝好田,城中的三處宅院相抵。」

老孟咧嘴一笑,不為所動的說道:「這些東西都不夠一萬吧!那能作為抵押。」

劉禮真的急了說道:「那依你的意思怎麼辦?」

老孟的手指有節奏的敲擊著桌案,緩緩說道:「我可以從巡檢司的帳上劃一萬兩銀子給你,兄弟個人再借五千,借期半年,但要收四分利。利息可以分三次給,到時必須得還上。」

「四分利!」劉禮咬着牙,心說這比官家規定的三分利還高一成啊。

大明律借貸是規定最高只能收三分,但明間早就超出這個律條,搞九出十三歸。

總兵大人狠狠心,說道:「好!就借一萬五兩,那些田產就做利息好了。」

劉禮神情有些沮喪,他在為那四分利痛心,等於被扒去了一層皮。

老孟看他一臉割肉喂鷹的肉痛樣子,不禁笑道:「老劉,你別哭喪著臉,要不是買你面子,兄弟犯不上借錢給你。這一萬五留在手裏,老子用錢砸都能砸出個三品大員了。何必拿給你用,還擔風險。」

劉禮一想也是,人家拿去疏通關節也比借錢生利合算,官場中人向來攬權勝過撈錢,孟義山能借錢給自己,已經很夠朋友了。

「孟兄的好處,兄弟怎能忘懷。呃,還是快寫借據吧。」

他怕老孟臨時變卦,有些心急。

孟義山嘴裏答應着,卻沒有動筆,他望着劉禮,說道:「這次軍中大比,我率領的鷂兵也要與儀衛司交手奪旗。眼下有點困難,需要劉兄幫個小忙。」

劉禮心想,這忙看來是不幫不行,誰讓他跟人家借錢呢。欠了人情,又是債主,多少要受挾制。

老劉非常自覺的說道:「什麼事?只要能幫上忙,劉某絕不推辭。」

孟義山笑道:「我要借用大營校場三千士兵,與鷂兵對陣演練。二日後開始,直到大比那天。」

調派三千士兵,如果是出營作戰劉禮沒那權力,在大營校場對練他絕對可以作主。

老劉非常爽快的就答應了,而且保證抽調精兵上陣。但這些士兵人吃馬嚼的費用,得老孟來出。

解決了鷂兵的訓練問題,孟義山心裏一高興,借款的事就好辦了。飛快的寫下了契約,讓劉禮畫了押。這筆借貸就算放出去了。

接下來一番應酬,送走了得償所願的劉總兵,孟義山想了想,叫來差人說道:「把劉禮帶來禮物清點一下,裝在車上給姚張兩位將軍家中送去。就說是我的一點心意。」

回到了書房,老孟興奮的對嚴驥說道:「先生!對練的兵力已經有了。劉禮答應派三千人與鷂兵對練。」

孟義山笑着說道,「這回一定要在王爺面前露回臉,證明我老孟也是將種!」

嚴驥沒理會老孟的自吹自擂,抬起頭來說道:「如果再打探到吳昶那邊練兵的情況,取勝的把握就更大了!」

孟義山還沒被得意沖昏頭腦,立即點頭說道:「我馬上召集幾個輕功好的手下,明天去吳昶那探查一下,看看他是怎麼練兵的。」

兩軍奪旗還沒開始,老孟就準備用間探聽情報。

嚴先生讚許的點了點頭。又埋首在紙堆里推演陣圖。孟義山不懂陣勢,坐在一邊深覺枯燥。

但嚴驥是為了自己連夜制訂訓練草案,老孟說什麼也得陪着以表誠意,甚至連茶水都是由他親自沏好了端給嚴先生。

直到漏夜更盡,孟義山困的都打盹了,可還是堅持守候在嚴驥身邊。

一番至誠,都落在嚴先生的眼裏,感受到那份器重,不禁更加盡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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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通宵的時間,排除了幾個不成熟的草案,去蕪取精,全力訓練十天的方略誕生了。

不算前兩日的休假,十天訓練,只有三天留給鷂兵們修整,然後就是與吳昶的儀衛司對陣。

孟義山拿過那份方略仔細一看,臉色微變,嚴驥將洛陽軍分成三組,每組千人,每日輪流與鷂兵對練,每一組分成五隊,上午兩隊,下午三隊,除卻中途吃飯,不停歇的進行車輪戰。

一千鷂兵要在十天內進行五十場戰鬥。每一場的對手都將是精力養得十足的洛陽軍勁旅,這十天將會是一場苦戰。

「這也太嚴了點吧?」孟義山有些驚訝的問道。猛練十天,他擔心士卒們承受不住這種強度的操練,還沒開始奪旗就都累趴下了,那就成了全洛陽的笑柄。

嚴先生說道:「我詢問過從前馬文明的帶兵方式,練兵極為嚴苛,在馬總兵手裏,死在軍棍下的比戰場上的都多。這些鷂兵都是久經磨練的老兵,足以應付這次考驗。」

老孟心想既然這一千鷂兵既然是馬文明禍害剩下的,這十日苦戰應該沒有問題。便點頭答應了。

嚴先生也知道不能一味的苦訓,出於對士兵體力的考量,他補充道:「十日連戰,士卒們的身體非常要緊。飲食要充足,還要有幾名良醫跟隨在軍營,隨時診治。」

老孟拍著桌子說道:「只要能取勝,粥鍋里天天放羊肉人蔘都行。」

孟義山完全採用了嚴驥的訓練方法。訓練軍隊的準備非常順利,第二天他派人去探聽儀衛司的軍情,卻遇到了麻煩。

儀衛軍營戒備森嚴,一般人無法接近,連送菜的都只能送到門口。儀衛司之外的人通行需要令牌。

正當大比時刻,崗哨盤查比平時還要嚴格。從正面根本進不去。

老孟一共派了五個人,都是自葉家莊收納的江湖人物,眼看混不進練兵校場,只好繞到側面,準備用輕功闖進去。

軍隊訓練都在白天,根本不好藏匿身形,那五個人好不容易躲開了外圍的遊動哨,剛穿過兩排房子,就被負責警戒的士兵發現了。

吳昶早就有令,軍機重地,窺探者殺無赦。

五個闖入者很快就被包圍了起來。

儀衛司戒備這麼嚴,到不是為了防止有人窺探,暴露訓練的弱點。吳將軍根本沒把老孟的統兵能力看在眼內,吳昶擔心的是大比之前軍營的安全。

他怕孟義山派人投毒,劇毒不敢放,弄些巴豆投在井裏,讓人瀉上幾次是很可能的。到時士卒們沒有力氣,那還怎麼奪旗。

五個探子當場就被弩弓射死了三個,餘下兩人沒被射到要害,身上掛着箭尾,亡命奔出了軍營。

身後煙塵滾滾,儀衛司竟然派出一小隊輕騎追殺。

兩個探子還算精明,奔到一個岔道口一左一右,分著跑了。其中一個還沒跑出多遠,肩膀上的箭傷就被扯裂,疼昏了過去。輕易被儀衛尋獲,擒回了軍營。

另外一個逃入了巷子,躲進了民居藏到晚上才帶着箭傷回報老孟。

此行一無所獲,沒有得到任何吳昶練兵的情報。只是證明了儀衛司的明暗哨太多,防衛比鐵桶都嚴實。

孟義山沉着臉,忿忿不平了好一會。最終賞了那探子五十兩銀子,叫他下去養傷去了。

最可恨的是吳昶接下來做的事。吳將軍把抓到的那名探子梟首示眾在軍營外,另外還切下耳朵夾在書信里給老孟送了過來。

信上只有四個字「宵小之輩!」

老孟盛怒之下將那封信拋在空中,猛地拔刀一斬,揚起滿天紙做的蝴蝶。隨着他那沉重的心情,紛紛落了下來。

孟義山心裏對吳昶的恨意更增,冷靜下來之後,他覺得不能再派人去送死,這個暗虧只有暫且悶聲吃下。

一切都將在大比那天做個了斷。

拋卻這點小挫折,老孟的事業可以說是一帆風順。

武館已經開始籌建,錢倫在洛陽最繁華的街面上買了三進大院子,正在大興土木,不日就可完工。到時掛上歸真武館的招牌,老孟就算走出白道營生的第一步了。

大雪之後的洛陽,米價也在一天天高漲,

貧苦百姓的生活更加困窘,孟義山在四門開設的施粥之所簡直是人滿為患,每天一大早就聚滿了來討粥的人。

孟大人樂善好施,萬家生佛的美名也隨着受到恩惠的人的增多,逐漸在洛陽流傳開了。

隨之而來的好處,就是他火焚葉家莊那些流言和猜測,逐漸揠旗息鼓。一好遮百丑,人都只記得老孟的仁義了。

山賊得意之餘,不禁謂嘆嚴驥要他施恩於眾,果真成效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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