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七)

1939年(七)

7月5日,星期三我早晨5時即起床,並理好行裝。6時30分,我與瑟斯頓夫人一起吃了早飯,7時動身去下關火車站。我們乘坐兩輛汽車,學校送信的魏帶着行李乘一輛車,哈麗雅特、李先生和我乘另一輛車。我們很順利地通過了城門,只是李先生和魏被迫下車脫帽致敬。我們沒費事就買到了三等車票。很高興我買的是三等票,因為,我們的票是在最後一節車廂的最後幾個座位,這比坐二等車廂涼爽多了。米爾斯夫婦坐的就是二等車廂。

我們於下午2時30分安全抵達上海,等了約一個半小時才拿到通過檢查的行李。我們乘計程車到了潘亭(Petain)大街7號。一路上並不太累。中國乘客也不像一年前那樣,在火車上以及售票處備受欺辱。除了三等票之外,現在還有一二等車票出售,這樣三等車廂就不那麼擁擠不堪了。從南京到上海的路上,我們看到莊稼長勢茂盛,稻田裏一片綠油油的。我們目之所及,農田似乎都沒有撂荒——農民確實是屬於土地的,他們不管國家的政局如何變幻。沿線各車站周圍有許多工事,讓人感到侵略者是準備在此長期盤踞下去,絕不會輕易撤走的。

7月6日,星期四~7日,星期五這兩天我盡忙於瑣事,不過,也很高興和一些朋友聚了聚。

到上海后,我立即設法辦理去青島的上岸許可證,據說這個證件是非有不可的。我到日本領事館去了三趟,最後又等了兩小時,才總算把這個證件辦妥。在辦證件過程中,我催請一位年輕的日本人是否可以辦快一點,不然我就趕不上一次重要的會面了,而他卻說:「軍務不得草率。」真希望路上需要的全部證件已一應俱全——美國護照、上岸許可證、霍亂疫苗接種證明。倒霉得很,我弄丟了傷寒防疫證明和天花防疫證明,這些證明本可以省去我不少麻煩。我以後再不會這樣粗心了。

昨天下午,我們學校的35位校友在金陵女子文理學院駐上海辦事處和我聚會,今天下午,又來了1939年畢業的9位學生。我已事先寫了信,所以她們知道我來。

7月7日,這是日本發動侵華戰爭兩周年的日子,這一天平靜地過去了,但是,仍能看到新增了一些措施,以防止突發事件。一車車的警察在大街上來回穿梭,到處都可見新增的小股警察在小巷裏來回巡邏。

星期四晚上,我參加了一次非常愉快的中餐宴會,由麗明夫婦和安娜小姐請客。除我之外,來的客人還有保羅夫婦、馬克斯一家、米爾斯夫婦和古爾特夫人,親愛的黃老太太也來了。

7月8日,星期六~9日,星期天上午9時。我們乘計程車去了碼頭。我們所乘的船是英國巴特菲爾德斯懷爾(Butterfield睸wire)航運公司的「森金號」。現在反英情緒高漲,如果我們不能在青島順利上岸,也絲毫不會讓我感到意外。

旅程舒暢、平靜和安適。我和維克·莫西諾西的船艙很舒適,我們懶洋洋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呼呼大睡。美國軍艦「呂宋號」上的傑拉爾德(Gerald)艦長及夫人也在船上,他們非常友好。

今天(星期天)下午2時左右,我們上岸了。因為乘的是英國船,所以我們通過海關時頗費周折,不過還不算太糟糕。下午5時,我們終於安全到達了目的地,總算又安然過了一關。

如果再能這樣平安地回到南京,我就更心滿意足,感謝上帝保佑了。青島還是那麼可愛,只是不太涼爽。

7月10日,星期一休假的第一天,我大部分時間是躺在床上度過的——累得渾身酸軟。今天的氣氛有些緊張,城裏發生了好幾起反英抗議活動。一群中國年輕人朝英國商店、銀行和辦事機構扔石塊,到處可見砸得粉碎的玻璃。一些中國的裁縫師傅和農民告訴我們,他們被迫將店裏和家中的小夥子送去參加這些抗議活動,而帶頭的是身穿中式服裝的日本年輕人。這樣一來,他們就可以在日本堂而皇之地宣傳:「中國群眾舉行暴力活動反抗外國人,一心要把他們趕出中國,維護東亞的新秩序。」在這裏,即匯泉灣的住戶已全部斷水,不過很快就要向美國和德國的住戶重新供水了,但英國的住戶沒有指望。

7月11日,星期二~8月13日,星期天如果假期里堅持每天寫日記的話,那我的毅力是遠遠不夠的,而且,在我看來,這樣也太乏味了。

五周的假期一眨眼就過去了。假期的大部分時間我都用來睡覺,夜裏9小時,下午兩小時。

每天我最多到海灘上去一次,不過月圓的那一周,我每天都約上幾個朋友在月光下游泳,真痛快!只有在此時,我才能忘卻中國那些正束手無策遭受日機轟炸的城市。由於日光,我的皮膚曬得黑黝黝的。整整四周時間,青島炎熱而乾燥。不過青島的居民都說,持續這麼長時間的炎熱和乾燥,對青島來說是家常便飯了。實在太熱了,不適宜長途旅行或騎車。

在青島的幾星期,我數次與山東內地來的傳教士交談。他們大多數人都告訴我兩個情況:一是人們對基督教的興趣有所增加;二是教會主辦了一些宗教教育項目。在山東濰縣,傳教士們正着手一項大規模的培訓計劃,為當地的教會培訓尚未信教的年輕工作人員,而以前這項工作是由官方註冊批准的教會中學負責的。星期天上午,傳教士們在各鄉村的星期天學校集中了約1200名兒童,由正在接受培訓的青年教這些孩子。另外,傳教士們還面向農村的男女教徒開辦了一些機構。為了滿足農民教徒的需要,他們感到自己的工作比以前更重了。

看來教徒是不畏艱險的,他們照樣穿梭往來於各村之間,自發地用中國鄉土小曲簡單的調子唱讚美詩和誦讀聖經經文。他們樂此不疲,唱得津津有味。

我在青島期間,許多加拿大傳教士從開封來到青島,這些人是為反英運動所迫而離開他們的崗位的。最初,他們決定堅守崗位,即使他們的傭人被迫離開,他們也要堅持下去,自己做飯、買菜、購物。但是,不久,他們就意識到他們留下來會殃及中國教徒,而且,事實上任何人只要與他們有牽連都會遭殃——賣食品給他們的商人,水果、蔬菜販子等無不如此。他們離開開封之前,最後一次籲請傀儡政府中的一些中國官員允許他們留下來,但是,得到的答覆是愛莫能助,因為,是上級命令驅逐他們的。一位直爽的官員說:「你們能自由離開這裏就已經是身在天堂了,而我們是在地獄!只能待在這裏受罪,沒有一點盼頭。」這些加拿大傳教士走後,教堂和傳教士的住宅被關停或封閉了。我們希望它們被封閉,這總比遭到洗劫要好。程牧師是他們那裏一位極好的中國牧師,他住進一所美國人的房子。他在基督教青年會當秘書,每當星期天,他就和為數很少的教徒在青年會聚會。

從青島回上海的路上,我與一位山西國際傳教理事會的傳教士長談,他也是位英國人。他們那裏一共有70人,他感到大多數人在山西也遲早會待不下去的。他詳細而生動地敘述了一天晚上,那些傳教士的房屋被一群中國人拆毀的情形,並說,那些拆房子的中國人看上去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而感到羞愧。

北平的局勢越來越糟,日軍中的宣傳官員正在煽動一種赤裸裸的反英情緒。

我在青島借居的那戶人家裏還住着莫德·波爾斯(MaudePowles),一位現居日本友人的妹妹,還有從日本來的另外兩位年輕人,其中一位是傳教士。了解他們的觀點是有好處的,但我們在一些時,盡量談論我們共同的觀點。莫德從事的工作非常有意義。她在日本南部九州島上的熊本,堅持開辦一個「慈善區」。她對中國滿懷摯愛,她能把許多道理解釋給中國人聽。她不畏強權,以自己的行動表明自己反對戰爭、反對社會上各種罪惡的立場。不過,她好像不了解中國時局的真相,我想,這是因為她通過郵購來得到有關信息的緣故。

我們的房東沃爾特·奧利弗斯(Walter。D。Olivers)夫婦,於8月1日又回他們在掖縣的機構去了。他們覺得必須始終有外國人堅守在機構里。真不忍心看到他們冒着酷暑回去,連個夥伴也沒有。雖然他們是美國人,但誰又知道他們在山東到底還能待多久?8月12日,星期六~13日,星期天8月12日,我乘船從青島出發,13日回到上海。上海很熱,但可能還比不上青島。

8月16日,星期三下午2時去海關碼頭接魯絲·切斯特,她是乘坐「克利夫蘭總統號」輪船來的。4位學生,確切地說是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4位校友,從碼頭乘小船去接魯絲,這4位校友弄到了通行證,而我們其餘的人只能在碼頭止步。魯絲上了岸,隨身行李通過了海關檢查,然後,我們立刻乘計程車去了照相館。那家照相館拍護照上用的照片,立等可取。魯絲照了像,我們又乘計程車去日本領事館。當我們到達時正趕在領事館關門之前。幾個星期前,魯絲在申請來南京的護照時,就已經把照片寄給了美國領事館,但是,照片轉交到日本領事館后就被弄丟了。

8月17日,星期四下午5時,我去了潘亭大街7號,在那裏我們見到了吳貽芳博士,這是我21個月以來第一次見到她。她根本不像我想像的那樣疲倦。很高興見到和吳博士一起從香港來的紐夫人。相見后,黃麗明、吳博士與我們聚餐,然後,我們這些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同仁傾心交談,談得多歡暢啊!我們先談了學校的事務,又談了學校未來的發展。

下午6時,八十多位校友聚在基督教女青年會簡單地吃了晚飯。多好的一次聚會!我們見到了一些已畢業的學生,她們是從非佔領區來的,一路上歷經種種艱險——飛機日夜轟炸,居民輾轉逃難。黃孟姒(1922)從外地來了,她和丈夫以及3個孩子一度隨武漢大學撤到四川夾江距樂山10公里。,在那裏夫妻倆都病倒了。來聚會的還有其他人,如黃友黻(1922)和任倬(1919),我已有好多年沒見到她們了。吳博士作了精彩的發言,其他人向大家表示熱情的問候。這真是暢敘友情、歡聚一堂的時刻,我們甚至忘卻了殘酷的現實。

8月18日,星期五下午7時,吳博士在太陽賓館設宴款待了一些朋友——黃麗明、魯絲·切斯特、繆博士即金陵女子文理學院中文系主任繆鎮藩博士。、歐內斯特·楊(ErnestYang)校長、聖約翰大學的孫主任和我。設宴實際上是為了討論體育專業出現的一些問題,以及涉及金陵女子文理學院分校的有關問題。

8月19日,星期六今天,我和魯絲回南京。凌晨4時30分我即起床,5時吃了早飯,5時30分動身去車站。我已去過美國領事館辦理了星期五上午離開上海的許可證。火車裏很熱。現在每天有兩趟火車去南京,還有「紅帽子」幫助拿行李。在南京車站,因為我們的有關證件已過期,我、米里亞姆和她的母親不得不接種了霍亂疫苗。針頭根本沒有消毒,我毫不掩飾地說,我們討厭這種做法,但是,我再爭辯也是白費口舌。

下午4時,瑟斯頓夫人舉辦茶會歡迎魯絲的到來。現在,魯絲的許多老朋友在南京。

8月20日,星期天~25日,星期五瑟斯頓夫人忙於財務工作。魯絲忙着整理圖書,清理書桌和書架。我忙着開秋季校務會議,還要寫信聘請教師。王先生覺得南京的氣氛越來越緊張,他擔心外國人可能必須撤離南京。

哈麗雅特乘火車從青島平安地回來了。程夫人正設法弄些秋天必須儲備的東西,特別是煤。

僅廚房用煤就得花40美元,而且還限量供應。她買到了6噸無煙煤,今年冬天辦公室里能生火取暖了。

8月26日,星期六今天我又要去上海,早晨7時離開下關,12時30分到達上海。沿線各車站周圍在建防護牆,牆上有射擊孔,「碉堡」好像也越來越多。天氣非常熱,像是要把人烤焦似的。現在,南京可以在日本人辦的旅行社買到車票。我在一個車站看到了幾個傷兵。上海站里放着一些臉盆,裏面盛着消毒液。我戴着白手套總算不用在那種盆里洗手了,魯絲也戴着我的一副手套混過來了。

8月28日,星期一~31日,星期四近三年中,我們傳教團第一次舉行會議。星期一下午,我們22名外籍傳教士聚集一堂,這肯定是1936年夏天在牯嶺開會以來舉行的惟一一次這種類型的會議。星期一晚上是開幕式,歡迎與會的外籍和中國代表及友人,約有六十人參加。真的,此時大家內心充滿了喜悅和感恩之情。保爾先生和馬克斯先生從成都出差回來了,他們兩人簡短地敘述了他們這次出差的所見所聞,從中我聽不出許多從西部回來的人那種千篇一律的樂觀論調。

接下來的三天,我們討論傳教士碰到的各種棘手的問題。最讓人頭痛的是,決定我們今後在中國西部的工作發展計劃。目前,我們的僱員有些在衛理公會教會工作,有些在聯合傳教會工作,還有些在非教會機構中工作。最終的決定是,歡迎所有僱員到東部來,並為那些主要僱員的返程做特別安排,其他人則安排進聯合傳教機構傳播福音、訪貧問苦,或是幫助照顧傷兵。我所在的兩個小組日程安排得非常滿,開完大會之餘,大部分時間都在開小組會。會議閉幕時,我已筋疲力盡了。最後一天晚上,我們舉行了同仁晚餐會,約四十人出席,中外代表都有。

9月6日,星期三最近幾天大同小異,每天上午都開幾次小組會,討論即將開始的兩個教育計劃。今天上午,我和嚴小姐商議怎樣安排兩幢宿舍樓里的學生宿舍。有些人來訪,其中大多數是父母帶着女兒來懇求入學或是懇求減免學費的。

機密有個人來我的辦公室里見我,見面情形很不尋常,但是,細節我不能透露。來訪者是我認識的一位年輕英俊的男子。他見沒有別人在場,就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白色小包,並把它打開。包在外面的白布上用漢字寫着7個人的名字,名字下方有7點極小的血跡;包在裏面的布上有7個寫得大一點的人名,另外一些人名需要用某種化學試劑才能顯影。他說,他們這7個人都是秘密工作者,為中央政府搜集情報。他們都同意在南京的各重要機構內任職,這樣才能搞到情報。他要我明白,正是為了搞情報他才同意接受目前這一職位的。他為什麼這麼信任我,並告訴我這些情況?我不得而知,我只希望他不要讓太多的人知道這件事。

今天中午,我們正在等凱瑟琳和駱佩芬(1939)時,卻收到一封電報,電報中說:「周四獨自抵南京」。但願這並不意味着佩芬決定不來了。

我活得好像做夢一樣。當然嘍,歐洲還沒有開戰——千萬別開戰,千萬不能!人們只能撕心裂肺地哭喊,只能向上帝祈禱,此外還能做什麼?9月7日,星期四我們沒登招生廣告,但今天還是有32名女孩子參加入學考試,希望被錄取,並安插進可能有空缺的班級里。我和王先生分頭面試了每個女孩子,以便選拔和安排學生時儘可能做到各盡其能。除了一兩個人以外,其他學生似乎都很好。真希望能把她們都收下來,但是,唉!接收不了。經濟狀況似乎比去年好得多,大部分面試的女孩子都能付得起學費。

太好了!今晚能開電燈了,這是兩個月中的頭一次,用電燈就可以節省300美元的油。

太好了!好像我們新的生物老師總算可以從上海過來了。

讀上海來的報紙就像做了一場噩夢。當然,一場破壞性的持久戰爭打不起來了。我的心為英國流血。

9月8日,星期五~9日,星期六130名老生已返校回到實驗班,估計還會有10人返校。在此基礎上,我們還收了21名新生,並將其餘被錄取的學生作為預備生。王先生和陳先生忙着為學生登記,程夫人在和幾位請求減免學費的學生談話,我在安排日程表。凱瑟琳·舒茨和駱小姐(生物教師)今天到了。

林小姐很失望,因為只有不到30名學生登記上家政班。如果,南京其他女子學校沒有開學的話,我們本可以收到約80名十幾歲的貧困學生,但是,這些中學是免費的,即使是貧困學生,也願意在家附近走讀去上學,而不願上學制僅一年的家政班,因為,上這個班有時得幹些活。她們的這種選擇到頭來只會是白耗光陰,但是,她們看不到這一點。

星期六晚上,我為實驗班的學生舉辦了聚會,約有400~600人參加。

9月14日,星期四今天下午4時15分,我們在南山公寓舉行了新學年的第一次教師聚會。我高興地向大家介紹了幾位新教師:數學教師嚴小姐、兼職化學教師葉先生、生物教師駱佩芬小姐和金陵大學1934屆畢業生、英語教師王邦契(音譯)先生。后兩位是從上海來的。看來有關上海的神話被打破了。高居不下的物價至少是把王先生趕出了上海。

上海來的日報刊登的歐洲戰況越來越令人沮喪,不是炸毀波蘭的各大城市,就是炸沉了幾艘民用或軍用船隻。但是,這看起來仍然令人難以置信,彷彿這一切都不是真的。1914—1918年恐怖的噩夢又在重演。

9月15日,星期五上個星期熱壞了,但今天天氣涼爽,需要穿件外套。昨天,瓦爾西·漢辛格·費希爾(WalthyHansingerFisher)夫人來我們學校禮拜堂參加祈禱。祈禱結束后,她沒有立即回去,而是看望了我們這些同仁,並和我們去實驗學校吃了頓中餐。今天,她又來為學生開講座,介紹甘地的生平及其政治、經濟主張,講座非常有意思。她深入、詳細地介紹了甘地的鄉村促進運動,其核心為重視紡織技能。

下午4時~6時。蓋爾博士舉辦茶會歡迎費希爾夫人。今年還是第一次舉辦茶會,因此備受歡迎。茶會結束后,我們約有10人遲遲不走,想多聽聽甘地鄉村辦學計劃的情況。很晚,程夫人、布蘭奇、林彌勵和駱佩芬才在400號宿舍樓吃了晚飯,接着又談論了鄉村促進運動和辦學的話題,直到停電才結束。我們在考慮安排勤工儉學的學生做些紡棉線和毛線的工作。

艾倫·顧(EllenKoo)今天從上海來了,我們非常歡迎這位義務教師。她將住在500號宿舍樓她曾住過的那間宿舍里。她教音樂課,我還希望她能另外教一些家政班的唱歌課。

今天家政班的學生們搬進學校來了,已經錄取44名學生,現在卻到了47人,準備上課了。

9月16日,星期六我忙得團團轉,但一事無成,一心想着手制定勤工儉學的計劃,但遲遲沒有動手。8時30分,在學校小禮堂參加了家政班的開學禮拜式,共46人參加。

9時40分,實驗班第一次開班會,各班的輔導員也在場。每班都有兩名輔導員——男女教師各一名。我一人負責高三。

9月17日,星期天實驗班的學生們進行靜修。這是由布蘭奇、凱瑟琳和吳先生組成的三人小組籌劃的。上午9時30分的首次禮拜做得很好,為全天的靜修定下了基調。10時~12時和下午3時30分~4時30分,學生們以班級為單位兩次交流心得。晚上,我們做了今天最後一次禮拜,其過程為:由高三的學生金蔚坤(音譯)佈道:合唱讚美詩《我要誠實》;誦讀經文《腓立比書》第二段的前兩句;高三班和高二(最有思想的一個班)彙報靜修成果;高一學生唱讚美詩;初三和初二做彙報;初一的學生演唱她們特別準備的讚美詩;主持人做總結髮言;明妮·魏特琳講話;做燭光禮拜;王先生念祈禱文;舉行燭光遊行。這項活動很有意義,對此我深信不疑。

今晚有些涼意。報紙上幾乎沒有中國戰局的報道,而全是歐洲的戰況。

9月18日,星期一今天上午,實驗班舉行周會,大王在會上作了精彩的發言,內容是關於「局限性」的問題。

中午,我在美國大使館參加中式午餐會。女士中除了我還有哈麗雅特、凱瑟琳和希爾達·安德森夫人。我第一次聽說蘇聯入侵了波蘭。形勢更加複雜了,人們真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意想不到的事。

下午我在擬定勤工儉學計劃,開始時還挺順利,但接着就停了下來,因為,有四個違紀問題需要解決。

上午,一位從京都來的日本教授到我們學校看了看,不一會兒就走了,沒有問任何問題。

9月20日,星期三兩天來,我盡量躲著別人,這樣才有時間擬定勤工儉學計劃,這件未完成的工作沉重地壓在我的心頭。大約4時,我把這些東西拿給從事入學登記工作的陳先生謄抄——兩棟宿舍樓里學生的洗澡日程表和洗衣日程表,理科樓、中央樓、藝術樓和兩棟宿舍樓的工作日程表,學生每月離校回家一次及大掃除日的日程表。

我沒統計過通過勤工儉學掙全額或半額學費的學生人數,但是肯定超過90人。必須給每個人都分配些工作。

報紙上午由火車運出上海,下午三四點鐘到我們這裏。這些天報紙上的消息真讓人慘不忍睹!蘇聯的動機是什麼?沒人知道。依我看,好像歐洲國家都免不了受到英帝國的左右。當波蘭完了,德國人請求媾和時,才有可能用符合基督教精神的方式解決問題,從而避免彼此間的仇恨和血腥的屠殺。

天氣有點涼,但清爽宜人。從未見過星星,即行星,像今晚這麼可愛。

9月22日,星期五我為制定勤工儉學計劃花的時間太多了,工作太累了,自那以來,我就感到精力大不如以前。昨天和今天都一事無成。

真不願翻開這張報紙,不知道又將發生什麼事,又會訂什麼新盟約。自從蘇、日簽署條約以來,局勢更加複雜了。今天的報紙上說,中國新政府的官員將於11月在南京舉行就職儀式。

顯然,目前汪精衛就在南京。不知他面對這燒、殺、淫、掠后殘存的城市時有何感想!對中國老百姓來說,頭等大事是不斷上漲的物價,新米已賣到了14美元;柴每擔2美元以上,還買不到,就連稻草、雜草每擔也要1美元以上。我們在這裏砍下越來越多的樹當柴燒,砍的是長得過密或木質不好的樹。

9月23日,星期六清晨5時,我被一隊騎兵經過的聲音吵醒了。先是騎兵從校園東牆外的寧海路經過,接着是幾輛坦克轟隆隆地開過去,最後是步兵。

下午1時~3時進行大掃除。13名女生打掃中央樓,12名打掃科學樓,24名打掃藝術樓,另外各有10名學生打掃兩棟宿舍樓,總共有69名學生打掃衛生,另外有5名學生監督指導。下午3時,我們給各組評分。我認為,學生們從這項工作中學到了不少東西,希望她們以後能把這些技能帶回家去。

下午4時。高三的學生到實驗學校宿舍學習怎樣支起紡織機。我希望每個學生都能學會製做書包和刻手柄。很想讓她們早點學會紡織技術。

9月24日,星期天今天過得悠閑自在,天氣也很好。10時30分,我們啟用了南畫室的第一所學生教堂,但只來了約一百人,因為,實驗班的1/3學生和家政班的1/2學生在休每月的探親假。我們為學生們請來的是衛理公會的沈牧師,由他在今天的禮拜上佈道。由高小姐奏聖樂,我主持禮拜。這次禮拜比去年的一次好多了,那次是學生們和住在附近的一些婦女共同參加的。現在的禮拜計劃如下,如無改動就照此執行:每月第一個星期天——王邦契主持禮拜。

每月第二個星期天——邀請聖公會牧師一名。

每月第三個星期天——邀請衛理公會牧師一名。

每月第四個星期天——禱告。

中午12時30分。林小姐、羅小姐和我一起吃飯。飯後,我們討論了如何為學校附近的鄰居服務。

4時30分,我在特威納姆教堂做了英語禮拜,約四十多人參加了禮拜。瑟爾·貝茨剛從日本回來,今天對我們談的是日本基督教徒面臨的窘境,這個講話發人深思。日本這些教徒確實處境困難,大多數人好像張口就是「作為日本人」云云。

下午6時。伯奇夫婦、楊牧師、程夫人、林彌勵、哈麗雅特、凱瑟琳和我共進晚餐。晚飯豐盛可口,只有程夫人能做得這麼好。

晚上7時30分。學生舉行了第一次周日聚會。我們還沒為這一聚會想出合適的名稱。「基督教奮進協會」這個名稱絕對不能用,這會讓人懷疑。今後這項活動由各班輪流負責,從高三開始。今年,家政班的學生也要參加這項活動,這樣就必須動用學校的大禮堂了。今晚有200人參加聚會,這很令人鼓舞。伯奇先生給大家佈道,內容是如何以崇高的追求度過一生,他講得非常精彩。

9月26日,星期二快到月底了,明天就是中秋節了,所以一整天都有人來取錢。我們早就把瑟斯頓夫人去度假時留下的兩張1000美元支票花光了,收到的學費也用完了,此外,還借了1000多美元,就這樣還有缺口。

今天付了1000美元油漆費。油漆了所有門窗的外側以及四棟宿舍樓的大門,平均每間房子不到20美元,真是很不起眼的一筆小錢。我們很走運,在匯率上漲前買到了進口的優質油漆。

下午,在美國大使館參加了為帕克斯頓夫人舉辦的歡迎茶會。茶會氣氛友好、歡快,大多數傳教士都參加了。

每天讀報時腦子裏總有一個大問號:蘇聯想幹什麼?意大利最終作出的決定會偏向哪方?建設性的解決方案是什麼?或者根本就不存在這種方案?今天對報考家政班的女孩子進行複試。該班已有49名學生,這次又有17人參加考試。

9月27日,星期三今天是我的生日。朋友們打算在我生日這天,特別安排我和家政班的學生們會餐,又別出心裁地準備辦一個宴會。我好不容易才讓他們取消了這些計劃,並謝絕了大多數禮物。真希望27年前我沒有告訴朋友們我的生日是哪天,現在要勸他們忘記我的生日就不那麼容易了。

今天下午去看望埃莉諾·賴特(EleanorWright)。像她這種病是多麼難熬啊,也許她只能活三四個星期了,但是,她若無其事地把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如果失去像她這樣的人是多麼令人難過啊!今天晚上,學生們8點鐘就下課了,比平時提前了半小時。接着,舉行了一個簡單的中秋節慶祝活動。她們分成四組站成四邊形,先唱了兩首讚美詩——《夕陽西下》、《你是我的樂土》,然後,又輪流唱了幾首歌,最後唱的是幾首非宗教歌曲。

今晚的月光美極了,在這個月光皎潔的夜晚,中國許多地方都會有人讚歎月光的靜謐之美,也將會有許多城市束手無策地遭受轟炸。

9月29日,星期五昨天下午,一位受雇於日本領事館的中國密探來我們學校,詢問一位唐姑珍(音譯)小姐現在是否在金陵女子文理學院。這人一口咬定她肯定在我們這裏,因為,她在上海辦的通行證上說,她要到這兒來。看來這位小姐在為中央政府工作。日本人認為她肯定要來南京,而且肯定要來金陵女子文理學院。這個密探還三次詢問了F·陳的情況。這個密探對李先生說,他認識我和瑟斯頓夫人,許多年前,金陵女子文理學院還沒有更名時,他就見過我們。

今天下午,4個日本人來我們學校,其主角是從東京來的日本教育部的一位督察,日軍駐南京總部的一個人陪他來的。這位督察表示,他想把整個學校里裏外外看個遍。我把他們請進會客廳,向他們講解了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歷史和現狀,然後,我帶他們到家政班去看看。此後,我提出去看看教堂和圖書館,而他們卻說沒時間,要走了。和他們一起來的一個是廣東人,另一個比較年輕的人始終一言不發。真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有什麼目的。那位督察曾在東京聯合基督教大學開過講座。

9月30日,星期六又是一個晴空萬里的秋日,清新而涼爽。我只穿一件薄外套,很舒服。樹上已能看見幾點斑駁的秋色,秋高氣爽的日子快到了。

上午,在實驗班的聚會上,高一生物班的學生和實驗班的學生就雞蛋問題舉行了系列講座,如雞蛋的食用價值,等等。為了講得更明白,她們帶來了種類不同、大小各異的雞蛋,還準備了幾張圖表。對了,我們不得不停用這個組織的原名「互助中心」,將其更名為「實驗中心」,因為,一個反政府組織正在使用這個名稱。

今天正值「每月大掃除日」。下午1時~3時,所有的學生打掃各自的寢室。4時,教師們查看了這棟宿舍樓的衛生狀況。和往常一樣,勤工儉學的學生打掃教室,3點鐘給她們評分。

我們的學生雖然不是無可挑剔,但是,她們確實在進步!下午4時。我疲憊不堪,正想歇口氣,來了一名日本醫生和一個日本兵,說是很想看看我們學校的廚房和宿舍。我想,他們看過我們的食堂,一定沒法說三道四吧,因為那兒剛剛進行了大掃除。

晚上7時30分。我去英國領事館赴宴。我們本想深入探討何時能停止戰爭,恢復和平,但只是泛泛而談。這個晚上不太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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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特琳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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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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