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煙花(2)

番外之煙花(2)

「你的老師來過家裏了。跟我們談讓你去讀哈佛的事。」終於有一天,母親和父親坐下來,與他一起探討人生中最艱難的抉擇。

「我們覺得換一個環境可能對你好一些。」莫父說得還算委婉。

ALEX慢慢地,慢慢地從桌子前面站了起來。

「你要去哪裏!我們在談正事,你怎麼連起碼的一點尊重父母的道德都沒有!」莫父喝住他。

「這是我的前途,我自然要好好想一想。」ALEX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說。他用的是阿乾的語氣,那麼漫不經心卻有挑釁十足。是不是思念一個人至深,連自己都會變成那個人的樣子?說話的語氣,做事的方式,內心的想法……他覺得自己一點一點在變得好像阿乾,並由此,來紀念他一般。

「只要你出國讀書,什麼事都好商量。你要清楚,我們都是為了你好。」莫父在他身後,稍稍換了一種語氣說話,帶着七分嚴厲,三分溫情。

「你們就不怕我在國外也喜歡上男人嗎?」ALEX追問一句。

「你……這個!不肖子!」莫母倏然一下從桌子旁邊站了起來,抽出一旁的雞毛撣子就扔向他。若不是丈夫勸阻,她八成會把ALEX揍地頭破血流。「我怎麼生了這樣一個變態!」她語帶哽咽,幾乎要哭喊出來。

ALEX靈巧地避過了那根雞毛撣子,打算衝出門去。誰知卻被趕過來的大哥莫臻攔住。

「哥……我求你,放我出去!在這個家裏我已經呆不下去了!我求你,讓我去見他一面,之後出國也好,什麼也好,我全聽你們的!」他淚眼婆娑看着莫臻。

莫臻動容,怔忪間被ALEX一把推開跌坐在地上,順勢攔住了莫氏夫妻上前阻攔的路。

他從未跑過這樣快。

奮力的,連頰邊都能感覺到甩動,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急劇運作,奔跑,向前,燈光刺眼。車水馬龍的道路上,幾乎讓他迷失方向。

他順着那條路跑向和阿乾常常相聚的那個小倉庫,他覺得心臟的律動此刻和步伐是一致的,每跑一步,心臟就在胸腔中高聲疾呼著那個名字。

阿乾,阿乾,阿乾!

碩大的門鎖在撥弄中應聲而開。

一窩在此休憩的烏鴉匆忙振了翅膀飛走,空曠的倉庫中除了他的喘息聲之外,什麼也沒有。

他這才想起來,他從來沒有問過阿乾要過電話。甚至連阿乾住在哪裏,他都一無所知。

ALEX折了出去。又奮力地奔跑了起來。

此時的目的地是那家和阿乾初次相遇的酒吧。Adrian在那裏跳舞。他一定知道阿乾的下落。他們……是認識的。

推開那扇沉重的門,擺脫了幾個尾隨而來的搭訕者,ALEX終於走進了那家PUB。他只來過兩次,每次的心情都是沉甸甸的。前一次是為了Adrian,后一次是為了阿乾。或許這兩個人在他的心中都是不同的,前一個彷彿是少年時代的夢幻,朦朦朧朧的初戀,甚至還未說出口便將這份感情夭折在心中了。后一個是少年時代的終結,像一列轟轟烈烈駛過生命的火車,呼嘯著將熱情燃到極致。

他……也許不夠成熟到了解什麼是愛。

不過願意為那個人而笑,願意為那個人而哭,願意為他背叛家庭全身心地狠命奔跑,他想,他是愛他的。

ALEX重重喘著氣,抬頭看向在酒吧上空表演的Adrian。手指無意中觸到口袋,硬硬的質感讓他覺得好奇。拿出來一看,卻是那一晚,阿乾與他們兩個人的合影。照片中阿乾的樣子笑得最是開心,而自己卻是惴惴不安的樣子。Adrian一臉酷酷的不快。此時此刻,想必三個人的心思又該是另外一番模樣了吧?

他向空中的Adrian揮手,也不管對方看不看得到。

立即有幾個穿着黑色衣服的男子,迅速向他靠攏。當ALEX意識到的時候,已經被他們團團圍住。

「找Adrian?嘿,是個生面孔,以前沒見過你。」其中一個男子挑逗般地上前摸了一下ALEX的臉,「胡茬也沒有,好鮮嫩。像個洋娃娃。」

「不要亂來,帶他去先穆先生。」另一個聲音沉穩的男子鐵鉗般的手拽住了ALEX。

「放開我!我是Adrian的鄰居,我來拜託他找個人……你們一定是誤會了,我對他沒意思!」ALEX一面掙扎一面說出對方心中的懷疑。那一天夜裏看見的黑衣男子,是這群人的頭目么?

Adrian已經招惹上這樣麻煩的人了?

「噢?找什麼人?」四五個壯碩的男人停下腳步,好奇地發問。「去見了穆先生再說。」

不過是幾步路,ALEX覺得自己的肩膀都快被對方拆卸下來了。

那天夜裏看見過的男子,端坐在一張沙發上。昏暗的燈光襯着他潔白如玉的手,和手中一杯鮮紅如血的酒。

自然有黑衣人上前耳語,告知ALEX的目的。

那位姓穆的男子淺淺扯出了一抹笑意,「你要找誰?」

「阿乾!」這兩個字脫口而出,連心臟都忍不住因為這個名字而漏跳了一拍。

「喔……」穆先生的語氣格外的悠長,氣息彎彎轉轉,彷彿要順着呼吸遊走進ALEX的思緒中去。終於,他慢慢地晃動着酒杯,輕聲問:「找他做什麼?」

「向他道歉。」ALEX垂下頭。無論如何,這件事情一定要當着阿乾的面說。

「你喜歡他?」穆先生的眉毛一挑,讓ALEX嚇了一大跳。他漲紅的臉頰抬了起來,令他此刻更像一隻手足無措的洋娃娃。一旁的黑衣男子們都為穆先生一句話猜對了ALEX的心事而笑了起來。

穆先生也在笑,只不過隔了幾秒鐘,他的笑容突然定在了臉上,露出一副陰鬱的面孔。「你覺得他願意聽你的道歉嗎?」

「我只是想見他一面……」ALEX篤定地說:「不管他原不原諒我,我來跟他道別。」就要到國外去念書了,無論如何他也想在離開之前見一次阿乾。

Adrian冷冷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你來這裏做什麼!」

「我找阿乾……」ALEX覺得Adrian的那一聲質問就說明了一切。他一定知道自己和阿乾發生的事,並且知道阿乾在什麼地方。

「他不會見你的。」Adrian狠狠抓住ALEX的衣領,欲要將他甩出門去。

「我要跟他道歉!」ALEX撐住牆壁,扎馬步的成就讓他下盤很穩,一時半會兒,Adrian也拿他沒有辦法。

「好啦好啦,帶他去吧。」穆先生輕輕站起身,將Adrian的手霸道地攏進自己的巴掌之中,順便替ALEX撣了撣衣領。「你知道的,我不喜歡你碰別人。尤其是像這樣漂亮的小男孩。」

「你們兩個,都是瘋子!」Adrian抬頭看了他一眼,突然這樣說。

ALEX並不接話。瘋子么?或許是吧。

「跟我來吧。」似乎為ALEX痴痴的表情所動,Adrian的眉骨一斜,表情中明顯帶着放低防備的意思。畢竟他和ALEX,算是從小到大的玩伴。他了解ALEX的一切,ALEX也知道他的秘密。兩個人之間鮮少有私隱可言。可是讓Adrian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阿乾和ALEX怎麼會混成一塊的?

「那一晚他來找我,渾身顫抖的樣子很可怕。」Adrian低聲地回憶起來,一面走,一面燃起了一支煙。煙圈從他的嘴裏吐出來,彷彿是一個故事的起始。他的聲音漸漸沉重起來,和煙圈的清浮不見形成絕佳的對比。

甚至因為這句話,ALEX的心因此而停止了跳,一直在等他繼續說下去。

「我喂他吃了安眠藥,幫他清洗身體,才知道他和你的關係。」Adrian輕輕回過頭看了他一眼。「我以為你喜歡的是我。」那一天,也是他的第一次。阿乾痛,痛在對方不懂憐惜。他也痛,痛在自由從此束縛。

ALEX啞然。他的確也一直以為自己喜歡的是Adrian。可是阿乾在自己心裏的地位,和Adrian是不一樣的……說不清為什麼,就是那種每天放不下他,腦子裏都是他的感受……

Adrian則是一副坦然地笑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以為你的心思能瞞得過我的眼睛嗎?那天晚上,穆馳送我回去,我抬頭看見你家的窗戶還亮着燈。上面有兩個人影,一個是你,另一個自然是阿乾了。」

「他下樓敲我家的門,表情複雜到我無法用言語形容。似乎是帶着犀利的恨,不知道是恨我,還是恨你。」Adrian一面走,一面低頭踢著路邊的小石子,似乎這種輕鬆的舉動能夠讓心情不那麼沉重。「他睡在我的床上,聽着窗戶外面救護車呼嘯的聲音,不斷流淚。」那種情形,他現在還記得。

沒有開燈,卻能憑藉窗外的月光,看見阿乾閃閃發光的臉。

那一張美麗年輕而淚痕密佈的臉。

「阿乾在哪裏?」ALEX終於開口發問。

「醫院。」Adrian吐出這兩個字的時候,ALEX覺得自己的心彷彿被什麼狠狠揍了一下。「你是不是不知道,阿乾除了從鋼管上摔下來不能跳舞,去做過一個身體檢查。除了腿的原因之外,他還有血小板功能障礙……也就是說,一旦劇烈運動或者出血,就無法止血……」

「……」他的頭腦中一片空白。似乎有堵叫□情的牆在身體里轟然倒塌。他記得那一天晚上,阿乾流了很多血……片片如嫣紅的桃花,沾染在雪白的床單之上。

「那天晚上我才知道,我只好重新打電話給穆馳,拜託他把阿乾送到醫院去。折騰了許久,他總算是恢復了過來。只不過,最近病情又急劇惡化。醫生說他身體里有大量的內部積血,再這樣下去,恐怕時日無多。」

「ALEX,你要去道歉,恐怕也不過是見他最後一面。」

Adrian的聲音如煙圈一樣飄忽,ALEX覺得氣息驟然一緊,似有一雙手按住了他的脖子,叫他不能呼吸。腳步不由加快,卻阻止不住內心的恐懼。眼前這條路看起來很短,卻像無論如何也走不到盡頭似的。

他認識阿乾的時候是夏天,炎炎夏日的陽光也沒有那個人的面容耀眼。

此刻卻是入秋,已有零零落落的葉子飄飄忽忽從路旁的樹上落下。

幾個旋轉,彷彿人生中的幾個起伏。

最終落於地面。

ALEX一怔,想上前去拾起那片葉子。倏然一陣風吹過來,將那片枯葉吹到不知名的角落裏去了。

Adrian帶他去的地方,是醫院的一個安靜的房間。刺鼻的消毒水的氣味徘徊在空氣當中,令人有些許的不安。這種氣味總是覺得死神近在咫尺,而天堂離這裏也不過就是一步之遙。

阿乾就那樣靜靜地躺在床上,柔軟的枕頭將他的上半身撐得很高,深栗色的頭髮就那麼均勻鋪在白色的枕間,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的肌膚幾乎是透明的。此時有秋日的陽光透過窗撒在床地和他的身上,令他宛若油畫里中世紀的美少年一樣。

ALEX幾乎不忍打破這美好的景緻。

直到床上的少年似乎感覺到了生人的氣息,漸漸睜開濃密的睫毛。「死胖子……」他淺淺地笑了一下,彷彿覺得方才的這個稱謂已經有些不合適,只好輕輕地補充了一句:「你瘦了。」

Adrian將ALEX推了進去,自己默默走出門,將門闔了起來。

「對、對……」對不起只有簡單的三個字,卻不知為何如鯁在喉。眼淚悄無聲息地落了下來,ALEX覺得自己好沒用,心底悄然無力的狀態,讓他覺得靠近阿乾都是一種痛苦。因為即便現在能上前握住他的手,不可預見的將來,也是終究要放開的。

阿乾不慍也不怒,只是用沐浴在陽光中的金色微笑默默看他。「道什麼歉,世上又沒有後悔葯吃。」

ALEX走上前擁住了他。「阿乾……」千言萬語,再無法述說。他的未來幾乎可以預見,毫無血色的肌膚變得如同珠玉般透明,拂過去,手指尖有細細的冰涼觸感。這具原本生機勃勃的軀體,卻因為自己的關係而弄得這般憔悴,宛若一朵玉樣的花,稍稍一用力就要碎成齏粉。

他和他的感情,短暫卻又熾烈。

ALEX覺得胸臆中有股無法言說的悲傷,化成一把鋒利的匕首,在不斷的往複里刺中了心臟。少年時候的那種朦朧愛情,從Adrian的身上,漸漸轉移到阿乾的身上。前者是遙不可及的神話,後者是一觸即化的冰花。那一夜,兩個人同時喜愛的夢想徹底碎裂,疊交的身體不斷訴說着那份小小的悲愴的渴求。

慾望被舔舐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心中究竟喜歡的是誰!不是那個青梅竹馬卻又遙不可及的Adrian,不是那個在酒吧夜景中混跡聲色場所的Adrian,也不是那個夜半歸家躺在別人懷中的Adrian……而是面前的這個人。

他如一條柔軟的蛇,打破了自己的生活。

蛇信微吐。毒言相向。

他的執著讓自己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自己的軟弱卻又給了對方如此大的傷害。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是不是就能發乎情,止乎禮,讓那一場噴薄而出的□,熄滅在理智里?

可是阿乾的面孔仍舊掛着置身事外的笑,輕輕的,宛如一抹淡淡的雲。

這笑容看在ALEX的眼裏,彷彿那尾毒舌漸漸地遊走到了他的腳踝,讓他一陣輕顫。

「雖然相貌變好看了,人還是一樣的傻氣。」阿乾忍不住拿手指彈了彈他的額頭。

「哈……」他吃痛地退後一大步,卻不小心被身後的暖水瓶絆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和第一次見到阿乾的時候一般狼狽。

阿乾以手撐頭,垂下眼來,不想看見ALEX褲子被暖瓶里流出來的水打濕的狼狽狀。從床頭的柜子裏拋了條睡褲給他,揮手叫他換掉。

ALEX訕訕地拿着阿乾的睡褲,不知道如何是好。

「脫啊,又不是沒看過。」等了半晌,還不見對方有動靜,脾氣暴躁的阿乾即使病容滿面,也仍然氣場十足。

哆嗦著換好了褲子,終於和他四目相對。

阿乾笑靨如花,和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一樣。什麼也不說,只是輕輕地抬起手,颳了一下ALEX的鼻子。

「羞死了,這麼大的人了,還這樣毛手毛腳的。那麼多的舞白跳了!」

ALEX只是低頭,獃獃地拎着空蕩蕩的褲子,唔,他可是真空上陣,裏面什麼也沒有穿。棉質的睡褲彷彿沾染了阿乾的體溫,有些舒服的在雙腿輕輕摩挲著。

「還好嘛?好久不見你。」阿乾又問。「坐這裏,替我削個蘋果!」他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位,示意ALEX坐下。

半辭半就地坐下,ALEX握了一隻蘋果,開始慢慢地削皮,不靈活的手指將那隻蘋果削得坑坑窪窪。又被阿乾一陣數落:「手指和腿腳一樣笨!」

不知道為什麼,聽見阿乾的數落聲,ALEX突然覺得心理舒服了很多。他呵呵地笑了一聲,將只剩下四分之三的蘋果遞到阿乾的面前。

阿乾低眉接過,並不着急吃,只是笑了一下。「你,聽adrian說過了?」

「嗯。」所以他心裏才這樣沉重,重到像一朵要變成雨的雲。

「哎,我說,等到真的那一天來了,不許哭!不然我會在天上笑話你一輩子。」阿乾一面啃著蘋果,倒還有開玩笑的心思。

ALEX突然抱住他,不知道為什麼就淚流滿面。

俗語總是說「人定勝天」,可是在疾病面前,人總是一天一天地在明白地等待着死亡。甚至有時候連睡覺的時候,都懷疑有死神站在自己的床邊。

不知道為什麼,阿乾的心態還能保持得這樣好。

他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被那條蛇緊緊纏住,不能呼吸,無法動彈。

「哭什麼……給你講個笑話。」阿乾將手裏的果核丟掉,拿紙巾擦乾手,拍了拍ALEX的頭。

他這才抬起頭來,臉上是未乾的淚痕,顯得一張娃娃臉凄楚動人。

「前幾天我被一個歐巴桑護士做了肛檢。你知道,咳……就是拿一次性的手套沾著潤滑油「唰」的一下伸進來,痛死我了!」阿乾眨了眨眼睛,「所以我覺得如果是你就好了,至少那一次都沒有這樣痛。」他的漂亮的臉幾乎扭曲地做起了怪樣,表示「真的很痛」的樣子。

ALEX忍不住笑了出來。

阿乾拍手跟着笑了起來。

頓時小小的病房裏充斥着兩個人會心的笑意。

就這樣看着彼此,就這樣毫無芥蒂地大笑出聲,彷彿兩個人都希望能夠把時間凝固在此刻,就這樣一直笑到最後,將手握在一起。

ALEX不知道為什麼想到結局,突然笑得出了眼淚。

阿乾靜靜地收聲,默默躺回床上去,看着ALEX。他的眼神宛如一部攝像機,有千萬般畫面緩緩展現,卻永遠讓人看不懂他的故事裏,究竟誰在上演着劇目。

「我困了,要睡一會。」他靜靜地說,「明天你還會來看我嗎?」

「嗯。我明天還來。」ALEX點了點頭,承諾他說。

阿乾閉上眼睛,很安慰地將被子挪到肩膀上方。

不知道為什麼,ALEX突然覺得阿乾這一閉眼,似乎就再也不會睜開來。他突然衝上前去緊緊地抱住了阿乾,「不要,不要去那個地方……」

阿乾沒有睜眼,卻可以清晰看見他眼角的淚水不斷湧現,打濕了枕頭。

自己的狀況,自己最清楚。

能夠在臨死之前見到ALEX一面,幾乎算是個天大的安慰。不想睜開眼睛看見他哭泣的臉,只想把他方才的笑容帶到另外一個世界裏面去,永遠銘記。

他一直以為自己愛的是Adrian,直到和ALEX的相遇,將這個發胖的年輕人漸漸轉變成一個有着天真無邪娃娃臉的美少年之後,他才覺得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漸漸改變。直到那一夜……驟然的親密發生,又導致了那樣決然的分離。

他突然意識到心中的那份痛苦,並不是因為Adrian和其他男人在一起了,而是因為ALEX看Adrian的眼神依舊一如當初那般痴迷。

「你,愛我嗎?」他閉着眼睛,這樣問。似乎空洞的心臟需要一個回答來填補。

「是的。我愛。」ALEX在他的額間輕吻了一記,彷彿要向對方宣誓著某種至誠。

阿乾露出了一個微笑。這微笑在ALEX看來顯得無比凄涼。掛着淚珠的臉上,這樣淺淺淡淡的一抹笑意,似有若無,彷彿一陣風就能將它吹散。

這個畫面,幾乎是阿乾在他頭腦中的最後的定格。

第二天,當他再去探望阿乾的時候,迎接他的便是一張雪白的床單和冰涼的軀體。

用顫抖的手指掀開床單的時候,他忍不住閉上眼睛不忍猝睹。

以前是如玉的肌膚,此刻變得灰白,唇間血色不再。緊閉的雙眸似乎還能看見睫毛上掛的淚珠。

Adrian解釋說,「他的病,本來早就該去,似乎是為了見你最後一面,所以一直不好不壞地撐了下去。直到見了你之後,彷彿了卻心愿一般,就這樣睡過去,再也不曾醒過來。」

短暫的生命中,或許他不懂什麼是愛。更不懂想念一個人的結局,就是見上他最後一面。他不懂為什麼一個人的死會如同煙火那般絢爛升空,美妙然而短暫。

飛機升到天空的那一霎那,ALEX有一種自己也變成了煙花的感覺。可是……點燃焰火的那個人,已經不再了。

一瞬間他覺得阿乾彷彿又活了起來,在自己的每一寸肌膚里,每一絲血液中,每一個細胞內,漸漸萌生。

「嘿,一個人?」一旁有個金髮碧眼的外國男子,美式十足地沖他友好打招呼。

如果不能接受阿乾死去的事實,就把自己變成第二個阿乾吧!

用他的思維,他的語氣,他的經歷活在這個世界上。

ALEX淺淺會過去一個笑意,嘴角上揚,彷彿阿乾的模樣。「是的。」

他和那個男子攀談了一路,漸漸適應用阿乾的語氣去和人打交道。在異鄉繼續學業,練習阿乾教他的肚皮舞。和年輕的同學們一起去街頭上演COSPLAY劇目。甚至扮成女孩子也十分樂意。

「ALEX,萬聖節我們有個街頭舞會!你要參加嗎?」一個志同道合的同學問他。

「好啊。」只是不知道要扮成什麼樣子。

瘦身成功的ALEX,連自己都認不出來鏡中人的長相。170公分剛剛出頭的身高,算是男性里比較矮小的了,那張原本肥肥腫腫的圓臉,此刻褪去了浮腫,反而顯得女性化十足。有一雙大而迷濛的雙眼,當然是他不戴眼鏡的時候。嘴唇總是微笑,所以看起來十分性感。鼻樑繼承了莫家人的傳統,挺直而俏麗。

「這個這個!肯定很合適你!」身旁的CLAS□ATE遞過來一件薄薄的白色蕾絲連衣裙,並上一對白色的翅膀。為了活絡氣氛,他甚至配了一根仙女棒給到ALEX。

「哈哈……」ALEX笑到直不起腰。「你確定?」

「再合適不過你了!」對方拍拍胸脯打包票。

凍得要死的街頭,ALEX抱着胳膊禦寒。行走的隊伍里有不少男孩子朝他吹口哨,十有八九是把他當成女生了。

他一臉拽拽的樣子看也不看他們,西方人的輪廓雖然很美,只是再漂亮也揮不去心中那張彷彿煙花般美妙的面孔。

前面的隊伍有一陣喧鬧。好像是同系的學長在攔住一個年輕的學弟拍照。

「喂,我叫你看鏡頭!」說話的那個人音量不高,卻帶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另一個年輕的男學生扮的大概是一個骷髏,很不合作地擺了一個POSE。

ALEX獃獃地看着那個方向,直到後面擁擠的人群推搡了他一下,他才跌跌撞撞向前走去。

那個人……那個人……

「好漂亮的正妹!像個洋娃娃!」一旁有人注意到了一臉獃滯的ALEX。

對方轉過頭來,身上的骷髏條紋彷彿從地獄里重生的撒旦。

阿乾……是阿乾在這個鬼節重返人間了嗎?

幾乎是下意識的,ALEX衝上去抱住了那個人。

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他的嘴唇,用渾身最大的力氣狠狠吻住他。

一陣遲疑之後,對方也有了熱烈的回應。

拜託!誰會將他當男人看?

此時此刻,完全不用言語上的交流。彼此的動作已經能夠燃起所有的熱情。ALEX感動得想哭,直到那個人的手伸進了他的裙擺,握住了他的□。

「男……男的?」對方一臉錯愕地推開他。

「嘭!」一個閃光燈亮起,彷彿焰火升空一般閃爍。

ALEX看着對方不可思議的臉,他看見那個人狠命地擦了擦嘴唇,一臉厭惡地瞧著自己。

他認錯了人。

那只是一個長得和阿乾十分相似的人罷了。

美麗的煙花從四周咻咻地升上夜空。

綻放出無數朵悲壯的花。

ALEX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想哭的衝動,他靜靜地蹲下來,狠命地抱住自己的胳膊。

煙花已逝。

往事已矣。

那一場年少的夢,是再也不會回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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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蕾斯公關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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