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朱紅門,雕花窗欞下起膝蓋處,上至檐下。窗子奇大,外面雖是烏雲密佈大雨傾泄,花閣四角燃有巨燭,因此仍是亮亮堂堂。

閣外香味濃郁,閣內幽香四溢。一門之隔,兩重天地。

入目之處,小徑左側一色的青翠盆栽,右側則是清艷含嬌,竟是各種蘭花。一排排花架,以小徑為中心,呈梯狀向兩側伸展。我心中一陣恍惚,猶若突然置身昔日的山谷中。

滿室生春,我不覺呆了。

閣內陰涼,且衣衫濕淋淋的裹在身上,雖不似尋常女子身子那麼嬌弱,仍覺得冷颼颼的。「阿嚏」一聲,我掩口朝他訕訕一笑,趙元侃已淡聲吩咐躬立於門口的侍衛去取衣衫。

順着小徑前行,又是一扇門。推門而入,入目處,滿排書架,書房竟在花閣之中,打量一周,身形微幌,人已坐在居中案子后的寬大椅子中,笑盈盈地看向仍站在房門的他,「花閣滿室飄香,書房簡潔雅緻,看來外界傳揚你沉溺於琴棋書畫,不太準確,琴棋書畫應該改為擺弄花草……。」

話未說完,眼睛餘光已瞥見窗下的古琴,遂話鋒一轉,「你還真會撫琴,……,也真擅長作畫……。」

笑容僵在臉上,雙眼緊盯着案子上的畫。

畫中幽谷,香花遍野、芳草依依,谷中極為開闊,遠處有連綿起伏的山脈,瀑布自山峰最高峰泄下。一白衫女子黑髮飛揚,衣袖當風翩翩欲落,青碧草地上,一男子雙瞳蘊著深情,仰望着女子。畫中兩人惟妙惟肖,神情逼真。

抬起頭,望向趙元侃。他俊朗的臉上波瀾不驚,雙眸沉靜無比,默默打量着我的神情。原以為他會尷尬,自己也就能就勢順着他的話,以四兩拔千金之術把此事輕描淡寫的說過去,讓他明白自己經常來他的宮中玩,並非對他有意,而是打發日子。

可現在,他分明是想把話說開。怎麼辦?似乎三十六計,走才為上策。

心念及此,我站起身子,邊向外沖邊裝作無事一般埋怨著,「半個時辰了,衣衫還未取過來。我先回去了,再待下去,肯定會傷風。」

他眉梢一揚,嘴角勾起一抹笑,「畫中的女子是你,男子是我。你為何不問問我,為何會作這張畫?而且放於案子中央?」

我剎住身形,回身看着他,他已轉過身子。我們兩人一人在門外,一人在門內,他臉上神情雖猶若春風暖陽,幽幽墨瞳卻緊緊裹在我的身上。

他是自己的皇叔,這個念頭一閃,渾身的雞皮疙瘩瞬間起來。

抬起下巴,心頭雖打着鼓,唇邊仍擠出一絲笑,「沒什麼可問的,我們首次見面,不就是我自龍亭躍下,而襄王您站在拐角處望着我,和畫中差不多。沒有料到你丹青造詣不俗,在我看來,雖比不上西漢的毛廷壽、東漢的衛改,我估量著,也不會輸他們太多。」

往日裏口中常稱的『你』換成了『您』,並且刻意在『您』之前冠上『襄王』二字。

不知是我有意改了稱呼,他心中不爽。還是聽着我一味的讚揚賣乖,心中不喜歡。總之,他劍眉微蹙,臉上雖仍掛着絲笑,可雙眸漸冷,道:「多謝讚譽,既然你聽不出我的意思。我索性就明明白白說出來,我趙元侃喜歡你,從見到你的第一眼,就深深地被你吸引。」

下意識地摸摸胳膊,雞皮疙瘩仍在。他狐疑地看着我的動作,似是忽然明白了我為何有這動作。他臉色一寒,面帶微怒,道:「我的一腔愛慕,落在你眼裏,是不是很可笑。」

自從進宮已三月有餘,有了他作伴,日子好過許多。他貴為王爺,卻從未在自己面前擺過架子。這麼一想,心中尷尬褪了一些,賠笑解釋道:「這陣子你常來找你玩,想必令你誤會了……。」

不對,他方才說是自見到自己第一面就……。

我撓撓臉頰,朝他訕訕一笑,「你是否忘了?我有未婚夫婿,總有一天,我會回契丹和他完婚的。」

他唇邊漾出半個圓弧,面色稍稍緩和一些,「既然沒有成婚,有未婚夫婿又有何妨。就是成了婚,若你不喜歡他,我照樣會娶了你。我趙元侃不相信自己會爭不到佳人芳心。」他面微得意之色,「將來,你不止是我的最愛,還會是天下女子景仰的對象,我要你集萬千榮寵於一身,過着眾星捧月,金貴無比的日子。」

我暗自嘆口氣,實不知如何說,他才能明白自己無意於他。

他雙眸炯炯有神,笑看着我。我心中大窘,撇過頭,望着右側淡紫褐色蘭花,「若我喜歡你這個人,你是大宋皇子我喜歡你,你不是大宋皇子我仍會喜歡你。不會因為身份地位有所改變。」他默了一會兒,才道:「你心中喜歡的是你未婚夫婿?」我不敢看他,點點頭,輕聲道:「我喜歡他,我一直喜歡他。但是,他卻不知道,他以為我喜歡的是別人。他不忍讓我傷心難過,從來沒有逼我,讓我作決定,……。」

他怒吼一聲,大聲阻止道:「不要說了,我知道了你的心意。他不忍讓你傷心難過,從來不逼你作決定,我不如他,我明知你裝糊塗,卻不管不顧,把這層窗戶紙也捅開了。」

「啪」地一聲,花閣小徑上的太監面如死灰,雙手猶擱在半空,頭微垂著,獃獃瞧着落在地上的衣物,衣物旁邊的玉質發冠裂為三截。

小太監半晌方醒悟過來,「撲通」一聲雙膝重重落地,身如篩糠頭如搗蒜,顫音迭聲求饒,「襄王恕罪,襄王恕罪……。」

能在塍宇宮當差,應是謹小慎微之人,估量著趙元侃平日裏從未如此震怒過,也從未這麼大聲說過話,小太監才會驚惶失措,發生這種事。我暗嘆一聲,對小太監道:「你退下吧。」

小太監微微抬起頭,看一眼趙元侃。瞧小太監臉上的神色,趙元侃不發話,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敢起身離開的。

我看向趙元侃,他面色已如往常,但雙瞳哀痛淹留,徘徊不去,我微微垂首,不忍再多看他的神色。

他胸前的白色袍子上用白色絲線綉著蟒龍盤旋欲飛,一直沒有留意,以為他的袍子是素凈白袍,原來另有乾坤。

趙元侃冷聲道:「下去,吩咐下去,從今日起,花閣不能擅入。」小太監慌忙應下,如獲大赦,撈起地上衣物碎玉,如飛離去。

靜寂無聲,我只覺得他火辣辣的目光投在自己臉上。頭不由得又垂下一些,脖勁火燙,在喉嚨里咕噥道:「襄王身姿挺拔,容顏秀朗,又是大宋皇子,何愁沒有佳人暗許芳心。也許是時候未到,時候到了,自然抱得美人歸。」

他用托着我的下巴,抬起我的臉。

我心中一驚,身子向後一飄,離開他手臂的範圍,輕斥道:「你的手若不規矩,休想我再見你。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甚妥當,我現在走了,改日再來尋你玩。」

他雙目直視着我,輕聲道:「時候未到,時候到了,自然抱得美人歸……,你說的不錯,時候到了,枕邊自然有佳人。」我忙不迭地點頭,「嗯,嗯,時候到了,自然會有的。趙……,皇上病好之後,就會為你和陳王選王妃了。」

他微微一笑,眸中露出奇異的興奮光芒,「為期不遠了,我等得及。」

我心中微詫,趙光義病癒,會為陳王、襄王兩人選妃,這是宮中都知道的事,趙元侃為當事人,不可能不知道。理應不該此時才會驚喜無限。況且,以自己對他的了解,他也不是因選妃一事就喜形於色的人。

那他口中所說的「時候到了,枕邊自然有佳人」,是什麼意思?還真令人費解。

思量一陣,想不出個所以然。但只要與已無關就行,遂開心一笑,沖他揮揮手,「外面雨已停了,與其再等他們送衣衫,還不如現在回去換,這頓飯還是回去自己吃了。」

他跨出書房門,望向閣外,「不是停了,是小了些。你若想回去,就回去吧。我也沒有胃口吃什麼。」

我朝他一笑,疾速離開花閣,直走到廊子上,方長長呼出一口氣,暗忖:以後再也不會踏足塍宇宮,見到趙元侃能躲多遠就避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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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悶難當,我坐在樹椏上仰望着湛藍的碧空。

「哎」,我重重嘆口氣,接下來,繼續喃喃自語,「師公不允我翻牆出宮,又沒有令牌,不能光明正大自宮門出去,怎麼辦?……,怎麼辦?」

樹下石墩上坐着的王峰,「哧」一聲輕笑出聲,仰首笑我,「小蠻姑娘,你自早上就坐在樹上,反覆說這幾句話,你說得不累,我聽得雙耳都出繭子了。你換換詞,讓我聽着新鮮新鮮。」

我探身扯下一小截枯枝,向他擲去,小枝被我注入內力,帶着細微的破空之聲向他疾速飛去。王峰剛開始不以為然,笑盈盈端坐着不動,待發覺時,小枝距他已近,他慌忙向旁邊閃去,身子雖避開,腿卻來不及收攏。

「哎喲」,王峰苦着臉,仰著頭,「小祖宗,我以後再也不敢說你了,求你別亂往別人身上亂擲東西。一個姑娘家,力道這麼大,小心嫁不出去。……,唔,小蠻姑娘,你也別悶在這院子裏了,你平日裏不是很喜歡找襄王閑逛嗎?我們這就走,尋王爺去。」

不提還好,聽到襄王兩字,心裏越發鬱悶。自那日後,他的人蹤影全無,不用避他,他反倒像躲着我。不過這樣也好,若去尋他,心裏總想着他的那些話,也挺彆扭。

樹下王峰一瘸一拐走兩步,面色忿忿,小聲嘟囔,「在大殿當差,雖說得小心翼翼,但也好過整日被你捉弄……。」我又扯下一根小枯枝,對着他嬌聲笑,王峰雙手直擺,改口道:「能在小蠻姑娘身邊當差,是奴才幾世修來的福氣,你手中的枝子別對着奴才,奴才若傷著了,明日誰侍候你。」

我笑看着他輕頜了下首,把枯枝隨手擲到牆外。

「哪個奴才如此膽大。」牆外趙元僖微怒的聲音響起。

王峰一驚,指指牆外,壓低聲音氣急敗壞地埋怨我,「你……,你就會惹事。前幾日是不是得罪了襄王?才整日躲在院子裏,可現在還不老實,這不,又砸到了陳王,小蠻姑娘,這宮裏現在能擔大事的主就這兩位王爺了,可你……,是不是要奴才的命斷到你手上,你才高興……。」

院門「咿呀」一聲,他趕快噤聲,疾步走到院子門口。

師公與陳王趙元僖一前一後先後進門。

師公一手負於背後,一手捋著白須,笑看着王峰問:「小蠻何在?」王峰朝這邊看過來。

師公背後的手拿出來,小枯枝赫然在他手中,他朗聲笑斥道:「蠻丫頭,這是不是你扔出牆外的?」瞧著師公滿面慈愛並無責怪之意,遂收起矢口否認之心,笑着點點頭,「您不讓蠻兒出去,蠻兒待在宮裏很無趣。覺得無聊了,才會胡鬧,才亂扔亂拋東西。」

師公搖頭輕笑,「淘氣,還不下來。」我嬌聲應下,翩然落地。上前挽著師公,要求道:「蠻兒出去一個下午就好,宮門關閉前,一定會趕回來。」

趙元僖一直笑看着,不作聲。

師公笑着搖頭,我重嘆口氣,悶悶不樂鬆開他的袖子,懨懨向房中走去。

「道長,既然小蠻想出宮,就讓她出去一趟也好。她不是宮裏的人,不習慣整日裏待在深宮之中,也實屬正常。你若不放心,本王派軒宇宮親衛保護她。」

師公呵呵一笑,仍是搖頭,「王爺不知,蠻丫頭頑劣,你若同意了一次,下次她會加倍纏你。皇上龍體違合,宮門禁嚴,豈能讓她這個小丫頭例外。讓你宮中親衛隨着,讓人非議,我們祖孫兩人也擔當不起。」

趙元僖朗聲一笑,頜首道:「道長方外之人,本應游山賞景怡情自得,可為了父皇病痛,委屈您在宮中拘泥於禮法。現在小蠻姑娘只是想出宮一趟,本王又豈會懼怕別人非議。」

雖然想出宮,可是讓趙元僖宮裏的親衛隨着,還不如老實待着,遂斂了積鬱心緒,朝他盈盈施禮,展顏笑道:「謝謝陳王,民女和師公鬧着玩,您可千萬別當真。」

師公輕搖頭,微笑不語。我趁趙元僖不備,悄悄向師公伸了下舌頭,師公眼眯成一條縫,我轉身回房。

午飯桌上。

龍鬚紫茄、玉筍金磚、白玉珍珠、腐卷飄香……。全是素菜,白的雪白綠的青翠,菜色若畫菜香撲鼻,只待眾人嘗味。

師公執箸細品一口,笑贊道:「陳王有心了,這菜入口素淡,但后味幽香,老道極是喜歡。」趙元僖笑嘆道:「道長不喜俗務,本王只能以此聊表心意。父皇的病全仰仗道長了。」

我充耳不聞兩人的談話,執箸一樣一樣品嘗著各個菜色。

許是見我半晌無語,師公笑着道:「皇上病症已有起色,我們出宮的日子不遠了,再忍些日子,可好?」

我心中一喜,點點頭。

趙元僖一直默看着我,雙眸隱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光芒。我雖裝作不知,但心中早已厭煩至極。此時,他忽然開口笑對師公道:「道長,皇上病痛本就是舊傷,實難痊癒,這次痛疼延續時日又長,若是道長前腳走,皇上後腳複發。道長仙蹤難覓,該如何是好?」

他的顧慮不無道理,可是……,我咬牙瞪趙元僖一眼,悶悶地埋頭吃飯。

「王爺。」房外有人輕聲叫趙元僖,聽聲音,極是耳熟。「進來。」趙元僖冷聲道。

王繼恩閃身進門,原來是他。我輕哼一聲,壓低聲音嘟囔,「吃飯也不得安生。」王繼恩面色微慍,目光自師公身上掠過,又看向趙元僖,似是有話要說。

師公狀似不知,默默用着飯。我撇過頭,面帶不屑掃趙元僖一眼。

趙元僖眉梢揚起,面帶不悅,「有何要事?定要此時來報。」王繼恩欲言又止,一時之間神色頗為躊躇。

我放箸於桌上,朝師公道:「我吃好了,師公,我且退了。」師公頜首,我起身欲離去。趙元僖冷聲輕斥王繼恩,「道長是我大宋的恩人,朝事國事連帶着後宮諸事均不避諱他老人家。」

我面帶嘲諷瞧一眼王繼恩,他面色青灰,顯然已是怒極,雙眼幾欲噴出火來,我咬唇忍着笑,越過他走向門口。

「奴才方才得報,前些日子潛入大宋的契丹姦細再度出現汴梁街頭。」王繼恩聲音極低。

我大驚,回過身,正對上王繼恩怨毒的笑臉。見我驚惶,他冷冷一笑,待趙光僖抬起頭,他已微垂首肅容躬立着。

王繼恩見過耶律宏光,此時他這種表情,來人應該就是耶律宏光。

我的雙腳再也邁不動,『耶律宏光『四字一上心頭,強忍着的思念自心間一下全湧出來。自寒園入汴梁,對韓世奇不是這種情感,雖然也想念,但沒有現在這麼強烈,對韓世奇的思念之中摻雜了更多擔憂疑惑,心中不願那那翩翩濁世的佳公子有什麼不測,對耶律宏光的思念則純粹的多。

趙元僖眉宇微蹙默而不語,眼睛餘光見我立着房門,既不出也不入,許是以為我方才請退是因王繼恩言語吞吞吐吐,我因避諱才會離去,其實尚未吃好。

他含笑道:「小蠻姑娘,這桌膳食是御廚準備數天才做出來的。繼恩,你且退下。此事稍後再議。」王繼恩賠笑應下,甫轉身便板着臉出門而去。

王繼恩已離去,此事不會在這細說。我雖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但如果不再坐一陣子,趙元僖勢必會懷疑。於是,嘴角噙笑坐下來,繼續慢條斯理地吃。

師公瞥我一眼,笑問趙元僖:「王公公入宮事君已有數十年,做事極有分寸。此事來報,定是緊要異常,王爺心意已到,本道心領。你不用在此相陪我們祖孫倆,先去處理朝事要緊。依老道估量,這契丹人必定是爵高位尊。」

我心中歡喜,心中暗暗感激師公。

趙元侃蹙眉輕嘆道:「據報,此人若不是耶律休哥之孫,就是耶律斜軫府中子孫。這兩人均是契丹重臣,若能擒得他們的子孫,不說以後,就是眼前,西夏擾亂邊城,而契丹雖名義上沒有出兵,可李繼遷哪有這麼強大的軍事力量。顯然,有契丹暗中相助。若我們以此人性命要挾,簽署條約,可解北部之急。」

師公輕搖頭,不以為然駁道:「這兩人均為武將,若契契丹暗中相助西夏,耶律休哥這些名將必不會出面,可他們子孫皆是將領,正是用他們的時候,理應不會在此時來到汴梁,是不是消息有誤?」

師公極少插言朝政,此次雖是寥寥數語,但句句在理。趙元侃頻頻點頭,「道長分析的甚是,若是前來打探我大宋應對之策,也不會派他們來。只需軍中參將即可,一來面目不熟,二來若是失手被擒,也不會影響大局。這麼說來,的確令人費解。」師公笑着點頭。

趙元僖顯然也是謹慎入微,面上雖不動聲色,心中應是疑惑早生。他起身含笑朝師公致歉,「道長,元僖初理朝政,不能有失,這次未能盡興,改日元僖必定補上。」師公起身,笑道:「王爺客氣,請。」

趙元僖走到門口,突地停步,轉身看向師公,面色猶豫,「元僖幾次試問道長,道長一直沒有明確回復。今日當着小蠻姑娘的面,元僖想再問一次,……。」師公輕嘆一聲,望向我。我心中不解,不知兩人葫蘆里賣的什麼葯?遂默看着趙元僖。

趙元侃眼神柔和下來,直視着我,溫言道:「小蠻姑娘婚配過了嗎?」

頭「轟」一下炸開,自進皇宮,不過三個月,前有趙元侃,後有趙元僖,自己的兩個皇叔……。究竟是自己貌若天仙傾國傾城,還是因為師公現在是趙光義身邊最近的人?不用細想,答案是明擺着的。

他面帶痴意,靜等着我的回答。

我心中一陣惡寒,脫口道:「小蠻謝你們厚愛,但卻無福消受王爺恩典。只因小蠻已有未婚夫婿,待師公這邊事了,小蠻自會回去完婚。」

聽我口氣不善,趙元僖面色尷尬中帶着絲怪異,「『你們』,除了元僖之外,還有其他人問過小蠻姑娘?是元侃?」

輕咬自己舌尖一下,暗責自己大意。

見他雙眸驚疑漸增,我微微一笑掩飾道:「小蠻姿色平庸,並非絕代佳人,惟有陳王抬愛,並沒有他人問詢此事。我囑咐過師公不可提及此事,因此師公並非有意不說。」

趙元僖面露失望,只是一瞬,便已隱去,「元僖無福。」說完,深深看我一眼,才轉身而去。

我一腔煩躁散去不少,突見師公笑容滿臉看着我,驀地想起方才的事,面上一熱,「我回房午睡一會兒。」

師公大笑,「蠻丫頭,你的未婚夫婿是誰呀?」

我一跺腳,頭臉火燙,笑嗔道:「師公取笑蠻兒。」

步子才出房門,師公的聲音又一次傳來,「翻越宮牆時,需避著點人。」

我一怔,后猛地明白師公的意思,高興地提氣在半空滴溜溜轉個圈子,「蠻兒知道,謝謝師公。」

涼颼颼的東西在臉龐蹭來蹭去,我睡意朦朧,抬起手臂拔一下,那涼東西竟就勢纏上手腕。

猛地醒來,翻身坐起,撩開紗帳,透著暈黃的燭光,見晃晃已穩纏在手腕上,頭緊貼着我的手背,懶懶的不動彈,顯然已是累極。

我撫着它的小腦袋,一臉不置信,「晃晃,你是從宮外游進來的?他來了,是不是?」晃晃的頭只是微微一動,便不再睬我。

天色將明未明,估莫著除雜役太監外,宮裏的其他人此時均未起床,正是翻牆出宮的好時機。遂掀被下床,打開包裹。

米白蠶衣,淡粉束帶。

打開荷包,拿出同色耳墜子,對鏡欲戴。心卻驀地一動,我怔怔看着荷包內各色的飾品,心中微澀,輕咬着唇把耳墜子放入荷包,又把荷包塞到包裹最下面,彷彿這樣就能掩藏些愧疚、隱匿些歉意。

理好長發,輕呼一口氣,起身拉開房門。

灰暗天色下,樹下站着一個黑人影。

待瞧清人影是誰,我蹙眉暗嘆一聲,「襄王是夜遊嗎?這天還不見亮,你就前來當門神。」

黑影轉過身來,搖頭笑道:「昨天本王說過的話不是兒戲,說了這兩天帶你出宮,必不會食言。」

師公昨日已暗中允諾可以翻牆出宮,他的邀請已沒有了任何吸引力。況且,發生昨天表白一事後,欠他人情的事還是不做為好。心思既定,我笑着拒絕道:「小蠻今日有其他事,先走一步,謝過襄王。」話音甫落,我已打開院門,人疾速向前掠去。

「小蠻,你……。」後面傳來趙元侃氣極敗壞的聲音。

急切地想出宮,想飛的心都有了,根本無暇顧及他說得什麼。

瞬間工夫,我已竄到東側宮牆。朝周圍打探一圈,幸好無人,遂提氣躍上牆頭。

走在汴梁街頭,一陣細風拂來,只覺神清氣爽歡喜無限。若不是道邊有早起的攤販準備支攤做生意,真想仰天清嘯幾聲,以吐近來胸中的煩悶之氣。

剛剛拐進阿桑她們所居院子的衚衕,便覺得後面跟有一人。我快他快,我慢他慢,顯然不是路過,而是刻意跟蹤。我輕哼一聲,放慢步子踱著,雙耳卻豎着,凝神聽着後面隨着的腳步聲。

待後面腳步聲近,我猛地轉過身子,右手慢慢地向前推出。這一掌看似軟綿綿,實則力道奇大。而身後之人似是不知,我心中竊喜,跟蹤的賊子身手雖好,反應卻慢一拍,不甚敏捷。

臉上笑容未落,心中已是暗自後悔自己大意。

耶律宏光雖身子側到一旁,掌風還是蹭著前胸過去。我看一眼的雙手,訕訕放下背在身後,咧嘴笑道:「幹嗎不出聲,我又不知道是你,傷了你,怎麼辦?」

耶律宏光撫撫胸口,笑嘲道:「傷我?估計你還得練上幾年,你這丫頭,自打你翻牆出來,我便跟着你。你剛開始是心不在焉,不知想些什麼?過了方才的街口像是才回魂,卻又古古怪怪,不知道回頭看一眼嗎?」

心中莫名一虛,微笑道:「我什麼時候心不在焉了,我早知後面有人跟着,只是大街上人極多,不便出手,不引你進衚衕,怎麼下手。」

自己方才是心不在焉,他說的不錯,可剛才心中所想之事,若讓他得知,他必會得意異常。

我笑看着他,他面容依舊俊朗,眉宇之間仍是神采飛揚,只是兩頰凹進去一些。他笑而不語,黑瞳裹在我身上,半晌不眨。

方才想好的說辭一下忘記,只是定睛看着他眸中自己的身影。

身邊一個提鳥籠子早起遛鳥的人好奇地站在不遠處朝這邊張望着,我臉上一熱,向耶律宏光伸出胳膊,聲音輕若蚊蠅,「晃晃找到我了。」

他仍靜靜瞧着我,恍若沒有聽到我說什麼,我臉越發火燙,嗔道:「不要這麼看我,如登徒子一般。」他朗聲一笑,目光淡淡瞧提鳥籠子的人一眼,那人一怔過後慌忙離去。

我咬唇默一瞬,一跺腳轉身向小院走去。

背後的耶律宏光聲音中帶着絲不確定,「小蠻,這些時日,你心裏也是想着我的?」

我步子一滯,心突突直跳,我能感受到他的思念,他必定也能覺察到我對他的想念。

阿桑方起,見到我之後,自免不了一番咋呼,但見到耶律宏光與我眉目之間情愫暗涌,臉色頓時黯了下來,知道她為何這樣,心中不由得一沉。

咄賀一、蕭達石陸續步出房門,兩人目光自我身上掠過,都是一喜,但目光越過我看向耶律宏光時,兩人默默相視一眼,蕭達石眉頭緊皺,垂頭默立起來,似是暗自生悶氣,咄賀一瞥蕭達石一眼,輕輕一嘆,走上前,先對我笑着頜了下首,才朝耶律宏光揖一禮,「少爺,你昨晚不是說不出去了嗎?幸虧是等到了,若是沒有等到小蠻姑娘,你再出點意外……,唉,這也怪達石生悶氣。」

難道耶律宏光這幾日一直在宮牆外等我?

心念及此,心頭一甜,轉過身,看向他。

他看我一眼,走上前,拍了把蕭達石的肩膀,語帶歉意,「達石,在汴梁期間,我不會再單獨出去。」

蕭達石緊繃的面色鬆了些,雙拳握著鬆開,鬆開握著,來回數遍后,似是下定決心,瓮聲道:「少爺,有些話我憋了很久,一直想說出來,但又覺得少爺有自己的考慮,因此一直隱而不說。但今天,即使少爺不愛聽,達石也覺得必須得說出來。達石一個粗人,不懂得風花雪月郎情妾意。只是認為作為將領,你不該這時候來汴梁。宋皇病重,李繼遷打着頭陣,正是少爺建功立業的機會。這且不說,既然來了,少爺的身家性命不是少爺你一個人的,是咱們整個王府的,再說大點,是咱們大契丹的。你若出了什麼意外,達石與咄大哥萬死都不足惜,可老夫人、夫人和兩位將軍,你也全然不顧嗎?」

我心頭一震,趙元僖的話映上心頭。

蕭達石雖拙於辭令,但道理卻說得極是明白。他的擔心與趙元僖的希望倒是不謀而合,心頭隱隱有些不安,不自禁看向院門口,院門是緊閉的。下意識的動作做完,方啞然失笑,若趙元僖找到了這裏,這道門能擋住什麼?

趙元僖既然有擒人用以同契丹談條件的想法,餘下的日子裏勢必會在汴梁城內大肆搜查。耶律宏光與王繼恩與打過照面這且不說,就說耶律宏光他們一行人面容有異於漢人,從這點上,耶律宏光他們一行也應馬上離開。

耶律宏光默默看着我,「你很擔心?」

我點點頭,「是很擔心。」

他面色仍是淡淡,但雙眸生輝唇邊也漾出絲笑,手朝咄賀一、蕭達石一揮,兩人施禮而去。

阿桑輕嘆一聲,邊捋袖子邊道:「我去準備早飯,小蠻,不知道你今早會來,沒有提前準備,栗粉餅怕是吃不上了。今早做什麼吃什麼吧。」阿桑跨入伙房,隱約之中又傳來一聲輕嘆。

左手撫著右手腕上的鐲子,摸索半晌,抬起頭看着他,「你有危險,速速離開汴梁,遠離宋境。」

他鄙夷地輕笑出聲,「就憑大宋的將士來捉我,似乎有點困難。」他直視着我,問:「你在宮中好嗎?趙光義有沒有難為你?」

我搖搖頭,「他哪有工夫難為我,自我入宮,一面也沒有見到他,估莫著再見的可能性不大。大宋將士沒有遇到明君,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是窩囊了些,但皇子們的隨身親衛身手均不錯,趙元僖有意擒你用以同契丹談條件,必會派出精銳,你不可掉以輕心。」

耶律宏光推門跨入,坐於桌旁,面上倦色已顯。我坐於對面,問:「要不要補一覺?吃飯時我叫你。」

他向後靠去,笑睨我一眼,「還不算太困?這個月來一直沒有出宮是因為趙光義病重?」

我點點頭,嘆道:「趙光義病重,宮門禁嚴,師公又不許我翻越宮牆,整日待在宮中,氣悶的緊,差一點要學刺繡女紅來打發時間了。」

他「哦」一聲,狀似無意隨口笑說,「嗯,學點刺繡女紅也不錯,將來誰有幸娶了你,也能穿一件你親手做的衣衫。」

我一怔,看向他。

他朗聲笑起來,「女兒家女紅刺繡、琴棋書畫這些均精通之後,美名遠播,然後等待着將相兒郎們上門提親,……,想來也很有趣。」

門外朝陽已升起,燦爛的陽光灑落在腳邊,襯着他眉飛色舞的笑臉,我一時之間心神有些恍惚,他就是這樣不經意的裝進自己的雙眸里,慢慢地闖進了自己的心房了嗎?

他斂了笑,面色平靜默盯着我。

我起身向門口走去,欲掩飾方才一瞬間的失神,「我去瞧瞧阿桑早飯做好沒有?」

背後的他輕笑出聲,「蠻丫頭,你剛才臉紅了?」

我頭未回,啐道:「你痴長我幾歲,照理說離老眼昏花的時候還早呢,可怎麼會看錯了,我什麼時候臉紅了?」

他笑聲更響亮,「就是你剛才獃獃看着我的時候,……。」

伙房內。

灶上縷縷白煙自鍋蓋縫隙飄起,慢慢升騰到屋頂聚集起來,擁著團著凝結不散。灶下阿桑盯着灶堂,有一下沒一下地往裏面送著柴火,兩頰被熱氣熏得暈紅而不自知。

「阿桑,水燒乾了。」我跨入房門,站在灶邊,掀開鍋蓋。

阿桑猛地跳起來,探起身向鍋內看一眼,見粥並沒有煮干,雙目瞪得滾圓,盯着我嚷道:「你不是陪着耶律公子閑話家常嗎?過來幹什麼?」

見她眼圈泛紅,我鼻頭竟也一酸,「這不是來了嗎?這陣子不是不出宮,而是想出也出不來。」我上前摟了下她,嬌聲道:「阿桑,不要難過了,小蠻心裏很惦念你的。」

阿桑淚還蘊在眸中,已「撲哧」笑出聲,抬起手臂搡我一把,我呵呵一笑躲了去。

「小蠻,耶律公子喜歡你,這誰都看出來了。你喜歡他嗎?」阿桑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手中猶拿着柴。

我攪粥的動作慢了下來,「若我說喜歡他,你會怎麼做?回契丹?還是繼續跟着我?」

阿桑手中的柴「啪」地落下,「少爺也很喜歡你,你忍心讓他傷心嗎?」我一下呆愣,心緒紊亂,思路再難連上。

她重嘆口氣,撿起柴塞入灶堂,「依少爺的性子,就算悲傷難過,也決計不會讓你知道。自來汴梁,看到你和耶律公子的第一眼起我就擔心會有這樣的結果,果不其然……。我心裏很亂,少爺對我有恩,我不知道自己會怎麼做?」

唇邊不自覺湧上一絲苦笑,自下山起,阿桑是我交心的第一個女伴。因為此事要分開了嗎?如她所說,韓世奇對她有恩,她又怎麼可能會留在我身邊,但一個女孩子獨身上路回契丹,我又放心不下,遂暗嘆一聲,心道:還是等耶律宏光回去時,一併帶上她,路上也好有人照應她。

心中猶在暗自懊惱,悶悶盯着火苗的阿桑突道:「這也怪不得別人,要怪也就怪少爺不知道主動爭取,什麼事都窩在自己心裏。上次來汴梁,隨我們前來的還有一批武功高強的好手,可見了你的面后,得知你身邊有雲狼二十騎的人保護,他明明不放心,但是卻吩咐這批人只能暗中保護,不到萬不得已,決計不能露面。我真是想不通,既然擔心你,為何不讓你知道?」

我心神一恍。

阿桑續道:「而耶律公子則不然,就像這一次,千里迢迢親自為你娘親送雪蛤。這樣的男人,任何女子都拒絕不了。」

送雪蛤?耶律宏光此次目的居然是為娘親送雪蛤。心中感動不已,同時臉上微微熱起來,自己都沒有顧慮到的事,他居然銘記在心。

「,你不知道?」阿桑狐疑地問。

我朝她搖搖頭,示意自己一無所知,她唇邊噙着絲笑,嘆道:「是我阿桑小瞧耶律公子了,他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為你做了一切。昨天,耶律公子把雪蛤帶去了趙府,估莫著今日趙凌已到了嵩山。少爺他,為何事事都晚一步……。」

我心中悚然一驚,看向阿桑,「你為何這麼說?」

阿桑淡然一笑,「上次來汴梁,少爺晚了一步,這一次又是。」

我一怔,「這一次又是?」

阿桑情緒低沉,雙眸獃獃盯着灶堂,再不願開口。我放下攪粥木勺,出了伙房。

耶律宏光斜靠在椅背上,已然熟睡。我躡著步子跨進門檻,坐下來隔桌看着他。他的臉幾近麥色,劍眉斜入髮鬢,唇角向上微抿,似是極是歡愉。平時剛毅肅穆此時絲毫見不到。

怔怔瞧著,不妨他竟突地睜開了眼,見我瞠目結舌的模樣,輕笑自他口中逸出,「近三個月不見,你變了些。什麼時候學會偷偷摸摸了,你就是光明正大的看我,本人也樂意之至。」

心中一腔尷尬瞬間散去,啐道:「誰會有工夫偷偷摸摸看你,我是前來質問你的,你讓鬼叔叔去嵩山送雪蛤,為何不等我出宮再說。娘親哮喘病症已好了許多,若不是特別陰冷寒涼,一般不會發作,不差這一兩天。」

他輕哼一聲,「我在宮外等了兩天兩夜,你一直沒有出現。後來抱着一絲希望把晃晃放進了宋宮,過了一天,仍是沒有消息。這才把雪蛤交給趙凌,讓他帶去嵩山送給你娘親。你這丫頭不止學會偷偷摸摸,牙尖嘴利也學會了。」

偌大的皇宮,晃晃身子笨拙,居然遊了兩日才尋到我,捋起袖子心疼地撫着它的小腦袋,晃晃頭未抬,在我手臂上輕蹭幾下,似是極為得意。

「我也不願你去嵩山。」他的語氣輕柔,聲調中隱透着絲不安。

我心中一動,動作緩了下來,手壓在晃晃身上發起呆來。

娘親不願我入鷹宮,因此讓我隨着師公。

耶律宏光更是不願我進入嵩山範圍,不願意我跟鷹宮沾上一絲一毫關係,可是,這又怎麼可能呢?

鷹宮和契丹之間關係對立,總有一天必會兵戎相見。鷹宮距汴梁不過百里,宋室皇宮會一無所知?這不太可能,可宋室皇宮默認它的存在,顯然也有政治意圖。這之間的微妙關係東丹後裔知道,宋室皇宮同樣知道。但處於風口浪尖不是隱於幕後的鷹宮首領,而是擔任鷹宮宮主的娘親。

外有隱憂,內有暗患。像紫漓這種宮眾有多少?她們要的不是霸業,不是權勢,而是普通女子的平常生活,可正是這種看似平常的渴求遏制太久,待爆發之日到來,所造成的後果是什麼樣的,沒有人能估量的出來。

晃晃的頭微抬起,頂開我的手,我回過神,拿開手,原來晃晃嫌自己的手壓着了它。我手一松,它繼續昏睡。

他的目光自我臉上轉到晃晃身上,待我放下袖子,復又投向我,我知他心中擔憂,便朝他淺淺一笑,正欲開口,眼角餘光瞥見咄賀一、蕭達石一前一後跨入院門,向這邊而來。咄賀一快至房門,抬頭見我和耶律宏光面色有異,輕扯了下蕭達石袖子,蕭達石向這邊瞅一眼,隨着咄賀一向伙房方向走去。

見到咄賀一,腦中忽地想起他的提議。

兩人消失在視線範圍內,耶律宏光收回目光,「達石性子耿直,人卻不壞,剛才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沖他展顏一笑,即而斂笑正容道:「我沒有放在心上,他沒有說錯。此時,你的確不該前來汴梁,且不說為自己建功立業,為了王府,你也該留在燕京。」

耶律宏光面色轉為冷肅,淡淡地問:「咄賀一說了什麼?」

我道:「幾個月前,我在汴梁城外見到了紫漓,心中極是震驚。於是,我逼問咄賀一,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得知那次是她詐死是你們商議好的。」

他面色稍緩,輕頜了下首,「這些事情不想讓你知道太多,並不是刻意相瞞。」

我盯着他,「其實那個計劃仍然可以實施,只是前提必須保證我娘親的安全。」

他面色微詫,坐直身子,我則向後靠了靠,黯然傷神,「隱居深山外人看來雖然清苦,但對於心無牽掛無欲無求的人來說,那裏卻是最好的怡情之所。娘親心已死,入鷹宮不是因為她是東丹後裔,也不是為了趙德芳,只是為了我,為了我的生活中沒有鷹宮追殺,能過上普通女子的日子。」

他默默沉思半晌,才抬起頭,「這事要不要讓你娘親事先得知?」

我搖頭,「不能。娘親明知紫漓曾和你有過約定,卻她裝作不知,我估莫著也是想讓宮眾內亂,到了一定的程度,鷹宮自然會土崩瓦解。但這樣一來時日太長,二來被長期壓制的宮眾犯起亂來會出什麼事,誰也無法預料。因此,不能讓娘親在那虛度光陰,我要紫漓在宮裏推波助瀾,還要她暗中保護娘親安全。」

耶律宏光雖是神情淡淡,眉宇之間卻暗露讚賞,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遂撇過頭,對着房門直著脖子嚷,「阿桑,想要餓死人啊。」

阿桑揚聲道:「就好了。」

話音落,同咄賀一、蕭達石三人一起端著碗碟陸續進門。阿桑挨個瞪身側的咄賀一、蕭達石各一眼,嘟囔道:「飯是早好了的,這兩人進了伙房,一個剛剛開口說飯菜做的少了不夠吃,另一個馬上介面說自己很餓,配合得真好。這不,又重新做了些。」

耶律宏光笑着朝蕭達石點點頭,「跟着咄賀一,頭腦轉得比平常快了些。」蕭達石撓撓耳下,憨厚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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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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