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輪迴

第六十五章 輪迴

司夜走後的第二天,我被北月帶到了皇家掩藏於青山綠水之間的溫泉別墅。

這古老神秘的溫泉鄉是皇一族的療傷聖地,得天獨厚的地質環境,四季怡人氣候條件,讓這裏的泉眼吸取了天地的精華,有極好的驅毒療傷功效。

北月把我帶到這個山光水色,鳥語花香的地方,是希望可以藉助這裏的溫泉,讓我多活些日子。

我放鬆身體,趴在由花崗岩壘成的溫泉池邊。

眼前是一片碧綠的凝翠,青山環抱,綠水潺潺,五光十色的野花星星點點遍佈在漫山遍野的濃濃翠綠間。

明明時至深秋,這裏依然春光旖旎,優美動人,真是個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

我望着那滿眼嬌嫩的新綠,禁不住喟嘆道「真美……」

北月拔下扎在我後背用來活血的最後一根銀針,轉過我的身體,拿起掛在池邊的毛巾為我擦掉額角的細汗……

「疼嗎?」他心疼的問

我搖搖頭,臉靠着他的肩膀,「不疼……」

種毒那麼痛苦的過程都熬過了,這些小痛對我來說跟本是無足輕重的事。

他嘆了口氣,向後倚身,靠着池沿,一隻手臂環抱着我的肩膀,讓我半躺在他的胸前。

在他懷裏找到了一個舒服的位置,我悠然的閉上眼睛,毫無顧忌的享受着柔滑的泉水和溫暖的懷抱

我們隨着池水的浮力上下起伏,緊貼的胴體相互摩擦,卻可以不帶一絲情慾。

這聽起來非常的不可思議,赤裸相擁的男女竟然可以超脫純感官的肉慾,只是單純的溫慰相依。

可是我們的確如此。

我和北月的默契由來已久,這樣的相處方式對我們來說稀鬆平常,從沒覺得不妥或是尷尬。

「你以前的皮膚多好,現在弄得全是傷疤。」北月用他那乾淨好看的手摸着我光溜溜的背,頗為不滿的說。

我輕輕一笑,轉過身貼着他的臉,「很難看是不是?」

「難看極了……」他向我的後背潑著水,好象這樣就能將那些觸目驚心的疤痕洗掉。

「北月,不如替我做疤痕整形吧,去掉這些難看的印記。」

他手臂緊了緊,酸楚的說,「我開玩笑的……」

「我知道,是我自己想做。」

他疑惑的看着我,「為什麼?你以前從不在意的。」

我側着頭看他,玩味的說,「聽說人死後,骯髒的外殼會紛紛脫落,只剩一個純白的靈魂。可是,我的外殼太厚太重了,我怕會脫不幹凈,所以現在先解決一些。」

「不……」堅實的胸膛緊緊的壓着我,他渾身顫抖,聲音嘶啞「我不會讓你死,絕對不會讓你死,我一定治好你,一定……」

我輕柔的撫着他潮濕的頸發,笑着說「我知道,北月一定會治好我,一定會……」

他抖得更厲害,我們都明白,這無疑是痴人說夢。

「殤盡」已經溶入我的血肉,侵蝕了我的骨頭,與我羸弱的生命抵死糾纏在一起,再好的解藥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我的五臟六腑已經被毒藥摧毀的面目全非,內臟會慢慢的壞死,還有神經系統也會慢慢退化。

死亡,只是時間問題。

他哭了,我無奈的嘆息,這些日子我們彷彿跟這冰冷的東西結緣了。

透過他的肩膀看着那藍藍的天,白白的雲,在這一刻,

北月,我可憐的小哥哥,好想對你說,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離開你,你看天空還是那麼高遠,白雲還是那麼瀟灑,你就不需要悲傷。

我的靈魂會穿越那壯麗的霞光,俯視着人間的你,俯視着我愛的人。

用我那脫離了骯髒的肉體已然純白的靈魂,虔誠的為你們祈禱。

我願你們這一生,將我永遠忘記……

兩年後……

凝望着那湛藍如洗的悠悠長空,陽光下粼粼披金的湖面,兩年的時光就這樣從我的指尖悄然而逝。

這是我人生最平靜的日子,平靜的像眼前靜謐的湖水,沒有一絲波瀾。

我沒有死,苟延殘喘活到了現在。北月費盡心血,傾其畢生所學的結果。

我不知道這是一種幸運,還是一種折磨。

體內的毒時常發作,每次仍會痛得五內俱焚,肝膽俱裂,

每當這個時候,真希望自己已經死了,就不用忍受這非人的折磨。

可是我答應過北月,絕對不會放棄,所以就算到了油盡燈枯的那一天,我也不會自戕。

其實,肉體的痛楚不是最難受的,比這痛楚更難熬的是一種名為「思念「的毒,它沒日沒夜的吞噬折磨着我

媽媽,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舅舅那麼憐愛疼惜你,你卻依然夜夜躲在自己的屋子裏哭得淚眼婆娑。

是因為思念,那不可抑制,走火入魔般的思念

離別的日子,整個世界都是他。

朗朗白日,望着煙波浩淼的碧水藍天,有時想他,有時很想他。

漫漫長夜,夢裏全是他的臉,快樂的,天真的,桀驁的,乖戾的,冷酷的,迷亂的,痛苦的……

每每醒來,淚水已經打濕枕巾,哭得肝腸寸斷……

想見他,想得嘔出了血。

怕見他,怕得渾身顫慄。

不是恐懼他的懲罰,而是恐懼他的憎恨。還有那比憎恨更為可怕的真相和即定的死別……

司夜,你可知道,我就在你觸手可及的地方。看似親近,卻是那麼遙遠。

隔著名為宿命的重重高山,我們的距離早已超脫了空間的概念,那是世界上最遙遠,最不可逾越的距離。

仿若星星的軌跡,還未相遇,就註定一場離別。

「表小姐,客人到了。」

我點點頭,小小的幸福了一下,她終於來了……

看着對面那張洋溢着勃勃生機,嬌嫩鮮艷的花容月貌,我真的很羨慕她。

「你越來越美了……」我由衷的讚歎

對面的人凝視我片刻,很好心的說了一句「你的氣色也好了很多……」

我笑了,為她填了杯茶,「不用安慰我,我有照鏡子的。」

她端起茶杯,漫不經心的說,「不是安慰,你的眼睛越來越亮,虹膜泛著淺藍,連頭髮也是,整個人飄渺得像個透明的藍色幻影,詭異得妖艷。只是,沒什麼存在感。」

我笑得更厲害,拿起流光劃破了自己的手指,「再過些日子,可能就真的只是一個影子了。」

蒼白纖長的手指,流出的血乍看是暗紅色,凝結后卻是一個藍黑色的血塊。

她似乎有些難過,悵嘆道,「你能活到今天真是個奇迹。」

「可惜,奇迹只能存在於一時,而不是一世。一個人不可能一輩子都碰到奇迹,那未免太神奇,對其他人也太不公平了些。」

她靜靜的看着茶杯,對我的話不置可否。

「他……最近怎麼樣?」這才是我最關心的。

「還好,身體沒什麼問題。只是陰天下雨的時候,斷骨的地方疼得厲害。用再多的止疼葯都沒用,夜裏睡不安穩,總是疼醒。最厲害的時候,甚至會拿身體去撞牆。」

我渾身一凜,感同身受,那種筋骨寸斷,痛徹心扉的滋味立刻從我身上走了一遍,過電似的通向四肢百骸。

我捂住心口,抑制着胸腔里不斷翻湧的血氣。

「你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手心裏全是冷汗。「外面的情況怎麼樣?」

「托你的福,一切都很順利。依靠你給我的資料,我們擊潰赤宇……只是時間問題。這一次,天一盟不但能奪回以前的地盤,甚至可以發展的更強。」

「那就好……」我將茶壺放在小巧的暖爐上,從一個古色古香的盒子裏拿出一小袋新茶。

這種茶葉是北月派人從中國帶回來的,有一個很美的名字,叫做碧螺春。

北月說它,外形捲曲如毛螺,花香果味得天生,是茶中之萃。

「我真的沒有想到,你竟然會幫他對付赤宇。」

我輕輕一笑,將茶壺從暖爐上取下來,又拿出了兩個做工精巧的玻璃杯子

「他有資格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而我……也想討回一個公道。」

為父親,為朔雪阿姨,為若冰,為阮泠,也為我自己。宇需要還我們大家一個公道……

那籮一雙美麗的眼睛動也不動的盯着我,耐人尋味的說

「他的傷未痊癒,就急不可耐的召集殘部,費盡心血,甚至處心積慮,不擇手段的令天一盟死灰復燃,並打着復仇的口號不斷的打擊赤宇。其實,他做這些事情,目的就只有一個,就是逼你現身。」

「我知道……」我淡淡的應了一句。

將滾燙的開水衝進透明的玻璃杯里,北月說,泡碧螺春一定要用這種杯子,並且要先注水後放茶,才能領會到泡茶的情趣。

我帶着一種敬畏的好奇心,聚精會神的觀察著。

剛投入杯中,茶即沉底,瞬時間,杯內白雲翻滾,雪花飛舞,一股清雅的幽香襲面而來。未品茶味,單聞這夾雜了果味的奇異茶香,就已沁人心脾……

誠然,眼前的奇景讓兩個女人同時屏息凝神,滿目驚異的觀望着那春色滿底的茶杯。

「可是,他恐怕做夢也沒想到,是你在暗中幫他打跨了赤宇。」那籮的目光從茶杯轉到了我的臉上,犀利的目光像雪亮的刀鋒。

「你不會說的是不是?」我狡黠一笑,將碧綠清透的玻璃茶杯推到了她的身前。

「畢竟我的情報讓你實現了自己的夙願,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你已經是他最重要的人了。」

「可是,他卻不知道自己每做一件事都是南轅北轍,本以為靠近了,卻只是與想去的方向離的更遠。赤宇只是個開始,接下來就是皇家,甚至是海萊因,凡是和你有關係的人,他都不會放過,直到把你逼出來為止。」

我用雙手捧著茶杯,它很燙手,像一團猛烈的復仇之火,燒得人體無完膚。

深深嘆了一口氣,輕道「目前,他還沒有強大到可以撼動這兩大家族。時間,有人把它比作最好的療傷葯。我倒覺得它更像個溫柔的殺手,可以將往昔的一切殺得片甲不留。」

那籮不以為然的說「恐怕還沒等他忘記,世界就已經被他搞得天翻地覆了。你不知道,他現在有多可怕……」

她的眼神飄過眼前的一切,似乎在回憶着什麼,但絕對不是快樂的事。

因為她的眼神充滿了恐懼,身體微微顫抖起來,用左手抱着自己的右臂,彷彿這樣可以讓自己安全一些,抑或多一些勇氣。

「他開始喜歡玩弄人命,喜歡折磨人的肉體和精神,喜歡想方設法讓背叛他的人死得痛苦不堪,抑或生不如死。他以前從不會這樣,盟里的人都說他變了,變得瘋狂,敏感,多疑,不可理喻……」

我睜大眼睛看着她,儘管手裏捧著熱茶,身體依然哆嗦得厲害,和她一樣的發自靈魂的顫抖。

「現在,他有很多女人……」她憂慮的聲音裏帶着難言的苦澀,「全都是洩慾工具,他很喜歡折磨她們,玩夠了,就扔給手下,已經……死了好多個了。」

我手裏的茶杯直接翻倒在我的腿上,僥倖的是隔着和服沒燙出水泡。不過紅了一大片,旁邊候立的傭人立刻遞上毛巾。

我一言不發的接過來,揮揮手,示意他們下去。

「他……對你怎麼樣?」

「還好,他對我很溫柔……」

心彷彿被什麼東西扎了一下,刺痛的厲害。

我沒看她,兀自擦著塌塌米上的水漬,「那就好,那籮,對他多一些包容。你應該知道,他的本性不是這樣。」

她突然揚眉一笑,輕蔑的說「我當然知道,他只是太痛苦了,無處宣洩。不這麼做,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活下去。」

我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空氣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我們突然變得無話可說,那曾經共同牽動我們的人,讓氣氛一下變得微妙而緊張起來。

「如果……」她停頓了一下,彷彿在思索是否應該繼續。

我看着她,靜候下文。

「你不會死,會不會回到他的身邊去?」

「會!」我看着她的眼睛,斬釘截鐵的說,「如果,我像你這麼健康……不,哪怕只有你一半的健康,我也會回到他的身邊去。」

「即使他恨透了你,即使他讓你受盡折磨,你也回去嗎?」

我笑了起來,語氣卻尤為認真,「就算他把我的肉一片片割下來,我也會回到他身邊去。」

她的眼睛裏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一種很難解,很複雜的東西,無法讓人一眼看穿,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眼神的含義。

我搖了搖頭,嘆息道「真希望你的如果可以變成現實,可惜,我的人生不會有這種如果。我時日無多,而我不想死在他面前。」

她就那麼直直的看着我,很久很久,彷彿想從我臉上找出什麼。

日已西斜,絢麗的晚霞染紅了我們的臉。

「你該回去了……免得他起疑。」我沒有起身,甚至沒有看她,不太禮貌的送客方式。

她站了起來,不發一言,走向門口。

「知道嗎?」她突然說,「每次跟我上床,他叫的都是你的名字,我們……都不過是你的替身。呵呵……」

她的笑聲詭異而悲涼,突然轉過頭來狠狠的盯着我

「你高興嗎?不過,我要提醒你,如果讓他抓到你,除非你死了,否則他真的會讓你明白,什麼叫生不如死。」

「我知道……」我點點頭,手裏的茶杯泛起了小小的漣漪。

天黑了,我放下手裏的茶杯,慢慢躺在冰涼的塌塌米上。

皎潔的月亮像一個銀色的圓盤高掛在深藍的夜空上,滿天星斗,宛如一個人深情的目光,默默注視着我。

我靜靜的躺在那裏,被沉默的黑夜和璀璨的星光包裹着,擁抱着,任它們在我冰冷的肌膚上留下一陣陣異樣的觸感。

默默閉上眼睛,享受着夜的愛撫。濃郁的黑暗像一隻溫柔的手,撫慰着我的空虛,我的寂寞,我的渴求。

司夜,我好想你,想念你深情的擁抱,溫暖的胸膛,甜蜜的親吻,溫柔的愛撫,那曾是我漂泊的靈魂永遠的歸處。

可是,我卻失去它了。

我不懼怕你的懲罰,也甘願領受你的憤怒。

可是,我卻不能回到你身邊去。

這副身體已經無法帶給你快樂,它就要枯萎了。

病入膏肓的我也無法再安撫你的躁動,看見我苟延殘喘的樣子,只會讓你更加的痛苦。

最重要的是,我不能讓你知道,為了換取你的新生,我耗盡了生命全部的能量。

即使你恨透了我,也會為我難過的,是不是?

午夜……

一雙有力的手臂將我從地上抱了起來,涼透的身體落入一副漫溢着幽香的溫暖懷抱。

「北月……」

他沒說什麼,將我抱進了他的房間,放在他的床上,慢慢拉下我的和服。

和服下的肌膚宛如出生的嬰兒般幼嫩細膩,雪白光滑,且完美無暇。

能將我那破碎不堪,疤痕遍佈的身體,恢復到如此,我不得不對北月那神乎其技的醫術,再次佩服的五體投地。

趴伏在他的床上,北月拿出藥膏細心的塗在我全身的皮膚上。這種藥膏是用十五種名貴藥材提煉而成,可以消除疤痕整形后還未退凈的紅斑。

北月的手很暖,很溫柔,很舒服,我有些昏昏欲睡。

身後的皮膚很快擦好了,北月沒有叫醒我,手靈巧的探到我身前,那裏有一塊被流光刺傷的傷疤,是全身最難消除的紅印。

他修長的手指沾著清涼的藥膏,在我胸前輕輕的按壓着,無意間劃過挺立的乳尖……輕輕一顫,卻沒有拿開,手指向下輕柔的撫摸著胸部的邊緣,掌心流連在那柔嫩的乳峰上。

感覺到他近似愛撫的手,加速的心跳,紊亂的呼吸,我張開了眼睛……

轉過臉,把頭埋進他的懷裏,「北月,你想要我了,是嗎?」

「凝夕……」他憐愛的撫着我光溜溜的後背

我輕輕一顫,艱澀的說「可是……我不能給你。因為,我不想讓你更痛苦。」

他輕輕環抱着我,溫柔得好象懷裏的人是玻璃做的,「我明白……」

我摟着他的脖子,嚶嚶的哭了,「北月,我好想他,真的好想他……」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如果你不願說出真相,就不能去見他。他會給你比殤盡更痛苦的折磨……」他滿目憐惜的親吻着我的額頭,我的鬢髮,我淚水漣漣的眼眸。

「北月,我怎麼辦?」我蜷縮在他的懷裏,淚眼婆娑的望着他。

他輕啄了一下我的唇瓣,柔聲說,「就算皇家拼盡最後一個人也會保你一輩子,凝夕,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他脫掉和服,將我擁進懷裏,用他溫暖的胸膛熨貼着我的孤獨,我的冰冷,我的顫抖,我的無助。

被子裏熱熱的,卻不是焚燒的慾火,相溽以沫,彼此溫慰,這是一個溫厚的靈魂對另一個孤苦靈魂的悉心關照。

躺在北月的懷裏,放肆的任淚水傾泄而出,一遍又一遍。

北月溫柔的將那冰冷微鹹的液體吻干,也是一遍又一遍……

直到我哭累了,依偎在他的懷裏難過的抽搐著,他摟着我肩膀,輕輕拍着我的背。

然後伏在我身上,濕熱的輕吻像絲絲細雨柔軟的落上全身每一寸肌膚。

「北月……」我的眼淚又要落下來,有些可憐的看着他。

他嘆了口氣,點點頭,側過身體,一隻手攬着我的肩,就不再動了。

我轉過身,靠在他的胸前。

他輕輕揉着我的肩膀,沒再說什麼。

可是,我卻知道他無聲的語言,要你,不僅僅是為慾望,更是因為憐惜你,

可是北月,我不知道你是否會懂,如果,我有一個乾淨健康的身體,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它能讓你快樂,以抵償今生帶給你的痛苦。

如果,我是愛你的,我也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你溫柔的擁抱,與你熱烈的燃燒。

可是,我就要枯萎了,我的血液,我的身體,甚至連我的呼吸都帶着死人腐朽味道。

我不知道將死的人是不是都有這樣的體驗,骯髒的外殼紛紛脫落,只剩一個純白的靈魂,

我的肉體已經不復純凈,我不能讓自己的靈魂和它一樣墮落。

無愛的性愛,我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讓自己危如朝露的肉體去玷污你純凈的靈魂。

所以,北月,請原諒我這最後的,近乎卑微的堅持……

那天之後,我再也沒見過那籮。過了幾個月,北月告訴我,她死了。

最後一場決定性的對決,她死在了宇設計的陷阱里。

知道這個消息,我的心理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分不清是難過,惋惜,還是慶幸。

這使我想起了她最後一次看我時的眼神,同樣的複雜難測。

我不禁猜想,她是否死在他的懷裏,如果是,那真是讓我即羨慕,又嫉妒。

可是,我也知道,那是她應得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比我有資格。

不管怎麼樣,她終其一生的感情終於有了結果。

艷如花,顏似玉的女子,她死前的笑容應該和她一樣美吧。

經過那一場血腥的戰役,天一盟徹底擊垮了赤宇。

旋司夜奪回了屬於自己的一切,甚至更多……

然後,他用狠毒到令人髮指的手段,對軒轅一族趕盡殺絕。

只除了宇,不是司夜對他手下留情,而是他失蹤了,在戰役前就神秘的失蹤了。

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當然,我更不知道。他沒來找我……

相比赤宇賦予傳奇色彩的興衰起落,天一盟的復興則更像個神話。

不過兩年多的時間,原本在黑道上銷聲匿跡的惜日亞洲霸主,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重整旗鼓,東山再起。

速度之快,勢頭之猛,已經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

一個朝代的崛起,必然伴隨着一個朝代的衰落。

在荷蘭叱吒風雲近百年的軒轅一族,徹底的覆滅了。

外人都說,它是毀在了第七代繼承人的手裏。

外人不知道的是,真正顛覆軒轅家百年基業的人,是我,軒轅家的最見不得光的生物,軒轅凝夕。

世間萬事就是如此的千迴百轉,纏綿悱惻。

曾經,為了軒轅家的復興,我一次又一次出賣自己,從肉體到靈魂。

而現在,卻是我將這個家族所有的光輝,榮耀,甚至是一息血脈,送進了墳墓。

舅舅說過,歷史以骨作筆,淚當卷,血為墨。

我不知軒轅家的歷史,是否也是如此的驚心動魄。

但是我知道,父親如泉下有知,他是不會在乎的。他才是個真正聰明的人,去留隨意,寵辱不驚,能讓他在乎的只有一個人而已。

宇也不會在乎,囚禁我的時候他就說過,父親根本沒留下什麼遺願,一切不過是他拖住我的借口。

他就是喜歡看我為他赴湯蹈火,捨生忘死,這樣他才覺得溫暖,才感到滿足。

是的,沒人在乎。

繁華落盡,一切不過是夢幻泡影,水月鏡花。

那紀念軒轅家輝煌歷史的古老城堡,已經成了旋司夜的花園,可以任他隨意擺弄的玩意。

沒多久,就被他一把火燒了。

我來不及為它哀悼,就開始了逃亡的生涯。

礙於日本內閣的保護,他不能明目張膽的向皇家要人,但世間不是只有一條路。

沉淪黑暗中的人最擅長做什麼?擅長做同樣黑暗血腥的事。

沒完沒了的暗襲,狙擊,挑釁,讓一向與世無爭的皇家不勝其煩。

不得已,北月只有一次次的為我換藏身之處。

皇家作為一個古老的忍者家族,秘密居所多如牛毛。

可他就是有本事,一次一次的追尋到我的蹤跡。

有好幾次,驚險的只差一步,就落入他的手心。

隨着他的勢力不斷龐大,慢慢演變成了一場實力懸殊的角逐。

喬伊聽到消息,三番幾次要我去意大利,日本的一切他鞭長莫及,歐洲才是他的天下。

我對他說,他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我死也不去意大利。

他恨恨的對我說,早知道這樣,他應該早點把旋司夜掐死,就沒這麼麻煩了。

我笑了笑,對他說,如果這樣,我到死那天都不原諒他。

可是,該來的,終究躲不過。

當他的勢力泛濫到能令日本的內閣倒戈相向的時候,皇家,北月,都無力再保護我了。

看着北月那愁苦的眼睛,我只有答應他儘快去意大利。雖然不知道那邊有什麼在等着我,可也好過重回他的「懷抱「

一切都像是註定的……

那一夜,他一身黑暗,宛如暗夜的神祗,踏着脈脈的清輝翩然而至。

渾身浴血的我,仰望着那殘忍的微笑,冷酷的眼神,心中翻湧而出的,不是恐懼,而是思念。

在那一刻,好想飛奔而去,與之緊緊擁抱,在他耳邊溫柔低語,

你終於來了,知道嗎?夢縈魂繞,我為你苦苦守侯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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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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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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