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奇 局外人

第五奇 局外人

楔子

我剛剛弄完「黑客」——這篇對當今火爆的房地產有所涉及的稿子,飯小軒就遞給我他要將某銀行和某房地產公司告上法庭的狀紙。飯小軒的經歷與「黑客」事件里,遭遇到的一些情況有不少相似的地方。

只不過,飯小軒這個倒霉蛋的故事更離奇一些,離奇得有點不現實。但它又確確實實地發生在我們的周圍。

其實,我們的世界裏,本來就充滿了各種離奇。

去年夏天的時候,我遇到了一件怪事,銀行在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給我辦了一筆住房貸款,這事玄乎得我至今還是暈乎乎的。這件怪事由接到張廷的那個電話開始的。

那天我正滿腹心事地走在街上遛彎,剛不久跟女朋友吵了一架,情緒有點低落。正走到西直門大街的時候,突然手機響了,我隨手接了起來,那邊劈頭就是一句:「我靠,軒子,你個崽發財了啊,想不到兩年不見,你居然買了棟豪宅了,不錯啊!有什麼財路,記得照顧小弟啊……」

我一聽愣住了,這人誰呀?聽口氣像是我的老熟人了,一般的人都叫我飯小軒,客氣點的叫我飯作家,只有死黨才會叫我軒子的,可是這個手機號碼陌生得很,聲音也不大熟悉,但他又如此稱呼我,不免有些好奇,頓了一下問:「您是……」

電話那邊像是很不高興說:「我的聲音你都沒聽出來啊,貴人多忘事啊,發了財的人就是不同啦,是我,張延呀,大學同學啊,還記得不,我就坐在你前排的那個!」

經他一提,我腦海里頓時蹦出了個尖耳猴腮的人影出來,脫口而出說:「我靠,是猴子你啊,好久不聯繫了啊,最近怎麼樣?聽說你下深圳發財去了,混得不錯吧!」

張延說:「哎,別提了,人都快餓死了,早知如此,跟你混好了!」

我說:「不是吧,猴子你也太謙虛了吧,聽他們說你在做房地產啊,這行可是暴利,怎麼可能會餓死呢!」

張延長嘆說:「哪裏啊,我只不過是在家房地產中介公司上班而已,房地產也不好做,尤其是像我們這種中介公司,競爭太激烈了,我都兩個月沒業績了,這個月再沒有,就得卷席滾蛋了。還是你好啊,都在北京買房了,我們這幫兄弟,就屬你最有出息了,畢業不過兩年就掙到一棟房子了。牛啊!」

他起初提房子,我還沒怎麼在意,這會又見他提到,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說:「房子?是在說我嗎?我沒買房啊!我哪裏有錢買房啊!現在吃飯都成問題了,寫的稿子沒人要,鬱悶死了,剛才還跟女朋友為錢的事兒吵架呢。唉,心哇涼哇涼的,正考慮找份工作做了,這鳥自由撰稿人混不下去了。」

張延極度不滿說:「軒子,你太不夠意思了吧,怕我向你借錢啊,裝那麼可憐幹嗎!放心好了,我不是來向你借錢的,我是來向你打聽一個人的,聽說張默然回國,人就在北京,你有她的聯繫方式沒?」

這個張默然也是我的大學同班同學,是張延心儀的對象,讀書那會緊追人家不放,可惜人家對他不甚感冒,可他就是不死心,死纏爛打的黏着,後來逼得張默然無奈出國了,上個月才回來的,也不曉得這傢伙從哪裏得來了消息,又找上門了。我呵呵一笑說:「猴子,你消息蠻靈通的嘛,怎麼,還不死心?」

張延說:「早死心了,我現在找她,只不過想找她敘敘舊,你有沒有啊?沒有我就掛機了!」

我說:「有,不過,你得先告訴我,你說我買房了,聽誰說的?不是我裝孫子,是真的沒買,北京的房價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平方米一萬塊多,隨便買棟最少也得一百多萬,我上哪裏找那麼多錢去?就算把我賣了也賣不了那麼多錢啊!你聽誰造謠啊!」

張延冷哼一聲說:「切,還在裝,我親眼看見的,難道還有假!」

我心裏更犯迷糊了問:「你親眼看見的?你在哪看見的?」

張延說:「北京中天集團的客戶表上看見的,我們公司正跟中天集團談合作的事情,我無意間,從他們的客戶名單里看見了你的信息。上面白紙黑字寫着你在中天集團旗下的『北京印象』,購置一棟一百多平方米的住宅!」

我嚇了一大跳說:「不會吧?『北京印象』我聽說過,是城西一個比較有特色的小區,按照清朝時代最流行的四合院佈局所建,房價雖然不是最高,但一平方米至少一萬五以上。照我目前這種狀態,就算不吃不喝,這一輩子也買不起啊。你看錯了吧。」

張延有點不耐煩說:「靠,我要是看錯了,能照上面的手機號碼聯繫到你嗎?算了算了,不問你了,沒事了,你忙吧,打擾了。」他話一說完,便氣匆匆地把電話給掛了。

我有點莫名其妙,明明沒這回事啊,怎麼突然無端冒出了棟房子來了,我要問個清楚,於是回撥了過去,但是那邊死活不接,再打居然關機了。張延這個人的脾氣我知道,很小心眼的,要是不得罪,得罪了,他頓時會翻臉不認人的,想不到兩年了,他還是老樣子。

我愣住原地好一會,也沒把這事想明白過來,聽猴子的口氣,不像是在說笑,他也不是個喜歡開玩笑的,但是事實我沒買什麼房啊,怎麼我的名字會出現在那份客戶表上呢?想來想去,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張延看錯了,心裏頓時釋然。

可是事情並不是我想像的那麼簡單,等我瞎逛到吃午飯回去的時候,另一件更奇怪的事情又發生了。上午跟我吵架那會像只母老虎的女朋友楚琉璃,這居然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一改上午的盛氣凌凌,溫馴得像只小貓。我人還是剛剛進門,她就像糖蜜一樣貼了過來,摟住我就是一個吻,然後拉着我來到桌前,夾着夾那的給我吃,溫柔得我直起雞皮疙瘩。

在回來的路上,我還琢磨著用什麼方式哄她開心,路過一個花店的時候,還專程跑進去買了朵玫瑰,這下好了,什麼都不需要了,我心裏自然樂開了花。可是慢慢地我覺得有點不對勁,越見她殷勤,就越覺得不自在,這種感覺我也說不清出,反正很怪。

正所謂「無功不受祿」,見她這般,我心裏很是打突,甚至一度懷疑,她是不是吃錯藥了,但是為了不破壞氣氛,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壓制自己往好處想,可是我這個人向來是心裏藏不住話的,到了最後我實在忍不住了,開腔問:「楚楚,你沒事吧?」

正在給我裝飯的楚楚回答說:「沒事啊,怎麼了?」

我見她若無其事的樣子,「哦」是一聲說:「沒什麼。就是覺得你今天對我實在是太好了,不會有什麼……」

後面的話,我雖然沒說出來,但是意思已經很明白。楚楚也不傻一聽就聽出味來了,她把給我裝好的飯重重的在我面前一放,柳眉一豎說:「咋地?難道還懷疑我對你圖謀不軌?你這人怎麼這樣,對你不好嗎,你說我不夠溫柔,對不好了,你又懷疑我有什麼企圖,姓飯的,你說你想我怎麼做?!」

我就知道自己那麼一說,肯定沒好果子吃,連忙哄着她說:「楚楚,不好意思,我錯了,我是多嘴,我該死,來來,吃飯,吃飯。」

楚楚沒好生氣的說:「我本想好生問你來着的,可你就是不知趣,好了,老實交代吧,為什麼買房那麼大的事兒也不跟我商量一下,是不是壓根就沒當我是你女朋友,還是想過陣子一腳把我給蹬了另找新歡?」

房子?又是房子?我一怔說:「我什麼時候買房子了?你從哪聽說的?今天怎麼了,怎麼每個人都說我買了房子了呢?」

楚楚說:「又在給我裝死了是不是?你自己看看,銀行都追債來了,沒那麼多錢,幹嘛買那麼貴的房子啊,打腫臉充胖子也得要有本錢啊,一百多萬,這要還貸到什麼時候啊?」她一邊說着,一邊拿出一張單子丟在了桌上。

我疑惑地拿起來一看,原來是張銀行的房貸追債單,一共貸款一百多萬,還貸時間一百二十個月,購置的是「北京印象」一棟一百多平方米的住宅,等我看清上面的貸款人姓名和身份證號碼的時候,身上猛地冒出了一身大汗,這不就是我嗎!

楚楚看我沉默不語,以為我默認了,口氣一松說:「我知道,你不告訴我,是想給我一個驚喜,但是,一百多萬呢,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你至少也得跟我通個氣吧。以我們目前的這種狀態,就算不吃不喝,這筆錢,這一輩子也還不起啊,我真想不通,你怎麼那麼冒失就貸了呢,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啊?」

我回過神來說:「我沒貸啊,真的沒貸啊,我的底細你還不清楚啊,我每月稿費就那麼一點,吃飯房租都不夠,有時緊的時候,還要你給補助一下,我哪有錢去買什麼房子啊!」

楚楚很是生氣說:「這會你還在跟我裝蒜啊!名字有重名的,身份證號碼總不會有重的了吧,死不承認幹嘛啊,是不是想蹬了我啊,明說啊,用不着來這一套!姓飯的,你成,你厲害,我知趣點,不用你蹬,我現在就走行了吧。」說完,她氣呼呼地離開了桌子,進了房收拾東西去了。

我一見心急了,趕緊追了進去,安慰說:「楚楚,別這樣啊,我真沒騙人你,我們先冷靜下來好不好,估計是銀行找錯人了,我真的沒貸款買個什麼房子,我怎麼可能買得起房子呢!別走,我們好好說吧。」

楚楚哪聽得見去,一邊翻箱倒櫃地找着她的東西,一邊激動地說:「我就說嘛,上午我不就是順便說了你兩句,你就生那麼大的氣,敢情是玩膩我了,早想把我給蹬了,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姓飯的,算我瞎了眼,沒看清你的真實面目。以為你對我好,放棄了江蘇的一切,專程跑來北京找你,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哈哈,我真是天真啊,可笑啊,真是太可笑了,我罪有應得,哈哈!」

我說:「真沒有啊,你怎麼就不信我呢,日子都過得如此緊巴了,我可能會去貸款買房嗎,我這不是找抽嘛我,一定是銀行出了錯,你先別激動,有話好好說。」

楚楚任性的說:「還有什麼好說的,事實都擺在面前了。算了算了,不說了,我不想在提這事了,你買了也好,沒買也好,都不管我的事,麻煩你讓一讓,這些東西都是我買的,我有權帶走它們。」

我瞧她這副歇斯底里的樣子,心裏很是難受,再三解釋說:「真沒那事,你怎麼就不相信我呢,我們在一起半年多了,我你還不清楚,先把東西放了,我們出去好好說說,這裏面一定是個誤會,我們去銀行查證一下好不?」

楚楚說:「你好煩啊,我都說我不想聽了,我們完了,就算沒今天這事,我告訴,我也不想在跟你處下去了,難道你還沒看出來嘛,這半年以來,我一直都在忍着你,現在我真的忍無可忍了,你說你整天除了碼字之外,可有半點關心過我沒,我每天上班累得要死,下班后還得像奴隸一樣伺候你吃喝拉撒睡,這樣的日子我受夠了,你大人有大量,你就放過我吧,求你了!」

我知道這會我說什麼都沒用了,越說只會惹她更生氣,只是一個勁兒地把她裝好箱的東西又重新放回遠處,可是她哪肯就此罷休,又翻了出來,如此搗鼓了兩三次,她憤怒了,東西也不收拾,一攤手說:「好好,你不讓我帶走,我還不要了呢。」說着,她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在了一邊,轉身出去了。

等我追出去的時候,她已經上了輛的士絕塵而去了,我心裏那個急啊,趕緊掏出手機撥打她的手機號碼,可是她死活不接。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媽的,都怪我自己口不遮掩,早知如此,我問那麼多幹嘛啊!我真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巴掌。我一臉懊悔望着她遠去的方向,好一會兒才像一隻斗敗的公雞回到住處。

回來之後,我看着桌上的那張銀行房貸追款單,心裏的火一下子「騰」了起來,媽的,都是這張該死的追款單惹的禍,我拿了起來,當即就有一種要將它撕毀的心理,可後來一想,這破單子害得我那麼慘,不能就這樣算了,我倒要看看,是什麼人在搗鬼,於是我按下心來,好好把這單子細看了一下,了解了一個大概,然後找上這家銀行興師問罪去了。

本以為找上銀行一切真相大白,可是沒想到卻越弄越複雜了。我找到那家銀行討說法,但是卻沒想到他們一口咬定我確實貸款過,並且出具了相關材料證明,最讓我感到恐怖的是,文件上面的簽字赫然真是我的筆法。真他媽的,見鬼了!可想而知,我當時驚詫到什麼程度了!霍然間,覺得這銀行青天白日裏都鬼氣陰森,心裏涼颼颼的,像有什麼東西鑽進了我的身體里,渾身上下都緊繃在了一起。

銀行出具的材料,白紙黑字,證據確鑿,我一時還真不曉得該說什麼,看着那些文件,只覺得頭腦一陣發白,腦殼裏空蕩蕩的,像被人抽幹了似的。這事也真是邪乎了,難道不成,我真來貸款過,不然怎麼會有這些材料?可是為什麼我一點印象也沒有,莫非是……我突然想起了我父親有夢遊症的病史,並且還蠻嚴重的,有一次差點把我母親給掐死了。難道我也遺傳了這種病症,某天夢遊過來貸款買房了,想到這裏,我不由得打了個哆嗦,空蕩的腦殼像進了水一樣沉重了起來,壓得我頭重腳輕,兩腳直打顫悠。

本來是氣匆匆的找上門要他們給我賠禮道歉的,這下倒好了,給人他們逼得我無話可說,事實就擺在眼前,哪容得我再做辯論,我只好一個勁兒的道歉,然後灰溜溜地出了銀行大門。

出了門,給冷風一吹,我心裏一個激靈:既然我確實貸款過,那買的房子一定還在,我去那地方看看不就清楚了,要是真是我夢遊買下的,那我趕緊轉手把房屋賣了,還貸也就成了。我於是按照催款單上顯示的購房地址找了過去。

我來到了「北京印象」小區,立馬按圖索驥,尋找那棟「春華路74號路北京印象D座701室」,可是下車之後,一連問了好幾個人都說從來沒有聽過有D座的,後來問到一阿姨,她沉思了一會說:「D座?還真從來沒聽說有這棟樓房,這裏只有ABC三棟樓盤,不過春華路我倒是知道,可能D座是最近開發商蓋的新樓吧,你沿着……」說着,給我指明了方向,我謝過了她,依照她的指示,拐了兩條大街,穿過了一個小衚衕,附近的居民樓越來越稀落,天也漸漸暗了下來了。

我在路過一個菜市場,又西行了幾百米,終於看見了「春華路」的路標,這會天完全黑了,已是掌燈時分了,估計是因為這裏人煙稀少的緣故,偌大的街上居然沒幾個行人,我沿着街道,對着路牌挨個地尋去,走了一圈,奇怪的是居然沒看見「74號」。

這條春華路雖然很大,但是並不長,也就兩三百米長的樣子,街道兩邊都是些破舊的老房子,一看就知道是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的產物,它們在昏暗的燈光下,參差不齊站在那裏,像一群隨時都會咽氣的老人。不仔細看時,倒沒什麼感覺,細看之後,我心裏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湧上了一陣莫名的戰慄,那些殘破的窗子,像一雙雙空洞的眼睛在瞪着我,瞪得我有點發毛。

我重新又走了一遍,依然還是沒看見「74號」,街上已沒其他行人,我鼓起勇氣,敲開了一家人家的大門,向戶主詢問。

那家戶主是個六十多歲的大娘,一臉的皺紋寫滿了滄桑,當她得知我要尋找「74號」的時候,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然後嘶啞的回答說:「74號?你找那裏幹嗎?」

我一臉笑容說:「我去那找個朋友。」要解釋我那檔子事,可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所以我乾脆隨便編了個理由。

大娘看我眼神更怪了,眼神充滿了不可思議,她說:「上那裏找朋友?那裏沒人住啊,你要是真想看朋友的話,白天去吧,那裏最近不大太平,這麼晚了,你要是沒事,我建議你還是別去了。」

她的話很是讓我莫名其妙,我一怔說:「哦,那裏怎麼了?」

大娘四周看了一下,低聲說:「那裏最近鬧鬼,鬧得很兇,時常有人聽到那裏有人在哭哭啼啼,前幾天,那個看場子的徐老頭都給嚇死了,現在晚上都沒人敢靠近那地方了。」

我還以為什麼呢,原來是這麼一回事,不用多說又是危言聳聽,老人家就愛偏心這個,我心裏想是這麼想,但是臉上沒表示出來,依然保持微笑說:「哦哦,沒事,我就過去看一下,看完之後,馬上走人,大娘,74號到底在哪裏呀?整條街都找過了,就是沒看見它。」

大娘嘆了口氣說:「小夥子,你不信,我也沒辦法,74號就在那個衚衕裏面。」她指了指斜對面那個黝黑的拐彎處,然後像避瘟疫一樣關上了門。

當時我對大娘的話很不以為然,甚至還覺得這老人家腦子有點問題,但是當我走進那個衚衕,找到了那個「74號」門牌的時候,驟然覺得渾身血液倒流,滿身發冷,原來「春華路74號」居然是一座墓園!

其實早在找到這春華路的時候,我就已經覺得這事不對勁了,「北京印象」雖然不是什麼豪華住宅,可在城西還是數一數二住宅區,怎麼可能會在如此偏僻的旮瘩里呢,可大老遠跑來了,不管怎麼樣,不弄個水落石出那肯定是不會罷休的。所以儘管心下狐疑,還是堅持着,即使在走進那棟殘敗的墓園之前,我依然抱着一絲僥倖的心理,直到看見滿園的墓碑,我這才如墜冰窟。

這片墓園按照ABCD劃分成了四區,我地址上的那「D座701室」是一個叫周荊南的男子的墳墓,從墓碑上的照片來看,這個男人估摸四十齣頭,臉型消瘦,留着兩片像魯迅一樣的小鬍子,臉上的表情極為詭異,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看得我汗毛直豎。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祟還是其他的什麼,我總覺得這裏陰風陣陣,滿園的墓碑就像一群人的倒影,每一塊墓碑都倒影一個人,那些泛在墓碑上的青光,就像是這些人影的微笑,他們像是在沖着我笑,我的心莫名的一緊,突然想起那位大娘說的話「這裏最近鬧鬼」,哪敢再做停留,撒腿就跑了,跑出了這條春華路,攔了個的士,迅速地離開了那個鬼地方。

回到住處的時候,我的心終於安靜下來了。本以為尋到了催款單上那棟以我的名義購買的房子,所有的事情就都能弄清楚了,可是萬萬沒想到找到的居然是一座墓園。事情到了這一步,發生在我身上的貸款謎團非但沒有解開,反而越滾越大了。先是莫名其妙出現在中天集團旗下「北京印象」住宅購置客戶表上,然後是收到銀行那邊一百多萬的房貸催款單,可是當我按照地址去找那棟住房時卻發現那裏是一片墳墓,如此蹊蹺的事兒,看來也只能用匪夷所思來形容了。

我對這件房貸事件真是越來越迷糊了,就算我夢遊去購買了房子,可我總不會傻到去座墓園裏買個位置吧。更讓我感到恐怖的是,那棟房子根本不存在,然而那筆一百多萬的房貸款可是實實在在壓在了我的身上了,那麼多錢,以我目前的狀態,我得還到什麼時候!我越想越覺得害怕,本來平靜下來的心霍然又懸了起來。

到了第二天,我還是坐立不安,由於前一天去找那棟以我名義購買的樓房根本不存在,我就有點不明白了,當初銀行是怎麼為這個子虛烏有的房產給我辦理貸款手續的呢?所以我決定再到審批和發放這筆貸款的銀行走一趟,尋求答案。

這時事件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當我趕到銀行的時候,表明身份,接待我的銀行大堂經理,含笑地跟我說:「哦哦,是飯先生啊,我正想給您發張房產解除抵押通知書過去呢,沒想到您親自來了,正好,這份通知書我就當面給您了。您那一百萬的房貸款,昨天下午已經有人替您還上啦!」

我聞言,真比見了鬼還吃驚,我還以為我聽錯了,直到接過那份通知單,大概瀏覽了一下,才確認這事還真是真的。我按下波濤洶湧的心緒,忙問:「誰給我還上了啊?」

那大堂經理一怔說:「難道你還不知道嗎?是個男的給您還上的,他自稱姓周,說是您舅舅。」

我一愣說:「我舅舅?我沒有舅舅啊,我媽是個獨生女啊,沒有兄弟姐妹啊。」

那大堂經理奇怪的看着我說:「不是吧,那我就不知道了,昨天下午五點半的樣子,我們銀行正要關門了,他跑了進來,向我們道明了來歷,當場開了張一百萬的支票給了我們。」

姓周,姓周,我腦子裏使勁的想,這人到底是誰,突然一個人影閃過腦際,本來這個人我是不應該想的,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就這樣從腦海里跳了出來,怎麼也揮不去,心下一寒,但是還是鼓起勇氣問:「他是不是叫周荊南,四十上下,臉消瘦,長著兩片小鬍子?」

那大堂經理點頭稱是說:「是啊,是啊,就是他,您想起來了。」

聽了他這話,我人像抽筋了一樣,身子一軟,差點椅子上滑了下去。我的舌頭有點打結的說:「那人……那人可曾留下什麼地址或者電話沒?」

那大堂經理說:「電話沒有,不過,他身份證複印件,我這倒有一份。」

我說:「能不能借給我看一下?」

那大堂經理遲疑了一下說:「可以,本來這是不讓人看的,但是因為此事與你有關,所以我破例給你看一下。」說完,他返回銀行內部,拿了份資料出來,翻到某頁的時候,把資料轉到我這邊,指著上面的一個人頭說:「就是他。」

我湊近一看,血液頓時凝結了,消瘦的臉,詭異的笑,兩片像眉毛一樣的小鬍子,不是前一天晚上在墓園裏見着的那個死者周荊南還會是誰!我渾身止不住打起來了哆嗦。

那大堂經理見我一臉恐懼之色,關心地問:「飯先生,您沒事吧。」

我舔了舔乾燥的嘴唇,深呼吸了一口氣說:「沒事,沒事,能接用一下你的筆嗎?我想抄下他的地址,等下登門拜訪,好感謝他給我還上這一百萬貸款。」我借用了一下他的筆,匆匆把周荊南身份證上的地址抄了下來,辭別了那大堂經理,然後照着那個地址尋人去了。

儘管我還沒摸清這件貸款事件的來龍去脈,但是我肯定這個周荊南一定是整個事件的關鍵人,只要找到他就一定能解開所有的謎底,所以不管他是人是鬼,我得去查證一下。

周荊南身份證複印件上的地址是「藍靛廠西路42號安逸小區2棟樓403室」,那地方我知道,所以很快,我便找到那個小區,找上了2棟樓,敲開了403室的大門,可沒想到探出頭的卻是一個青年的女士,她一臉驚詫地看着我問:「你找誰呀?」

我告訴她,我找周荊南,她一聽搖頭說:「你找錯地方了,這裏沒這個人。」

怎麼可能呢,身份證上明明是這個地址,我連忙把周荊南的外貌描述了一下,那位女士依然搖頭說:「真沒這個人,這是我家,你找錯地方了。」

我瞧她的樣倒也不像撒謊的樣子,忙問:「那請問你一下,你在這裏可曾見過這個人沒有?」

那女士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是今年才搬過來的,小區里的人認識的不多,不過,你可以問問樓下開電梯的張阿姨,她估計會知道。」

我謝過了她,鑽進了電梯,於是向那個開電梯的張阿姨詢問周荊南的消息。我故意先跟那張阿姨閑談了幾句,然後說:「阿姨,那個周荊南去哪了?他以前不是住在403室嗎?」

那張阿姨一聽,好奇問我:「你找周荊南幹嗎?他不是死了嗎!」

我覺得血液都衝上腦頂了,顫聲問道:「周荊南死了?他是怎麼死的?什麼時候死的?」

張阿姨嘆氣說:「出車禍死的,去年夏天啊,難道你不知道嗎?去年周荊南酒後駕車撞上了路邊的欄桿,當場死亡了。」

我倒吸了一口說:「咳,這個還真不知道呢,我是他以前的一個朋友,後來沒怎麼聯繫了,這次出差北京,順便過來看看他,沒想到他居然死了,那他死後埋在了哪裏?」

張阿姨說:「春華路那個春華園公墓里。」

這個春花園,不就是前一天晚上我去的那個墓園了嗎,難道周荊南真的埋在了那裏?!一想到墓碑上他那張詭異的表情,我心裏就一陣寒氣湧來,一時間,就在這電梯里,他那張不寒而慄的臉也似乎在某個角落裏看着我,我僅有的一點勇氣都給嚇走了,我像逃命一樣逃離了金光小區。

這件詭異的房貸案發展到了這裏,可謂是玄之又玄了,看來這一切都是這個早已死去多時的周荊南乾的,也只有鬼才有那麼大的神通,不僅弄到了我所有的資料,還能弄通銀行那邊層層的審批,儘管我怎麼也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干這些事,他的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麼,可是這事若不是這個鬼做的,那真可是沒辦法解釋了,所以儘管我是一個唯物主義者,但是還是一度相信這事真是鬼乾的,直到我遇上了一個人,我才知道這一切背後還有內幕。

我遇上的這個人就是我的好友賓峰。賓峰本在英國逍遙快活的過着愜意的日子,後來估計閑膩了,回國去了瀋陽做起了房地產。去年春節的時候,他要回英國過年,我特意跑到首都機場前去送他,在機場的咖啡廳里,我閑得無聊,於是把我遭遇的這件玄乎的房貸事件跟他說了一通。

他聽完之後,哈哈大笑了幾聲,拍着我的肩頭說:「飯老弟啊,這事其實一點也不玄乎,只是你不知道其中奧秘而已。今兒就讓老哥我跟你上上課。要解釋你這件匪夷所思的事件,我得先把房地產市場的「潛規則」告訴你,你因為是局外人,肯定不會知道,其實……」於是他像開了話匣子說開了。

原來每每新樓開盤的時候,開發商的內部人用貸款先把房子買下來,造成房源緊俏的假象,等到樓價被他們炒高之後,他們再將房子賣出去,賺取差額。有時候一些中介公司也會參與進來,內外勾結,炒高房價。在這個過程中,銀行是一個重要的環節,個別工作人員在利益的驅動下,也參與進來,成為「炒房」的主角。由於房子多,身份證少,而且使用自己的身份證存在風險,他們就尋找他人的身份,以他人名義在銀行貸款,我便是這樣變成了有名無實的「房主」。

聽了他的講解,我這才恍然大悟說:「我靠,原來是這樣啊,我就說嘛,這事真是邪門了,怎麼莫名其妙地背上巨額債務,而且還出現在了徵信系統的黑名單上,敢情是這群奸商在背後『陰』了我一把。可是我還有一點不明白,那就是既然銀行和開發商勾結了,按道理來說,那份催款單應該不會發到我手上呀。」

賓峰說:「關於這個問題,我也不清楚,不過我猜測,估計是銀行那邊最近有人事變動,有人在不明情況下,誤把那張催款單發給了你,以致有了你這次詭異的房貸案事件。」

想想也只有這個可能了,本來我是還想把這件事情追查到底的,可是後來我又跑了這家銀行調查取證,他們一直不搭理我,我一個普通老百姓能有多大的能耐,所以這件事拖了一陣子,我也懶得去折騰了,只是偶爾路過這家銀行的時候,心裏堵得慌,像吃了一隻蒼蠅一樣,覺得噁心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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