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這因為兩人邊說邊走,並未掩飾行藏,對方弄不清來人身份。是以並未把他們看作敵人。

祝文輝抬目看去,只見右首一方高大石崖上,站着一個全身黑衣的人,衣袂在夜風中飄動,但卻看不清對方面貌。

祝文輝同樣不知對方來歷,聞言略一抱拳,說道:「在下兄弟游山迷路,尊兄……」

崖上黑衣人洪笑道:「二位不用多說,看鏢!」

左手揚處,兩點黑影,分向兩人電射打來。

祝文輝看他不讓自己多說,就出手傷人,心頭不禁大怒,雙手疾分,右手摺扇向空點出,但聽「啪」的一聲,把對方暗器擊旁出去,左手一探,把對方射向桑飛燕的暗器,接到手中。

那黑衣人口中喊著「看鏢」,其實打來的只是一塊山石!

崖上黑衣人狂笑一聲,喝道:「好小子,你們還說什麼游山迷路,老夫一試,就試出來了,快說,你們是做什麼來的?若有半句虛言,莫怪老夫手下無情……」

他話聲未落,忽聞衣袂飄風之聲,桑飛燕口中冷笑一聲,突然飛躍而起,一道人影直向崖上沖了上去。

人近巨岩,短劍也跟着出鞘,鏘然劍鳴,寒芒飛閃,橫掃過去。

崖上黑衣人沉嘿道:「好哇!」

右手一揮,一道烏影隨手而起,朝桑飛燕劍上磕來!但聽「錚」的一聲,金鐵交擊,兩人懸空接了一招。

桑飛燕人未登上崖石,衝上去的攻勢,硬被截住,迫得懸空翻了一個筋斗,倒退下來,落到地上。

祝文輝心頭一驚,急忙問道:「二弟,你可曾傷著哪裏么?」

桑飛燕吸了口氣,搖搖頭道:「沒有。」

就這兩句話,崖上黑衣人長笑一聲,人已落到兩人面前,沉喝道:「你們倆個娃兒,還要老夫動手么?」

祝文輝暗暗攢了下眉,心想:「自己兩人最好暗中踩探對方虛實,這一驚動了人,再想暗訪,只怕不是易事了。」

心中轉念之際,腳下後退一步,抬目問道:「老丈究竟是何方高人?」

黑衣人嘿然道:「你不嫌多此一問么?接招!」

呼的一聲,一道拐影,迎面直點過來。

雙方距離極近,祝文輝已經看清對方是一個虯髯老人,手中使一支李公拐,這一記「天魁點元」,來勢極為沉重!一時無暇閃避,只好斜退半步,手中摺扇起處,迎著點出。

雙方勢道,均極快速,但聽「叮」的一聲,扇頭已經和鐵拐點個正著。

黑衣人直搗的鐵拐,來勢沉猛,但居然被祝文輝點出的扇頭截住,硬接了一招。

祝文輝接是接下來了,但覺右手五指被震的發麻,一柄摺扇幾乎掌握不住,心中暗道:

「此人好深厚的功力。」

黑衣人也不覺微微一怔,眼前這年輕人,看去不過二十齣頭,僅以一柄摺扇,居然接下了他勢道沉重的一拐,不由的看了祝文輝一眼,沉哼道:「小娃兒果然不錯!」

拐勢一挑,突然一記「橫瀾千里」橫掃過來。

祝文輝看他出手凌厲,自己方才硬接一招,右臂還在隱隱酸麻,自然不敢再接他這一招,身形一晃,避了開去。

黑衣人嘿然道:「小娃兒,你只要能接住我三拐,老夫就放你們過去。」

祝文輝心中暗暗忖道:這人好大的口氣,哼,我若是連你三拐都接不下來,那就不用在江湖走了。

心中想着,一時不禁激起了他少年好勝之心,說道:「老丈此話當真?」

黑衣人道:「老夫說出的話,自然作數。」

桑飛燕冷笑道:「大哥,你讓我來接他三招試試。」

祝文輝道:「不!還是由我接他三招的好。」

桑飛燕嘟嘴道:「難道他還會比琵琶手鄢茂功強不成?」祝文輝手握摺扇,朝前拱了拱手,抬目說道:「老丈口氣託大,在下非試一試不可,老丈請吧!」

黑衣人洪笑一聲道:「好,老夫第一拐叫『雷公劈木』,你小心了。」

話聲出口,手中李公拐往上一豎,挾著一股強勁的風聲,像泰山壓頂一般,當頭劈落。

這一拐,真有雷霆萬鈎之勢!

祝文輝看得暗暗攢了下眉,但自己話已出口,好歹總得接他三拐。

心念轉動,人已迅快的一個急旋,避開對方拐勢正面,藉着旋轉之際,揮扇朝拐身上敲落。

這下乃是巧打,鐵骨摺扇順着拐勢,往下敲落,但聽「錚」

的一聲,黑衣人杖勢劈空,再被祝文輝一敲,杖頭往地上落去。

黑衣人微微一怔,接着呵呵笑道:「巧打的好,老夫第二招是『浮雲出岫』!」

拐頭一昂,隨着橫擊過來。

這一招,祝文輝除了後退,就得和他硬砸。

好個祝文輝,居然不退反進,左手突使大擒拿手,五指箕張,朝他拐身上抓去。

隨着這一抓之勢,身形側轉,右手摺扇閃電朝黑衣人當胸點去。

黑衣人大笑道:「原來你是鷹爪門的弟子。」

他左手一掄,一下握到拐身中間,虎口微一用力,掃出的鐵拐,突然倒轉過來,直取祝文輝肩窩。

這一記是三截棍的短打招數,「迥風舞柳」,但在黑衣人手中使出,威力依然極為霸道。

他這一變招,祝文輝的一記大擒拿手,自然落了空,尤其他方才欺身而上,此時雙方距離,不過五尺,黑衣人這記短打,更難閃避。

但祝文輝在他拐勢出手之際,足下疾退兩步,手中摺扇忽然似圈似點,迎著李公拐灑出。

他手中摺扇,不過兩尺來長,但這一灑將開來,扇影繽紛,竟然劃出了無數金色圓圈。

一樹老梅千萬顆,寒花朵朵破春風!

同時但聽響起了一陣連珠般的「錚」「錚」之聲,黑衣人手中的李公拐,在這電光石火之間,竟被祝文輝鐵骨摺扇連敲了十餘下之多。

黑衣人迅疾後退,目注祝文輝問道:「你這是『梅花幻影指』的招數?」

祝文輝的父親,是鷹爪門名家,他師傅梅花道人以「梅花幻影指」出名,當然都是徒手擅長,他自然也從不使用兵刃。

這次到京城來,看到中條秦家的少堡主秦少卿使一柄鐵骨摺扇,出手甚是瀟灑,不當兵刃的時候,還可當作摺扇使用,覺得比隨身攜帶長劍,{看武俠,請到清風閣}要方便得多,因此也特地定製了一把鐵骨摺扇,還漆上了灑金漆,如果不用手去摸,誰也看不出他手中會是鐵扇。

閑言表過,祝文輝摺扇一收,含笑道:「在下已經接下老丈三拐,老丈似乎不用多問了。」

黑衣人被他說的一呆,點頭道:「老夫說過,自然算數!」說罷,果然讓開了去路,但卻接着說道:「不過今晚五更,神君駕蒞上盤,你們這點能耐,最好及早回去,良言盡此,你們去吧!」

祝文輝不知他口中說的「神君」是誰?駐足問道:「老丈說的神君,不知是什麼人?」

黑衣人道:「這個老夫恕難奉告,二位如無必要,依老夫相勸,還是不去的好。」

祝文輝道:「老丈好意心領,在下兄弟告辭了。」

當先舉步,往山徑上走去。

兩人走了一段路,桑飛燕悄悄說道:「大哥,我看這裏不像是殘缺門的人。」

祝文輝道:「何以見得?」

桑飛燕道:「殘缺門和花字門一樣,領頭的人,該叫門主,但那老頭說的卻是神君。」

祝文輝瞿然點頭道:「不錯,二弟果然比我細心多了,這點,我倒沒有想到。」

桑飛燕喜孜孜的道:「大哥誇獎了。」

祝文輝道:「只是江湖上,從沒聽說過還有什麼神君的人?」

桑飛燕道:「他說今晚五更會到,咱們等到五更,不是就看見了么?」

祝文輝沉吟道:「這位老丈一身功力,勝過我們甚多,他說的倒是一番好意。」

桑飛燕道:「我們既然來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古人說的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難道就這樣退走不成?」

祝文輝笑道:「咱們自然不怕,只是今晚此行,好像盲人騎瞎馬,闖是闖進來了,但卻連人家一點底細都不知道。

兩人說話之間,已奔到了一處山崖之下。

祝文輝抬頭看去,但見懸崖壁立如削,足有十數丈高,不見一塊突岩,一顆雜樹,邊上有一條石徑,盤行而上,心中暗暗忖道:這座石崖,離那廟宇已是極近,如果上面有人防守,自己兩人,貿然上去,只怕就會驚動了廟中之人。

但除了循着石級而上,只有舍了山徑,從斷崖側面繞過去,才不致被人發現。

祝文輝打量山形,悄悄拉了桑飛燕一把,忽然舍了山徑,身形一伏,朝崖石嶙峋,雜草叢生的山上掠去。

兩人一前一後,兔伏蛇行,繞過大石崖,原來這大石崖上竟是一座小山崗,平整得有如一條寬闊的大路,迤邐數十丈,斜斜往右繞去。

這是一條人工開鑿貫連後山的磴道,足可容得四輛馬車并行,此時居然靜悄悄的不見一個人影。

方才在一裏外還可看到一點燈光,此刻也已隱沒不見。

不!那可能是在後山,此處已被山勢阻擋了視線。

祝文輝、桑飛燕是繞過本石崖,從側面攀登上石磴的,但其實這番力氣是白花了。

他們就是循着大石崖邊上石級上來,一樣不會有人發現。

祝文輝躍登石蹬,便停下身子,心中暗暗忖道:這情形有些奇怪,像這樣一路毫無戒備,決非好兆,可能已在人家暗中監視之下了。妹子說的也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桑飛燕跟在他身後,看他只是站着不動,心頭暗暗奇怪,忍不住悄聲問道:「大哥,你怎麼又不走了?」

祝文輝道:「這條石蹬,通向後山,乃是前往廟宇的必經之路,但這裏太靜了,靜的有些使人不安。」

桑飛燕道:「山前不是已經有人把守了么?」

祝文輝道:「不,山前有人把守,這裏也該派人把守才對。」

桑飛燕笑道:「但他們偏偏不曾派人把守。」

祝文輝道:「這不可能。也許這裏設的是暗樁,咱們此刻,已被他們暗中監視了。」

桑飛燕道:「大哥之意,該當如何呢?」

祝文輝淡淡一笑道:「自然要進去,只是小心一點,就是了。」

隨着石蹬,轉過山腰,那一點燈光,已在眼前,只是燈光還點在半山上,遠遠望去,好像高懸在天空一般!

不用說,那是廟宇里的天燈。

石磴盡頭,當然已是後山,迎面是一道百來級的石階。

寬闊、平整,杳無人蹤。

兩人悄悄拾級而登,跨上石級,是一片青石板鋪成的寬大平台,依然靜悄悄的不見一絲動靜。

平台盡頭,矗立着一座廟宇,看去覆蓋極廣,但除了那盞高懸半空的天燈,整座廟宇,就不見一絲燈光。

祝文輝走的十分小心,暗提真氣,手握摺扇,舉步往前行去。桑飛燕跟在他身後,也被這份冷清靜寂氣氛,壓得有些透不過氣來,自然也不敢再開口說話。

兩人行近廟前,只見兩扇廟門,敞開無阻,裏面黑沉沉的,看去極為陰森,但依然不聞一點聲息,不見一點動靜。

這真合了一句俗語:「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到了此地,你已經沒有猶豫的餘地。

祝文輝腳下微一停頓,朝身後桑飛燕打了個手勢,舉步朝廟中走人。

桑飛燕手中握著劍柄,緊張的已經滲出汗來。

跨進廟門,迎面一座高大的神翕,供的是彌勒佛,挺著大肚子,笑臉迎人。

越過神翕,是一個大天井。祝文輝跨入天井,走不幾步,瞥見右庭長廊間,一條黑影朝自己招了招手,一閃而沒。那人身法極快,在他一瞥之間,已經閃入一道門去。

祝文輝心中一動,哪還遲疑,立即一提真氣,身形掠起,朝那黑影飛撲過去。

桑飛燕不知他發現了什麼,跟着他身後掠去。

右廡一道木門,並未關上,祝文輝追到門口,那道黑影自然早已沒了影蹤,凝目看去,裏面黑黝黝的,好像是一間廂房,地方甚是寬敞。

這是一個無星無月的黑夜,他凝足目力,也只能看到一二丈遠近,自然看不清屋中景物。

桑飛燕低聲問道:「大哥……」

祝文輝「噓」了一聲,壓低聲音道:「方才有人朝我招手,往這道門中閃入。」

摺扇當胸,緩步朝屋中行去。桑飛燕輕輕掣出短劍,亦步亦趨的跟着走人。

這右廡廂房果然極為寬闊,而且好像是一間空屋。祝文輝耳目並用,走了七八步,依然空蕩蕩的一無所有。

桑飛燕跟在他身後,悄聲說道:「大哥,這裏什麼東西都看不見,會不會是陷阱,我看還是退去的好。」

祝文輝道:「咱們形跡已露,哪裏都是一樣。」

就在他話聲甫落,但聽身後「砰」然一聲,那扇木門竟然已經閉上。

桑飛燕不由的「啊」了一聲。

祝文輝低喝道:「二弟,咱們準備應敵。」

一面大聲喝道:「朋友把我兄弟引來,究竟有何伎倆,現在總該現出身來,放手一搏了吧?」

這扇木門閉上之後,屋中更是伸手不見五指。

祝文輝喝聲出口,依然不聞絲毫聲息,也沒有人答話,好像是一間乃無人住的空間。

桑飛燕道:「大哥,你不是說方才有人向你招手么?那人在哪裏呢?」

祝文輝冷笑道:「此人行動鬼祟,極可能還躲在暗處。」

他站在中間,功凝全身,緩緩閉了一下眼睛,再倏地睜開眼來。

他自從服了太行一叟的「參雪丹」內功精進甚多,經他這一閉目之後,再睜開眼來,已可約辨室中景物,同時也依稀看到左首窗下,好像一排躺着五六個人影!

祝文輝心頭不由大吃一驚,他不知這些躺着的人,是死的還是活的?但既然發現,就不得不過去看看。

這就低聲朝桑飛燕道:「二弟,窗下躺着五六個人影,咱們過去看看。」

桑飛燕問道:「大哥,那是些什麼人?」

祝文輝道:「還不知道。」說着,舉步走了過去。

窗下,一共躺着五個人,有的小販裝束,有的是莊稼漢,也有商賈人。

但最後一個,祝文輝一下就認出來了!他赫然就是和自己兩人一路出京的巡捕營捕頭馮大海是也。

瘦高老頭果然沒騙自己!

馮大海果然落在人家手中!

祝文輝暗暗一凜,低聲道:「二弟,馮老大果然在這裏。」

桑飛燕問道:「他怎麼了?」

在她問話之際,祝文輝早已俯下上身,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胸口還有跳,證明馮大海並沒有死,只是昏睡不醒。

祝文輝抬頭道:「他好像中了蒙汗藥……」

他蹲下身去,就在花格子窗下面,今晚雖然是無星無月的黑夜,但窗下總有些天光透進來。一個練武的人,尤其內功已有相當火候的人,縱在黑夜,只要有一些細微的光線,就可看得清楚。

祝文輝蹲著身子,這一抬頭,頓時發現窗下瀰漫着一縷縷似煙似霧的白氣!

心中方自一動,鼻中也同時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異香,不由驀然一驚,立即閉住了呼吸,站起身子,一把拉着桑飛燕,疾退數步,低聲喝道:「快閉氣,這屋中有人點燃了迷魂香。」

桑飛燕聽的微微一笑,她手中早已拈了一顆白色的藥丸,迅快塞人祝大哥的口中,一面低聲道:「大哥這是解藥,你快含在口中,我們現在怎麼辦呢?」

她是跟筱如意長大的,筷如意是拍花黨的老手,使迷魂藥的專家,迷魂香對桑飛燕來說,等於蛇遇上了玩蛇的人。

祝文輝張口把藥丸含在口中,心中略一沉思,覺得與其奪門而出,倒不如將計就計,假裝中了迷香,也許可以看出對方動靜來。心念閃電一動,立即附着桑飛燕耳朵,低低說道:

「咱們不如將計就計,裝作中迷昏倒,看看他們究竟是什麼人,有什麼舉動?」

桑飛燕問道:「那我們要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呢?」

祝文輝道:「咱們必須隨機應變,你聽我咳嗽為號,就可睜開眼來,那時就得迅快出手了。」

桑飛燕點點頭,低聲道:「我知道了。」

祝文輝忽然口中低啊一聲道:「二弟,這裏不……不對……」

話聲甫落,身子一歪,往地上倒去。

桑飛燕驚咳道:「大哥,你怎麼了?啊……啊……」

她口中「啊」了兩聲,跟着祝文輝身邊倒了下去。

大約過了一頓飯的工夫,依然不見一點動靜,也沒人前來。

桑飛燕躺在地上,感到有不耐,壓低聲音,說道:「大哥……」

祝文輝趕忙輕輕扯了她一下衣袖,然後緩緩轉過險去,以極細的聲音,湊著桑飛燕的臉,說道:「你別出聲,據我推想,這屋裏一定有賊人同黨,方才向我招手,和點燃迷香,可能都是此人,咱們不可讓他看出破綻。」

桑飛燕點點頭,果然不再作聲。

這樣又過了一刻工夫,只聽廊上傳來了一陣步履之聲,由遠而近。祝文輝低聲道:「你記住了,有人進來,就得閉上眼睛,不可偷瞧,一切聽我咳嗽為號,千萬魯莽不得。」

步履聲行到門口,就停了下來,緊接着木門呀然而啟。

祝文輝微啟一目望去,只見門口站着兩個黑衣大漢。

這兩人一般裝束,全都是黑色勁裝,左臂套著一圈紅布,上面依稀還有字跡。

前面一個手上還提着燈籠,一前一後走人屋來。

只聽提燈籠的喝道:「老黃,你他媽的還挺什麼屍?將軍有令在此。」

祝文輝聽他這一喝,心中暗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這屋中潛伏了他們的同黨。」

心中想着,只聽躺在窗下的五人中,有人應了聲:「是!」

翻身一躍而起拱拱手道:「不知將軍有何吩咐?」

祝文輝聽的好生奇怪,心想:「將軍?不知他們口中的將軍是什麼?」只聽從門外走入的後面黑衣大漢沉聲道:「將軍要親自問問他們,你把這幾個人弄醒了。」

姓黃的漢子聽得一怔道:「董老哥,這幾個人武功都相當高,弄醒了只怕制不住他們……」

「有老夫在此,還怕制不住他們么?」

隨着話聲,門口出現了一個頭戴瓜皮帽,身穿一件半長不短及膝長袍的小老頭。

這人生得獐頭鼠目,嘴上有兩撇八字小鬍子,手持一根旱煙管,笑嘻嘻的走了進來。

說他笑嘻嘻,自無不可,但只是皮笑肉可沒笑。

姓黃的漢子見到小老頭,慌忙趨上兩步,躬著身陪笑道:「原來索師爺也來了。」

祝文輝心想:「要想知道這些人的底細,必須見到他們將軍才行。」這就暗中以傳音入密說道:「妹子,咱們此刻要多多忍耐,不可抵抗。」

姓黃漢子答應一聲,從身邊摸出一個扁瓶,傾了些葯末,分別給躺在地上幾人鼻孔里抹了一下。

祝文輝只覺那葯末甚是辛辣,抹在鼻孔上。

麻麻痒痒,十分難受。

就在此時,但聽躺在窗下的幾人,接連打着噴嚏。

他也感到已經無法忍受,只聽身旁的桑飛燕「哈啾」一聲,打了出來,心知已是時候,也跟着打了兩個噴嚏。

那姓索的小老頭在大家打着噴嚏的時候,身形閃動,手中早煙管在各人「鳳眼穴」上,輕輕敲了一下。

祝文輝沒想到他會有如此快法,等到發覺,已經被他制住了穴道,心中不禁暗暗焦急,忖道:這下真是弄巧成拙,自己穴道受制,豈非只好任人擺佈了?

心念一動暗暗吸了口氣,運氣行功,朝「鳳眼穴」衝去。他原無自解穴道的功力,此舉只不過是消極的試試而已!

那知才一行氣,但覺體內一股真氣,循着經絡上行,由「背梁』、「人洞」,像水到渠成一般,一下通過「鳳尾穴」,經「玉枕」而抵「百會」,這不是沖開穴道了么?

祝文輝真是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輕而易舉的解開了被制的穴道,要知他前晚和桑飛燕兩人分服了太行一叟煉製的一瓶「參雪丹」。

這以千年參王和五百年雪蓮,兩種天材異寶,合在一起的靈藥,對一般練武的人,足可增強功力,抵得一、二十年苦練之功。

尤其祝文輝,他師傅梅花道人,並不是武術名家,而是玄門練氣之士,這就和一般武林高手有大大的不同之處。

一般武林高手,是先練拳腳,逐漸臻入上乘,才修習靜功,所謂由外入內是也。

但梅花道人是練氣之土,他從練氣入手,他的武功,全是內家真氣修習到上乘境界,才領悟出來的,這是由有形化無形是也。

祝文輝家傳武功,雖是鷹爪門,但他自幼就跟師傅梅花道人修習玄門練氣功夫,得到「參雪丹」之助,一身功力,也較一般練武之人收效更宏。

閑言表過,卻說在祝文輝沖開穴道之際,躺在窗下的馮大海等四人已經醒了過來。

馮大海雙目一睜,從地上坐起,便已發覺自己穴道受制,不覺大聲道:「朋友,你們這是幹什麼?」

其餘三人也跟着坐起,齊聲道:「我們是做小生意的苦哈哈,大爺們把我們抓來,不知犯了什麼法?」

祝文輝趁他們說話時,暗以「傳音入密」朝桑飛燕道:「妹子,你快些運氣,從『板尾』往上沖,只要衝開『鳳眼穴』,受制穴道即自解,但須切記,依然要裝作穴道受制模樣,不可輕舉妄動。」

他話聲一落,也緩緩睜開眼睛,舒了口氣,翻身坐起。

馮大海看到祝文輝,桑飛燕兩人,也著了人家的道,心頭暗暗吃驚,急忙叫道:「大公子,二公子,你們也……」

姓索的小老頭手中旱煙管一揚,陰側側喝道:「這裏不是你話家常的地方,你們統統給我站起來。」

祝文輝心中暗道:妹子正在暗中運功解穴,我該和他多拖一些時光才好。

心念一轉,抬頭看了姓索的小老頭一眼,氣憤的道:「你是什麼人?」

姓索的小老頭陰側側道:「你不用管我是誰。」

祝文輝道:「你究竟在我身上,做了什麼手腳?在下兄弟和你無怨無仇,你們……」

姓索的小老頭陰森一笑,截着他話頭,道:「你不用多說,見了咱們將軍,自會明白。」

祝文輝道:「將軍,你們將軍是誰?這是什麼衙門?」

姓索的小老頭道:「你問的太多了。」

姓黃的漢子叱道:「索師爺叫你們站起來,你們還不快站起來?」

祝文輝回頭一看,桑飛燕依然閉着雙目,心知她尚未沖開穴道,急忙轉過身去,咳道:

「我兄弟怎麼不醒來?」一面站起身,朝姓索的小老頭大聲道:「你們在我兄弟身上,做了什麼手腳?」

姓索的小老頭回頭朝姓黃的漢子問道:「你是不是給他解藥聞少了?」

姓黃的漢子還沒開口,桑飛燕已經睜開眼來,口中不覺輕唉了一聲。

祝文輝慌忙俯下身去,問道:「二弟,你醒過來了?」他背轉身子,正好擋住姓索的小老頭視線,暗中朝她使了個詢問的眼色。

桑飛燕朝他暗暗點了點頭,才道:「大哥,他們是什麼人?我好像被人制住了穴道!」

祝文輝看她點頭,心知穴道已解,忙道:「二弟,你快起來,我們見他們將軍去。」姓索的小老頭旱煙管一揮,朝兩個黑衣大漢,吩咐道:「把他們帶走。」

兩個黑衣大漢應了聲「是」,由提燈籠的漢子朝大家喝道:「你們跟着我走。」

當先朝門外行去。

另一個黑衣大漢揮着手吆喝道:「出去!出去!」

三個小販裝束的人走在最前面,馮大海因是祝文輝兩人的護院身份,腳下一停,側着身子道:「大公子,二公子請。」

黑衣漢子不耐道:「你們還不快走?」

桑飛燕冷聲道:「大爺們自己會走,你吼什麼?」

祝文輝忙道:「二弟,咱們去找他們將軍評理去,別和他一般見識。」

拉着桑飛燕朝門外走去。

黑衣漢子緊隨着眾人身後,好像是押解犯人一般。姓索的小老頭身份似乎較高,也走在最後,他自然是負責押解的人。一行人由長廊進入後進,再從一道腰門進入另一院落,兩個黑衣大漢腳下一停,舉手打着手勢,示意大家在階前站停。

姓索的小老頭此時急趨而上,朝階上躬身說道:「啟稟將軍,巡捕營六名鷹爪帶到。」

「巡捕營鷹爪」,這幾個字聽到祝文輝的耳中,心中不覺一動!

他本來已在懷疑,這位「將軍」,不知是何路數?

只看姓索的小老頭,和兩名黑衣大漢的舉動,明明是江湖上人行走,不可能會是官府中人。

因為黑衣大漢左臂那塊紅布上,寫着「左將軍」三個黑字。

「左將軍」手下,怎會不穿軍裝,而穿黑色勁裝的?

現在再證以姓索的小老頭的口氣,幾乎已有八成可以肯定他們是江湖上人了。

祝文輝心中暗暗忖道:自己料的不錯,他們果然把自己和桑飛燕也看作了巡捕營的人。

只聽階上屋中傳出一個冷森的聲音說道:「叫他們進來。」

姓索的小老頭應了聲「是」,轉過身揮着旱煙管,說道:「把他們押進來。」說完,當先朝屋中走去。兩名黑衣大漢押著眾人,魚貫進入一座寬敞的客廳。

廳中除了幾張椅幾,別無擺設,上首一張木几上,點燃著一支紅燭,燭光熊熊。

中間一張虎皮交椅上,坐着一個面目冷肅,身穿青袍的漢子,看去約摸四十齣頭,大馬金刀,神情倨傲。

姓索的小老頭迅快站到青袍人的左首,一臉堆笑,躬身立正。

青袍人不僅面情冷肅,兩道眼神,也冷森如電,他徐徐掠過幾人,目光停在馮大海的身上,問道:「你是巡捕營的捕頭,叫什麼名字?」

他一口就說出馮大海是捕頭來。

馮大海一抱拳道:「在下馬成龍,不是捕頭。」

青袍人道:「那你是幹什麼的?」

馮大海道:「在下是燕府的護院,這趟跟隨二位公子來的。」

青袍人問道:「你們公子到蘇州來作甚?」

祝文輝介面道:「我們既然到京都,順便來看看東陵和山海關,難道這也犯法?」

姓索的小老頭雙跟一瞪,叱道:「將軍沒有問你不準插口。」

祝文輝正待說話,青袍人一擺手,示意姓索的不要說話,兩道目光已經轉到祝文輝臉上,問道:「你是什麼人?」

馮大海連忙介面道:「他是大公子。」

青袍人目光依然注視着祝文輝,問道:「什麼名字?」

「燕秋山。」祝文輝道:「你是什麼人?」

青袍人緩緩的道:「本座問你姓名,你倒問起本座來了。」

桑飛燕哼道:「問問你姓名,又有何妨?」

青袍人看了桑飛燕一眼,森冷的問道:「他是你兄弟?」

祝文輝道:「不錯,他是我二弟燕秋水。」

青袍人沉哼道:「你們到蘇州來,真是看東陵、山海關來的?」

祝文輝道:「在下還不知道尊駕身份?尊駕這般盤問在下兄弟,不知在下兄弟究竟犯了什麼法?」

青袍人嘿然道:「如若換在平時,你兄弟這般對本座說話,此時早就死在本座掌下了。」

說到這裏,回頭朝姓索的小老頭說道:「毅夫,你就告訴他本座是誰好了。」

姓索的小老頭應了聲「是」,才轉臉道:「左將軍齊天游,乃是神君駕前四大將軍之首,江湖上推祟將軍,稱為食日獸的是也。」

食日獸齊天游,這名字祝文輝從未聽人說過,就是老江湖馮大海,也一無所知。

祝文輝微哂道:「閣下原來是江湖上人,在下兄弟和江湖朋友,從無過節可言,不知你們把在下等人,視同囚犯,又是為什麼?」

左將軍嘿然道:「本座剛到蘇州,你們巡捕營就派出一批鷹爪,趕來蘇州,到處像蒼蠅一般亂鑽,北京城是你們的天下,但本座眼前,豈容你們如此猖狂?」

馮大海抱抱拳道:「朋友這是誤會,在下已經說過,在下是保護二位公子到蘇州遊歷來的。」

「住口。」左將軍齊天游沉喝一聲道:「你們到了這裏,還不承認么?」

桑飛燕冷笑道:「你既非官府中人,還敢擅自作威作福想私刑逼供么?」

「大膽!」左將軍目光閃動,沉笑道:「偌大一座蘇州城,光是每日往來的行旅過客,就數以千計,本座怎麼不去抓別的遊客,單單把你們抓來?本座難道還會抓錯了人?」

說到這裏,沉喝一聲道:「來呀,把那姦細帶上來。」

階下轟應一聲,不多一會,只見兩名左臂纏着紅布的黑衣大漢一左一右架著一個滿臉血污,衣衫破碎的人,走了進來。

馮大海一眼就認出那人正是巡捕營線民叫做章老四的。看他神情委頓,走路時需人扶持而行,顯然在對方私刑逼供下,全都說出來了,不覺暗暗皺了下眉。

那兩個黑衣漢子把章老四往地上一放,沉喝道:「跪下。」

章老四經兩人一推,口中「啊」了一聲,身不由己的撲倒地上。

左將軍伸手一指,喝道:「章老四,你認識他們么?」

章老四打了個哆嗦,爬在地上,說道:「將軍饒命,小的只是受不住刑,胡亂說的,小的其實並不認識他們。」站在左將軍身側的小老頭,叫做索毅夫,外號索命符,乃是左將軍齊天游的師爺,這時陰沉的喝道:「章老四,你苦頭還沒吃夠么?」

章老四臉色發白,顫聲道:「索師爺,小的……」

索毅夫手中旱煙管一揚,冷笑道:「你再不從實招來,我就點你五陰絕脈,讓你再回味一下逆血倒流的滋味。」

章老四打了一個冷噤,驚怖的道:「索師爺饒命,小的說了,說了……」

桑飛燕看得甚是氣憤,冷然道:「姓索的,你少狐假虎威。」

索毅夫兩顆眼珠一轉,落到桑飛燕的身上,陰森一笑道:「小子,你一再出言無狀,就先教你嘗嘗逆血倒流的滋味,也是一樣。」

口中說着,旱煙管在桑飛燕面前一晃,朝胸前點落。

桑飛燕心頭又氣又怒,那還容他旱煙管落下,口中一聲清叱,左手倏然划起,朝前推出。

這一招,正是太行一叟教她的「無形掌」,如今她已練的相當純熟,出手自然極快。

索命符索毅夫怎麼也想不到穴道受制的人,會突然出手還擊。

當然更想不到桑飛燕年紀不大,會有一身高不可測的武功。

他根本連看都沒看清楚,突覺一般威力奇強的飛漩勁力,直卷過來,手中旱煙管猛然一震,「喀」的一聲,折為兩段!

索毅夫心頭驀吃一驚,差幸他見機得快,發覺不對,就急急往後躍退。

但任你機警,依然被震得虎口劇痛,一條左臂,酸麻得再也舉不起來。

祝文輝眼看桑飛燕已經出手,一時那還怠慢,左手一掌,替馮大海推開了被制的穴道,口中低喝道:「馮兄快替這三位朋友解開了穴道!」

右手同時振腕之間,從衣袖中取出了朱漆灑金的鐵骨摺扇。

摺扇在出神的一剎那,迅如掣電,一下點了站立的兩個黑衣漢子。

馮大海穴道一解,他身手相當矯捷,右掌揮動,同時替其他三人,一齊拍開了受制穴道,大家迅快的後退一步,聚在一起。

馮大海一個轉身,順手從一名黑衣漢子腰間,抽出一柄腰刀,另一個庄稼人打扮的漢子,也以極快手法,從另一名黑衣漢子腰間抽取了腰刀。{看武俠,請到清風閣}這原是一瞬間的事,桑飛燕一掌逼退索毅夫,祝文輝解開馮大海穴道,到大家退集一處,前後也不過一兩句話的工夫。

左將軍齊天游果然不愧是「神君駕前的四大將軍之首」坐在椅上,大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勢。只是冷冷的看了祝文輝,桑飛燕兩人一眼,嘿然道:「看不出二位倒是真人不露相,一身武功,相當高明。」

祝文輝手握摺扇,大笑道:「將軍誇獎了。」

桑飛燕道:「告訴你,我們並不是巡捕營的人。」

左將軍道:「那麼你們是什麼人?」

桑飛燕道:「我們似乎用不着告訴你。」

左將軍冷笑一聲道:「二位很狂妄。」

索命符索毅夫一根旱煙管被桑飛燕一掌擊碎,駭然後退,舉手擊了三掌。

只見從屋后迅快閃出八個身穿黑衣勁裝,左臂套著紅布的大漢,手握鋼刀,一股彪悍模樣。

索毅夫左手一揮,沉喝道:「上。」

八個黑衣漢子立即分散開來,從八個方向,朝六人包圍起來。

這邊六人之中,只有祝文輝,桑飛燕,馮大海和莊稼打扮的漢子四人,手中已有兵刃,其餘兩人,依然空着雙手。

馮大海低聲道:「他們好像列了什麼聯手陣勢,大公子、二公子小心!」

口中說着,一面朝三人打着手式,要兩個徒手的站在中間,自己和莊稼漢先佔了右後兩個方位,一面示意祝文輝、桑飛燕分別站到左、前兩個方位,這樣總算勉強布成了四象位置。

他不愧當了二十年捕頭,見多識廣,能在這眨個眼的空隙之間,就布成了禦敵陣勢。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祝文輝等四人堪堪站立住方位,八個黑衣漢子口中突然發出「咿咿呀呀」的鬼叫,聲音尖銳刺耳已極!

怪叫方起,八個人突然撲起,八柄雪亮的鋼刀,分由四面八方攻到。

祝文輝朗笑一聲,手中摺扇一振之勢,劃出了兩個圓圈,把當面撲來的兩柄鋼刀,一齊封住;

桑飛燕就沒有這麼客氣,左手一圈,呼的一聲,劃出一股飛游的暗勁,朝左首兩人撞去,右手短劍一抬之勢,擊向右首兩人。只聽一陣金鐵交鳴,右首兩柄鋼刀,立被震開,兩人執刀右腕,幾乎被劍尖劃破。

她左首兩人揮刀攻來,連人家衣角都未沾上,就被一股無形潛力,逼開刀勢,震得手腕發麻,急急往後疾退。

八個人被祝文輝、桑飛燕攔住了六個,馮大海和那庄稼人揮刀封架,各敵一個,自然也並不十分吃力了。

這八個黑衣大漢刀法精妙,平日對刀陣聯手合擊,又操練極熟,原是左將軍手下最精銳的勁旅,這時在第一招上,就被人家逼得後退不迭,自然心有未甘!

不!激起了他們的凶戾之氣,每人喉頭髮出了尖細抑揚連續不斷的怪叫,八柄鋼刀隨着怪叫之聲,刀光如雪,圍攻猛撲而上。左將軍食日獸齊天游還是手扶靠背,大馬金刀,悠閑的坐在虎皮交椅上,似是在欣賞著大家的戰鬥藝術。

他旁邊站着的索毅夫,則雙手緊握,圓瞪着一雙鼠目,面上顯然有緊張之色!

這也難怪,因為這八名刀手,可是他索師爺一手訓練出來的。

這八人聯手的「八卦刀陣」,也是他的得意傑作!

如今刀陣不能一舉克敵,反在一招之間,被人家逼的後退不迭,他臉上自然要掛不住了!

此時但見刀陣一退即合,展開了猛烈的撲攻,剎那之間,刀光如帶,匝地盤空而起,八柄鋼刀,恍如匯成了一道飛游的狂流,勢道十分凌厲!

索師爺冰冷的臉上,也不禁有了喜色。

就在八人攻上之時,突聽有人響起一聲悶哼,一個黑衣大漢被祝文輝一記扇骨敲在右肩「巨骨穴」,鋼刀墜地,一個人登登的往後連退了數步之多。

這「八卦刀陣」,原是相輔相成,互為攻守,配合行動,這時一人受創後退,聯手之勢,頓時受到阻滯,全陣運動,自然也受到了影響。

就在這一緩之勢,桑飛燕短劍劍尖一昂,劍光劃過,但聽「錚」的一聲,又有一個黑衣人鋼刀墜地,一手握著右腕,鮮血淋淋,往後疾退。

她可得理不讓人,左手一圈,呼的一聲,迎著一柄劈來的鋼刀斜拂過去。

如今她對義父太行一叟的「無形掌」已經有了信心,才敢以徒手拂向鋼刀。

其實她手還未到,一股飛游的無形勁氣,已經轟的一聲,向刀上撞去。

「無形掌」是以本身內勁,揉合「四兩撥千斤」的巧打法所創的一種奇妙手法,可實可虛,似柔實剛,記記都含蘊了借力打力的暗勁,來勢愈猛,被借勢反打力也愈強。

那黑衣大漢右腕猛地一震,鋼刀就脫手飛出,他還不知道碰上了什麼兵刃。桑飛燕玉掌輕翻,就把他像草稿人般摔了出去。

八人的刀陣,一下就有三個人負傷,陣勢隨着為之一亂,配合運動,也更見失靈。

其餘五人,只好各自為攻,揮刀迎戰。

索命符索毅夫真未料到祝文輝兄弟兩人的武功竟有這般高強。

他一直自以為這八人聯手的「八卦刀陣」,比之武當派只有五人聯手的「五行劍陣」,還要高明。誰知才一動上手,竟然連招架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人家舉手之間,打倒了三個!

一時不禁氣怒交加,大是震駭,望望左將軍,嚅嚅的道:「屬下……」

左將軍齊天游擺手道:「叫他們退下來。」

索毅夫剛應了聲「是」。只聽又是一聲悶哼,又有一個黑衣大漢被祝文輝一扇擊中右腕,負傷退下。

索毅夫氣得臉色發黃,沉喝一聲:「住手。」

餘下四個黑衣大漢,已是一對一的局面,他們眼看同伴一個個負傷退下,自知不是人家對手,只是不敢擅自後退,是以打得戰戰兢兢,不敢放手搶攻。

此時聽得索師爺一聲「住手」,便自撤手后躍,一齊退下。

索毅夫朝他們揮了揮手,八個人一齊懷抱鋼刀,躬身一禮,往後退去。

索毅夫目光一掠祝文輝、桑飛燕兩人,冷森一笑,道:「二位果然高明得很,索某想討教幾招,你們那一位賜教?」

桑飛燕應道:「我來領教。」

祝文輝雖知妹子獲得太行一叟真傳,但總究為時尚淺,偶而出手,使人驟不及防,或可獲勝,若是人家已有準備,只怕不易討得便宜。

心念一轉,立即搶著道:「二弟,還是愚兄先向索師爺討教幾招。」他不待桑飛燕回答,已經舉足跨上一步,拱拱手道:「在下請索師爺指教。」

索毅夫陰笑道:「很好,只不知燕少俠要如何比試?」

祝文輝:「這是索師爺划的道,在下悉聽尊便。」索毅夫雙手—揚,說道:「索某就以這雙手,向燕少俠討教,不知燕少俠意下如何?」

權文輝道:「在下說過悉聽尊便,自以索師爺意見為意見了。」說話之時,把手中朱漆灑金的鐵骨摺扇,往束腰帶上一插,拱拱手道:「索師爺請。」

索毅夫道:「兄弟那有僭了!」

隨着話聲,忽的踏上一步,左掌「風起雲湧」,右手「離火燒天」,一攻之中,雙招齊出,使出兩種不同的力道。

祝文輝看他出手一擊,威勢甚強,心中暗暗忖道:原來他是八卦門的高手。

左掌一引對方橫拍掌勢,身軀隨即斜轉,右手突出,朝他右腕脈門刁去。

索毅夫大喝一聲,上身突然一沉,右足橫掃而出,左豐隨着上身扭轉,反掌一記「逆水推舟」,這一記迅如旋風,配合掌勢,快捷無甚,潛力逼人。

祝文輝暗暗贊道:此人功力精深,不愧是八卦高手。心念轉動,雙足一點,飄退數尺。

索毅夫沉笑一聲道:「燕少俠怎麼不肯和兄弟接招么?」

人隨聲上,振臂搶攻過去,雙掌開闔,連番劈出,著著逼攻。

桑飛燕聽的氣道:「哼,大哥難道會怕你不成?」

祝文輝在對方欺身搶攻之際,也使出了鷹爪門的絕技,「鷹爪劈卦掌」和「鷹爪擒龍手」,揉合著使出。

「鷹爪劈卦掌」以劈擊為主,每一招似抓非抓,似掌非掌,記記力足開碑,勢道極強。

「鷹爪擒龍手」則以擒拿為主,每一招五指勾曲,爪掌伸縮,專扣大穴關節,變化迅疾。

他施展的全是乃父傳授的鷹爪門武學,忽然把師門絕藝隱藏起來,那是因為出手的只是索師爺,左將軍齊天游還是大模大樣的坐在虎皮交椅上,神色自若,靜靜的看着兩人動手。

只要看他那股深藏不露的鎮定模樣,當然是自恃武功,並未把自己幾人放在眼裏。

祝文輝自然也得留上一手好用來對付這個不動聲色,不露形跡的強敵。

八卦門的武學,原以柔中有實,柔中寓剛,屬於內家掌中,最具威勢的打法。索毅夫出身八卦門,但他自恃功力,把「八卦掌」和「劈空掌」同練,舍了柔中有剛的路數,純走陽剛一途。

因此掌勢展開,每一掌都帶起了划空的嘯風之聲。

但他哪裏知道祝文輝年紀雖輕,自從服了太行一叟的「參雪丹」,無異平添了一二十年功力,內力深厚綿長,也非常人所及。

他右手劈出的「鷹爪劈卦掌」掌勢隨着對方增強的掌力而增強,左手展開擒拿,同樣使的指風划空生嘯,強勁無比。

兩人動手到十數招之後,潛力激蕩,已波及一丈來遠,嘯風盤耳,勁氣逼人!

索毅夫打的心頭暗暗驚凜,他真想不到祝文輝年紀不大,竟然會有這般深厚的功力,和他硬拼力搏了一、二十個回合,依然毫無敗象!

不,他竟然占不到對方絲毫上風。心念轉動,稍微分神之際,突覺一股掌勁,從右側掃來,心頭一怔,慌忙仰身後退了半步,揮手一掌,朝前推出。雙掌交擊,發出「砰」然震響,索毅夫出掌稍後,立被當堂震退了三步。

祝文輝欺身追擊,連續劈出了三掌。

此刻雙方皆以強勁掌力拚搏,一招一式,都得攻拒兼顧,不能予人可乘之機,一著失機,立落下風。索毅夫一著失誤,幾乎無法扳回劣勢!

就在家毅夫著著後退之際,門口突然出現了一個銀袍人,大笑道:「神君聖駕快要蒞臨,齊兄還有這份閑情逸趣,觀賞手下將弁搏擊。」

在他說話聲中,正好索毅夫退到門口不遠,向左閃出,祝文輝追擊而至。

那人一探就抓住了祝文輝的右手。

祝文輝出身鷹爪門世家,家傳淵源,鷹爪門的武功,原以擒拿見長。但這回他竟然連對方人影都沒看清楚,只覺右腕一緊,被人抓住,心頭不由的大吃一驚,右手同時用力一掙,左手五指箕強,閃電朝對方肩頭抓落。

那知他右手一掙,發覺對方扣著的五指,有如一道鋼箍,哪想掙得動分毫?同時他抓去的左手,同樣手腕一緊,被人緊緊扣住,心頭這一驚非同小可,一時間猛地一聲暴喝,雙腳連環而出。

那人口中唉了一聲。問道:「齊兄,這是什麼人?」

雙手一抖,把祝文輝摔出去七八尺遠,砰然一聲,落到地上。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從他跨進廳門,到把祝文輝摔出,前後也只是一句話的工夫。

左將軍齊天游已從虎皮交椅上站了起來,拱拱手道:「辛將軍請了,兄弟失迎。」

那辛將軍紅臉蒼須,身材魁梧,身上穿着一襲銀色長袍,看去極為威武。

索毅夫慌忙趨上一步,躬身道:「屬下叩見將軍。」辛將軍一手拂髯,呵呵笑道:「索師爺不用多札,唔,此人是誰,一身功力極為可觀,本座怎會從未見過?」

祝文輝被摔到地上,發覺這一摔,竟被人家閉住了兩處穴道,心頭不禁大為驚凜,急忙閉起眼睛,暗暗運氣行功。

桑飛燕眼看大哥一招之間,就被銀袍人擒住,摔到地上,心頭已經猛吃一驚,那知等了半晌,依然不見大哥起來。這下看得她心頭大怒,急忙掠過身去,叫道:「大哥,你怎麼了?」

祝文輝正在運氣行功之際,自然不能出身說話。

桑飛燕急得幾乎要哭,朝馮大海招招手道:「馬大哥,你們快來照顧我大哥,我也要把這廝打倒地上,替大哥出氣。」

倏地目光一抬,手中短劍指著辛將軍,喝道:「你把我大哥怎麼了?」

辛將軍愣然道:「你們不是齊將軍部下么?」

桑飛燕道:「你們真會臭美,誰是姓齊的部下了。」

辛將軍奇道:「那麼你們是什麼人?」

索毅夫道:「他們都是九門提督衙門巡捕營的鷹爪。」

桑飛燕怒聲道:「誰說我們是巡捕營的人?哼,你們才是狗強盜的爪牙。」

左將軍齊天游沉嘿一聲道:「小子,你休賣狂。」

一面朝辛將軍拱拱手道:「辛兄請裏面坐,這幾個人,不過是妖魔小丑,由兄弟把他們拿下就好。」

桑飛燕道:「你才是妖魔小丑,還稱什麼將軍,來,你和姓辛的就一起上吧,免得燕二爺再多費一次手腳了。」

齊天游冷森的臉上,飛過一絲殺氣,冷哼道:「小子接掌。」

突然揚手一掌,朝桑飛燕凌空劈來。

他身為「神君駕前四大將軍之一」武功果然不同凡響,掌勢甫出,一般令人窒息的勁氣無形而生,直撞過來。桑飛燕只覺那湧來暗勁,有如排山而至!這一股暗勁,不帶絲毫風聲,但壓力之強,幾乎不在琵琶手鄢茂功的「金琵琶手」之下。一時不敢硬接,身形一閃,向旁側避開。

齊天游嘿然笑道:「好小子,你口氣很大,怎的不敢接本座一掌么?」

喝聲中,人已跟着大步跨上,揚手又是一掌,直劈而出。這一掌勢道之強,似是尤勝前面一掌。

桑飛燕豈是怕事的人?她那時才學了一掌一杖,就敢和琵琶手鄢茂功對抗,如今她不但學會了義父太行一叟一掌三杖,這兩天連修羅玉碗上的三個畫像上的動作——「人趣攝」,也由祝文輝把太行一叟教他的練法,逐個解說,有了初步的基礎。

這時聽齊天遊說她不敢接招,心中暗暗哼道:琵琶手鄢茂功的「金琵琶手」,我都接過,還會怕你的掌勢?

一念轉動,冷哼一聲道:「接就接,還會怕你不成?」

右手一抬,劃了一個圓圈,朝前推去。

她把左將軍齊天游,和琵琶手鄢茂功相比,那就錯了!

兩服暗勁,懸空一接,頓時響起了蓬然巨響。

在廣大的敞廳上旋起了一股強大的旋風!

左將軍齊天游臉色微變,腳下不覺後退了一步。

桑飛燕卻被一陣無形潛力,推得衣袂狂飛,向後連退了一步,頭巾跌落,一頭青絲也隨着披散下來。

左將軍這一掌。竟然不在鄢茂功的「金琵琶手」之下!

不,該說猶有過之。

因為桑飛燕和祝文輝分服了義父的「參雪丹」,功力精進,今非昔比,若是換了一個人,接下這一掌。不死也非負重傷不可。

左將軍齊天游做夢也想不到被桑飛燕一掌震退,心頭感到十分震驚,腳下一停,用森冷的目光,望着桑飛燕,怔的一怔道:「你……還是個丫頭片子!」

桑飛燕氣鼓鼓的道:「不錯,我就是你姑奶奶,怎麼?不服氣儘管使出來,姑奶奶照接不誤。」

左將軍嘿然道:

「丫頭,看你能接本座幾掌?」

迎面一掌,拍了過來。

桑飛燕冷哼一聲,倏然左手劃了個圈,朝前推出。她只會這麼一記掌法,太行一叟的「無形掌」,也就只有這麼一招。

兩股勁氣交接,發出裂帛似的一聲輕響!

這回,左將軍掌上少說也使了八成力道,桑飛燕這一掌,只知道划著圓圈,朝前推出,根本不知道這一掌要用多少力氣。掌勢圈動,內勁自發,純出自然,自己無法控制。

這只是說目前她在這一掌上的手法上,練的較前純熟,但還沒有練到收發自如。

任何武功,練到了爐火純青之境,都能收發由心的。

掌力乍接,勁氣飛游澎湃,左將軍被迫得身子向上一仰,不由自主的又後退了一步。

桑飛燕和對方掌勢一接,頓感不對!左將軍這一記掌勢,潛力強大,潮湧般撞來,自己發出的掌力,再也抵擋不住,身子一震,登登的連退了四五步之多!

左將軍雙目暴射,冷冷一笑道:

「丫頭,你也不過如此。」

身形疾欺而進,舉手又是一掌,追擊過來。

他這一掌乘勢追擊,暗勁如山,朝桑飛燕身上像泰山壓頂一殷,直蓋過來,掌風之強,令人氣為之窒,比起方才三掌,更見凌厲。

桑飛燕連退了五步,腳下剛剛站穩,心跳氣喘,還未平復,左將軍勢如排山的掌風,已經壓體而來。

直到此時,她才發現左將軍的功力,竟然還在琵琶手鄢茂功之上!方才接了對方一掌,左臂還在隱隱酸麻,要待再接他一掌,自知實在無法再接得下來。

就在對方掌力壓體之際,桑飛燕突然嬌叱一聲,右手短劍一抬,朗前點出。這一劍,正是太行一叟三招「降龍杖法」中的一招。

「降龍杖法」沒有一定要用杖才能使用,這原是太行一叟精研各派武術精華,獨創的手法,任何拿在手上的東西,都可施展。

桑飛燕如今對這三招杖法,一十五個變化,已經揣摩熟練,這一劍,抬腕之間,就抖起了五朵劍花,飛刺而出。

左將軍一掌把桑飛燕震退五步,以為她技只如此,追擊而來,不防她有此一著,等到發現劍花迎着他刺到,欺來的人,來勢何等快速,急切之間,左手一揮,使了一記「流雲飛袖」,趁勢吸氣后躍。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的事,但聽「嘶」的一聲裂帛輕響,左將軍人雖退下,但他貫注內勁的右手衣袖,卻被桑飛燕短劍刺了一個窟窿。

左將軍齊天游在神君面前,位列四大將軍之首,一身武功,當今之世,可說罕有對手,他真想不到一招輕敵,會被一個少年女子逼得后飛不迭,還刺破了他的袍袖,一時之間,不由怔得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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