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舞隊雙姝

第一回 舞隊雙姝

東京開封,相國寺附近,市場繁華,擺攤設點,算命卜卦,賣藝雜耍,形形色色,無所不有。

離相國寺十來丈的一塊空地上,一陣笙竽簫管之聲,伴着珠圓玉潤的唱腔,招徠得人外有人,圈外套圈。

附近還有不少人眾,紛紛離開所站之處,擠到圈外,踮足引頸,瞧個稀奇。

這不是耍拳舞刀,表演一趟子武術;也不是小猴兒唱大戲,獨個兒蹦來跳去;更不是耍那用線牽的木偶,唱一出古戲。

在這裏獻藝的,是一支舞隊。

在那時代,官府供養的叫「隊舞」,主要演給皇家貴胄、高官顯門觀賞。

而平民百姓能見到的,就是這種以宗族、家室為班底、師徒相傳的舞隊了。

舞隊把大麴、詩詞、朗誦和舞蹈匯合在一起,有群舞、獨舞、獨唱、合唱,有吹奏、對白。

而舞蹈內容多以前人小說為題材,具有故事性、戲劇性。

因舞隊來自民間,表演的內容也就廣泛得多,既有對農人勞作耕耘的讚頌,又有揭露貪官污吏的鞭笞,或是描繪民間習俗及異族風情。

他們走街串巷、走村過鎮,不辭辛勞,因此,也倍受百姓們歡迎。

此刻,這支舞隊正在演「撲蝴蝶」。

十個年紀在十六七歲的少女,身穿大紅襖褲,手舞葵花扇,正翩翩起舞。

她們動作輕靈,舞姿優美,特別是領頭的那位姑娘,模樣兒長得特別靈秀,水汪汪的一雙大眼,東瞄西瞅,要抓一隻花蝴蝶呢!

而操演「花蝴蝶」的姑娘,卻穿了一身白綢衣褲,手持一隻纖細的竹竿,竹竿頭上用細繩兒吊著一隻白綢制的蝴蝶,兩隻翅上畫了不少圖案花紋,做得十分精緻美觀。

這位白衣姑娘抖著線上的蝴蝶,有她自己的舞蹈。

十一位姑娘,個個都是美嬌娃。

而最漂亮的姑娘,就數紅衣隊里的領隊和操蝴蝶的白衣姑娘了。

紅衣姑娘是圓臉兒,白衣姑娘是瓜子臉。

大概,她們的區別也就只那麼一點。

你說,牡丹與菊花,孰好看些?花兒各有各的美,該說都好看。

在舞隊的背後,站着一對中年夫妻,男的五十不到,女的四十有餘。

這對夫妻自然是這個舞隊的班主。

他倆的旁邊,站着六個年青小伙,吹笛吹笙、擊鼓鳴鑼,各有各的差使。

「撲蝴蝶」演完,圍觀人眾歡呼不已。

有那性急的,伸手進囊,抓一把銅錢兒就往場里扔,引得人們個個急忙仿效扔幾個大錢兒,家富的則扔銀塊,甚至連二兩重的都有。

姑娘們由場中退下,準備着第二個舞蹈。

那六個小夥子,則每人托一隻銅盤,將扔到場子中的銅錢兒拾起來。

此刻,一個小夥子搬了張條凳放到場中,那領頭的紅衣姑娘,抱着一支琵琶進場坐下。

隨後,白衣姑娘來到她身邊站好。

紅衣姑娘玉手在琵琶上一揮,先撥了一段引子,接着白姑娘櫻口一啟,如黃鶯出谷,唱了起來:

「把酒留君聽琴,

誰堪歲暮離心?

霜葉無風自落,

愁雲不雨空陰。

人愁荒村路細,

馬怯寒溪水深。

望盡青山獨立,

更知何處相尋?」

她唱的是前朝一位詩人的送別詞。

頭兩句寫友人舉杯餞行,飲酒聽琴,暢敘別情,不勝悲涼。

三四句寫窗外景物,葉落陰天,處處蕭瑟。

五六句寫人馬心情,路遙而險。

最後兩句寫知友已去,孤獨愁煩遠望青山,何時才能與友人再相逢?

白衣姑娘唱得情真意切,動人心腑。

人生離別本是一大憾事,然而終不可免。

歌中的離愁,催動了聽眾的肝腸,特別有那離鄉背井出門飄泊,或與親人友人長別離的,可說是聲聲共鳴,難怪有人也悄然下淚了。

一曲歌罷,場中寂然無聲,只有圈外人聲嘈雜。

但一忽兒之後,眾人才從恍惚中驚醒過來,不約而同地大聲喝彩,銅錢兒和碎銀兩雨點般扔進了圈內。

就像突然爆發出來的彩聲一般,人群中突然又響起了陣驚呼。

紅衣女子和白衣女子正要退場,聽到這樣的驚呼,不禁朝人們注視的地方望去,兩人也止不住怦然心跳。

原來在遍佈銅錢的地上,有五錠銀子亮晃晃地閃光。

這銀子一錠就是十兩,誰出手這麼闊綽?

其實,令人眾驚奇的,還不僅僅如此,而是五隻元寶一個摞一個,像一截銀棍子。

沒有人進場把元寶一個個摞起來,即使這樣做了,五隻元寶也無法摞在一起。

顯然,是給銀兩的人下手擲的。

何等高明的手法!這樣的本領顯示在大庭廣眾之中,難免要驚世駭俗了。

進場拾錢的一個青年,正好拾到了堆積起來的銀兩旁邊。

他面色平靜,伸手就去拿銀兩。

這麼多的銀子不要,豈不是個傻瓜。

他從頂上的一個開始拿,可是卻沒有拿下來。

原來,元寶與元寶之間,好像粘合上了。

他略感驚疑,運動手指,再抓元寶。

「慢!」班主張大成阻止道。

青年便直起腰來,回頭望着班主。

「先拾制錢。」班主道。兩眼不住打量觀眾。

一忽兒制錢拾畢,只剩那五十兩銀子像根小銀柱似地直插在那裏。

張大成抱拳道:「列位,『鴻雁班』路過京城寶地,特向各位獻藝,有手頭方便的,便請資助少許,手頭不便的,就請捧個場兒。現下有位客官出手闊綽,賞銀五十兩,不知可肯現身一見,面點戲目,以答心意。」

沒人答話,也無人插言。

張大成等了一會,續道:

「客官既然不肯賞臉,在下就此謝過。」

說完,他徑自走到銀兩跟前,彎腰伸手,一個接一個將元寶抓在手中,抓一個拋一個,看也不看,便將五個元寶打發了,毫不費力。

而適才拾制錢的青年則站在鼓架前,一隻一隻將元寶接下,放人一隻箱匣里。

班主看也不看就能將元寶扔到青年那兒,不偏不倚、不高不低。

這一手,又博得了一陣喝彩。

就在這時,忽見三個制錢箭一般朝班主胸前射到,直擊班主前身三處大穴。

張大成剛往橫里邁步,不料三個銅錢忽地一分,成了六個銅錢,霍霍有聲,眼看避之不及,腰腿上少不得要挨一下。

這樣的暗器手法,又有幾人能躲過?銅錢象飛鈸,一面朝上、一面朝下,旋轉飛進。

先是兩枚銅錢迭在一起,中途另一枚才散開,出其不意擊人。

圍觀人眾驚異之下,發出了陣陣驚呼。

就在這時,只聽「唰」地一聲,眾人只見什麼東西一閃,「撲」一下,兩枚錢幣滾落地下。

另外四枚卻朝對面的人群飛去。

緊接着對面的人叢中,飛出兩隻銅錢,「噹噹」四聲,擊落了四枚銅錢,六枚銅錢同時掉落地下。

眾人驚訝中透了一口氣,定睛看時,卻原來是唱曲的白衣姑娘舞動了她先前跳舞時用的那隻綢蝴蝶,一下子把兩枚銅錢擊落。

至於從人叢中飛出的兩枚銅錢,卻不知是何人打出的。

鏢頭之准,力道用得之恰到好處,更是不言而喻的。

白衣姑娘這一手,引得眾人喝彩。

可她卻朝打落四枚銅錢、替圍觀人眾擋災的方向瞧個不停,想找出這個人來。

但她未能找到,只好扭頭朝施發暗器的方向探視。

顯然,擲打銅錢的人不懷好意,舞隊的男男女女面現忿色,齊朝一個方向緊盯。

張大成雖然免遭一劫,卻也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知道,今日遇到能人了,來意顯然不善,要十分小心應付。

他雙手抱拳,聲色不動,道:

「謝謝各位的賞金,讓敝班給各位演一套雜耍。」

他見無人再施暗器,便從容退場。

拾銅錢敲鼓的後生,大步上場。

另外一個後生提了兩張條凳,把它放在場中。

先前的後生將條凳豎起,再把另一張凳豎立在條凳之上,像是架雲梯。

兩條條凳接龍般豎在那裏,居然也不跌落,後生輕輕一躍,用足尖點在上頭那條條凳上立住,使個「金雞獨立」架式。

眾人為之喝了一聲彩。

接着他往上一躍,在半空收腹縮腰,頭下腳上,落下來時兩手一分,握住兩隻凳腳,豎個蜻蜓。

然後放開一隻手,只有一隻手握凳腳,兩足在空中亂舞。

圍觀人眾中又爆發出一陣喝彩聲。

須臾,抬凳的年青人從平地躍起,兩足踩在倒立青年雙足之上,不蹋不滑,穩如踩在巨石上,又引得一陣喝彩。

那青年忽地躍起半空,倒立之青年已直立凳上,兩手齊肩抬起,空中之青年頭下腳上,四手相握,豎得筆直。

喝彩聲中,又有四枚錢幣朝兩人打來。

「呼呼」有聲,銅錢至半途忽而分出八格,一共十二枚朝兩人擊來,疾若流矢,萬難抵擋逃逸。

圍觀人眾又是一陣吶喊,如驚雷天降。

舞隊男女諸人均大駭,但已無法救援。

白衣女子嬌叱一聲,綢蝴蝶疾飛而至,彈琵琶的紅衣女子玉手一抬,「嗖嗖嗖」打出三隻袖箭。

綢蝴蝶去如閃電,一下撲落了六七枚銅錢,三隻袖箭也打中了三枚,剩下兩枚已不足為害,被兩個年青人輕而躲過。

他兩人一個往上,一個下地,然後並肩立着。

圍觀人眾以為是舞隊一夥故意乾的,以增添驚險氣氛,於是又轟然喝起彩來。

紅衣女子疾步走過去;拾起自己的三隻袖箭,和白衣姑娘站在一起。

她小聲道:「燕姐,這人是故意行兇,把他抓出來!」

白衣姑娘叫謝飛燕,比紅衣姑娘張雲雁大兩三個月。

謝飛燕道:「看班主怎麼處置。」

張雲雁道:「我爹向來息事寧人,不會出聲的。」

果然,只聽張大成道:「列位,今日暫且別過,明日再會吧。」

圍觀人眾正看得高興,忽然聽說不演了,俱都大大掃興,有那性躁的,便叫喊起來。

「當家的,收了錢不演,以後還想在京城混嗎?」

「演演演!別掃大爺們的興!」

先前在凳上耍雜技的年青人叫張克虎,他是雲雁的長兄,走過來對爹爹說道:

「有人存心不良,但我們豈能怕了他,今日如此收場,只怕明日也演不成。爹,演吧!」

張大成覺得兒子的話不無道理,只好又拱手向觀眾道:

「列位,既然大家有興,敝班再為各位獻上一支舞,以謝各位熱忱。」

參與耍雜技、在張克虎足上表演的那青年叫常世雄,他立即走回原地,拿起了笙,開始吹出一段引子。

接着張克虎敲起了鼓,其餘四位小夥子吹簫的、吹嗩吶的,也跟着奏了起來。

這回跳的是「跑旱船」,謝飛燕張雲雁沒有出場,只把兩對俊眼,朝銅錢兒襲來的方向掠看,想找出暗算的人來。

但人頭攢動,密密麻麻,哪裏找得出來?

謝飛燕小聲道:「還有人幫助呢,也是一位高手。雖說這銅錢還傷不了我姐妹,但其助人之心可嘉,只是沒法子找出人來。」

張雲雁道:「發銅錢兒的人用心惡毒,暗器手法也高明得很呢!也不知他與我們有何冤讎,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施毒手!」

謝飛燕道:「你我年歲太輕,江湖歷練又少,這些事待會兒問班主吧!」

「跑旱船」演完了。接着,該她二人上場。

兩人跳了一個名曰「童戲」的舞。

二人貌美如花,又裝小孩子的動作,天真爛漫,惹得一干人眾眼也直了,有的為喝彩把嗓子也叫啞了。

舞畢,銅錢兒又如雨點般擲來。

謝、張二女剛要退場,陡見一小物飛來,直奔謝飛燕。

謝飛燕玉手一抬,早將它抓在手心裏,軟綿綿的,是一團紙。

她心中一動,也不點破,悄悄背轉身,站在鑼鼓家什旁邊觀看。

這是匆匆寫就的字條,墨跡未乾就揉作一團扔了來,因此字跡模糊,但勉強看得清:

請姑娘注意,發金錢鏢的人非比等閑,不知與姑娘等人有何仇嫌?望告與班主,速收場離去,以免發生意外。彼等並非一人,還有更厲害的高手壞伺,若再演下去,只怕有害。過路人敬上。

謝飛燕忙將字條兒遞給張雲,

「快送與班主去。」

張雲雁匆匆瞧了一遍,走過去遞給班主。

張大成一看,隨後將條兒揣在懷裏,然後四下里向人眾作揖,道:

「列位,敝班曲目已唱完,感謝……」

話未完,有人吼道:「叫那穿白衣裳的妞兒唱一個!哪有收了錢就忙收場的,莫非是一夥騙子不成?」

接着有人應道:「收了這許多銀錢,怎麼不演了?退錢來!退錢來!」

這一叫,惹得許多浮浪子弟也跟着大吼大嚷,一時間秩序大亂。

張大成為難了。

今日在東京剛剛拉開場子,眼看一鳴驚人,大可演出若干時日,不想今日有人搗亂,不收場怕惹禍事,收了場的確有些說不過去,民眾慷慨解囊,說明他們喜歡「鴻雁班」的樂舞。

作為一個藝人,還有比這更重要的嗎?如果就此收了進去,只怕當真讓人誤會,「鴻雁班」儘是勢利之徒,有了錢就不肯演了。

因此,聽見觀眾如此叫喊,他比誰都難受,是冒險演下去?還是不理民眾的要求,自顧收場回舍?他心中舉棋不定。

他的夫人吳玉芹趕忙問他:

「大哥怎麼啦?」

他將條子摸出,遞與玉芹看了。

吳玉芹一咬銀牙:「這些年什麼風浪都經歷過了,演下去,咱『鴻雁班』不能對不起觀眾,反正是禍也躲不過去!」

這話鼓起了他的硬勁,感到心頭一熱。

未及開口,吳玉芹裊裊婷婷走到場中,人們開始安靜下來。

吳玉芹也是跳舞出身,年青時十分美貌,就是現在這個年紀了,依然風采依舊,綽約多姿。

她寒著粉臉,大聲道:

「各位,並非本班耍尖,蒙大爺們抬舉,中途就收場,如此不識相。只因有一下情,不得不向各位陳述……」

眾人聽她說有原因,便十分注意地聽着。

「適才各位瞧見了,敝班演出時,有人以銅錢當鏢,暗算我們,差點就出了人命。敝班為了不辜負各位,仍然繼續表演,結果又遭了暗算。所以,為了避免出事,敝班只好提前收場,好在各位親見,不必多說。現各位賞識敝班,敝班也就橫下一條心,再為各位演下去!」

這麼一說,人群混亂起來。

有那膽小的,生怕禍及自身,還是走之大吉,於是往外推擠。

有那膽大的,則大聲喝彩,表示他們還要看下去。

更有一些剛來的,也不知怎麼回事,就拚命往圈裏擠。

就這樣,你出我進,擠擠嚷嚷,這秩序怎能不亂?

吳玉芹一席話,鼓起了全體藝人的勁。

張克虎立即擂鼓鎮場。

他一腔怒火,全發泄到兩隻手上。

這鼓聲有疏有密;有重有輕,竟似一個人在大聲喧泄他心中的塊壘,慷慨激昂,使人血脈賁張。

鼓聲吸引了吵吵嚷嚷、推推擠擠的人們,大家頓時安靜下來。

張雲雁被鼓聲一激,便從箱子裏抄出一隻長劍,一個輕躍,落在場中,舞開一路劍法。

同班的另外兩位標緻姑娘張婉玉、胡美珠,也雙雙抄劍,躍到場中同舞。

她們舞的劍招相同,輕靈利落,姿勢優美,就如舞蹈一般。

這本是殺敵致勝的劍法,經張大成夫婦改招換式,加了不少的優美動作,使其更形似舞蹈,不似一般劍法之凌厲。

三個美女躥高伏低,旋轉輕盈,動作整齊曼妙,兼之動作合上鼓聲節拍,使人們看得如醉如痴,連眼也不眨了。

謝飛燕手握細竿,雙眼不住瞅著適才金錢鏢偷襲的方向,防止對方再度暗算場中人。

突然,她耳朵里聽到有如蚊蚋般細小,但又十分清晰的聲音。

「姑娘,小心背後!」

她一驚,正待扭頭轉身,便聽到幾絲破空聲朝腦後飛來。

便立即雙腳一踮,一個「旱地拔蔥」嗖地躍高二丈,避過暗器,在空中柳腰一擰,轉了個身,想找出暗算她的人來。

這時,又聽到「叮叮叮」三聲,打她的錢幣被不知什麼人打的錢幣撞落在地,要不是這樣,人眾中必有受傷。

謝飛燕身子落定,依然未瞧出可疑的人來,不禁氣得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嬌叱道:

「什麼人敢暗算姑娘,有本領的站出來說話!」

鼓聲咚咚,震耳欲聾,她說話時加了內力,故全場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張克虎忙把鼓停了,場中舞劍的也立即住了手,朝謝飛燕處張望。

張大成也忍不住了,大聲道:

「哪位朋友,何以一而再、再而三施加暗算?『鴻雁班』走南闖北,從不招惹江湖黑白兩道的朋友,不知與朋友有何過節,望朋友站出來明說!」

吳玉芹可不是這般說話,她張口罵道:

「鼠輩,只敢偷偷摸摸暗算於人,不怕羞辱了師門嗎?」

這有關師門威望,說得夠損的,該有人跳出來了。

可惜,還是沒有人說話。

吳玉芹可不饒人,繼續罵道:

「敢情你這位朋友是爛柿子上船——軟貨,既然如此,就滾一邊去,別在眾人面前丟人現眼!」

「哈哈哈!罵得好!罵得痛快!這班鬼孫子,從娘胎里出來,就是為了讓人罵的!」人堆里忽然冒出個又尖又細的聲音來,怪腔怪調、不南不北、不老不少。

「喂,娘們,罵,再罵呀!」那聲音又說。

吳玉芹不睬他,猶自瞪着錢鏢擊來的方向,又道:

「一碗醬油一碗醋——斤對斤,兩對兩,是好漢的站出來!」

「哈哈哈哈!」尖細嗓音笑起來,「妙啊!」

依然沒有人應聲,無人自充好漢。

吳玉芹惱了,側過臉斥道:

「你別敲著空碗唱大戲——窮開心!這裏沒有你的事!」

「咦,娘們,罵起我來了!」

「誰讓你瞎起鬨!」

張大成怕節外生枝,連忙向人眾作揖,道:

「各位都看見了,有人與敝班過不去,今日好早些收場,望各位鑒諒是幸!」

人眾中部分人聽說散戲便徑自走了,部分人怕惹事也走了,剩下的見人家就是不演,也只好怏怏而去。

不到片刻,人已走光,只剩下兩個人。

一人身材矮小,卻有滿嘴的白鬍,從一張臉看來,年齡倒也不算小,總有個六十上下了吧。

只見他腰系白圍裙,白圍裙的腰帶上插著一把生鏽的特大切菜刀。

不用說,這位一定是廚師了,只是那把切菜刀比通常用的大一倍,有點令人起疑。

而且刀子銹得大概只能切豆腐,又使人覺得好笑。

總之,此人有點怪。

此刻,老人的圓臉上堆滿笑意,瞧著鴻雁班的人直樂,也不知有什麼好樂的。

另一個離老兒五丈,站在斜對面,卻是一個品貌端正的年輕俠客。

只見他穿一身湖藍緊靠,插長劍,英姿勃勃。

看樣子,他與老兒不是一路。

這時,老兒望着吳玉芹道:

「喂,小婦人,你剛才為什麼罵我來着?」

聲音尖細,果然是適才三番兩次為吳玉芹罵街喝彩的那人。

吳玉芹沒好氣道:「喂,小老兒,我怎麼罵你了?提了你的豬名狗姓了?」

老兒未及還言,那青年趕忙走過來,道:

「千萬別如此魯莽,這位老人家就是名震江湖『鬼屠夫』東野驤,要不是他老人家出聲驚走了那幾個魔頭,今日這事只怕未了呢!」

張大成久走江湖,哪裏不知道鬼屠夫的大號,剛才看老人那副打扮,心中本就起疑,等年輕人這麼一說,趕緊一拉吳玉芹,雙雙向老人行禮。

張大成道:「拙荊有眼不識泰山,望前輩切莫往心裏去,還請前輩海涵!」

東野驤被年輕人叫破了身份,好生不悅,生氣道:

「我廚師自與他們玩耍吵鬧,偏你多事,要來插嘴,掃興掃興!」

說完頭也不回,抬腿便走。

張大成要追,那青年人以眼色手勢止住,待老人鑽人人群后,方才說道:

「此老是黑道人物的煞星,故被黑道人物取個不雅的綽號。但此老性情乖僻,他要找你自會找你,他不理你你千萬別去招惹,否則,自討沒趣不說,還會帶來麻煩!」

「鴻雁班」的男女都圍攏過來聽他說,特別是謝飛燕、張雲雁也都把兩雙妙目瞧着他,使他越說越有勁,心中說不出的一陣興奮。

張大成道:「敢問少俠高姓?」

「敝姓林,單名一個麟字,麒麟的麟,江湖上的朋友給我起了個『小青龍』的綽號,家師少林寺方丈覺慧大師。」

這位年輕人一口氣自報家門,竟是一位名門正派掌門的嫡傳弟子,近兩年聲譽鵲起的江湖新秀。

惹得「鴻雁班」的姑娘們十分欽羨,可說是「先聲奪人」,一下子取得了她們的好感,紛紛把一雙俊眼盯在他身上。

只有謝飛燕把眼光移向了別處。

張大成連忙抱拳道:「久仰久仰,原來是少林俊彥,幸會幸會!」

吳玉芹問:「適才以銅錢兒擊落銅錢兒的,就是林少俠嗎?」

材麟道:「正是在下,在下還扔了個紙團兒給這位姑娘呢!」

說着拿眼去瞧謝飛燕,希望她接上腔。

謝飛燕眼望着別處,沒有說話。

張大成忙道:「原來如此,少俠可知是什麼人暗算我們?」

林麟見謝飛燕不理,心中未免一冷,道:

「知是知道的,只是這裏不是說話之處。」

張雲雁道:「何不到敝班下榻處一敘?」

林麟趕緊答應,他要的就是這麼一句話。

張大成對眾人道:「快收拾東西,走吧!」

吳玉芹對林麟道:「敝班住的不遠,就在大相國寺南側的『怡安』客棧。少俠,請!」

一行人遂扛起應用物品,離開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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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心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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