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最後的證據

第十九章 最後的證據

第三個私生女

笑枝哭了一陣子后,擦乾眼淚說:

「我真是失禮,讓你們看到我的醜態,我不會再哭了,請你們替我可憐的女兒報仇。」

「金田一先生、磯川警官。」

「是。」

「也難怪笑枝會這麼傷心。」

仁禮嘉平在一旁解釋:

「縱然死去的文子很可憐,可是活着的人更可憐。母女都還沒相認,她就遭遇這種事情,這也是我的一大遺憾。」

仁禮嘉平吸了吸鼻子,眨着眼睛大聲說道:

「我這個人真是的,什麼都還沒講清楚就一直訴苦,兩位一定感到很困擾吧!請慢用,一邊吃一邊談。」

他拿起酒瓶幫他們兩人斟酒,接着說:

「沒什麼好招待的,只是一些小萊,請不要客氣。笑枝,快幫警官斟酒。」

「啊!謝謝,真是不敢當。」

磯川警官拿起斟滿的酒杯,喝了一口就放下來說:

「這麼看來,文子果真如大家所說,不是嘉平先生的孩子,而是令妹的女兒?」

「嗯……事到如今……金田一先生。」

「是。」

「這時候已經不是家醜不可外揚的時候了,我早有心理準備,我會把一切都坦白告訴你們。金田一先生,請你聽我說。」

「好的,我洗耳恭聽。」

金田一耕助幫仁禮嘉平斟酒,仁禮嘉平兩手拿起杯子一口喝光,搖動着膝蓋說:

「由做哥哥的來講這種事情實在有點奇怪,不過,我這個妹妹的確是我們兄弟姊妹當中最聰明的。

我們家有七個兄弟妹妹,正如下午在由良家的喪禮上所說的,我上面的姊妹富貴子小時候就死了,平安長大成人的只有六個人。

我們這六個兄弟姊妹裏面,笑枝頭腦特別聰明,也考上很好的學校,因此當她從總社的女校畢業時,大家都對她抱着希望,學校的老師也說這麼好的學生只讀完女校未免太可惜了。我父親便想好好栽培她,因此送她去神戶,剛好我下面那個妹妹——次子嫁到神戶去,因此就寄住在她那裏,進人J學院就讀。

事後想起來,這便是錯誤的開始。

明知道一個年方十九、二十的天真女孩去都市,正是色魔下手的對象,我們還把她送去。為人父母總是這麼笨,以為自己的女兒絕對不會遇到這種事情,當時是昭和六年春天……」

仁禮嘉平說了這麼長的一段話后,稍微喘口氣,替金田一耕助、磯川警官斟酒,順便也幫自己斟酒。

「第二年,也就是昭和七年年底,笑枝回到家裏,次子也陪她一起來。當次子說:『很抱歉,我監督不周,笑枝懷孕了……』時,磯川警官,你不曉得我父母有多麼驚訝!」

「嗯!當然了。」

「笑枝畢竟是么女,也是父母疼愛的掌上明珠,家裏還讓她去念城市的學校,這附近根本沒有女孩子讀到那麼高……論相貌的話,笑枝也長得不差,但是她現在竟然不知道體了什麼人的種回來,這讓大家感到非常灰心。」

「嗯……」

磯川警官喝着笑枝斟的酒,小心翼翼地回應,不得罪任何一方。

「可是我呢!金田一先生。」

「是。」

「笑枝跟我相差十七歲,讓我覺得她像我的女兒,而不像妹妹。她剛出生的時候,都是我背她、抱她,甚至還幫她換過尿布,因此她是我最疼愛的小妹,沒想到卻發生這種不名譽的事情回來,磯川警官,這令我非常、非常生氣。」

「是啊……」

「可是我也不能打罵一個懷着孩子的女人啊!更何況,她都已經懷了孩子,打罵也沒用。如果他們彼此相愛的話,家人便想讓他們結婚。於是大家拆命問笑枝對方是誰,她卻始終不講,還說如果非要她講的話,她就咬舌自盡!我們當時真是束手無策。」

「原來如此。然後呢?」

磯川警官回頭,看到金田一耕助低着頭,默默地夾着烤鯛魚,大概是為了避免直視笑枝吧!

「既然她不講,我們就將炮口轉向,開始責問次子,可是她卻說她完全不知情,根本無法提供任何線索。最後大家沒辦法了,卻又不能放着她不管,於是決定小孩生出來以後,就當作我的孩子。

我去年去世的妻子——阿里的娘家在城崎經營溫泉旅館,因此就讓笑枝跟我妻子寄住在那裏,後來生下的孩子就是文子,當時是昭和八年五月四日。我們努力要掩人耳目,可是鄉下跟都市畢竟不同,不知不覺間就到處流傳著文子不是仁禮嘉平的女兒的消息。

村裏的人都知道文子是笑校生下的私生女,漸漸的,文子長大了,她總是為這件事情煩惱,並且感到丟臉,現在想起來,她真是可憐。」

仁禮嘉平猛力吸著鼻子,笑枝也再度抓起手帕,小聲地啜泣著。

後來笑校在對方知道她「出事」的情況下嫁到鳥取,還好鳥取的先生非常疼愛她,還生了三個小孩。可是對笑校來講,最難忘的應該還是一出生就必須遭受不公平待遇的文子吧!

一想到文子這個正值青春年華,卻慘遭橫禍身亡的薄命女兒,也難怪笑枝會哭得肝腸寸斷。

「幸好哥哥、嫂嫂都對文子視如已出、疼愛有加,不管是和直平或勝平之間,大家都相處得很好。最近哥哥還告訴我,說要讓文子嫁一個好夫婿,叫我儘管放心。我好幾次都從神戶誠心面向這裏合掌感謝,卻沒想到會演變成今天這樣悲傷的局面。」

笑枝努力忍住嗚咽聲,不讓自己哭出來。

「好了、好了,你這麼一哭,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這裏還有客人在,酒都被你哭得難喝極了。你就別哭吧!」

「對不起,我實在太難過了。金田一先生、磯川警官,你們一定要幫文子報仇。」

「關於這件事情,我們有些問題想請教一下。」

磯川警官從剛才就對笑枝的訴苦跟眼淚感到難以應付,趁這個機會,他趕緊探身問道:

「根據你剛才所說,我們大致了解文子出生的經過情形,可是關於文子的父親……」

「就是這個問題!警官……」

仁禮嘉平用他的大眼睛專註地看着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

「我聽說昨天晚上在由良家的守靈夜裏,敦子跟兩位曾秘密談過話,金田一先生,她有沒有談到這件事情呢?」

「是有聽她說。」

「關於文子的父親嗎?」

「是的。」

「敦子怎麼說呢?」

「她說會不會是騙子恩田幾三呢?」

仁禮嘉平看了一眼笑枝說:

「她果然知道。可是,到底是誰跟她講這件事情?」

「啊!這個……嘉平先生。」

金田一耕助有點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磯川警官從旁插嘴說:

「是村長說的。」

「是這樣啊!」

仁禮嘉平點點頭,嘴角浮現一絲微笑說:

「金田一先生。」

「是。」

「由良家老夫人唱的那首綵球歌……」

「怎麼樣?」

「唱得真是好。『女孩來了,可是愛說話的村長,到處去說,因此用村長殺手讓他躺下了,讓他躺下了』……啊哈哈!」

仁禮嘉平的喉嚨深處發出嘲諷的笑聲。

「金田一先生、磯川警官,我很久以前也曾經聽村長說被殺死的泰子是恩田幾三的種!」

「咦?哥哥,這種事情……」

笑枝臉上浮現恐懼的神色,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幾乎同時抬起頭往視仁禮嘉平的臉。

仁禮嘉平還是露出微笑,眼神帶着點惡作劇的神色,他看了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半晌,再回頭對笑枝說:

「笑枝,你放心,我絕對不會為了報復而亂造謠。我又不是小孩子,只是覺得這樣的傳育應該讓兩位知匯比放好,因此我才講出來的,你不用擔心。」

「嘉平先生!」

磯川警官驚魂未定,他將膝蓋往前移動說:

「如果你現在說的是真的,那麼泰子跟文子就是同父異母的姊妹?」

「不!磯川警官。」

金田一耕助的膝蓋不停地發着抖。

「不只是泰子、文子,還有大空由佳利。」

「啊!」

磯川警官發出尖銳的叫聲,他依序看着金田一耕助、仁禮嘉平和笑枝的臉。笑枝沉默地坐着,但是看她臉頰微微抽動、肩膀顫抖的樣子,很可能也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情。

「嘉平先生,關於這件事情你有什麼證據?」

磯川警官的眼睛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村長應該有確實的證據。一般說來,孩子的父親是誰,只有母親最清楚。但村長似乎握有恩田與敦子醜聞的證據,他們家有四個兄弟姊妹,老大是敏郎,今年三十五歲;然後是戰死的次郎,還活着的話是三十三歲;再來是嫁到姬路的房子,今年是三十一歲;每隔一年生一個,就生了三個。直到第八年才又生下泰子。

今天,我為了文子的事情去區公所,順便查一下由良家的戶籍,發現房子的出生時間是大正十三年三月七日,中間隔了七年,第八年——昭和八年四月十六日是泰子的生日,金田一先生。」

「是。」

「這個世上,不要說中間隔了七年,就算隔十幾年再生一個也有可能,我的親戚裏面就有這樣的例子。可是,在第八年生下的泰子,她的外貌完全不像她的父母兄弟,難怪村長會懷疑泰子跟思田的關係,她是不是恩田的孩子?」

「那麼,村長握有敦子與恩田有關係的證據嗎?」

磯川警官提出這個尖銳的問題。

「是的,這又必須提到村長是在什麼樣的機會裏跟我提及這件事情。」

仁禮嘉平不好意思地一邊笑着,一邊用大手掌撫摸著自己的臉說:

「在笑枝面前講這件事情,又要讓她震驚了。不過為了贖罪,我什麼都說。上次我也跟金田一先生提過,有段時間我跟敦子夫人很要好,那是卯太郎去世一年後,昭和十一年左右的事情。

當時我們兩個人打得火熱,我根本不管村裏的人怎麼講。關於這件事情,我的父母很擔心,給我很多意見,但因為他們曾經要我收文子當自己的孩子,覺得對我有所愧咎,也不敢跟我多說什麼。當時村長聽到我母親的感嘆,就說把這件事情交給他辦。

於是村長來找我,給我許多意見。那時候,他說他此刻講的話,只告訴我一個人,我聽了他說的事情後有點驚訝。或許我現在這樣講有點五十步笑百步,不過,我認為自己和敦子夫人是在她成為寡婦之後才開始交往,如果村長說的事情屬實,那麼敦子夫人便是在丈夫還活着的時候就跟人通姦了。

光是這樣想,我就覺得心裏很不舒服,再加上我養育著恩田的女兒,如果她也生下思田的女兒;再加上我們兩個人親熱之後又有了孩子的話,事情可就麻煩了……我這麼一想,陷入熱戀的迷惑心情就整個清醒了。」

仁禮嘉平結束這麼長一的段告白,臉色變得有些微紅,但仍繼續說:

「金田一先生。」

「是。」

「我會這麼坦白地把一切都說出來,是因為我們都知道兇手只對女人下手,而且她們可能都是思田的孩子……這件案子中是否有什麼秘密,因此才想把這些事情告訴你們。

假若兇案和這件事情無關的話,就請你們當作沒聽過剛才這些話。笑枝,你也是。」

仁禮嘉平細心地提醒大家。

舊案重申

「我很了解你的心情。」

金田一耕助鄭重地說:

「那麼,當時村長對於恩田跟敦子夫人的關係,是否談了什麼具體的事?」

「沒有。他正想說,可是因為我的心情很不好,不想聽那些令人厭惡的事情,因此就把村長趕回去。現在想起來……」

「怎麼樣?」

磯川警官催他講下去,仁禮嘉平臉紅紅的,苦笑着說:

「是這樣的,我很兇地把村長趕回去,後來自己又仔細想了一想,不管恩田的事情是真是假,我還是和敦子夫人漂亮地分手比較好,因此就下定決心要跟她分手,但是……

我當時還很迷戀她,敦子夫人也很喜歡我,何況身為大男人,也不能把那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事情拿出來講。但是出乎我的意料,這件事情竟比想像中還簡單就解決了。當時我提心弔膽地提出分手,敦子夫人竟然馬上就同意了。

男人總是比較好面子,她這麼乾脆,我反而覺得有點掃興。我還是希望她對我喊著:『不要分手!不要分手!……啊哈哈!好了,別開玩笑了。

敦子會知道文子的父親是恩田,可能就是當時村長告訴她的。村長這個人真愛講話!不過,如果沒有其他原因,我認為他不會把這麼下流的事情講出來。」

「你的意思是,村長為了使你放棄跟敦子夫人在一起,故意告訴你泰子的身世;另一方面,他也把文子的身世告訴敦子夫人,讓她不想再和你交往嗎?」

「是的。村長這個人不太好對付,不過他的本性很古道熱腸,現在想來,他可能很擔心我跟敦子這種曖昧的關係若繼續下去,無法做村裏年輕人的榜樣,因此只好使出非常手段吧!」

「原來如此,我懂了。」

磯川警官搖著頭說:

「泰子這方面雖然還有點疑問,不過文子可以確定是恩田的孩子了吧!」

「當文子出生后,以我們夫妻的孩子入籍時,我們已經不氣。不罵了,只是說服笑校說,至少要讓我們知道父親的名字,她才終於說出來。

笑校說,當她從家裏搭火車去神戶時,恩田主動向她搭訕,後來就漸漸被他引訪。恩田來鬼首村時住在由良家,又說是敦子夫人的親戚……笑枝心想既然是敦子夫人的親戚,家世自然無可挑剔;而且他又是神戶的高商畢業的,才會漸漸被他騙到手。」

仁禮嘉平代替笑枝說明被誘惑的經過。笑枝只是脹紅著臉,沒有流淚。

「原來如此。對了,夫人。」

「是。」

「你可能聽你哥哥說過,這位磯川警官從以前就對昭和七年那件案子懷有很深的疑問,他懷疑被殺死的人不是『龜之湯』的源治郎,而是恩田。」

「這件事情我剛才聽哥哥說過了。」

「你覺得呢?」

「這種事情問我,我也不清楚。不過,他會就此完全失去行綜,我現在想起來也覺得很奇怪。」

笑枝露出膽怯的眼神。

仁禮嘉平探身出來說:

「磯川警官,兇手是誰不都一樣嗎?」

「一樣?」

「就算被殺的是恩田,殺人逃遁的是『龜之湯』的源治郎,那麼源治郎會從此無聲無息,不也是很奇怪嗎?」

「嘉平先生,這不一樣。」

金田一耕助口氣溫和地應道。

「有什麼不一樣?」

「當時警方把恩田當成兇手,全面通緝他,所以如果源治郎是兇手的話,散發至全國的兇手畫像、照片就完全錯誤。這麼一來,兇手若是源治郎,他就很容易逃跑。」

「啊!原來如此。」

仁禮嘉平若有所悟地點點頭說:

「那麼,磯川警官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兇手有可能是源治郎?」

「大概是案發後三個月或四個月。當時恩田的行蹤成謎,我才開始懷疑會不會當時被殺的人是恩田幾三?」

「研川警官當時沒有派人搜尋源治郎的行蹤嗎?」

「當時我還年輕,職位不高。在調查會議裏面我曾經提過這個意見,可是其他人不加理會。如果那時候我能有一張源治郎的照片,或許還可以想辦法,但是我連一張都沒有……」

「啊!」

金田一耕助驚訝地回頭看着磯川警官說:

「你連一張源治郎的照片都沒有嗎?」

「是的。」

「那這不是很奇怪嗎?源治郎在神戶是個很受歡迎的電影旁白解說員,怎麼會連一張照片都沒有呢?」

「就是因為這樣,才會連一張照片都沒有。源治郎的父母是很正派的人,自己的兒子在當電影旁白解說員,他們覺得很丟臉,因此,他們回來這裏的時候,就把所有的照片都燒光了。」

「原來是這樣。」

金田一耕助沉思半晌之後,突然看着笑校說:

「夫人。」

「是。」

「你曾經在神戶見過源治郎嗎?」

「沒有,一次都沒有。」

「我說的不是直接見面,而是因為同鄉的關係,去聽過他的電影解說嗎?」

「沒有。金田一先生,我根本不可能去聽。」

「為什麼?」

「就像剛才磯川警官說的,『龜之湯』上一代的經營者是很正派的人,兒子在當電影穿白解說員的事情,讓他們覺得很丟臉,因此拚命想要隱瞞這件事。直到源治郎被殺害后,村裏的人才知道他在神戶是很受的歡迎的電影旁白解說員,當時大家都嚇了一跳,根本不可能去看他解說的電影。」

「啊!是這樣嗎?」

金田一耕助拍打着膝蓋苦笑道。

他發現自己弄錯了。昨天看到辰藏喝了杯酸葡萄酒後模仿電影解說員的樣子,因此誤以為村裏的人在源治郎生前,就知道他是電影解說員了。

「說到這裏……金田一先生。」

「是!」

「也許你會笑我們有封建思想,以前……也就是戰爭結束以前,象『龜之湯』那種職業算是很低下的階級,連農夫們都看不起他們。可是,『龜之湯』上一代的主人,是個心高氣做的男子,總是不讓別人看到他的弱點,因此才會堅持隱瞞兒子是電影解說員的事情。

事實上,當我們知道他的藝名叫青柳史郎,是關西地區數一數二的紅牌電影解說員的時候,我們都驚訝得合不攏嘴。」

「聽說源治郎小學一畢業就離開村子,嘉平先生還記得他嗎?」

「完全不記得。發生命案之後,我才注意到『龜之湯』還有一個兒子。他從小就很陰沉,在學校也不引人注意,而這樣的小孩卻在不知不覺間變成受歡迎的電影旁白解說員,當然令大家大吃一驚了。」

「嘉平先生。」

金田一耕助看着仁禮嘉平和磯川警官說:

「『龜之湯』的源治郎會跑去找恩田,不就是你父親唆使的嗎?」

「啊……」

仁禮嘉平瞪圓眼睛說:

「這是誰說的?」

「就是這位磯川警官說的。」

「磯川警官,冤枉啊!」

仁禮嘉平馬上介面說道:

「你的意思是說,由良家給村子裏帶來工作機會,獲得利潤,因此我父親嫉妒,派源治郎去挑撥嗎?」

「當時大家都是這樣講。」

「磯川警官,這一定是有人捏造的!我爸爸是個工作能力很強的人,有些地方比普通人還要蠻幹;可是,他也是個最討厭拐彎抹角的頑固老頭,絕對不是那種會在旁邊沒人冷水、到處搗亂的人。

最後的證據,就是那件案子發生時,連我父親都驚訝地問我說:『龜之湯還有那麼一個兒子嗎?』」

「哎呀!那我真是失禮了。」

磯川警官有些臉紅,訥訥地說。

「沒關係。」

仁禮嘉平不在乎地揮揮手說:

「話又說回來,當時大家都認為我們跟由良家是死對頭,但是,我父親是那種專心工作、不會去搞閑雜事情的人……唉!為我父親的辯解到此為止。金田一先生,請問還有什麼問題?」

「我想請問夫人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這個問題可能很沒禮貌……恩田幾三身上是否有什麼重要的特徵?這些特徵從外面看不出來。例如毛長得比別人多啦!或者是右手比左手長等等。」

面對金田一耕助的詢問,笑枝不禁又臉紅了。可是她沒有露出厭惡的表情,緩緩地答道:

「這……講起來令人很不舒服,他跟我之間有過三次親密接觸,只有三次就懷孩子,因此我們之間並不很熟。金田一先生,你這樣向我,我也很難回答。不過關於這個問題,可能由佳利的媽媽比較清楚。」

「我懂了,等一下我再問由佳利的媽媽。」

就在這時候,客廳傳來「枯葉」的歌聲,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心生詫異地對望着。

「啊!這是……」

大家靜靜聽着歌,笑枝害怕地說:

「是大空由佳利在唱吧!對了,昨天晚上在由良家守靈的時候,聽說她也有唱歌。」

「而且就是這首歌。」

「啊!」

笑校的情緒十分激動,她傾聽着歌聲,又忍不住悲傷,用手帕按着眼睛說:

「由佳利什麼都不知道吧!她不知道她們三個人是同父異母的姊妹。」

金田一耕助又跟磯川警官對望了一眼。

他們兩人現在才想起昨天晚上在泰子的守靈之夜上,敦子聽到由佳利的歌聲時,她的眼中突然浮現出強烈的光芒,隨後便落淚不止……其箇中原因竟是如此。

大空由佳利的「枯葉」唱完一段之後,大廳響起熱烈的掌聲,這時候金田一耕助回頭看着仁禮嘉平說:

「謝謝你的招待,我們該走了,你應該還有很多事情要忙。」

「沒好好招待你們喝點酒……笑枝,你去叫路子。」

「好。」

笑枝慌忙擦乾眼淚站起來。

四十分鐘后,金田一耕助跟磯川警官像昨天晚上一樣,在「由佳利御殿」裏面,與春江、日下部是哉面對面坐着,由佳利還沒有從文子的守靈儀式上回來。

他們兩人來此拜訪的最大目的並沒有達到。辰藏的母親松子已經患了老人痴呆症,反而是他父親寥太頭腦還比較清楚,不過他是從外地流浪至此的入贅女婿,所以也毫無幫助。

「金田一先生,綵球歌和這次的案子有關嗎?」

日下部是哉非常好奇地問。

「是真的嗎?」

春江的眼神也閃閃發亮。

「是啊、是啊!夫人,你們也得小心由佳利。」

「千惠子?」

「你們的意思是兇手也想加害由佳利?」

春江和日下部是哉頓時感到全身僵硬。

「因為這個案子撲朔迷離,像由佳利這麼漂亮的女孩子,還是稍微注意一下周道的狀況比較好。」

「那我該怎麼辦?」

春江的臉色發白,驚慌地站起來說:

「既然這樣,我還是去接她回來吧!」

「不過,夫人,我們還有點事情想請教你。」

「這樣啊……」

日下都是哉說完,便站起來說:

「那我去接她吧!伯母,請放心,還不到八點嘛!」

這一刻,日下都是哉的表情也轉趨嚴肅。

「我找個藉口帶由佳處回來。金田一先生,您請慢坐。」

「那就拜託你了。」

春江由於極度害怕,連抓着手帕的手也顫抖不止。

日下部是哉出去之後,春江緩和一下情緒,說道:

「金田一先生,你們要問我什麼問題?」

「這個問題可能牽涉到你的私隱。」

金田一耕助詢問有關恩田幾三肉體上的特徵,春江沉默半晌,想了一下,抬起頭說:

「對了,我想到他的腳趾有點特別。」

「腳趾有點特別……」

磯川警官興奮地探出身說:

「怎麼個特別法?」

「他兩腳的中趾都比一般人長,因此,我記得他的襪子或足袋(註:日本式的布襪子)都先從那裏破掉。」

磯川警官聽了突然站起身來,使得春江和金田一耕助部一臉詫異地看着他。

「磯川警官,你有什麼線索嗎?」

「不,不!」

磯川警官用力地搖著頭說:

「現在沒辦法確定,不過昭和七年秋天,在放庵先生家偏屋被殺死的那具屍體的腳,不曉得是否有這項特徵。金田一先生,等一下再去問一下本多老醫生吧!驗屍報告是他寫的,可能會記得。」

「磯川警官,後來屍體怎麼處理呢?夫人,這一帶都是土葬吧!」

「是的,大家都是這樣。」

春江嚇得幾乎要把手帕扯斷。

「金田一先生,這也是引起我懷疑的原因之一。源治郎的屍體解剖之後就交給『龜之湯』,他們卻迅速火葬,理由是橫死的屍體很不吉利。」

「磯川警官,當時被殺的人確實是恩田嗎?」

「夫人。」

金田一耕助也站起來說:

「現在這樣講還言之過早,不過,近期內你應該會聽到更多令人震驚的事情。問題就這些了,磯川警官,我們該走了。」

他們留下害怕的春江來到外面。

「磯川警官,則不起,這輛腳踏車借我一下好嗎?」

「金田一先生,你要騎腳踏車去哪裏?」

「我要翻過仙人頂,從總社去神戶,應該還趕得上最後一班公車。」

「你要去神戶吉田順吉那裏嗎?」

「這是其中一個目的,另外還有別的目的……我覺得這個案子的源頭全都在神戶。」

磯川警官注視着金田一耕助說:

「金田一先生,那我也一起去。」

「不,請你留在這裏,幫忙注意大空由佳利的安全。」

「金田一先生,你認為由佳利有危險嗎?」

「這只是我的猜測,我在想第三隻麻雀說的漂亮女孩,會不會就是錠前屋的女孩。」

磯川警官沉默了一下,站在黑暗中說:

「好的,那你去吧!其他的由我來。」

「我也想去本多醫生那裏一趟,可是如果我去了,就來不及趕最後一班火車。還有,請別告訴任何人我去神戶。」

「好的。」

「那我走了,腳踏車我會寄放在『井筒』。」

金田一耕助撩起褲裙,跨上腳踏車。

他越過滿天星斗的仙人頂,直接沖往總社,去神戶確認最後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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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的綵球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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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最後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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