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作案動機

第十一章 作案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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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紙上有條消息吸引了來宮警部。那條消息的標題是:」山梨縣發生雪崩,搶險創造奇迹,埋入雪中二十四小時的遇難者起死回生。

山梨縣中巨摩郡修築攔河壩的工地發生雪崩現象,當場二人被埋入雪內。由於搶救人員的拚命努力,二十四小時以後,找到了被埋入雪中的兩名工人。一人已經死亡,另一個經搶救已脫離危險。得救者起死回生的原因,在於他穿了一件雨衣。

他雖已極度衰弱,生命垂危,但終於免於凍死和窒息身亡。「來宮看了這條消息,深感不可思議。凍死者不足為奇,但只因多穿一件雨衣就能豎待二十四個小時,而且免於窒息致死,真乃奇聞。報紙也好象回答來宮的疑問一樣,還刊登了參加搶救工作的醫生髮表的談話:」……人處於冷凍狀態時,為維持生命所需要的新陳代謝將大為減茫遇難者被埋進雪中時,恰好就象處於冷凍狀態。

因此,才能奇迹般地倖免於難……「

來宮看了醫生的見解,覺得言之有理。與此同時,他想起了昨晚田代講的少女在雪中自殺的那件事:雖然經過了很長時間,但還保持着那副漂亮的臉蛋,就好象是數日前才死去的一樣。

看來她也是因為躺在雪裏,處於冷凍狀態,所以,雖然經過許多時日,但沒有發生屍體腐爛現象。這時,來宮暗自思忖:看來屍體處於冷凍狀態時,腐爛進度要大為減慢。仔細一想,這個道理也不難理解。活人處於冷凍狀態時,為維持生命所必須的新陳代謝要減慢速度,兩者極有相似之處。想到這裏,來宮警部不禁為之愕然,因為他又想到,屍體腐爛的進度也一定和死後經過的時間有着重要的關係。

在這個案件中,市內和市郊的區別引人注目,尤其是昨夜的雨雪使人感到市內和市郊溫差很大。市內下雨,市郊卻是雨雪交加,也就是說市郊的氣溫要比市內低得多。這種氣溫的差異,難道不會影響屍體的腐爛進度嗎?

犯人為什麼妻把屍體從市郊運往市內呢?這是以前最大的一個疑團。這樣,來宮好象已經逐漸摸到了其中的奧妙所在。

他想,犯人一定是為了在死後經過的時間上作文章,因此利用氣溫的差異來改變秋本屍體的腐爛進度,這就是案犯為什麼要把秋本屍體從市郊運往市內的用心所在。

來宮難以抑制內心的激動,他馬上把自己的推理講給妻子昌子。昌子聽后,表示贊同,並且說道:」也許就是如此。這就和儲藏食物一樣,放在冰箱裏就可以防止腐爛。「」嗯,是的,和冰箱的道理一樣。「來宮對」冰箱「一語發生了興趣,」郊外和市內相比,可以說,在某種意義上起著冰箱的作用。「」不過,犯人的目的何在呢?「」如今,這還是個不解之謎……「來宮警部陷入了沉思。確實這是一個不解之謎。然而,難以突破的銅牆鐵壁已經開始分崩離析了。」總之,在發案當初就經常遇到秋本死後所經過的時間這個問題。因為推測秋本是在被害四、五天以後才被發現,所以,鄉司和秋本的被害,相距一個星期左右。而在此期間又根本找不到秋本的一點蹤跡,其中必有文章。「」秋本的屍體是否是一直躺在千龍館,恐怕還值得懷疑。「」根據古屋的證言,稻垣在十二月二十二日深夜,即發現秋本屍體的前一天夜裏開動過汽車,大概那時就是去運屍的。

在此之前,犯人曾進行了各種偽裝,首先於十九日化裝成秋本的模樣躺在千龍館附近,故意讓清掃女工目擊,因此造成了四天前已有屍體躺在那裏的印象。驗屍后確定死後經過時間為四、五日,從十九日到二十三日,不正好和死後經過的時間一致嗎?「」是啊,也許就是那樣。「」但是,驗屍的結果是以屍體一直放在市內為條件的,而市內的溫度要比郊外高得多。如果屍體曾經在氣溫較低的郊外放置過,那麼結果就會大不相同。在市內四、五天後所發生的腐爛現象,如果放在天然冰箱似的郊外,必須得經過更長的時間。所以,有可能是秋本早巳被殺了,而曾在較冷的地方放置過。「」那麼,大概是在幾天以前被殺害的呢?「」這個嘛,如果是在十一日或十二日,也就是在鄉司被殺害前後的話,這個案子就好辦了。這樣一來,關於秋本之死在時間上的出入以及稻垣行動上的疑點都可以找到答案了。「」據說市內和郊外的氣溫要相差三到五度,真是這樣嗎?「」是的,據說有時相差更甚。「」僅是氣溫的差別,就能使死後經過時聞的判斷誤差達到一周嗎?「」嗯……「來宮只是」嗯「了一聲,沒再作聲。因為這個疑問也正是他的懸念所在。來宮閉目深思,他的腦海里突然出現了大澤的雜樹林和它對面的窪地。他想,如果犯人隱匿死屍,比其雜樹林,那片低洼地不是更為理想的隱屍場所嗎!台地斷層的湧泉,水流潺潺地流進了無名小河,流不到河裏的泉水就地滲入粘土層中,形成了片片沼澤水坑。秋本屍體被發現時,就象泡在水裏一樣濕淋淋的,當時曾想是因為前天夜裏下過雨。如果犯人曾把秋本的屍體隱藏在沼澤地內,秋本的衣服必然要被水濕透,為了不被人識破此舉,犯人專門選擇在雨後運屍,其目的是要人們認為秋本的衣濕,是因為被雨淋的結果。想到這裏,來宮斷定犯人隱屍的地方一定和水有關。這時,來宮又想,那裏的沼澤不是都要結冰嗎?他曾經看到過好幾個能躺下一個人大小的水坑,上面都結了厚厚的一層冰。當時,郊外一直是零下的氣溫,這裏即使是白天,冰也不化,恰好形成了天然的冰箱。」喂,往氣象台去,在東京車站下車近便吧?「」氣象台?你要去調查氣溫嗎?「」是的。「說罷,來宮披上大衣,準備外出。

2

從東京車站下車后,隔着樓頂就能看見氣象台的天線,但如果步行前往,卻要走相當一段路程。來宮去氣象台的途中,多次遇到紅燈信號。從大手町沿護城河畔向右拐,過了勞工部,煎麵那座古舊的建築物就是氣象台,到達那裏大約需要步行十幾分鐘。以前,來宮曾經來過這雖,建築設施依然如故,十分簡陋。來宮進了這座建築物的大門,愛管閑事似地心裏嘀咕著:政府平時應該多給這些設施撥些款項,別光到了颱風襲擊時手忙腳亂!

他向傳達室的值班員簡單說明了來意,值班員站起身來,用手指著對他說:」你要查氣溫的話,從那邊過表,再向左拐,前面就是觀測室,請到那裏去問一下。「」我還沒弄清楚,到底是怎麼走法啊?「」往前走,向左拐,你去吧,到時自然就明白了。「果然,來宮走過去向左一拐,很快就找到了。在一片十分整潔的草坪廣場上,溫度計、雨量計、風力計等各種測量裝置,象佈置庭院盆景一樣,有條不紊地安裝在那裏。旁邊有座白漆裝潢的木造平房,像是觀測室。來宮走近一瞧,果然不錯。

他敲門進去后,看見有四、五個人,身穿白色的工作服,正在忙個不停地統計資料。他拿出了自己的名片,說道:」對不起,來打擾你們。我來請教一下市內和郊外的溫差情況,因為處理某件案子要參考一下。「」唔,原來是這麼回事。辛苦了,請先來烤烤火吧!「答話的是一位中年技師,人挺熱情。他一邊往圓火爐里加煤,一邊給來宮讓坐。他問來宮:」你要了解的是本周的氣溫嗎?這一周的材料還沒湊齊。「」不,我要的是十二月份的,去年十二月十一日到二十三日的。「」哦,這個不成問題。你說的郊外是指的哪一帶啊?「」我要了解的是大澤那一帶的。「」大澤?「」在東京天文台的西北,那邊有行車執照考場和多摩墳地。「」那裏歸府中觀測站管轄……喂,小夥子,請你幫個忙,把去年十二月份的氣象觀測月份原始記錄拿來給這位元警官先生看看。「技師把這件事托給一個年輕的技術員去辦理,而後他又對來宮說道:」這麼說來,氣象工作對你們偵查破案也有用處啊?「」當然羅,大有用處。有時可以作為參考,有時還可以作為破案的決定性材料呢!「」是啊,難怪警宮先生常常光臨。請問,這次的案子又是件人命案嗎?「」嗯,關於這個案子嘛……「來宮支吾著沒有馬上回答。這時,年輕的技術員已將厚厚的兩個大簿拿了過來。」謝謝。「

技師接過厚簿,在來宮面前攤開,上面密密麻麻地填滿了數字。」這是氣象觀測的月份原始記錄。這是府中觀測站的,那是東京市內的。對您有用的可以抄下來,請您在那張桌子上抄寫吧!「」謝謝。「來宮伏案抄寫。技師忽然又走過來,用手指著表格上的數位說:」象『98.3』這樣的資料,是零度以下的溫度,要減去100。98.3減去100等於-1.7,這就是我們平時說的零下1.7度。」」哦,原來如此啊,我剛才感到有點奇怪哩!多謝您的指教。「來宮禁不住暗暗發笑。

果然不錯,市內和府中的氣溫差別甚大。來宮要調查的主要是最低氣溫,他把去年十二月十一日到二十三日的最低氣溫摘錄下來作了比較,具體資料如下:日期/觀測站東京府中11/121.298.812/123.398.813/121.697.714/120.795.215/124.82.816/125.73.017/123.897.518/123.299.819/120.596.820/121.897.321/122.997.922/120.897.223/1299.796.3果然,市內和市郊氣溫相差3---5度,有時,甚至超過六度。特別引起來宮注意的是,正好在這一段時間裏,市內氣溫每天幾乎都在零度以上,而府中的觀測記錄,幾乎每天都在零度以下。

同樣是三到六度之差,但是,如果一個是零上,一個是零下,這種溫差發生的影響就非同小可了。因為零度是給冰與不結冰的分水嶺。這時,來宮也回憶起在那段時間裏,自家周圍附近,從未發生過結冰現象。但是,在他去大澤的窪地時,確實看見那些大大小小的沼澤和水坑上面都結了冰。剛才記錄上的資料也完全證明了這一點。

來宮抄完了有關的原始記錄以後,把兩冊厚簿還給了技師,說道:」多謝了,多謝了。「」怎麼樣啊,可供參考嗎?「」是的,很起作用,對我幫助很大。「」那太好啦。「」照此看來,郊外要比市內冷得多啊!「」因為兩地同是東京的轄區,所以容易被人忽視,但從氣象上來看,是大不相同的。而且今年是十年以來的低溫寒冬,郊外可能冷得更早。喂,如果這些資料起了作用能夠破案的話,請來個電話告訴我。倘若我能知道犯人是由於我提供的資料被繩之以法,我心裏還會感到痛快的。「技師說着哈哈大笑起來。

來宮警部從氣象台告辭以後,立刻乘中央線電車直奔大澤,穿過雜木叢林到了窪地一帶,而後詳細地查看每個沼澤、水坑,無論哪個都凍得硬邦邦的。其中發現有兩個水坑,面積大小恰好能躺下一個人,而且都是在樹蔭下面,因此白天也不會解凍。周圍雜草蓬鬆,如果隱匿屍體,這兒恐怕是最好不過的了。來宮想尋找一下有無遺留物品,找了半天,什麼也沒有找到。他又想打開冰層往裏面尋找,發現冰層很厚,最後費了好大勁終於打開了,結果什麼也沒有發現。但來宮相信,這兩個結冰的水坑中,其中有一個,一定隱藏過秋本的屍體。來宮佇立不動,凝視着堅硬的冰層,頭腦里彷彿出現了那天夜裏犯人破冰隱屍的情景:犯人放入死屍之後,冷水就淹沒了屍體,到了第二天早晨,屍體完全被冰層覆蓋。之後,每天夜裏都是零下的氣溫,冰層越來越厚,自然形成了天然的冰箱,再加上周圍雜草叢生,此處便成了萬無一失的隱屍場所。不管土面如何結冰,下面總會多少有點水的,因此屍體的衣服會泡在水裏。為了掩人耳目,犯人便選擇雨後往市內運屍。秋本褲子口袋裏的皮手套也是那時濕水的,因為是戰後不久的皮革製品,所以產生了格外大的收縮現象。

來宮返回偵查總部,把自己的判斷和調查結果向大夥兒講了一遍。大室聽了以後,也感到意外,但過了一會兒,仍以懷疑的態度加以反駁說:」那麼,犯人為什麼要煞費苦心不厭其煥地在死後經過時間上作文章呢?按照來宮先生的分析,秋本不過是鄉司案件的目擊者而己,雖然案犯害怕目擊者的存在,但畢竟不是犯人要加害的首要目標。首要的目標---被害者鄉司的屍體被輕易而舉地遺棄在井頭一帶,為什麼偏在目擊者的屍體上大費周折呢?「」關於這一點,現在我也難說清楚。我總覺得這和尚未解決的最後難題---作案動機存所關聯……總而言之,大室先生,其他問題已經解決,我們應該再努一把力,把它搞個水落石出!「看大室警部的表情,似乎還有點難以理解。但他所懷疑的田代那條線上的調查仍毫無進展,事實上他已失去信心,時至今日他也只好同意來宮的意見。

這時,一度盛傳要解散偵查總部、進入自由偵破的說法也自消自滅、沒有下文了。警方把最後破案的希望寄托在來宮身上,偵破工作繼續進行。

3

來宮警部在下北澤車站下車,他感到這裏與以前相比變化很大。學生時代,這裏有座茶館,自己還記得經常翹課來聽唱片音樂。當時還洋洋自得,認為自已不是一心為分數的書獃子。那時,這裏還很寂寞冷落,車站旁邊就是田野,而現在繁華的商店鱗次櫛比,宛如城市中心的鬧市一般。

來宮沿商店街順坡而下,在一家照相機商店旁邊有個衚衕,衚衕里有個名叫」阪上外科「的診所,來官推開玻璃門走了進去。候診室里,擠滿了待診的患者。來宮窺視了一下治療室的情況,只見那裏有五、六個患者正在排隊候診。見此情形,來宮感到來的不是時候,如果現在回去另找機會再來,也感到不是辦法,況且需要儘早聽聽外科醫生的意見。因此,來宮決定坐等。他夾雜在患者中間,在候診室里翻閱著電影雜誌。過了一會兒,突然有人很親切地喊起他來:」歡迎您,來官先生,好久沒見了。「說話的人是外科醫生阪上的太太。」對不起,事先未打招呼就來打擾。看來扳上先生每天都很忙埃「」沒關係,請到裏面坐吧。「」就在這兒等一會兒吧。「」不,阪上現在請你到裏邊去。「來宮聽罷,不覺吃了一驚。自己覺得阪上正在給人治療,不便打擾,想在這裏悄俏地等候一會兒,誰知自己早已被他發現了。來宮不禁感到欽佩,看來無論什麼都休想瞞過醫生的眼睛。

阪上是來宮學生時代的好友,人們都公認他醫術高明。以前,他曾經在代代木員警署當過法醫,因此來宮常常去他那裏作客,並且經常請教一些問題。這次來宮找他,仍是為了解決偵破上的疑難問題。關於鄉司、秋本的案件,他想從法醫學的角度了解一下阪上對死後經過時間的看法。阪上除了以醫生為職業外,對歌舞伎(日本的一種舊劇---譯者注)還頗有興趣。來宮被請到會客室,他看見牆壁上掛着阪上演出《白浪條五漢》的劇照。

阪上的妻子給來宮端來了熱茶。來宮一邊喝着,一邊笑着說道:」阪上演的那個角色真是個了不起的男子漢大丈夫啊!「」謝謝您,過獎了,來宮先生。「來宮警部和阪上太太一邊聊天,一邊在看電視。不一會兒,阪上穿着對襟毛線衣進來了。」對不起,讓你久等了。「」這麼快就來了,那邊不是正在忙着嗎?「來宮擔心影響阪上的工作。」沒關係,那些都是來連續治療的老患者,有人替我代診。等到天黑時,下班來看病的人會更多,現在我也該休息一下了。怎麼樣啊,我陪你喝一杯吧?「」還是喝蘇格蘭威士卡吧,我已經帶來了。「」不用,不用,我讓人備菜。「」不用太張羅了,今天我是為工作來的。「」你每次都說是為公事,這次咱們不談公事,開懷暢飲。「阪上說着爽朗無拘地捧腹大笑起來。接着,又問來宮:」今天又為公事而來,又出了什麼案子了?「來宮苦笑一下,然後把鄉司、秋本案件的始末向阪上作了簡單的說明,接着又讓他看了現場的照片、畫圖、驗屍報告的副本以及從氣象台抄來的資料等。」從以上情況來看,只能認為犯人是通過操縱屍體的腐爛進度而在死後經過時間上大作文章的……「」言之有理。「」那麼,犯人可以達到這個目的嗎?「」當然可以。「」唔,果然是這樣。「」因為對死後經過時間的判斷,受外界條件影響很大。溫度、濕度等,都可以產生相當大的作用。你剛才說的死後經過時間是四至五日,那大概是以市內的條件為根據的。「」是的。當時,以為屍體一直是遺棄在南千住的。「這時,阪上拿起驗屍報告,小聲地讀了起來,」皮膚呈現綠色,已發生腐爛現象,屍僵現象開始消失,面部開始膨脹,推測死後經過時間為四至五日。這是十二月的事情吧?「」是的,發現屍體是在去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根據冬天東京市內的條件,可以說這個結論是正確的。「」現在我的猜測是,被害者死後經過時時間為四至五日是案犯精心策劃的,實際上在更早以前就被殺害了。犯人作后案曾將屍體放在郊外沼澤的水坑裏,因此放慢了屍體的腐爛進度……「」市內和郊外的溫差到底有多少啊?「」大約是三度到六度左右。尤其是在十二月中旬,市內一直是零度以上,而郊外一直是零度以下。郊外的沼澤水坑也都結冰上凍了。「」大概是把屍體放在水裏了,所以腐爛進度要大大減慢。「」在市內發現屍體時,判斷死後經過時間為四至五日,如果案犯有意要造成這樣的結果,那麼,應該是在幾天前作的案呢?「」這個,可真是一個難題啊!「阪上沉思片刻,而後又說道:」關於屍體的腐爛進度,德國有名的法醫學者卡斯佩爾有過論著,就是《卡斯佩爾法則》一書。不消說,你也曉得吧?「」略有耳聞。「」如果在空氣中的腐爛進度為1的活,在水中則為1/2,在土壤中則為1/8,也就是說在空氣中一天發生的腐爛現象,在水中需要經過兩天,在土中需要經過八天。你說的這個案件,可以肯定屍體曾放置在沼澤的水中嗎?「」如今還只是判斷,不過,很有可能。「」如果是放置在水裏,按照卡斯佩爾法則,死後經過時間應當是四、五日的兩倍,即死後經過時間約為八至十日左右。」

「真是這樣嗎?」」也不一定那麼準確。如果水面上又結了冰,那麼經過的時間可能會更長一點。「「請你直截了當地說一下,到底死後經過了幾天?」「我想不妨可以說大約是十一天左右。」「什麼,真是十一天嗎?」「是的,大概是十天或十一天前被殺的。從你說的各種條件來看,我認為這樣判斷是比較合適的。」「好---」來宮一邊叫好,一邊不停地點頭。如果是十一天前被殺的話,不正好和鄉司被殺害的時間完全一致嗎?來宮認為自己的判斷被專家的理論證實了。

來宮認為秋本是目擊鄉司案件以後不久被殺害的。而後,屍體被放在沼澤的水坑裏,於二十二日深夜,又被運到南千住千龍館附近。

那麼,犯人為什麼要千方百計在死後經過時間上大作文章呢?這個問題一定和作案動機有關。剩下尚未解決的只是這個問題了,看來此謎十分難解,但無論如何也要突破這道難關。

4

來宮向外科醫師阪上告辭后,徑直回到偵查總部,正好日高在等待向他彙報有關大澤窪地的搜查情況。這次出動的人數更多,他們將窪地一帶所有的沼澤水坑都搜查遍了,但仍是一無所獲。

「諸位辛苦了,因為時聞太久了,本來也不抱多大的希望。」來宮警部也不得不安慰他們幾句。

之後,一連數日,他們圍繞着犯人在死後經過時間上大作文章的原因以及稻垣作案的動機,進行了詳細的調查和分析,但終無找到任何線索。

關於死後的經過時間,大家得出了初步的績論,認為犯人之所以要在這上面作文章,其目的大概是為了將鄉司之死和秋本之死兩者分開,企圖以此來轉移警方的視線。但大室警部說:「這樣說也有點牽強附會。如果僅僅是為了轉移視線,也不一定非得把死後的經過時間從十日縮短為五日不可。他為什麼不將屍體扔到隅田川河裏或奧多摩的深山幽谷呢?」對於大室的說法,來宮也認為有點道理。而且,大室以前曾經提出過這樣的疑問:犯人為什麼偏偏要在目擊者秋本的屍體上大作文章呢?仔細一想,這個問題也確實值得深思。

另一方面,關於對稻垣作案動機的調查,也絲毫沒有進展。從他的工作關係、金錢關係、個人私生活、人事交往等方面都進行了詳細的調查,但無論如何也沒有發現他和鄉司有什麼個人私怨,以至會引起殺機。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為此案件曾多次涉足現場,奔走不息的日高也禁不住唉聲嘆息。

「很明顯,稻垣如果殺害鄉司,將給兒子找職業帶來不利,若是即使犧牲兒子的職業也非殺鄉司不可,其中一定有着非同小可的作案動機……」來宮警部點頭稱是。他說:「是的,一定是偶發性的。當天稻垣訪問鄉司時,氣氛十分融洽,鄉司也答應為他斡旋。」「當時氣氛非常友好,沒有發生任何傷感情的事態,如果是偶發的作案,而且不惜使兒子的職業問題告吹,這到底是什麼原因呢?」「是否是他們之間的私隱突然被人發覺了……」「不過,經過反覆調查也從未發現一點這方面的線索啊!」「如果不是其他原因,恐怕是由於偶然的事故吧。稻垣的汽車有撞破的痕迹,也許是出了交通事故吧!」「在這方面也進行過調查,但被害者鄉司的汽車沒有一點傷痕,所以判斷為行車事故也有點牽強附會。」「假設鄉司把汽車停放在井頭一帶,而後在步行中遇上了稻垣的車禍……」「在半夜十二點能有這樣的事情嗎?」「也許是他和一個女人在冶遊途中……」「倘若是那樣的話,他的汽車應該停放在旅館附近,不,可能被遺棄在御殿山呀!而且,經過反覆調查,也沒有類似的女人出現。」「難道交通事故的可能性也沒有嗎?」來宮一邊嘆息,一邊自言自語似地說道:「也許我們得改變一下思路,重新考慮這個案子的來龍去脈。」「那麼,以前的調查全都算白費力氣了嗎?」「不,不會的。以前的調查已經取得了不少成果;而且分析起來,也都合乎情理。不過,為了最後結案,在分析案情時,我們還要有一個思想上的飛躍。」以大室警部為首,有人認為與其在這裏空發議論,不如乾脆直接傳稻垣來訊問一下。但來宮警部制止了這種作法,他說:「現在我們只是在進行推理判斷,而且尚有疑點存在。如果過早地和他當面交鋒,只會打草驚蛇,給他以可乘之機。」來宮警部所說的思想上的飛躍終於出現了,而它的出現完全是以一件瑣事為轉機的。

那天是發薪的日子,來宮回警視廳領了工資乘電車往新宿而去。發案以來,已有好久沒有到新宿商店去過,今天他是完全把案子的事置之腦後,專門來逛商店的。因為前幾天孩子們曾鬧着要買件貼身衣服和膠鞋,所以今天就順便去了商店。

買完東西以後,來宮忽然在一家女裝服飾品商店櫥窗前止住了腳步,被一件淡紫色的坤式對襟毛線衣吸引住了。他想為妻子昌子也買一件,因為已有很長時間沒給妻子買過一件衣服了。去年臘月,因為手頭拈據,再加上一天到晚忙於案子,所以,讓她穿着那件舊的過了春節,現在也該讓她高興高興。想到這裏,來宮走進了似乎與自己身分很不相稱、豪華非凡的服裝店內。店裏花花綠綠、五光十色,各種時髦流行的女裝應有盡有、樣樣俱全。來選購衣料的女客們摩肩接踵,人聲鼎沸,各種香水脂粉的氣味香馥馥地迎面撲來,嗆得來宮感到難以忍受。

來宮在一個角落裏,終於找到了自己看中的一件對襟毛線衣。他從擁擠的人群中穿過,來到櫃枱前面又一看,發現旁邊還有一件藍色的也非常中意,雖然價錢有點貴,但品質相當不錯。來宮有點猶豫不決,他一邊掂量著自己工資袋裏的餘額,一邊在合計著這件毛衣的牌價。正在這時,有個三十上下的婦女在來宮的旁邊停住了,她好象也看中了那件藍色的對襟毛線衣。這個女人長得非常標緻,身穿黑色皮大衣,頭戴黑色皮帽子,手上戴的黑皮手套明光發亮,腳上穿的過膝長襪也是黑顏色的,渾身上下全是黑色,高高的個子越發顯出一副與眾不同的風采。她隨身攜帶的手提皮包等裝飾品也十分講究。相比之下,來宮渾身上下仍是那套穿舊的普通西服,真是相形見絀。

來宮想把那件毛線衣翻過來看看,他走近貨台正要伸手,卻馬上被售貨員制止了:「喂,對不起,只能看,不能摸。」女售貨員對來宮的態度簡直是冷若冰霜。來宮馬上把手縮了回去。這時,女售貨員卻和顏悅色地走近那位風姿非的女凡客,滿臉綻笑地說道:「您要這件對襟毛線衣嗎?」來宮見此情況不禁啼笑皆非,心想:這真是看人下菜,區別對待,人是衣裳馬是鞍!一看自己這套破舊的衣服,難怪人家用白眼相視。但是,轉瞬之間發生的事情又使來宮感到意外。女售貨員滿臉綻笑,恭維不止;而那個女客卻冷冰冰地說道:「得啦,得啦,我不買,只是看看。」說罷,她一扭頭便揚長而去。幾乎是與此同時,來宮過來指著那件毛線衣說道:「我要這件衣服。」這時,那個女售貨員十分尷尬地目送著那位揚長而去的漂亮女人,失神似地扭過頭來對來宮說,「是這件嗎?」「是的,要多少錢?」「請等一下,讓我看看牌價。」說着,女售貨員就慌慌張張地去翻牌價。

來宮付了錢。售貨員為他包裝時,他有一種不堪言狀的複雜感情湧上了心頭。這件事既使他忍俊不禁,又使他憮然嘆息。售貨員心目中的主顧是個打趣閑逛的過客,與此相反,她瞧不起的人卻花錢買下了這件毛線衣。

當時,來宮也沒有想到這件事會成為他以後偵破此案的轉機。在返回的電車裏,來宮重新回憶起當時的經過情形。他一邊暗暗發笑,一邊在想,如今世上確有這種傾向,重視有錢有勢的人,看得起衣着打扮講究的人,相反,對那些衣服襤褸、其貌不揚的人,對那些沒有社會地位的餬口艱難者,壓根兒就不放在眼裏。然而,這是一種要不得的先入之見,就象剛才那位女售貨員一樣。看來也不一定無論什麼時侯唱主角的都是有錢有勢者,而那些衣服襤樓,面不驚人、貌不壓眾者有時也會成為舞台的主角。就象剛才那樣,被售貨員壓根兒瞧不起的自己卻買了這件對襟毛線衣。想到這裏,突然一個驚人的念頭浮現在來宮的腦際---在這次偵破工作中,是否自己也象女售貨員一樣,犯了先入為主的錯誤呢?

有社會地位的鄉司,好比是那個高貴的女客:衣着簡陋、其貌不揚的秋本,好比是自己。就象女售貨員只重視高貴的女客一樣,從發案當初,自己就只把鄉司當成了事件的主角,而把秋本當成了配角。案犯的作案動機遲遲弄不清楚,難道與這個先入為主的偏見毫無關係嗎?就象被女售貨員瞧不起的自己卻花錢買了毛線衣一樣,被人瞧不起的秋本難道就不能成為這次案件的主角嗎?如果秋本成為這次案件的主角,鄉司就有可能成為目擊者的配角。秋本那天晚上,沒有乘車而是步行在小金井公路的工地附近。從他頭部和胸部受傷這一點來看,完全有可能是交通事故。稻垣汽車防撞器的傷痕,有可能就是在軋死秋本以後留下的。當時,鄉司偶爾驅車路過,正好目擊了這次車禍事故。稻垣發覺事情敗露,一陣心血來潮便決心殺人滅口,置鄉司於死地。這是由於一個偶然的事故為導火線而釀成的一個連續行兇的殺人案件。稻垣不顧兒子的就業機會告吹也要殺死鄉司,除了這樣偶發的事故以外,不可能有其他原因。

看來,這樣考慮倒是順理成章的,而且,恐怕唯此推理才能使稻垣的作案動機自圓其說。想到此時,來宮內心感到無比的激動和興奮。

這時,來宮又想,過去把鄉司作為主角,其理由之一是時間順序問題。原來認為秋本是在鄉司死後一周被殺害的,因此,總認為秋本是鄉司案件的目擊者。然而,從外科醫師阪上的理論來看,如果犯人利用天然冰箱在死後經過時間上搞有名堂,秋本被殺之日有可能是在十二月十二日前後。也就是說,秋本和鄉司兒乎是在同時被殺害的,甚至秋本死在鄉司之前,而鄉司是在秋本死後不久被殺的,完全有這種可能。如果是這樣,鄉司便成了案件的目擊者。看來,犯人煞費苦心在死後經過時間上搞鬼,其目的就在這裏。大概秋本是先被犯人用汽車軋死的,犯人為了混淆是非、顛倒事實真相,利用郊外這個天然冰箱改變了秋本屍體的腐爛進度。犯人於十二月十九日扮成秋本的模樣躺在南千住於龍館附近,故意讓清掃女工目擊,而後於二十二日深夜,將真正的秋本屍體從郊外運到千龍館,造成了死後經過時間為四至五日的印象。

這一些都是經過周密策劃的。如果有人證明十九日到二十二日之間那裏沒有屍體,這也無礙大局,以前躺在那裏的人會被當成是無家可歸的流浪者,但從屍體的腐爛進度來看,仍然可以達到案犯的目的。如果沒有人發現這個騙局,案犯的計劃更可謂方無一失了。

這樣一來,此案很容易使人認為鄉司先被殺害廣秋本后被殺害,因為秋本只不過是個目擊者而己,犯人的目標是加害於鄉司,於是,警方的偵破被引入了歧賂。

因為鄉司的汽車上沒有傷痕,所以不會被人認為是出了車禍,只有從其他方頁去找原因。然而,犯人對鄉司不存在作案動機,從這一點來看,可以說稻垣居身清白,不會被列為嫌疑對象。案犯正是企圖和用此點把水攪渾的。

是的!案犯挖空心思、絞盡腦汁,正是企圖利用自己不存在作案動機這個隱身草來逃脫法網、逍遙法外的。

想到這裏,來宮警部越發興奮、激動,兩眼炯炯有神。汽車早已開過站了,但他還沒有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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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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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作案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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