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真正的犯人

第十二章 真正的犯人

1

主角鄉司,配角秋本,倘若把二人的位置顛倒一下,稻垣隱藏在整個案件中的作案動機就不難想像了。他在秋本死後經過時間上做文章的目的,也會變得顯而易見。

這真是一個絕妙的位置顛倒。然而,還有一個問題使來宮放心不下。以前曾經有過一個疑問,即當晚時間上的出入。秋本返回小金井公路工地是在下午七點光景,而鄉司被害卻是在午夜十二點以後。鄉司是在離開濱村飯莊回家的途中遇害的,其間五、六個小時的空白何以解釋呢?如果認為在此期間秋本一直是在那一帶轉游,難免有些牽強附會。

倘若在鄉司赴濱村飯莊時,發生了車禍事故,這個疑問也就不成問題了。因為鄉司為去濱村飯莊赴宴,是在下午七點駕駛汽車從自己家裏出發的,這和秋本返回工地的時間正好吻合,看來發生事故的時間是在下午七點光景。

那麼,為什麼鄉司沒有在當場被害,而是在歸途中喪命的呢?

這時,來宮的腦海里浮現了小金井公路的工地上,汽車單側通行的景象。因為道路狹窄,容易發生車禍,經常有汽車被迫停在那裏等侯通過。停車的司機肯定容易目擊別人的車禍,同樣對方也容易認出停車司機的面孔。可以說,在小金並公路的工地這個地方,容易發生事故,同時,也容易成為事故的目擊者。

稻垣由於偶然的汽車事故軋死了秋本,正在慌慌張張不知如何是好時,又巧遇上了鄉司,他們互相認出了對方。但是,因為才剛剛七點,來往行人較多,雖說稻垣感到讓人掌握了把柄心裏大為惱火,但當場就把日擊者鄉司幹掉是危險的。大概稻垣要向鄉司苦苦哀求,要他保守秘密。來宮想起了鄉司的為人,在他去日東玻璃絨工廠調查田代時,人事科的辦事員曾經說過,務司常務對部下要求嚴格要勝人一籌,因為他過去當過軍人,為人狷介,他身上有一種孤芳清高的地方。根據鄉司的性格,稻垣求他隱瞞事實真相,肯定要進到他嚴厲的拒絕。鄉司一定會說,請馬上去自首,否則我將去員警署告發。當然,關於俊明就業的事情,也就前功盡棄。大概鄉司說完便拂袖而去。

稻垣十分了解鄉司的性格,對此,他一定是昔惱萬分的,他知道鄉司是個說到作到的人,而自己由於所處的社會地位,又沒有勇氣去向員警署自首,結果便下定決心除掉鄉司,因此,又玩弄了一系列的花招和騙局。首先,他將秋本的腹部刺傷,偽裝和人打架時受傷喪命,而後,又將秋本的屍體放進了附近窪地的水坑。然後,自己乘電車往新橋,在鄉司停放汽車的地方潛伏下來。不一會兒,鄉司從飯莊出來了。稻垣伺機走近鄉司,表示自己要向員警署自首,並和鄉司一起乘進了汽車。

在行車中,他冷不防向鄉司的後腦部猛地一擊,然後用紙包裝帶或其他繩子將鄉司勒死,自己再開車到井頭將死屍棄之。

如此分析,看來順理成章,從時間順序來看也能解釋得通,但聯想一下稻垣的性格---為人老實、敦厚,又不能不使人心生疑雲。

這時,來宮又想起了稻垣的兒子俊明。上次和他見面時,他態度十分冷淡。大概他去秋川溪谷兜風也是在發案前後不久,他的妹妹美津子曾說,自從哥哥去秋川溪谷兜風以來,一直沒有再帶她出去玩過。想到這裏,來宮突然感到眼前豁然開朗---以前只想到兒子俊明在袒護他父親的犯罪,是否在這裏也需要來個位置顛倒呀!看來,關於俊明去秋川溪谷兜風一事,還須要認真調查一番。

以前來宮曾和他一起乘坐過一輛公共汽車,來宮拚命地在追憶當時他和俊明的談話:「你去秋川溪谷時,是通過五日市大街去的嗎?」「是的,是通過五日市大街去的。」「那麼,你是從那條路到武藏境,而後又從柳橋向西的,對不對?」「啊……是那樣走的。」「一定是心曠神抬,十分快活吧!對不起,您在談戀愛嗎?」當時,在二人之間好象有過上述對話。這時來宮想,與其直接問俊明,不如先調查一下他的女朋友。

要想了解俊明的女朋友的情況,最好到他大學的同學中去打聽。來宮到了駿河台城東大學,在一間辦公室里打聽稻垣俊明所屬的班級。他走進了輕音樂同好會,在那裏了解了該會的幾個成員,而後,便單刀直入地問起了俊明的情況。果然不出所料,很快就問出了俊明的女朋友的名字。一個學生嘿嘿一笑,說道:「她叫西野律子。」「西野律子,是個大學生吧?」「是的,她是櫻華短期大學的學生,在家政系。」「好吧,我去那裏打聽一下吧。」這時,另外有個人插嘴說道:「目前正是考試時期,那個學校考試的時間與眾不同,現在她大概已經回家了。」「對於女子學校的情況,您真是個百事通啊!」不知誰在旁邊奚落了一句,逗得大家哄堂大笑起來。

離開那裏以後,來宮徑直前往位於目白的櫻華短期大學。

果然如那個學生說的那樣,學校正在考試,今天的科目已經結束。來宮詢問了西野律子的住處,是在市郊國分寺町的戀窪。

來宮又調頭回走,感到周身疲憊不堪。

由中央線到達國分寺車站后,換乘西武國分線,第一站就是戀窪。西野律子家的住宅就在車站附近。她家住的雖說不算十分寬敞,但確是一幢整潔漂亮的宅郟正好西野律子在家,一眼就可以看出她是個天真活潑、富有現代女性美的姑娘。

來宮首先對來打擾她複習功課表示歉意,然後便直截了當地問起了她和稻垣俊明去秋川溪谷兜風的事來。起初,律子還有幾分戒心,但最後還是不加掩飾地說道:「是的,我和他去過。」「那是在去年的十二月九日?」「大概是十二月的十日前後。」「能否說得確切一點?」「請您稍侯一會兒,我去查一下日記就來。」律子很快就查完了日記,回來說道:「是十二月十一日。」「是十一日,不會錯吧。」「是的,不會錯。」十二月十一日正是鄉司被害那天。出乎意料的吻合,使來宮難以抑制內心的興奮和激動。

「對不起,我再問一下,那天是俊明君開車接你去的吧?」「唉,上午九點半光景接我出發,一直在秋川溪谷一帶遊玩,在下午四點左右返回的。」「下午四點左右?」「我媽媽邀他到我家吃晚飯,所以四點左右就返回了。」「晤,原來如此。那麼,他是幾點離開你家的?」「大概是快到七點時離開的。」「快到七點……在途沖沒有出過行車事故吧?小的事故也算數,比如說撞歪了汽車的防撞器。」「沒有,我一點也沒發覺。」從律子提供的情況來看,事情已經很明顯了。日期完全一致,時間也都在下午七點光景。俊明驅車到達小金井公路時,大概正好是七點過一點,可能就在那個時侯遇上了秋本似及鄉司的汽車。看來引起車禍的不是稻垣本人,而是他的兒子稻垣俊明。來宮感到自己的推理逐漸增加了真實感。

來宮在國分寺車站下了車,在站前的書店裏查看了地圖。

這時,他才確信自己的推理是正確的。去秋川溪谷,確實要走五日市大街,西野律子的家在戀窪,位於五日市大街南面一千米左右。沿五日市大道新開墾的水田附近有一條岔道,通過律子家的旁邊,然後和小金井公路相接。因此,俊明從大澤出發接律子去秋川溪谷時,必然要通過小金井公路,然後才能穿行五日市大街前往,這是一條近路。

然而,回想一下那天俊明說的話,很使人感到耐人尋味。

當來宮問他去秋川溪谷走哪條路時,他只說到武藏境后,從柳橋向西。當然,這樣說也未嘗不可。但是,他往返都要經過的小金井公路為什麼卻隻字不提呢?現在看來,他當時說話的態度,也確實令人生疑。原因何在呢?答案很明顯,因為他在千方百計地迴避小金井公路。

俊明離開律子家以後,在沿着小金井公路回家的途中,發生交通事故,撞歪了汽車的防撞器。至於是什麼樣的事做,事情已經是十分清楚了。臨時工秋本為尋找丟失的香煙,返回工地時不幸遇上了俊明的汽車,被他軋死。也許當時只是身負重傷,但俊明害怕事情暴露,又狠毒地將秋本殺死。正當俊明在考慮如何處置屍體時,偶然被鄉司發現,因為鄉司常常到稻垣家裏作客,不消說,倆人互相認識。鄉司大概再三訓喻了俊明,讓他自首,俊明狼狽不堪,先把秋本的屍體裝入車內運到家中,然後就和父親稻垣商量了對策。以前考慮是稻垣乾的,但對照他的性格,覺得有些牽強。然而,如果是俊明乾的,事情就不那麼令人費解了。俊明是稻垣的寶貝兒子;稻垣一家自然為此大傷腦筋。當前社會上對開車軋死人後逃跑的行為,譴責聲很高,俊明又正當大學畢業即將就業之際,如果此事暴露,一定會白白斷送兒子的一生。稻垣出於對兒子盲目的溺愛,終於做了一個糊塗的父親。

把秋本的屍體放進窪地的水坑,以後又於二十二日將屍體運到千龍館,這兩件事大概是稻垣和兒子俊明合夥乾的。潛伏在濱村飯莊附近,乘上鄉司的汽車,在車內伺機殺死鄉司,並把屍體遺棄在井頭,十九日又偽裝秋本躺在千龍館附近,以上這些大概是稻垣一人單獨乾的。俊明的母親房子是深知這一切的,她一直在包庇袒護自己的丈夫,稻垣的女兒美津子卻一直被蒙在鼓裏。

所有的疑問已經消除;此案是一樁有預謀的行兇殺人案,其原因完全來自一個作父親的糊塗行為,因為他盲目溺愛自己的兒子。想到這裏,來宮警部禁不住喟然長嘆。

2

然而,此時還沒有掌握決定性的物證。案中的疑團已經消除,但這隻不過是一種合乎情理的推論而已。如果根據這些提起公訴並送交公審,必須有稻垣和俊明的自供才行。

來宮暗想,如果把自己的推理告訴大室警部,他一定要堅持傳訊稻垣父子並且要嚴加追究。倘若稻垣父子矢口否認,下一著棋就困難了。此案最好是由稻垣自首投案,這樣也可以量情減刑。想到這裏,來宮決定先到稻垣那裏去一下,在告知大室警部之前,要設法勸稻垣自首歸案。

來宮警部在國分寺站前乘上了公共汽車。汽車進入了小金井公路,在漸漸接近日東玻璃絨工廠時,他看了看錶,還不到武藏電機公司的下班時間。這時,來宮忽然想起了田代省吾。

自從那個雨雪交加的晚上送他回去以後,至今沒見過他。不知他近來怎樣,來宮有點為他擔憂。來宮想,只要能趕在下班前見到稻垣,可以抽空先去看看田代。於是他向女售票員打了個招呼,請求下車。

來宮到了工廠宿舍,結果田代不在。工人們還未下班,宿舍服務員宮永信子也出去買東酉了,只有圭子一人在照看門戶,她正在看漫畫冊子。

「你田代哥哥到哪裏去啦?」

「不知道。」

「他常去辦事處嗎?」

「辦事處?」

「是啊,就是負責介紹職業的辦事處。」「哦,知道了。不過,好象他沒有去過。」「那麼,他每天都到哪兒去呢?」「他常去彈子房打彈子(日本人的一種普通遊戲---譯者注),最近他曾給我吃過巧克力糖和罐頭。」「唔,晚上他都幹些什麼呢?」「每天晚上他都回來得很晚,經常喝酒,聽他說喝的是燒酒,看來他還有不少錢哩。」「真叫人沒法子啊!」來宮搖頭嘆息。

「他喝醉酒回來時,經常大叫大嚷,喊叫着說:『我不是犯人!』」「唔---」來宮恍然嘆息,而後又目不轉睛地凝視着圭子可愛的面孔。

圭子的眼神里充滿了一個已經懂事的孩子的內心憂愁。

「警官先生,田代哥絕對不會殺人。請你趕快捉住真正的犯人吧,要不……要不……」圭子說着,圓杏般的雙眼已被淚水潤濕。來宮站起來不慌不忙地說道:「圭子,放心吧,你田代哥哥不是殺人犯,過不多久我就要把真正的犯人捉祝」「真的嗎?真正的犯人是誰啊?」「請你暫時不要問這個,不過……」「不過什麼呀?」「前些日子雨雪交加的晚上,田代曾醉倒在外邊,真正的犯人就住在他醉倒的地方附近。」「啊---」「圭子,請告訴田代,讓他到辦事處去找工作吧。「」知道了。「來宮離開了工廠宿舍,沿着大地封凍的田間小道向汽車路走去,一路上,他感到小圭子那雙圓杏般的雙眼一直在凝視着自己的背影。

四點五十五分,來宮到達武藏電機公司。稻垣的辦公室,以前他曾來過。他敲門進去一看,稻垣正準備下班回家。稻垣一看見是來宮,先是一驚,而後馬上笑容滿面地說:」今天有何貴幹?關於那個案子的進展怎麼樣啊?「來宮臉色陰沉地說道:」稻垣先生,可以占你一點時間嗎?「」可以,可以。也該下掉了,到舍下去坐一會兒吧。「」不,就在外邊,隨便聊聊,咱們邊走邊談吧。「」邊走邊談?「稻垣看到來宮的樣子不同尋常,頓時覺得心裏不安,臉上的笑容也立刻消失殆荊」您要談什麼事啊?「」這是先生極為傷腦筋的事,我想和你開誠佈公地談一談。「倆人之間保持了死一般的沉默。過了一會兒,稻垣首先開口說道:」您要談什麼事啊?真叫人莫名其妙。反正,我奉陪您。「稻垣自言自語似地說着披上了大衣。

二人走出了武藏電機公司的大門,來宮沿着圍牆向北走去,稻垣一聲不響地跟在他的後邊。

不一會兒,他們走進了雜樹林。來宮向叢林深處走去。

這時,他才慢慢悠悠地說:」稻垣先生,要談的是我經手辦的一件案子。請你把它作為消閑解悶的閑話聽聽吧。「來宮先來了一個開場白,然後將這個案件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案中的人名全用的是假名。如把大澤的窪地說成是車返的窪地,把南千住的千龍館說成是淺草的金龍館。然而,稻垣一聽便知道來宮說的是鄉司、秋本這樁人命案,犯人就是自己和兒子俊明。

來宮講的案件的惰況是這樣:最初的交通事故。目擊者的出現。父子商議對策。窪地隱屍。通過冰凍降溫改變死後經過的時間。作案動機。殺害目擊者。棄屍井頭。製造假像陷害田代。偽裝秋本屍體。運屍南千祝丟失皮手套。從晚報消息上露出馬腳。

來宮把自己的推理成功地加以整理,有條不紊地向稻垣講了一遍,而後凝視着稻垣的面孔,又說:」最後,犯人自首了。稻垣先生,由於犯人的自首,在審理此案時,才得以量情減刑。「」犯人為什麼要自首呢?是否有什麼重要的證據被警方掌握了?「稻垣立時問道。」當然有啊,然而最重要的還是犯人最後的良心。此外,我直接經手這件案子,我對這個糊塗的父親從內心寄予了同情,我的同情也許起了一些作用。當然,我也憎恨這種犯罪行為,由於對兒子的盲目溺愛,終於使這個父親的糊塗行為步步加深,以至不能自拔。這實在令人痛心疾首啊!我也是有兩個孩子的父親,我自己也曾捫心自問,如果自己處於那種地位,自己能否從盲目溺愛子女的糊塗行為中自拔呢……倆人之間,又是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兒,稻垣終於開口了:「來宮先生的話對我很有啟發,我一定認真考慮……請問來宮先生,現在您打算您么辦?」「我還沒有計劃,現在只想回家,我想過幾天,咱們會再見面的。」「我也是這樣想的。」「真的嗎?那太好了。稻垣先生,下一次能否請你主動到員警署找我呢?總是我來打擾你,實在有點過意不去。」「讓我考慮一下吧!」「好吧,我等待你的來訪。天不早了,該回家了。」天近黃昏,雜樹林周圍已暮色蒼茫。來宮調轉腳跟往回走,稻垣默默地跟在後邊。在這片黑壓壓、冷氣襲人的雜樹林里,只聽見倆人的腳步聲沙沙作響。

3

當晚,來宮回到家裏以後,馬上對妻子昌子說道:「此案總算有了着落了。」「真的?結果和你判斷的一樣嗎?」「差不多啊!」「那可太好了!」孩子們好象沒聽見父母的對話,仍聚精會神地在觀看電視中的美國西部劇。來宮向他們掃了一眼,便和昌子在飯桌旁對面坐下。桌子上放着一個酒瓶,來官說道:「現在喝慶功酒還為時尚早。」「這可不是那個意思。前幾天你給我買了一件對襟毛線衣,這次是我酬謝你的。」說着,昌子笑了。

因為好久沒有喝酒了,來宮一杯熱酒下肚,頓時感到精神煥發。他就著用茶水泡的海苔,大口大口地吃了一碗米飯,而後便和孩子們一起看電視了。不一會兒,不知不覺地打起盹兒來,他不時地睜開眼睛望一望畫面,而且向孩子們打聽故事情節,孩子們對此表示反感。來宮沒心再看下去,身子一橫便睡著了。他彷彿聽到昌子在說,這樣睡容易患感冒,但終於還是進入了夢鄉。

昌子給他鋪床,來宮還影影綽綽地聽見昌子和孩子們展被子的聲音。快到夜裏十一點時,突然有人來喊來宮:「來宮先生,有你的電話。」來宮急忙過去接電話。原來是當晚值班的刑警日高打來的。

「來宮先生,大事不好,稻垣被人殺害了!」「什麼,稻垣被人殺害了?你別胡扯,是自殺的吧!」「不,是真的。這是大澤派出所的緊急報告。」「當真不是自殺嗎?」「不是自殺,是他殺。地點就在武藏電機公司的圍牆外邊。

我馬上就去,來宮先生也到現場去嗎?」「當然要去。」大約在一個小時之後,來宮警部、大室警部和刑警日高都先後趕到了現常果然不錯,被害者毫無疑問正是稻垣。發現者是大澤派出所的值班巡警,是個新任員警,是在晚上十點巡邏時發現,的。他說:「我先到南面的天文台那邊轉了一圈,實際上發現時大約是十點半左右。」接着,他們連忙請法醫驗屍。據說死者是由於側腹先受了拳頭猛烈一擊,而後被掐死的。推定死亡時間是晚上十點前後。來宮再三盯問,死因確屬他殺。

房子、俊明、美津子等也都趕到了現場。死者家屬呼天搶地、悲痛欲絕,警方很難問清事情的根由。房子痛哭失聲,泣下如雨。俊明失魂落魄,呆若木雞。不管問他什麼,只是報以空虛的眼神,答不出個究竟來。只有美津子還沒有失去理智,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當晚,稻垣剛吃完晚飯,說精神不爽,就急急忙忙地回到卧室。晚上九點半左右,他從卧室出來喝了兩杯威士卡,又說,要到外邊清醒一下頭腦,便出去了。

來宮十分了解稻垣的心境。不過,他不明自,稻垣為什麼會被人殺害,兇手又是誰呢?

警方馬上在肇事地點進行了搜查,然而,不但沒有發現犯人的蹤跡,而且連一件遺留物品也沒有找到。

「明天早晨再來徹底搜查一次吧!」

刑警日高深感納悶似地望着來宮的面孔,「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最受嫌疑的稻垣不是自殺而是他殺……這也不像是圖財害命的過路犯人乾的,真是令人費解!」大室警部沒有發表自己的見解,只是在現場踱來踱去,並且不停地顰眉蹙額、凝神思索。來宮也感到事精有些蹊蹺,不過,肇事現場在武藏電機公司的圍牆旁邊倒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在回憶,前些日子田代不也是在這裏醉倒的嗎?這時,來宮頭腦里馬上產生了一種預感。而在一小時之後,他的預感就變成了現實。

警方一行查完現場後撤回三鷹警署,在警署前面的樹林旁邊,發現一個黑影站了起來。來宮等不約而同地止住了腳步。那個黑影不慌不忙地向著來宮走來,他不是別人,而是田代省吾。

「啊,田代,是你!」來宮不禁問道。

「警部先生!」

「田代,真是你乾的嗎?」

「是的,是我乾的,請逮捕我吧!」

「你又喝醉了吧?」

「我是喝過酒,但是沒有醉。」

田代說着伸出了雙手。來宮警部目不轉睛地凝視着田代的面孔,呆然若失地站在那裏,以至忘了給田代戴上手銬。田代在拘留所度過了一個夜晚。第二天早晨,來宮、大室審訊了他。當問到他的作案動機時,田代回答說:「我恨他,他嫁禍於人,毀滅了我的前途,我殺死他的原因僅在於此。反正象我這樣的鄉巴佬,一輩子也沒有指望了。世間沒有人瞧得起我,現在只好聽天由命!請你們隨便吧,判我死刑也沒關係,反正沒有人為我流一滴眼淚。」然而,田代哪裏曉得,正在這個時候,小圭子在拚命地呼叫着:「田代哥哥為什麼要被逮捕呢!一個員警曾說過,田代哥不是殺人犯,真正的殺人犯就住在田代哥前幾天醉倒的地方附近。

昨天,我一直等他很晚才回來,把那個員警說的話告訴了他……」在圭子看來,昨天下午來宮說的話,無論如何得儘快告訴田代。她嘴裏不停地念叨著「田代哥不是殺人犯」這句話,一直在盼望田代早點回來。等了好久,田代回來了。圭子馬上跑到他的跟前,兩眼炯炯有神地說道:「前些日子,在那個雨雪交加的晚上,田代哥曾醉倒在外邊,真正的犯人就住在那裏附近。」當時,圭子也弄不清楚,為什麼田代聽了這話,突然臉色變得陰沉可怕。圭子只想着自己是如實地傳達了警官先生的話,而且覺得這是一個好消息。可是,田代聽后,馬上雙眉倒豎,發瘋似地向外跑去,而且終於一個晚上沒有回來。到現在才知道,原來田代是被員警逮捕了,圭子一點也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難道那個員警是在騙我嗎?他們為什麼要逮捕田代哥哥呢?」宮永信子看見女兒如此傷心,自己也禁不住黯然傷神,不知如何是好。

稻垣過了首七。他的兒子俊明和妻子房子終於向三鷹員警署自首,供認他們是殺害鄉司和秋本的同謀犯。

二人供述的內容和來宮警部的推理大致相同。不過,有一點出入,即關於將秋本屍體沉入窪地水坑,而後又運往南千住千龍館這一情節,來宮以為這是稻垣和俊明合夥乾的。但實際上,都是稻垣一人乾的。也就是說,除了發案的原因---交通事故以外,其他一切都是稻垣一人乾的。大概這也是出於一個糊塗父親的「好心腸」吧---萬一露了馬腳,盡量由自己一人承擔而不連累兒子。

殺死稻垣的犯人田代省吾被押送到東京拘留所。應田代本人的強烈要求,由來宮瞥部押解前往。由於種種原因,那天出發晚了:離開三鷹警署時,已經到了下午五點半時分。途中,田代一言不發,來宮警部主動向他搭話,說道:「田代,不必過於擔心,一定會量情減刑的。」但田代坐在車內,任憑汽車顛簸搖晃,只是雙目微合,緘默不語。汽車到了巢鴨,快要進拘留所的大門時,田代突然開目說道:「警部先生,請停一下,讓我再看看東京的燈火。」「燈火?」「是的。」田代回首展望:東京的夜晚,依然景色宜人,各種燈飾耀眼奪目,光輝燦爛。田代眼前,猶如一片浩瀚的燈海,五彩繽紛,絢爛多彩。這時,田代說道:「一年半以前,我初來東京的時侯,在通過大利根鐵橋的汽車裏,也象現在一樣眺望着東京的燈火景色。當時,真叫人心馳神往……」田代把頭扭了過來,面向拘留所的大門時,又說了一句:「倘若來世再脫生到鄉下,我再也不來東京了!」來宮聽罷,無言以對,只是說了聲:「請多保重。」田代從容不迫,向拘留所裏面走去。

來宮辦完引渡手續,返回三鷹。途中,他在深思:"無論是田代的犯罪還是稻垣的犯罪,其原因何在呢?交通事故?就業問題?"然而,如今各類犯罪的真正犯人,不妨說是赫赫有名的「大東京」,這個龐然犬物。

來宮腳踏冰封的柏油馬路,無精打采,向車站踽踽獨行。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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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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