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消失的屍體

五、消失的屍體

事情來得很突然。一天晚上,大約十一點左右,G·7接到了一個緊急電話,決定立即帶我一起搭乘一小時之後的火車出發。

這天下午四點,一個地處盧瓦爾河邊名叫特拉西的小村子的居民,發現一個姑娘的屍體隨水漂流。

人們用一隻小船將屍體打撈上來。人看上去已無生還的希望。雖然如此,村裏的一位葡萄農還是開上自家汽車到普伊鎮請來了一名醫生。

醫生給她進行人工呼吸,整整做了兩個小時,結果徒勞。

全村人誰都不知道她是誰。她一直沒有蘇醒過來。市長不在,也沒有警察。普伊的警長正在外邊執行任務,要等第二天才能回來。

鐵道道口看守員家的後院有一間久置不用的小屋,人們將屍體抬到那裏。天亮時,大家便分散各自回家去了。

晚上十點左右,道口看守員出來為一列貨車報道岔。在經過那間存放姑娘屍體的小屋時,他被驚呆了。他發現自己親手關好的小屋的門半開着。

他害伯了,回頭喚來自己的妻子。兩個人拿着一盞燈籠,通過半開着的門縫朝里看。

死人不見了,屋裏什麼也沒有了!

早晨六點,我們到達現常在火車站上能看到那隻小船,小船的周圍擠滿了騷動不安的農民。

特拉西村位於盧瓦爾河右岸,這個地段的河面較寬,河中散佈着幾個相當大的由沙石構成的島嶼。

村子的對面是聖塞爾古堡,一眼就能看到。但是需繞一個很大的彎子才能到達通向減堡的弔橋。因此,特拉西村還是很偏僻的。

我們看到的人大部份都是葡萄農,其中幾位得知這個消息后便在大路上守候了一夜,等著警察的到來。

警察先我們一步到達。他們進行了一般的詢間調查,結果是眾說紛紓有一點是肯定的:給姑娘做了兩個小時的人工呼吸也未能把她救活。醫生毫不遲疑地在死亡證書上籤了名。

可是,一名老船夫講了個故事在人們的思想中引起了混亂。他說,他曾親眼看到,一名船員的女兒在父親不在的時候掉進河裏,一個小時后才被救起。兩名醫生搶救無果,說她已經死亡。父親回來后不信,趴在女兒身上給她進行了十個小時有節奏的胳膊彎曲動作,最後姑娘竟然慢慢蘇醒過來了……對船夫講的這個故事的反應真是難以形容。人們被驚得全身顫抖。就連鐵路道口看守員也不敢再朝小船的方向望一眼。

G·7認為不應降低自己的身價。我們混在好奇的人群中,聽着這一切,看着這一切。時值八月,天氣乾燥,已有半個月沒有下過一滴雨了。儘管如此,還是有人非常固執,非要在地上找出點蛛絲馬跡不可。

警長不知如何是好。他把人們向他講述的一切一筆一劃地記錄下來。他的字體粗大,密密麻麻地寫了好幾頁。

上午十點左右,戲劇性的場面出現了。這時來了一輛小汽車,是從一個和持拉西同樣大小的名叫洛日的村莊開來的。

洛日村地處盧瓦爾河上游,離特拉西四公里。從車裏匆匆跳下一個胖女人。

她大喊大叫,又哭又鬧,全身發抖。另有一個老農民,一言不發,緊隨在她身後。

「是我的女兒,對不對?」

人們將頭天晚上的溺水人,以及溺水人穿的衣服等等向她描述了一番。人們吵吵嚷嚷,對溺水人頭髮的顏色各說不一。但死者的身分已毋庸置疑。

溺水者不是別人,就是昂熱列克·布里奧,即剛從洛日村來的這對夫婦的女兒。

父親完全被這一事件打垮了。他說不出一句話,只是用遲鈍的眼神茫然地望着一切。母親代表兩個人說話。她連珠炮似地發出一聲聲刺耳的尖叫。

「是加斯東乾的,一定是他……」

周圍的人都豎起耳朵聽她講,得知昂熱列克十九歲,痴戀上了一個在聖薩土爾市稅務局工作、身無分文、連兵役還未服過的小職員,毫無疑問,布里奧夫婦對這一婚事是堅決反對的,他們已經為女兒選中了一個對象,他是普伊村的一個相當富有的葡萄農,三十歲,很有錢。

婚禮原應在兩個月以後舉行。

G·7和我首先到達聖薩土爾市,將那些警察、溺水人的父母和那群自始至終圍觀的好奇人丟在小屋前。

我們於十一點到達了聖薩土爾市稅務局。加斯東本人,更確切地說是加斯東·韋爾蒂里埃在稅務局辦公室的營業窗口接待了我們。

這是個二十歲的高高大大的年輕人,他的眼神焦躁不安,稍一激動嘴唇就哆嗦。

「請跟我們出來一下……」

「可是……」

韋爾蒂里埃指了指牆上的掛鐘,指針還未到十二點。

「您願意我在這兒談?是關於昂熱列克……」他一下抓起自己的鴨舌帽,隨我們來到外邊。

「您昨天下午是幾點離開她的?」

「可是……您想說什麼?……我並沒有見她……」「您是愛她的,對不對?」

「對……」

「她也愛您……」

「是……」

「您不要她屬於另外一個人?……」

「這不是真的!」

「什麼?什麼不是真的?」

「我沒有殺她!」

「那您知道點什麼嗎?」

「不知道……知道……又找到她了,是嗎?」

「是,又找到她了。警察馬上就到……」「你們是誰?」

「我們是誰並不重要。您知道些什麼?為什麼我還什麼都沒有說,您就聲稱沒有殺她?」

「因為我知道昂熱列克不會接受這門婚事……她不只一次對我說,她寧肯死……」「那麼您呢……」我們走到弔橋上。遠遠望去,可以看見特拉西村的紅色房頂。

「我,我絕望了……」

「昨天下午,您在辦公室嗎?要知道撒謊是沒有用的!我會去問您的上司……」「沒有……我請假了……」「那麼您是去見昂熱列克?」

「是的……在洛日村附近……我們一起散步……」「您離開她的時候,她還活着?」

「當然活着!」

「您沒有看見有人在周圍轉悠?……比如說胖子讓……她應該嫁的人名叫胖子讓……是不是?」

「我沒有看見他……」

年輕人惶恐不安,都快喘不過氣來了。他滿臉是汗,嘴唇灰白。

「我們現在去看她嗎?」他問道。

「不錯!」

「啊!……」他打住了。

他打住了。

「怎麼樣?……您沒有勇氣了?……」

「有勇氣……我……不過你們應該明白……」他突然放聲大哭起來。G·7讓他哭,不再理他,直到警局,沒有再說一句話。擁擠在那裏的人群給加斯東·韋爾蒂里埃讓開一條路,加斯東·韋爾蒂里埃兩手捂著臉。他問道:「她在哪兒?」

這時,姑娘的母親走過來,用手指着他叫罵,場面變得一片混亂,只要有一點火星,就會變成一場大戰。

「讓他到普伊警察局去解釋!」警長邊說邊將年輕人的手腕抓祝年輕人嚇壞了。我想我從來沒有看到過一張如此扭曲變形的臉。他用目光尋找着我們,似乎將希望寄托在我們身上,希望我們將他從難堪的局面中解救出來。

「我沒有殺她,我發誓!」當人們將他推進車裏要把他帶走的時候,他大聲叫道。

車已經離去一百來米,還可以聽到他的哭叫聲。

這一切變化來得實在太快,氣氛又如此奇特,我都沒有來得及想一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想如果讓我看到姑娘還活着,我也不會感到驚奇。如果人們對我說,她就是她的正式未婚夫殺死的,我也同樣不會驚訝。

這天天氣很好,太陽高照。警局的白色房屋閃閃發光。

圍觀的人們是去是留猶豫不決,事情顯得有些荒唐,連女兒的屍體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的父母也慌亂不安,氣氛變得越來越悲慘。

G·7還沒有正式上常他注視着周圍發生的一切。他在傾聽着。

「喂,您說!」G·7突然向那位曾講述復活故事的老船夫問道,「您昨天晚上在不在聖薩土爾?」

「當然在,我就住在那裏么。」

「您沒有去咖啡館嗎?」

「我去喝了開胃酒。您為什麼問這個?」

「您在那兒講了您的故事?」

「什麼故事?」

G·7大概已心中有數了,於是他從容地轉過身,示意我跟他去。

「我們不用着急!」他說,「下午兩點有一趟開往普伊的火車。我們還有時間到一家客棧吃午飯,品嘗一下當地的葡萄酒。」

「但是……」

「但是什麼?」他以極其自然的語氣小聲對我說,就像我們來此的目的是為了呼吸新鮮空氣,品嘗當地的風味小吃。

就憑他對我的示意,我感到他已成竹在胸,掌握了事件的處理辦法。

兩個小時之後,我們站到加斯東的面前,此刻的加斯東耷拉着腦袋,目光茫然,極力對答長的指責為自己辯護。

他滿眼是淚,滿臉紫紅,指甲都快咬出血了:「我沒有殺人!」

「您也沒有自殺!」突然,G·7平靜地說。

我遠未料到G·7會說出這樣一句話。加斯東也一樣,他一下跳起來,目光如利刃一般盯在我朋友的臉上,像是諷刺:「怎麼……您怎麼知道?……」

G·7嘴上露出一絲辛辣的,但是滿有人情味的微笑。

「我只須看上您一眼就全明白了……明白了您在最後一刻沒有勇氣!……最後一吻!……最後一次擁抱!……與其一起死,不如一個放棄另一個!……昂熱列克一頭栽進河裏……而您呢,您,突然清醒過來,您看着河水將她的身軀捲走,您倒退幾步,停在那裏,一動不動,一股寒流穿過全身……」

「您住口!……」

「到了晚上,在聖薩土爾市,您去了咖啡館,想用酒來鎮定自己。咖啡館里有一個人在講述著一個可怕的故事……特拉西村的人從河裏打撈上來一個姑娘……人們都以為她已經死了……但是有一個人,他有自己的主意……他從前遇到過同樣的情況,從前……您聽着他講述,全身發抖。您可能在想像昂熱列克被活着埋葬的場面……您疾步沖了出去……您到了特拉西村……您偷走了屍體,把她抱到附近的森林裏……您試圖使她復活!……至少我是這樣想的,是不是這樣?……您是為了贖罪才這樣做的!……相反,並非為了阻止昂熱列克複活,怕她罵您是膽小鬼……」

年輕人發出一聲令人恐怖的叫喊。

「咳!她確實死了……」G·7繼續說,他的聲音變低了,「好了,現在告訴我們您把她放在哪裏了?……」

在外邊,五分鐘之後,G·7帶着一種渴望嘆息道:「我也知道為什麼……我寧願這是件可恥的犯罪案子!」當兩人陪着這個二十歲的戀人向樹林走去的時候,G·7可能和我一樣地心頭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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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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