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薇薇

第七章 薇薇

根據法醫中心提供的新情況,古隊長重新對薇薇之死進行了定位。她的死,極有可能與省城黑社會案件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應給予足夠的重視。

古隊長把薇薇日記作為重要物證保存在隊里,重新給溫昕一本複印件,要求溫昕儘快讀完薇薇的日記,也許最重要的線索,正藏在這本厚厚的日記里。溫昕所有睜眼的時間全給了這本日記,整整兩天兩夜,終於讀完了這本日記,紙的空白處記滿了溫昕記錄的信息。最後一頁讀完,窗外天色已經大亮,第一縷晨曦把床頭照亮,溫昕輕輕嘆了口氣。薇薇最後兩年的生命,已經清清楚楚浮現在溫昕眼前。

2005年3月10日陰

昨晚梅梅不知什麼時候才回家。今天早起時她已經睡在我身邊,她澡也沒洗,頭髮上有一股難聞的煙味。窗外風很大,天陰得可怕,我起來上廁所,卻在廁所里看見一個男人正在照鏡子,嚇得我急忙退回來,梅梅說隔壁房間住着另外三個女孩,我不禁瞄了一眼,看見屋裏至少有兩個女孩還在睡覺,天啊,他們昨晚是怎麼睡的?幸虧那男人很快就走了,要不尿非把我憋死。

整個上午房間里安靜得要命,她們全都在睡覺。快中午時,梅梅終於醒來,聽我跟她講完早上的故事,她笑了,竟然說我大驚小怪,梅梅說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再說人家愛怎樣都行,只要跟自己沒關係就別理太多。

真的是正常嗎?我又想起了雷,他在更大的城市裏生活,這樣的事會見得更多嗎?我想快點掙到錢去找他,兩個人在一起,就什麼都不怕了。

下午梅梅說晚上老闆見我,讓我打扮一下,在衛生間化妝的時候我好緊張,用梅梅的手機給媽媽打了個電話,媽媽安慰我說沒問題,說我聰明能幹又細心,任何老闆都會喜歡我的。

吃完晚飯,還是打車到梅梅上班的地方,嚇了我一跳。好漂亮的地方,大堂足足有三層樓那麼高,金碧輝煌的特彆氣派,好像整個城市所有漂亮女孩都聚集到這裏面,跟模特表演似的。梅梅說這有啥奇怪,裏面真的有好些模特呢。我突然明白她們是誰,小姐。電視里,書里,網上,有很多她們的故事,家鄉的歌廳里也有很多。梅梅上班的地方原來有這麼多小姐?那麼她自己呢?我突然有些後悔來這裏。我可不願意當小姐。

梅梅帶我到一個大廳,裏面全是沙發,坐着好多跟我差不多年輕的女孩,梅梅和她們打招呼,有人在盯着我看,我快緊張死了,低着頭只顧看自己的腳,唯一的感覺就是這裏面好香,香得好濃。

梅梅出去,不一會兒帶回來一個女人,第一眼,就看見她脖子上戴着一條特別好看的珍珠項鏈,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皮草,敞着懷,裏面只有一件胸罩,胸罩好像也是用珍珠串成的,透過珍珠的縫隙,我能清楚看到她的肌膚,我不敢再往下看,真難以想像這種衣服怎麼能穿出來見人。那女人讓我抬頭,我才看見她妝化得很重,如果不是眼角的細紋,差點以為她年齡跟我差不多。

「哎喲喂妹妹,叫什麼名字,瞧這小臉蛋長得,跟畫上似的。」她一上來就摸我的臉,把嘴湊我臉上聞,輕輕說:「妹妹你還是處女吧?」

我臉馬上紅了,看着她想不出來說什麼好。

「我叫許雲,以後叫我雲姐好了,來,跟我來辦公室。」雲姐好像很喜歡我,拉着我的手出門,走廊上兩邊站着全是高個男孩,個個穿着西服打着領帶,看他們盯住我的眼神,我幾乎不會走路了。

雲姐把我帶進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很小,一張小桌,一個很大的衣櫃,再就是一張長沙發。雲姐讓我坐下,問了我好些問題,現在我幾乎都想不清她的問題,可能當時只顧緊張了吧。只記得最後她問我:「薇薇?」

我抬頭,她笑着說:「叫你呢小傻瓜,以後就叫你薇薇好嗎?」

我點頭,問:「雲姐你讓我做什麼?」

雲姐笑着說:「薇薇你想掙多少錢?」

我猶豫了一下,說:「一千以上,不過……我不當小姐。」

雲姐大聲笑,笑得喘不過氣來,「我才捨不得讓你當小姐呢,梅梅跟我說好你來當服務員的。」

我放下心來,問:「那您要我了?」

雲姐說:「還不行,還沒面試你呢。」

面試,這不是面試嗎?我心裏想,卻什麼也沒說。雲姐起身去把門關上,說:「把衣服脫掉。」

我嚇了一跳,問幹嗎脫衣服?雲姐又過來拍我的臉蛋,說每個服務員都要經過身體檢查呀,再說,我還要給你定做漂亮的新衣服呢。我猶豫,她卻已經上來幫我解衣服扣子,嘴裏還說薇薇你的衣服有點過時,趕明我送你幾件現在最時尚的款式。

我傻傻站着,到她給我脫內衣時才清醒過來,抓着她的手說不脫行嗎?雲姐有些生氣,說來這裏的服務員都是自己脫,她是喜歡我才給我脫的,我要不樂意就算了,現在就可以走。

記得我當時好像想哭,心裏又有些害羞,雲姐又輕聲說,別怕,姐這是例行公事,公司是這樣要求的,主要是看我身體上有什麼缺陷,比如皮膚病什麼的。雲姐說,我要身體沒問題今天晚上就可以上班,工資嘛,試用期一千塊錢,三個月轉正後最低兩千。

兩千!我想都不敢想,是媽媽每個月下崗工資的四倍!

這樣的機會,是屬於我的嗎?我怕雲姐生氣,紅著臉說我脫。

雲姐說,那好,我看着,你自己脫。

我都忘記自己是怎麼把衣服一件一件從身上脫下來,最後,連鞋都脫了,赤腳整個裸體站在地毯上,雲姐看着我笑,我低頭紅著臉,覺著自己的整個身子都在哆嗦。雲姐說我身體沒問題,從衣櫃里拿出一套衣服讓我換上。我穿上,雲姐把衣櫃門打開,原來背面就是一副大鏡子,雲姐說,你自己照照,多漂亮的小姑娘。

我看鏡子裏的我,卻被自己嚇了一跳,上身是一件黑色的網紋弔帶背心,裏面穿着黑色的胸罩,下身短裙,中間露著一截腰。雲姐滿意地點頭,又給我戴上一頂塑料編製的花冠,說我現在跟童話里的公主一模一樣。她又讓我穿上一個黑色的網格長筒襪,看看我的鞋,又從衣櫃里拿出她自己的一雙紅色高跟鞋讓我穿上。呀,我現在還能想得起當時我的模樣,好漂亮,真是像是一個公主,但這樣的衣服,怎麼好意思穿出去呢?雲姐說沒關係,現在女孩都這樣穿,幾天我就能習慣了。她左右打量我,問我喜歡這身衣服嗎?我點頭說還行。雲姐很高興,說那好,我馬上給你定製衣服,這身衣服你先穿着。說完,她竟然從脖子上取下那串珍珠項鏈掛我脖子上。哇,戴上項鏈的我竟然會這麼美,媽媽要在肯定都不認識我了。

雲姐也說我特別漂亮,這串項鏈就算給我的見面禮了。

再出門時,我就像完全變了一個人,唯一就是高跟鞋太不習慣了,我得小心翼翼地用腳尖走路。梅梅再看見我時整個人都傻了……

整整一晚上我不知道怎麼過來的,只記得跟着雲姐一間一間包房進去,看着雲姐坐在客人身邊陪他們大口喝酒,跟他們聊天,那些小姐們貼著客人坐,陪他們喝酒唱歌玩色子。雲姐讓我注意待在一旁跟我穿一樣衣服的服務員,說我以後的工作就跟她們一樣,只是給大家點歌倒酒,但是服務時需要跪着。

點歌倒酒就能掙這麼多錢?還是省城的機會多啊。除了有些辛苦,每天都要工作到很晚外,一切我都很喜歡,跪,又怕啥?

晚上,我穿着新衣服回到家,梅梅摸着我的項鏈說快妒忌死我了,從來沒見雲姐對哪個女孩這樣好過。我們在床上說到很晚,梅梅鼓勵我努力工作,但也提醒我不要被男人佔了便宜。我知道,我才不會做小姐的事,但我沒問梅梅是不是小姐,雖然我知道她是。

梅梅睡著了,風還是很大,窗戶嗚嗚響,很興奮,一點困意都沒有。我悄悄起來,開始寫日記,嶄新的生活,即將開始了。

溫昕接着往後看,剛到天堂的三十天,日記就記了三十天。薇薇一定很累很困,因為從來沒見她寫過一天休息,日記也越來越短,有些天只有一句話:「又過了一天,白天睡覺,晚上工作。」

她開始習慣於這種生活,除了穿着暴露些,除了偶爾有客人盯着她看說些輕薄的玩笑,一切都很正常。

薇薇開始知道出台,這個新鮮的詞,是她到天堂第四天梅梅跟着一個男人在下班后離開後學會的。第二天下午梅梅回來時什麼也沒說,倒頭就睡,薇薇也沒問什麼,只是把這件事悄悄記在日記里。

此後,梅梅每次出台,薇薇都會悄悄記上一次。整月下來,共有五六次。薇薇開始在日記里猜測梅梅這個月能掙多少錢。薇薇不知道,更不敢問,也從沒有人跟她說。薇薇知道自己不是小姐,除了跟梅梅走得近,跟其他小姐很少說話,那些小姐好像也懶得理她。薇薇想,是不是因為她們掙的錢多,有些瞧不起我?

薇薇有了很多新衣服,總共才花了五百塊錢。薇薇想,等到發工資,可以買一個新手機了,就要今天在廣告上看到的那一款,白色的翻蓋,精巧細緻,很適合自己的手,更重要的是,梅梅說它一點都不貴,才七百多塊錢。

2005年4月1日雨

今天發工資。雲姐專門把我叫到她辦公室,親手把上月工資遞給我還讓我當面數清。我數,竟然是一千元,我說雲姐您弄錯了,我上班只有二十天。雲姐笑,說我表現很好,一個人在省城也不容易,就按整月給我計算工資,自己花不完的,可以給媽媽寄回去。除去給梅梅的房租,這個月的伙食,剩下的錢,足夠買手機了。

梅梅今夜又沒回家,隔壁女孩也沒帶男人回來,特別的安靜。明天等梅梅回來帶我去逛手機市場,明天這個時候,我終於能擁有一部自己的手機了!

2005年4月10日晴

時間好快。在天堂做服務員整整一個月了。

隔壁女孩昨天又走了一個,只剩琳琳一個人。我本來想住過去,但又有些擔心琳琳帶男人回來怎麼辦,幸好梅梅從來沒這樣做過。再說,梅梅也不願意讓我走,說每天摟着我睡覺感覺特好,特有安全感。我也是,習慣了兩個女孩光着身子抱在一起睡覺的感覺,很舒服,比摟着玩具熊好多了。梅梅昨晚跟我說,我摟着她睡覺的感覺比男人舒服多了,她最不喜歡那些男人摟着她睡覺,感覺很臟。

我沒好意思問,男人摟她睡覺是什麼滋味。但我想,除了雷,我肯定沒法接受別的男人抱我。雷說五一回來看我,我想他,太想他了,雷應該是我這輩子唯一的男人,後悔那次我拒絕了他,他也是,那麼靦腆,我又不是真的拒絕他,真是一點都不懂女孩的心思。

今天我說等他回來要送他一個最好的禮物,他還一直追問是什麼?傻瓜,我都做好準備了,這輩子,我只要雷一個人。

真想他啊,還有二十天,真是難熬。

2005年4月15日晴

昨天晚上遇到一件難堪的事,現在想起來還面紅耳赤。沒想到,他們會在包房裏做那種事。

VIP1008是大包,帶衛生間,最低消費9800元,能坐十來個人,昨晚卻只來了三個客人,我進房間時,雲姐正坐一人腿上叫他蔣哥,好像跟他很熟的樣子。蔣哥從雲姐胸罩里自己抽出兩張名片遞給另兩個人,說今晚給雲姐介紹兩個新朋友。蔣哥一定特有錢,張口就要了兩瓶人頭馬路易十三,還點名要了小青。雲姐說去叫小青,他不讓雲姐走,雲姐只好用對講機叫小青來,還叫了另外兩個女孩,都是我們這裏最漂亮的。梅梅要跟雲姐關係好就好了,這樣有錢的客人,為什麼雲姐總想不到梅梅?

走廊上,小艾悄悄告訴我這幾個客人是從黑城來的煤老闆,巨有錢,人也巨色,幾乎每周都要來喝酒唱歌,讓我千萬小心。對付這樣的客人我已經有了經驗,只要別看他們,別引起他們注意,一般不會有事的。上周小敏就不注意被幾個醉酒的客人看上,非要她陪着喝酒唱歌,小敏只好陪她們,他們還對小敏動手動腳,小敏不願意,結果被一巴掌打得耳朵聾了兩天,雲姐還要來道歉,給他們免去了一瓶酒錢。從此後,我故意把自己化妝得丑一點,眉毛畫得粗粗,眼線也特意畫歪些,哈哈,還真管用,大部分客人看我一眼就再沒注意我。

雲姐說,等我轉正了,我的小費就跟小姐一樣是三百塊錢,每位客人我可以提20塊錢,這樣一個月下來,每月就可以多六百塊錢了。每天我都對自己說努力努力再努力,千萬伺候好客人。遇到昨晚這樣的客人,更要小心謹慎。

我給客人倒水,蔣哥的眼睛就一直盯着我看,弄得我特緊張,結果一不小心把水倒出杯子一些。他罵我笨,我跪在地上向他道歉,他還是不願意,問雲姐該怎麼辦。雲姐真好,說我是新來的還不熟悉,又說第一次見你蔣哥這麼帥的男人難免緊張,把蔣哥說得笑起來,連連說還是我的雲妹會說話,這時,我看見這傢伙的手竟然從下面伸進了雲姐的裙子,雲姐可能怕他生氣,坐他腿上一動不敢動,嘴裏卻還要討好他,我跪在地上低頭看着雲姐難受的樣子,也不敢動。心裏好難過,都是我不好,雲姐是為了我才讓他佔便宜的。正在這時,小艾送酒和果盤進來,正好小青她們仨也進來,雲姐趁機站起來把裙子拉好,給客人介紹三個女孩。

蔣哥好像特別喜歡小青,一把就把她放自己腿上,那倆女孩也被另外兩個客人抱着,雲姐要走,蔣哥卻還是拉着她,非讓她喝杯酒再走。這時我剛把酒倒上,雲姐拿起一杯自己先喝乾,又跟他一起喝了一杯,他們誇雲姐酒量真大,雲姐說自己已經快不行了,假裝倒蔣哥身上,又假裝親他一下,就趕緊起身跑掉,臨出門時給我使了個眼色,我知道雲姐的意思,唉,她也真不容易啊。

我給他們點歌,他們卻好像對歌不感興趣,說來這兒就是泡妞的,三個女孩都坐他們腿上玩色子,這幫人酒量真大,酒喝得飛快,一會兒就下了兩瓶,竟然又要兩瓶,我倒酒都來不及。我算了一下,人頭馬路易十三一萬二一瓶,四瓶就是四萬八,再加上別的,一晚上花五萬多,天啊,他們怎麼這麼有錢!小青她們幾個的提成也不會少,有這樣的客人真是好運氣。我悄悄看他們的手機,也是最新款的。

小青酒好像喝多了,抱着蔣哥說哥咱們一會兒去哪兒?看來她經常跟蔣哥出台。蔣哥也像是喝興奮了,說馬上就想要她,說完就去解她的衣服。小青有點不好意思,蔣哥就起鬨說大家都脫了。另外兩個男人大聲叫好,也去解那倆女孩衣服。她們三個都不敢掙扎,光說不好意思,蔣哥就叫我關燈。我忙起來關上燈,再回頭見她們幾個的上身已經全光了。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場面,急忙想推門出去,蔣哥見我要走,大聲罵我,讓我就待在房間不準動,我只好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小青已經被脫光,在蔣哥腿上扭動,蔣哥在她全身上下撫摸,我出汗了,全身都濕透,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感覺門口玻璃小窗閃了一下,看見小艾往裏看了一眼,馬上用自己的背擋在門口,看來,這樣的場面他們已經見過,只是我第一次遇到罷了。

寫到這裏,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寫下去了,那場面,別提多噁心,我突然可憐小青她們,遇到這種客人,她們能怎麼辦呢?不過我現在想清楚了,她們不在房間里做這種事情,跟客人出台,不也得這樣嗎?

終於,房間里平靜下來,小青她們穿上衣服又躺幾個男人懷裏,地上扔了一地衛生紙。我忍住嘔吐,一團一團替他們撿起來扔掉。

安靜了很長時間,幾個男人卻突然笑起來,笑得好開心,蔣哥說今晚他特別爽,以後讓小青每次都這樣。小青笑着點頭,卻看我一眼,我在小青眼裏看到了好多委屈和無助。他們重新開始喝酒,又讓我點歌,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

蔣哥他們玩到四點,結賬時,雲姐進門就說哥你們是不是欺負我們小女孩了?蔣哥笑,說我沒注意剛才把小青當成你了。

蔣哥把卡給雲姐,雲姐出去刷卡打單子。小青問蔣哥今晚還帶她走嗎?蔣哥說當然要啊,他還沒爽夠呢。小青說那剛才怎麼算,蔣哥卻突然翻臉,罵小青說臭婊子以為你是誰,干你一次就給一次錢嗎?不就是兩千嗎,等明天一起給。小青也不敢吭聲,趕緊猛賠不是,說待會兒讓哥再爽夠為止。

她們三個都出台跟蔣哥他們走了,只有我一個人收了三百。這些錢裏面,沒有我一分錢,等到轉正後也才有我二十塊。

小姐出台的錢公司不要,我第一次知道出台原來這麼掙錢,她們一次掙的錢就比我辛苦一個月還多,怪不得那麼多女孩都做小姐呢?現在已經上午十二點了,梅梅還沒回來,她一定也跟客人出台了,她也掙了兩千嗎?

溫昕看完這一天的日記,覺得自己也早已面紅耳赤,天啊,那些地方竟然如此淫亂。雖然早就知道這些,警校時跟古隊長檢查娛樂場所時也見過那些不堪入目的場景,但第一次從一個女孩的日記里看到如此真實的記錄,還是讓溫昕震驚!她急於知道的是,薇薇,是什麼時候,又是因為什麼而淪落的?是不是因為鐘山這樣的人,才給這些女孩提供了一個墮落的舞台?

2005年4月26日晴

再過四天,雷就要回來看我了,昨晚想了他好長時間,到天亮還睡不着。今天上午的電話里,他說要把大學里的生活細細說給我聽,我說你現在是大學生了,還看得上我嗎?雷說他會一直愛我,還說等明年我攢了些錢,可以跟他一起去北京,我邊打工邊讀自考,也一樣可以成為大學生的。聽了他的話,我真幸福。其實只要等到年底,我就能攢些錢,北京的工資一定比這兒高,我完全可以養活自己,雷的家境不比我家富裕多少,說不定,還可以幫助雷呢。等他畢業了,我們就可以結婚,可以有自己的家,該有多麼幸福。只是雷問我現在在哪兒上班,我卻總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如果他知道我穿得那麼少伺候客人,他會生氣嗎?想了很久,我還是沒想好該怎麼辦,公司不放假,也不可能瞞他七天啊,怎麼辦呢?

想想梅梅她們這些小姐的生活,錢倒是掙了很多,但個個累得賊死,梅梅總說辛苦幾年攢些錢去找個好老公,但像雷這樣的男孩,那時候又去哪裏找呢?好多服務員最後都禁不住誘惑去做了小姐,梅梅也問過我這個問題,我說我可不願意,給我再多錢,我也不願意做對不起雷的事呀。

雷,想你,快回來吧。

2005年4月28日晴

昨晚很巧,跟梅梅一個房間。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

梅梅跟小青她們比起來差遠了,跟我一起時那麼多話,怎麼見了客戶卻不會說了,整個人傻傻的,一點都不會哄客人開心。來這裏的客人就是想找玩,小姐一定要變着花樣哄他們開心才能多掙錢。客人把手伸進裙子摸她,梅梅卻總是不好意思地躲開,弄得客人有些不高興。

傻,只是玩一玩嗎?客人不喜歡你,怎麼還帶你出台呢?不出台,就晚上那點小費還要跟公司分賬,一個月下來也掙不了多少錢,既然已經當小姐了,就乾脆別顧什麼面子了,怪不得梅梅一個月也就五六天出台,我替她找出了原因。回來路上我說她,她卻滿臉不高興,說你去做小姐試試呀。

我說要我做肯定想法讓客人捨不得離開我。

梅梅說那你做呀!為什麼不去?

我看她真生氣了,也不再理她,心裏卻想,我肯定行。雲姐成天誇我漂亮,昨晚還問我願不願意掙大錢,我知道她什麼意思,就說干服務員挺好的。雲姐也不再說什麼。

回到家,琳琳又帶個男人回來,兩人正在房間里熱鬧呢。梅梅神經病,故意大聲說話咳嗽吵人家,我知道梅梅生我氣了,還在怪我說話傷了她自尊,上了床,我主動抱着她認錯,梅梅高興起來,說她有時候特看不起自己,遇到不喜歡的男人,才不想去討好他們。

我們說了好多話,我說雷要來怎麼辦,我要不要告訴他我的工作。

梅梅說你傻呀,男人都不願意自己的女人做這個。我說我是服務員又不是小姐怕什麼?梅梅說那你可別讓他看見你上班時的樣子。梅梅還給我出主意,讓我告訴雷說五一期間正好我值夜班,晚上陪他吃完飯就去上班,他應該不會發現什麼。

我說雷還要回黑城看他父母呢,最多也就在這裏陪我三四天,應該沒問題。梅梅問雷跟我做過愛沒有。我說沒有,她竟然一臉不相信,說你要留住一個男人的心,一定要讓他得到滿足。

我說我這次就準備把自己給他。

梅梅問雷來了住哪裏?

我說找個旅館住吧,梅梅說住旅館多不合適,就住這兒吧,她跟琳琳一起找個姐妹處住幾天,把這間房間整理乾淨,把梅梅衣服放琳琳房間,再把琳琳房間鎖上不就行了。

梅梅真好,我感動地抱緊她。梅梅說以前我也有過男朋友,是過來人,讓我千萬別陷進小姐圈子,做個好女人比什麼都幸福。

梅梅掉眼淚,我抱着她,什麼也說不出來。

梅梅又問我,知道怎麼做愛嗎?我說大概知道,上次在包房也見小青跟男人做過。梅梅笑,說光見過可不行,我教你。

我問怎麼教。

梅梅說這容易,我扮演雷就行。

梅梅說做就做,我們把床搞得亂響,我忍不住笑……梅梅要是雷該多好啊,我想他,越來越想了……

2005年4月30日晴

我好失望,雷說今晚只是路過省城,他就不下車了直接去黑城,回家陪父母兩天後再回來陪我,這樣的話,就可以多陪我一天了。

唉,雷,知道我多想你嗎?自從那天梅梅跟我玩完做愛遊戲后,我就越來越想你了,每天晚上都夢見你。

親愛的雷,寫完這一篇日記,我就會把它藏起來,不會讓你知道我的工作是什麼。你來的這幾天裏,我保證每天再困再累也要陪着你。

親愛的日記,再寫完這最後幾個字,我就會把你藏好,因為我的帥哥,我最親的人就要來了。等我送走了他,再把我們這幾天的故事告訴你好嗎?

看到這兒,溫昕有些感動,她想起張傑,當初兩人也是這麼在互相思念中度過的每一分鐘,兩人的每個第一次,也是那麼的浪漫,那樣激動人心……

再往下看,日期竟然一下跳到了5月15日,咦,怎麼回事?難道是雷多住了幾天?這幾天,他們擁有怎樣的愛情故事?溫昕好像一個好奇的偷窺者,禁不住滿懷好奇地看下去,卻猶如遭到當頭一棒,呆住了……

2005年5月15日晴

一切都結束了嗎?

我不相信。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讓雷這樣絕情?

日記原件上一定全是淚水,溫昕手裏拿着的複印件滿是水印,字跡模糊不清,需要仔細辨認才能看清到底寫的什麼。溫昕心裏猛一沉,怎麼回事,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變故,難道,這就是薇薇走向沉淪的開始?溫昕繼續看。

日記本啊,你知道嗎?重新拿出你的時候我已經流了多少眼淚。過去的幾天,永遠成為我生命中最空白的時段,我希望老天爺把這幾天讓我徹底忘記,我才知道回憶原來是這樣讓人心碎。

好幾天了,我眼前一直晃動着雷最後的目光,原來心碎如此簡單,只需要一個眼神就可以做到。雷走後,我像活在夢裏,一場噩夢。自己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梅梅安慰了我好幾天,也陪我哭了好幾天。她說男人就是賤,以後讓我永遠不要再信任任何一個男人。

我工作總是心不在焉,眼睛也因為失眠和哭泣腫得很高,需要用很深的眼影才能遮蓋。好幾次由於我的失誤客人罵我,有一次還把雲姐叫過去。雲姐也看出我有問題,帶我到辦公室了解情況。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在雲姐那兒哭得那麼傷心。雲姐沒有吵我,只是讓我第二天休息一天,但云姐說,如果第三天我還是這樣,就只好開除我。

雲姐讓我回去好好想想,說女人天生就是命苦,如果遇不到一個有本事的男人,就一定要自己有本事。雲姐說她現在最幸福,養著好幾個男人,雲姐說,我們現在年輕讓男人玩,等我們有了本事有了錢,天下的男人還不任由我們玩。雲姐跟我說了很多,說我一定會堅強地挺過去,這些事天堂的每一個女孩都經歷過,沒什麼了不起。

我回家想了一天,也終於想通了,是啊,沒什麼了不起,雷走了,還有更好的男人在等着我。這個世界上優秀的男人多了,我遲早會遇見命運註定留給我的男人。

又工作了好幾天,我的精神才全部恢復,我恨雷,恨這些狠心又虛偽的男人,從此後,我要活出我自己,成為一個有本事的女人。今天,我終於拿出了日記本,幾天前讓我心碎的記憶,還是讓它留在紙上吧,既然無法忘卻,就讓我記憶一輩子,提醒自己一輩子吧!

那天,正在給客人倒酒的時候手機響了,我知道一定是雷,他的火車正路過省城嗎?我走到走廊上接電話,果然,是雷熱切的聲音,他身邊很嘈雜,一定是在火車上。我問你在火車上嗎?雷說是呀,你在上班嗎?我說在。他又問天堂俱樂部在哪兒?我吃一驚,他怎麼會知道的?於是問他怎麼知道我的工作單位。雷說是媽媽告訴他的。雷是個特別好的男孩,也時常打電話問候一下媽媽,我後悔把工作單位的名字告訴媽媽。心裏正盤算著怎麼跟他說,雷又說想我嗎?我說當然了。雷說那好,乖乖地等我吧,說完笑着就把電話掛了。

真是個神經病!我放下手機,幻想着後天雷來找我,心裏充滿幸福。這時房間里叫我,我趕忙進去繼續服務。

那晚運氣真好,客人十點多就走了,我把房間收拾好,跟雲姐打了招呼下班。出門去更衣室換衣服,可能是因為第二天過節的緣故,客人不多,大堂顯得空蕩蕩,小姐們大半都沒等到客人,正三三兩兩站在大堂邊上聊天。我剛走過大堂,突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糟糕,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那人也看見了我,雷!雷正坐在門口的沙發上,腳邊放着紅色的旅行背包。他肯定也看了我好幾眼才認出我來,眼睛就那麼怪異的盯住我看,也不開口,也不起身。我愣在大堂,感覺臉在發燒。今晚服務員穿白色工作服,上身一個白色的半透明胸罩,下身超短裙,腳上白色高跟長靴。談了兩年多,雷都沒有見過我這樣半裸的模樣,一時間,我們兩人互相看着,誰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還是我先反應過來,走過去說你不是在火車上路過嗎?怎麼來了。

雷說我想你,於是就忍不住下了車。

雷的眼睛還在盯着我,盯着我的胸和每一處裸露在外的部位。我忙說這是公司今晚要求的工作服,我去換衣服,你等我。我急匆匆跑到更衣室換上衣服,再出來,大堂已經不見了雷的身影。我想哭,老天爺為什麼安排雷看到我這副模樣?我跑出大門,還好,雷在路邊靜靜地站着,眼睛亮亮地仍盯着我看。我上前挽着他,他沒有任何反應,好像一根樹樁。我說雷,那套衣服是公司要求的統一……

「別說了,你是小姐,對嗎?」雷的聲音那樣生硬,冷得像冰。

我的臉僵硬了,舌頭也跟着僵硬,說:「雷,我不……是。」

「是,你穿成那樣,不是小姐是什麼?」雷冷笑,把胳膊從我手裏抽出去,一臉冷笑。

「相信我我沒有……」我說不下去了,雷就那樣看着我,好像在看一?個……?我突然想起來,來天堂玩的客人們也是用這樣眼神毫不留情地看着我們,好像我們只是擺在案板上等待切割的豬肉。

我哭了:「雷你要不願意我就不幹了,我現在就辭職跟你回家好不好?」

雷很平靜地問我:「你來多久了?」

「一個多月。」雷原諒我了嗎,我抬起頭看着他。雷突然笑了一下,像哭,眼神是那樣絕望,我心疼,都是我不好。我哭着摟着他,說雷我真的不幹了,你跟我回家,我把一切都給你,你不是早想要我嗎?

雷也流淚了,他把我推開,說:「待會兒還有一班車,我只是想先下來看看你,我要走了。」

不!我喊,又大力去抱他,雷我捨不得讓你走。

雷又一次推開我,冷冷地說我去車站買票,爸媽在等我。

我說那我跟你一起回去。

雷說我現在只想一個人靜靜待着。雷大步走,我踉踉蹌蹌跟着他,再也說不出話,我知道雷一旦打定主意任何人都不可能改變他,我一路走一路哭,一邊求他。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就這樣一路走到火車站,進了售票大廳雷忽然站住,回過頭對我說:「我先回家住兩天,過幾天來找你。」

雷你原諒我了嗎?我笑,眼淚卻更多流下。

雷看着我,說,讓我想想。

我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突然想起一個可怕的結局,問,你不會不回來了吧?

雷搖頭,說我一定回來,我只是需要好好想想。

我知道說什麼也沒用了,哭着點頭。

雷說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

雷不再說話,獨自擠進隊伍里買票。

買完票,正好火車開始檢票,雷不讓我送他,我看着眼睛裏模糊一片,雷的身影在人群里越來越遠,我的心碎了,不知站了多久,不知流了多少眼淚,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的家。

等我第二天醒來,已經是下午,梅梅正在床邊奇怪地看我,見我醒來,問:「那小子沒來嗎?你怎麼睡着覺還哭呢?他欺負你了?」

我搖搖頭,果然眼睛全是濕的,看來夢裏也一直在哭。

梅梅說她回來拿衣服,卻發現只有我一個人在家,睡着覺還一直流眼淚。我把昨晚的故事講給她聽,梅梅冷笑,他要連自己的女朋友都不相信,真要跟你分手,你就只當他死了。

我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梅梅說,好辦,晚上我陪你喝酒,大醉一場,什麼煩惱都沒了。

醉的感覺原來那麼爽,我第一次喝酒,就醉得好舒服。

那天晚上,我本來想請假不去,梅梅說你傻呀,在家待着才沒意思呢。梅梅拉我起床,又強迫我化好妝跟她去公司。過節期間客人很少,等到晚上十點都沒什麼人,梅梅說咱們去喝酒吧。我問梅梅去哪兒。梅梅說我知道一個酒吧,那個歌手很棒。

歌手很帥,高高瘦瘦的長發男孩,聲音很啞,好像連續嗓子發炎一個半月始終沒好才能發出的聲音,卻是那麼好聽。歌手不知正在唱着什麼歌,酒吧里人也不太多,兩人找到最角落的一個位置,梅梅要了一打啤酒,我問要這麼多喝得完嗎?梅梅說只怕一會兒還不夠喝呢。

梅梅遞我一瓶,讓我對着瓶喝乾。我嚇一跳,怎麼可能?梅梅不說話,仰頭把酒瓶塞自己嘴裏,酒咕咚咕咚灌下去,梅梅說,最多不超過十秒,你試試。我學她的樣子,才一秒,就差點沒把自己嗆死,縮在沙發上咳成一團。梅梅大聲笑,罵我笨。我就這樣開始學會喝酒,喝完三瓶,突然感覺好舒服,整個人跟飛上雲端似的輕飄飄,梅梅問找到感覺了吧。我點點頭,繼續喝。

原來喝啤酒這麼簡單,喝到肚皮撐飽頭髮蒙後去上個廁所就行,回來就覺得清爽不少。梅梅誇我天生的海量,跟我一瓶瓶蒙下去,感覺爽死了。

不知過了多久,只記得梅梅又要了兩回酒,隨便一腳下去就可以聽見腳下酒瓶叮噹的響聲。我們索性把鞋脫了蹲沙發上喝,時間過得好快,梅梅說得沒錯,我真把雷忘了,心裏也不再那麼痛苦。也記不清去過幾回廁所,只記得有一次回到沙發上時,梅梅忽然拍着我的臉讓我往台上看,我清醒一些,看那個歌手,他也正在看我。酒吧里突然安靜下來,我聽見歌手說:「大家好。今晚最後一首歌,是我自己的歌,我要把它獻給坐在最裏面的兩個女孩,下次記得品嘗孤獨的時候帶上我。」

人們回頭看我們。梅梅興奮地大聲鼓掌,我也傻乎乎跟着鼓掌。歌手說,這首歌的名字叫《醉》,希望大家喜歡。

沙啞的歌聲唱響,今晚我第一次認真聽他唱歌,才聽了一句,我就被歌聲打動。

一個人孤獨一個人醉

下雨的夜晚才會想起你

孤獨的街燈守候着誰

是誰在孤獨的夜裏沉醉

一個人孤獨一個人醉

想你的時候已經沒了你

哭着笑笑着哭的滋味

全在最後一杯里的沉醉

失去了你卻找到了醉

心碎的感覺一杯杯回味

失去了你也找到心醉

心碎的感覺在杯中憔悴

我突然想哭,眼淚就情不自禁流下來,又把一個酒瓶拚命塞自己嘴裏,酒瓶里咕咚咕咚往下灌的,好像全是我的眼淚,我又想起了雷。我想你,雷,別讓我醉,更別讓我心碎。再往後的事,我全忘了……

自從那次酒醉后,我真的開始不太想雷。雷也好幾天沒跟我聯繫。眼看着五一長假一天天過去,我想,雷是否真的不愛我了。雲姐和梅梅說的一點沒錯,男人,天下所有男人都犯賤,他們只會追逐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對於身邊真正值得珍惜的東西卻從不留戀。但對於雷,我還是默默禱告他還會來找我,只要他來,我決心毫不猶豫跟他去北京,哪怕讓我上街拾破爛我都心甘情願。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一直強忍着沒跟雷聯繫。再有一天長假就結束了,我再也忍不住給雷打了電話,雷接電話,語氣很平靜,說他今晚到省城。

是來找我嗎?我聲音顫抖。

雷沉默好久,就在我以為是否手機沒信號的時候,才聽見他緩緩地說:「是。」

我知道雷原諒我了,如果他帶我走,我明天就跟着他,再也不分開。我急忙告訴梅梅這個消息,梅梅讓我趕緊把房間收拾乾淨,她去跟琳琳說好今晚也不讓她回家了。我又打電話給雲姐,說想請一天假。雲姐說反正這兩天客人少,你休息吧。我高興極了,把房間收拾得乾乾淨淨,就像從來就是我一個人住似的。我換上最性感的內衣,想了想又脫掉,換上我剛來省城時的衣服,雷一定還是喜歡我以前的模樣。

距離車到站還有三個小時,我已經迫不及待等候到車站。我的心怦怦跳,不停看時間,火車火車,你快點開……

雷終於出現了,我跳到他面前,想讓他跟以前一樣抱我然後在我臉上親一下。但我失望了,雷什麼也沒做,只是淡淡笑笑不說話。

我說雷你還生我氣嗎?我真的不幹了,明天我就辭職去跟你走。

雷還是不說話,只是僵笑。

我說去我住的地方吧,先把包放下咱們再去吃飯。

我拉着雷到我房間,說這裏就我一個人住,隔壁女孩今晚不回來了。雷卻問:「她是小姐吧?」

我讓雷坐在椅子上,自己跪在他面前,把臉放他腿上,說:「雷,你相信我,我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我愛你,我想跟你一起走。」

雷輕輕嘆了口氣,低下頭看着我。

我知道他心動了,站起來看着他,我的手緊張得發抖,哆嗦著往下脫自己的衣服,邊說:「雷,我今晚就是你的女人了……」

我不好意思看他的眼,努力閉着眼一件一件把身上衣服脫下來,下午我特意又洗了個澡,還灑了好些香水,把自己弄得香香的。我知道自己很漂亮,這樣的女孩,雷是不會不原諒我的。我羞紅著臉,整個身體在顫抖,直到把最後一件內衣脫掉,現在,可以把自己完完整整交給雷了,我等待着雷……

沒想到的是,半天雷都沒有聲音,我睜眼,卻見雷的眼睛裏有眼淚。我顫聲問雷,怎麼了?我不好看嗎?

雷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盒子,說,這是我送你的禮物。

我看着他,心裏好奇怪,難道他對我的身體一點都不動心嗎?雷慢慢說,今天來,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們……分手吧。

我好像猛然聽到耳邊響起一聲驚雷,一時間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雷又緩緩說,我不想……找一個……小姐。

「我不是!」我大聲喊,感覺嗓子好像瞬間炸破,嘴裏全是血腥味,「雷相信我,我不是……」我重新跪下。

「不是我不相信,而是我看見了,這幾天,只要我想到你穿那樣的衣服,在那樣的地方……我就感覺再也不能像從前一樣愛你……今天來,我就是想告訴你這一點,我不能,不能接受自己的女朋友那樣……」雷結巴地說完這句話,我渾身已經沒有任何感覺。

雷冷笑,你的身體,不知道每天被多少男人看過了,我不要。

滾!我終於控制不住自己,雷,怎麼能這樣侮辱我,這還是以前那個喜歡抱着我喜歡看我撒嬌的雷嗎?雷冷笑着轉身,拎包,出門……我眼前一片模糊,知道所有一切真的已經無法挽回,我對雷的最後印象,是他在關門的一剎那,迴轉身子看我一眼,那目光,我一生再也無法忘卻,嘲諷,冷漠,鄙夷,決然……

我隨便套上件衣服,昏昏沉沉到樓下買了一瓶白酒,又把全身衣服脫光縮在床上,白酒真辣呀,第一口感覺整個肚裏全是火在燃燒。我把酒倒水杯里,接着往嘴裏灌,醉既然可以代替心碎,那就醉吧,心碎的感覺一杯杯回味,我哼著那天聽到的歌,眼淚一滴一滴落在杯中,好像我的痛苦一點一點被沖淡,我慢慢數着我能喝多少口,數着數着,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隨後的幾天裏,我在痛苦中煎熬過來,直到,我最終能拿筆寫下這些字。一切都過去了,對於我來說,新的生活也即將開始。

我要成為,一個為自己活着的女人!

2005年6月5日晴

今天,公司給我們發了兩套新的夏裝工作服,一套是夏威夷草裙,其實也就是以前的衣服換成花花綠綠的,腳下的長靴換成高跟涼鞋。另一套很怪,下身是黑色的短褲,黑涼鞋,上身是件黑色的緊身背心,中間V型開口一直到肚臍那兒,裏面還不讓穿胸罩,對着鏡子能清清楚楚看到乳頭,我去讓梅梅看,梅梅笑着說我這衣服比她們小姐還火,客人們看見我們第一個念頭肯定就是想把這身衣服給扒下來。我也笑,管他呢,就讓那幫混蛋飽飽眼福吧,只要給我錢,看就看唄!

2005年6月18日晴

昨天晚上雲姐又叫我去辦公室,還是問我願不願意當小姐。她好像看出了我的想法,說干咱們這行的誰不想找個好男人,但好男人比大熊貓還稀有,你要這樣等下去,不光把自己的青春耗完了,錢也沒掙到。她說隨便一個小姐的收入也比我高出好幾倍,就憑我的長相,一年不掙個幾十萬就不算做。

我說我想想。說實話,我真的開始動心了。照現在這樣下去,那點工資真還不夠買衣服的,何必呢?

昨天房東來催房租,說現在房價漲得厲害,從下月起房租也要上漲。梅梅問漲多少,天殺的,竟然要漲到一千五百塊。那賤娘兒們還滿臉瞧不起地說,就算漲再高,還不願意租給我們這些人呢。梅梅想跟她吵,我拚命攔住才沒吵起來。把房東打發走,梅梅卻掉眼淚,說咱們他媽的怎麼了,不也是靠本事賺錢嗎?人家做房地產的是大本事,咱們出賣色相也是小本事,憑什麼就看不起我們?梅梅說,咱們倆單獨找個房子住吧,也省得人多心煩。

今天上午早起,跟梅梅一起去找房子,我們本來想好租個一居室,還是我們倆同床,誰知道,媽的,現在房租真的貴了好多,再加上一居室的房子少,跟兩居室也差不到哪去,稍微新點的房子就要兩千以上,看來那房東還給我們要少了,梅梅說咱們索性租個兩居室吧。我們看中一套新裝修的兩居室,傢具電器什麼都齊,鋪的還是木地板,我一眼就喜歡上了它。房東租金也公道,才一千八。梅梅想租,我猶豫了好半天,說再看看吧。

回來路上我們都不吭聲,我知道梅梅想租,但我的工資加所有收入也就是租金的兩倍,交完房租就剩不下什麼了。頭一次感覺自己原來這麼窮!我想有錢,很多很多的錢!

這個晚上我再也睡不着,天花板上全是雷的眼神,那留給我最後的眼神,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要賺錢,成為一個有本事的女人!

我心裏對自己大聲地喊,整夜地喊……

2005年6月23日大雨

不就是陪人喝酒唱歌嗎?我豁出去了。只要把自己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還愁遇不到一個有錢男人,只要一次機會,我就能鯉魚跳龍門了!雲姐第四次問我願不願意做小姐時,我自己都沒想到連想都沒想就一口答應,搞得雲姐倒被我嚇了一跳,雲姐問你真的想好了,可別後悔啊?我笑,反正是賺錢,干幾年沒掙到錢才後悔呢!當小姐,總比「艷照門」里那些骨子裏骯髒卻假裝清純故作正經的明星高尚些吧?

雲姐笑笑,說那好,明天早點來領衣服。

我問今晚呢?

雲姐哈哈笑,問你怎麼這麼急啊?

我說怕睡一覺後悔。

雲姐卻收住了笑容,認真看着我,眼睛裏好像蒙了一層霧,好半天,她幽幽說了聲:「我從前,也像你……」

2005年6月24日雨

下了兩天大雨,生意卻更好。客人都爆棚了,沒有預定根本就沒有包房。

第一次跟梅梅她們一起做大廳里等人挑,還真是特別緊張。梅梅安慰我一晚上,說你這麼漂亮,男人只要眼睛不瞎就會挑你,別說她們,連我都嫉妒你呢。

我說梅梅以後我們總在一起好嗎?梅梅說做夢吧,男人的口味千奇百怪,咱們倆碰一起的機會估計很少了。我想了想,說梅梅我保證下個月發了工資就換房子好嗎?

梅梅不說話,卻突然抱着我親了我一下。

梅梅說得沒錯,我們在一起的機會不多。第一次,雲姐叫上我們十來個女孩到VIP2號包房,裏面已經坐了七八個男人,中間兩個特別有氣派,這麼大熱天還穿着衣打着領帶,一看就是什麼老闆一類的人物。

我聽雲姐叫中間那人「宋哥」,說宋哥您先看看這幾個合不合適,他的眼光轉到我們幾個身上,我緊張地拉着梅梅,有些出汗。

宋哥目光從我們身上轉了一圈,第一個就點了我。我看着他的目光一下沒反應過來,雲姐已經一把把我拉出來,我傻乎乎站在沙發前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宋哥指一下中間坐他旁邊那人,對我說:「小姐,你去陪劉總。」

雲姐又一下把我拉到那位劉總邊上,說好好陪劉總。那劉總左手伸過來摟住我的腰,臉湊到我臉上,輕輕問:「你叫什麼?」

「薇薇。」劉總是個胖老頭,肚子滾圓比懷孕九個月的女人還大,並且是個大煙鬼,滿口煙臭,熏得我差點背過氣去,心裏卻牢牢記得雲姐的吩咐,盡量努力笑着把臉湊到他耳邊,「劉總,你好帥呀。」

劉總摟着我的那隻手自然地上滑,幾個手指輕輕爬上去……我趁勢倒他懷裏,側臉看門口,看到梅梅正站在人群里看着我,他身邊已經只剩下另外三個女孩,這時宋哥對雲姐說:「再換幾個。」雲姐一擺手,我看見梅梅臉上露出一絲只有我能看出來的失落,跟着另外三個女孩出門,房間里還有兩個男人身邊沒女孩,其中就包括那個宋哥。

宋哥湊過來拍我一下,我忙起身,宋哥說:「小姐你真漂亮,今晚把劉總陪好,我加倍給你小費。」我點點頭,趕緊又去摟劉總。

劉總身上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怪味,不過穿着還是很精神,脾氣也挺好,跟我玩色子,玩輸了也絕不賴賬,張口就是一大口洋酒。

宋哥終於也從第二批女孩里挑中另外兩個女孩,跟黑城來的煤老闆不同,這幾個客人還是很斯文,除了喝酒唱歌,一點過分的要求都沒有。

我看着跪在地毯上給我們倒酒的服務員小潔,她也正好抬頭看我一眼,我們對視一笑,她的今天,就是我的昨天,不知我的今天,是否是她的明天?

劉總唱的歌我只聽媽媽唱過,聽到我能陪他一起唱,劉總高興極了。劉總高興,那個宋哥好像也就高興,他們倆總是一起交頭接耳,我偷偷聽明白了,原來今天是宋哥請劉總,劉總好像是一個什麼甲方單位的副總,宋哥是一個什麼工程公司的老闆,突然,我聽見宋哥用眼瞥我,「劉總,那個女孩不錯,要不要待會兒……」我心裏猛一驚,心想要是劉總要我出台怎麼辦?天啊不會吧,就這樣的老頭子!我可不願意,我緊張地聽下去,劉總回頭看我一眼,輕輕說:「算了,老伴還在家等著呢。」

我心放下來,卻聽宋哥又說:「沒事,我就跟嫂子說……」

「不行,不行,今天不必了……」劉總笑着擺手,「明天早上還要開會。」

「那好,」宋哥看我一眼,「劉總,招標的事……」

他聲音越來越低,低到我什麼也聽不見,心裏一個大石頭卻落地,真是的,怎麼忘記跟雲姐說我不出台的,要是客人真要我出台,我該怎麼辦呢?我還從來沒有……

劉總他們玩到十一點多就走了,宋哥真大方,果真給了我雙倍小費,六百塊!除了公司留一半,我自己可以得到三百了!我心裏那個高興,早知道早就做小姐了,原來這麼簡單。送宋哥他們出門時,我看見宋哥的車是輛平治S600,他還跟我點點頭笑笑才鑽進車裏。

看着平治S600在大雨里遠去,我想,他剛才存了我的手機號,下回來,他還會找我嗎?

2005年6月26日雨

依然是雨,下得人心裏都是潮濕的。不過我卻從來沒這麼滿足過,僅僅三天,我就賺了六百塊小費,這樣下去,即使不出台也可以賺不少錢。

昨晚上班前我去找雲姐,說如果客人要我出台該怎麼辦?

雲姐拉我到一邊,悄悄問我:「你該不會還是處女吧?」

我點點頭。雲姐一臉不相信,半天才問:「按照咱們這兒的規矩,小姐如果不出台,必須事先跟客人說好,玩了一晚上客人要你出台你要不出的話,客人會覺得很沒面子,如果你不出台,我就必須先跟挑你的客人打好招呼。」

我問:「那……客人要是不願意怎麼辦啊?」

那就不挑你了唄。雲姐說,你要自己想好,會有很多客人在乎的。

我搖頭,說還是不想出。

雲姐說好,我跟客人說,你別管了。

我沒想到的是,不出台對自己的影響原來這麼大。昨晚當客人又是先挑到我時,雲姐卻過去伏在客人耳朵上說了句話,我看見客人臉一怔,緊接着看我一眼,我知道雲姐說的是我不出台的事,心裏很緊張。這個客人很年輕,也就三十來歲的模樣,穿着很時尚,看上去很有錢。我心裏想,要跟這樣的客人出台,說不定也……

我正望着他出神,雲姐過來,說你出去吧。

我又看那客人一眼,他的目光卻早已轉到其他女孩身上……我不由暗暗嘆口氣,獨自出門回到大廳。梅梅見我回來一臉驚訝,問你怎麼沒被選上。

我把剛才的事跟她說,梅梅說你要不出台很多客人當然不願意了,剛才那客人怎麼樣?

我說挺年輕,挺帥。

梅梅說:「這樣的客人挺少的,跟這樣的男人出台,你當做享受不就行了?傻瓜,女人的第一次說穿了一錢不值,趕緊變現得了,真想等到一個跟你一輩子廝守的痴情帥哥啊,傻!」梅梅點一下我的頭。

果然,一晚上我都沒被挑走,被客人退了好幾次,雲姐好像也不願意再帶我了,我就這樣整整坐了一晚,大廳里女孩已經不多了,我聽見身後幾個女孩悄悄議論我什麼,唉,我心裏好難受,難道我們只有讓男人挑的份?

梅梅下班回來見我還在原處坐着,上前拍拍我的臉,「走,喝酒去。」

隨後的日記,記錄的只是薇薇每天的工作,成為小姐的第一個月賺了四千多塊錢,薇薇已經很滿足,給媽媽寄回去一千,剩下的給自己買了好些新衣服。她們找回當初看上的房子,卻已經租了出去,再加上這邊房租又交了一個季度,她們決定還是等過完夏天再搬家。薇薇想,過了夏天,不知我能掙到多少錢?夏天生意每天都很好,大家說這個季節的男人好像性慾特別旺盛,錢也特別好掙。小青很久不見了,再來時,竟然開着一輛紅色的跑車,手裏拎着一個包在大廳整個轉了一圈,說這是「LV」的,要一萬多呢。一萬多一個包,看上去跟普通包有什麼不同?薇薇半天沒合上嘴。那包的模樣在她腦海里晃了好幾天,終於有一天她忍不住去商場找,卻又被嚇了一跳,原來一萬多的包在那家專賣店還算是很便宜的!

薇薇開始琢磨著是不是要去和雲姐說出台的事情。

溫昕知道,距離薇薇踏出那一步的日子不遠了。

2005年7月2日晴

剛到公司雲姐就叫我過去。雲姐關上門,微笑着問我:「昨天那個宋哥人怎麼樣?」

「還……好。」我不明白雲姐為什麼會突然問這個。

「宋哥今天打來電話,說他不好意思直接找你。」雲姐看着我,笑得很神秘,「他想讓你出台。」

雖然剛才聽雲姐一說我就猜到是怎麼回事,但真說出口來,我還是禁不住驚慌失措,我張口,卻說不出話,想笑,卻先紅了臉。

雲姐拉我坐下,說:「薇薇,咱們都是女人,我也是從你這樣過來的,青春短促,紅顏易老,趁年輕多掙錢,是咱們唯一的機會。遇到宋哥這樣的男人,姐都為你眼紅,怎麼樣,要不要想想?」

想什麼呀,都想了好幾天了,梅梅說得對,女人第一次要不變成錢,連屁都不如。我正想點頭,雲姐卻又從包里取出一個信封遞到我手上,「這是五千塊錢,只是一半。」

五千!我感覺渾身的血都湧上頭頂,眼前一片恍惚,這麼多,我還從沒見過這麼多錢,只是一次嗎?我抬頭看雲姐,她點點頭,說:「你要拿了這錢,就意味着同意。」

我太興奮了,只記得好像點點頭,怎樣從雲姐手裏接過錢我都忘了,反正這沓錢現在就躺在我的日記本旁邊,我幾乎寫一行字就要看它一眼,還有另外一半?我沒想到宋哥這麼大方,整整是其他女孩的好幾倍!就只因為是第一次嗎?還是,他真的喜歡上了我?

溫昕雖然已經能預料到這個結果,但還是覺著心裏堵得慌,到了這個時候,除了錢,薇薇好像已經對所有東西都不在乎了嗎?接着往下看,更令溫昕吃驚的結果還在後面……

2005年7月3日晴

記不得自己怎樣回到的家,包里的五千塊錢是那麼重,重得讓我無力拋卻。梅梅睡得跟死豬似的,我想哭,但還是把錢跟昨天那五千塊錢放好。唉,一萬塊錢,就把我的第一次給了那樣一個……我實在不想提筆記錄剛剛過去的屈辱,但既然已經發生,就還是記下來,算是對自己的純情,說一聲永別吧。

宋哥給我打電話,很客氣,很溫柔,說:「薇薇,雲姐打電話給我,說你同意了?」

隔着電話我還是紅了臉,我說是。

他好像鬆了口氣,又說:「今晚我不去玩了,晚上派車去接你好嗎?」

他想幹什麼?玩浪漫嗎?我止不住心跳加速,說好。

「去哪兒接你?」宋哥的語氣好像是在徵詢一個公主。

「去……我家吧。」我告訴了他地點,放下電話,立即變成了一個幸福的公主。「還來接?」梅梅滿臉都是嫉妒,說我就從來沒有碰到這樣的好事,梅梅給我講了一整天黃色故事,告訴我晚上應該怎麼怎麼……我的臉也紅了一天,天啊,我的第一次就要來到了,而且是給這樣一個讓所有人都羨慕嫉妒的男人。他,會怎樣溫柔地對我……我甚至幻想宋哥會像上次那樣咬着耳垂說「我愛你。寶貝,你永遠是我的女孩了,我要送你一所大房子,給你買一輛紅色的跑車,讓你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孩……梅梅去上班了,剩我一個人在房間里幻想,心臟的加速跳動讓我一直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肚子一點都不餓,腦子裏全是宋哥的影子……

晚上九點,一個電話打給我:「薇薇吧,我是宋總司機,我馬上到。」

我再次跑到衛生間的鏡子前,第一百次重新把自己上下檢查了一遍,沒問題,這麼漂亮的女孩,沒有哪一個男人不會愛她?我急忙噴了點香水,跑下樓。剛到家屬院門口,遠遠就看見那輛車特別明亮的車燈。我上車,裏面只有司機。司機不說話,只顧開車。

我沒問司機去哪兒,反正一定會有最浪漫的事在等待着我。我甚至在慶幸沒有把第一次給了雷,那樣的男孩,只怕第三輩子也混不成宋哥的十分之一!

車到酒店,司機轉身遞給我一個信封,說你自己上去吧。

進入大堂,我知道幾乎所有人都在悄悄看我,看我這個全世界最美麗最幸運的女孩。我迫不及待坐到沙發上,打開信封,裏面,厚厚一沓錢,我反而奇怪了,他為什麼不親手交給我呢?難……他不好意思?是了,他一定不好意思,他肯定是把這次見面當成一次約會,怎麼能提錢這麼庸俗的事呢?我甚至想,要不要把錢還給他,說我要的是感情,不是錢!他會不會特別感動,會更加愛我,以後,我就再也不用回天堂當小姐了……我滿腦子都是幸福的夢幻,禁不住自己在那裏笑起來,搞得對面的人一臉疑惑地看着我,我不好意思起來,忙低頭,從信封里拿出來一個房卡,「2026。」我拿出房卡,把信封放回包里,朝電梯間走去。

哇,真豪華。我從來沒到過這麼漂亮的房間。剛才在樓下前台我悄悄瞅了一眼,這裏的套房是2280元,普通標間都要1080元。梅梅說一般小姐跟客人開房都是些兩三百塊錢的小賓館,我的第一次,竟然是省城最高檔的五星級酒店的豪華套房!房間里沒有一個人,外間是客廳,大大的真皮沙發,厚厚的地毯,茶几上放着一個水果花籃。待會兒,一定是在裏面的卧室。我的心又跳起來,推開卧室的門,到處都是暖暖的色調,靜得一點聲音也聽不見。宋哥馬上要到了嗎?我感覺臉在發燙,一會兒見了他第一句應該說什麼?或者,什麼也不說?我正想着,門忽然響了,天啊,我,該怎麼辦?

還沒等我想好,一個人影出現在卧室里,宋哥,我想開口叫他,卻呆?了……?

我看到的,是那個又老又肥,身上還常常散發着難聞味道的劉總!

我整個傻在那兒,跟木頭似的。我這樣一定也讓他嚇了一跳,劉總說:「你怎麼了?不認識我了嗎?」

「宋哥呢?」我幾乎快聽不見自己說什麼?

「宋哥?」劉總笑,「你不是他送過來的嗎?」

我有種衝動,想馬上給宋哥打電話,但馬上被理智所阻攔。到這個份上,連最傻的女孩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宋哥,是把我當做禮物送給了這個劉總。

我想吐,卻強忍着。劉總好像也有些不好意思,假裝看房間里的陳設,說這兒的套房不錯啊,我只住過標間。

我沒理他,獃獃站那兒,實在不知道該做些什麼。老傢伙轉了一圈,又轉回我面前,小眼睛埋在層層皺紋里盯着我看:「怎麼了,不開心?不想見到我?小宋沒跟你說嗎,明天就開標了……」

雲姐跟我們說過很多次,無論如何不能冷落客人,既然做小姐,就要把個性和脾氣統統藏起來,忍受屈辱,就是這個職業最重要的職業道德!忍受屈辱,我默默念著,我的腦海里轉了千百個念頭,很清楚知道今晚無論如何,都已經轉不出命運給自己設下的這個圈套。得罪了這個老傢伙,就等於得罪了宋哥,也就得罪了雲姐,這樣的話,自己馬上就會被天堂掃地出門,幾個月的努力,一切將化為泡影。我是小姐,這是命運安排給你的命!我心裏大喝一聲,擠出職業微笑,「哎呀,劉總,不好意思,我沒聽見您進來,把我嚇了一大跳!看您都把我嚇傻了。」

哈哈,老傢伙笑:「我說呢,好像不認識我似的,小宋說給我介紹個清純的女孩子,原來就是你呀?」

我努力想笑,卻渾身僵硬。我感覺到老傢伙把我拉到床邊,讓我坐下,一張充滿惡臭的嘴貼上來,一點一點親吻我的每寸肌膚,他輕輕推我,我就茫然倒下,眼前,定格為天花板。

「我就喜歡給女孩子脫衣服。」老傢伙動手脫我的衣服,隨便吧,我什麼也不顧了,只想讓這一切快點結束……我終於感到了疼,悄悄下床到衛生間,我把門鎖上,卻還是關不住外面的如雷鼾聲,那一剎我終於哭了出來,蹲在水龍頭噴出的水流下泣不成聲……

2005年8月2日晴

我的卡上有三萬塊錢了,想想過去的一個月,就一個字:值!

我什麼都想明白了,只要有錢,不就是陪男人玩玩嗎?他們在玩我的時候,我不也在玩他們嗎?

今天就寫到這兒吧,不寫了,昨晚申哥這兩千塊錢賺得真辛苦,太累了,睡覺,明天再說。

從這天以後,薇薇的日記變成了周記,再往後,除非重要的值得記錄的事情,她經常很長時間不動筆。

從她斷斷續續的記錄中,溫昕還是對她的生活一目了然:薇薇用自己的姿色贏得了不少男人。對於每一個叫她陪酒的客人,薇薇總會千方百計讓客人帶自己出台。遇到小氣的客人,一千不行,五百,三百,哪怕兩百,只要比陪酒的小費高,薇薇就願意跟客人上床。梅梅說你這樣下去就快跟街頭最低檔的妓女一個價錢了,薇薇說只要有錢賺,給我張單人床支在人行天橋上我也願意接客!

梅梅對她的變化之快瞠目結舌,自愧不如。

薇薇的生意越來越好,每天都有客人點名叫她,薇薇在客戶群里不斷物色著對象,希望趕快找到一個最合適的把自己的身份由小姐轉變為情婦。包養,是那段時間裏薇薇的崇高目標。

薇薇越來越放蕩,只要客人提出要求,任何事情她都能答應。薇薇把很多變態的情景記錄下來,作為自己的經驗並認真研究怎樣做能讓男人更加滿足。溫昕紅著臉一頁一頁翻下去,為曾經一個清純女孩不斷滑向沉淪感到巨大的悲哀。

2005年11月12日陰

又是陰天,從西伯利亞來的冷空氣到了省城,冬天到了,今天中午去商場,給自己看中一件貂皮大衣,穿在身上一定特別溫暖,就像被……情人抱着的感覺。

小青回來了,跑車沒了,房子也沒了,整個人憔悴不少,跟突然間老了十歲似的,以前那股子騷氣也消失了不少,我要是男人,才不會挑她陪我呢。梅梅說,包小青那個男人原來是個什麼大官,聽說被查了,男人的老婆、兒子一塊兒被抓進去,看來這輩子都出不來了。小青現在慘了,不光房子車子,就連那些名牌包啊衣服啊什麼的,統統被當做贓物被查封了。你看她這樣,跟黃臉婆似的,大家在背後笑話小青。我用眼神告訴小青,你,已經完了,現在天堂最受歡迎的小姐,是我,薇薇!

2006年1月23日晴

所有人都比以前更喜歡我。當然,除了梅梅以外的女人,因為她們從此更嫉妒我。因為我的快樂絕對不是裝出來的,所以我的快樂也感染了我身邊所有的男人,男人更喜歡我,她們,當然只有更嫉妒的份了!

馬上要放假了,我的生意卻異常火爆,如果客人不想帶我出台,我也會想法讓他在包房裏的衛生間搞定這件事情。放假前最後一天大廳里嘰嘰喳喳說蔣哥來了,小青卻鐵青著臉跟殭屍似的低頭不吭聲。梅梅說,我養傷期間他來過一次,依然是找小青,不過聽說他一見小青就差點當場吐了出來,說小青啊怎麼哥倆月沒碰你,你怎麼長得跟俺姐一般樣了。哈哈,氣得小青哭着跑出去,從此以後徹底明白了自己已經成為過期明星,在我們尤其是我這樣人氣正旺的當紅明星前總是一副怯生生可憐楚楚的模樣。我看小青一眼,朝她遙遙吐出一口煙圈,我知道蔣哥這樣的大戶來雲姐一定會叫我過去。果然,雲姐第一個就叫上了我。進包房的前一秒鐘蔣哥就急不可耐把我搶懷裏去。

那晚,好像滿場都是我的天下,蔣哥他們被我搞得瞠目結舌面如土色,蔣哥說玩了半輩子妞,今晚卻被妞給玩了。看着他那呆逼樣我快樂呀,真是每個毛孔都在奔放着快樂。我說哥我也是黑城的,明天放假回去過年,能不能乘你的車呀,咱們在車上正好還可以……

那晚,我賺了他五千塊錢。

2006年2月8日晴

又一年來到了。充滿希望的一年。

年前乘蔣哥車回家,他竟然一路上老老實實,看來丫真被我玩怕了。

他那五千塊錢孝順了媽媽。媽媽那個高興啊,問閨女你現在有出息了,在省城能掙這麼多錢?我說剛剛又跳槽,現在已經是一個高檔餐廳的大堂經理,明年,掙的錢肯定比今年還多。過年的幾天媽媽逢人就誇我有出息,媽媽唯一的遺憾是我還沒有新男朋友,我向媽媽保證明年一準給她帶回來一個。

黑城的街道上到處灰濛濛一片,整個城市死氣沉沉,一點沒有省城的繁華。我已經不習慣這種環境。還有,不知是心裏有鬼還是真的,反正我在別人的眼神里看到其他的一些什麼東西,總之,我不想繼續待下去。陪媽媽住了幾天說酒店要值班,一個人回到了省城。

梅梅她們都還沒來。天堂要到過了十五才營業,我沒事可做,好寂寞,男人們這時候都會在家陪自己的女人,我呢,我是誰的女人?我笑自己,你是他媽的全體賤男人的女人。

我去逛街,在禮品店裏一個寂寞的角落看到一個大大的灰色的BUBU熊,我把它抱回來,晚上摟着它說:「以後,你就是我的男人了,我的心裏話,以後只跟你說好嗎?」

BUBU熊不說話,但我從它眼神里知道它懂我,我們都是寂寞的人。

2006年2月10日晴

白天睡覺看電視,晚上還是睡覺看電視,除了跟BUBU熊說話,整天一點動靜都沒有,我快憋瘋了。出去閑逛,路上也沒幾個人。銀行開着門,我突然有了主意。

我跑回家拿卡,到銀行把卡上的錢全取了出來,哈哈,厚厚一沓,我把它們帶回家,看着攤在床上的鈔票,心裏那個樂。晚上,我一遍一遍數,翻過來調過去數,數到手酸得實在拿不住錢時才停手,晚上我把所有錢整整齊齊碼床單下面,睡覺時枕着錢感覺好極了,一點不覺著硌!就像躺在一張美夢編製起來的大床上,那晚,我睡得特別香甜。

第二天,我又把所有錢送銀行存起來,窗口那女的看我一眼,問我你不是昨天剛取的嗎?我笑,剛取就不能存嗎?那女的看看我,費了半天勁數了一遍給我存起來。

她一定沒想到的是,下午下班前我又來了:「全取完。」還是她。看見我她就跟看見一個瘋子似的,想說,看我眼神不善又沒敢張嘴,乖乖又給我取出來。我又抱一堆錢回家,晚上,還是數,數到數不動的時候,接着在我的錢床上做我的美夢。

我就這樣每天上午去存,下午去取,那女人快被折騰瘋了,估計半輩子沒見過我這樣奇怪的人,實在忍不住了,她終於問我:「小姑娘,你幹嗎每天存取一次啊?」

我還是笑:「白天你們這兒安全。」

看着她吃驚的眼神我沒出銀行就笑得直不起腰,心裏說等有一天,我每天來存取一次一百萬的時候,你才吃驚呢!

短短几個月,曾經一個對未來充滿美好憧憬和嚮往的女孩,已經步入完全的沉淪軌跡嗎?再往後的日記,每一頁好像都是薇薇同樣情節的複製,所不同的只是每晚的「客人」不同。從頭到尾,薇薇始終用「客人」這樣一個很職業的稱呼叫那些從她肉體上獲取歡愉的男人。更可怕的結果是,薇薇從這種日復一日的重複勞動中尋找到人生的真諦與樂趣,錢,每一天都會為她的未來添上一片更豐盛的希望。薇薇的存款不斷增加,也把一部分現金留在自己身邊。身邊沒人的時候,坐在床上數錢成為薇薇唯一的嗜好。愛情,是薇薇心裏最噁心的一個字眼。在這個過程,薇薇身邊也不斷發生著一些與她有關或者無關的事,為她簡單的生活節奏時不時增加著一些樂趣。

第一件事,小青自殺了。她始終沒能從昔日的輝煌中走出來,大家漸漸發現她有些不正常。看到誰穿着一件名牌衣服她會上前說以前我連這種衣服看都看不上,有時在路上遇到誰拎着一個LV,她會跑上去認真拿過來看,如果是真的,她會認真告訴你她曾經擁有好幾個,如果是假的,她會高興得手舞足蹈,說你們看吧,現在99%的LV都是假貨,而我,當年的我,從來是不用那些假貨的。最後一次在天堂看到她,是在薇薇第一次看到她坐在蔣哥腿上扭動的那個包房,客人,也還是蔣哥。蔣哥正抱着薇薇重複著那天同樣的動作時,小青突然推門跑了進來,在所有人沒反應過來時脫光自己的衣服就撲向蔣哥,還把蔣哥剛買的西服撕破,蔣哥情急之下狠狠給了她一巴掌,小青哭喊著叫着蔣哥的名字被人從房間抬出去,剩下滿屋子目瞪口呆的人。蔣哥回過神來,問薇薇:「那瘋婊子,是誰?」

從此薇薇再沒見過她,又過了兩個星期,薇薇聽說小青在陽光百貨公司的LV專櫃里搶過一個貨真價實的標價四萬多的新款包就跑,堵截的人看見一個看不出年齡的瘋女人緊緊抱着LV滿臉淚水喃喃自語在商場里末路狂奔,終於小青被人堵在商場中庭天井的步行電梯上。小青最後留給這個世界上的動作是抬頭望了一眼頭上這家全市最高級商場透明屋頂上方的陽光,然後大聲沖着即將用手抓住她的保安說:「LV算什麼,我有的是!」保安一愣,就見她向後仰過身子,姿勢優美的緊抱懷裏的LV一同飛下四樓,重重砸在商場中心正在進行春季促銷的展台上,趕過來的LV售貨員只差一步就可以抓住那個最新款的LV,看着已經躺在樓下血泊里的LV,她重重嘆了口氣:「真可惜了這麼好個包!」

第二件事,是一個斯文的電腦帥哥好像真喜歡上了薇薇。他常常帶客人來玩,薇薇每次都帶他回家,帥哥每次給她錢都不要,所以帥哥每次都把更多的錢塞給薇薇,有一次還送了薇薇一個很漂亮的純白色的最新款筆記本電腦。但薇薇沒想到的是,帥哥只有一個小公司,也沒多少錢,再加上好像回家的時間總是太晚,終於有一次帥哥新婚不久的老婆帶着人在天堂門口的車裏堵住了正準備一起去薇薇住處的帥哥和薇薇,帥哥老婆其實挺漂亮,就是太凶,薇薇第一眼就明白帥哥為什麼會喜歡找自己玩了。他老婆撲進車裏又是抓又是咬,叫着要不是我檢查出了性病還不知道你在外面跟這種女人鬼混……

薇薇站在一邊想,怪不得近來身上這麼癢,原來是得病了呀。天堂的保安把薇薇救了出來,薇薇跑了好遠,氣喘吁吁回頭看,見帥哥在燈光下已經完全不帥,臉上頭上好像還有血正在冒出……薇薇大笑,笑得更喘不過氣,要不是出了這事,我還不知道自己得病了!

好容易治好病後,薇薇注意了很多,要求男人要先戴套才能行動,如果不戴,必須多付一倍的錢!薇薇沒想到的是,還是有很多男人情願多付一倍的錢!薇薇很遺憾,為什麼沒有早點運用這個價格策略,人家移動公司除了基本通話費外,不也是還有漫遊費接聽費來電顯示費等一大堆增值業務費嗎?商機無限,重在發掘!薇薇明白了這個道理后,無時無刻不在挖掘著自身潛力,越來越學會把自己的價值體現得淋漓盡致,薇薇在這條無意中發現的金光大道上越走越自信,甚至在原始積累越來越豐厚后萌發了施展資本運營的念頭!

有一個客人是證券公司的股票經紀人,聽說還當過紅馬甲。在薇薇身體上獲得第一次高潮后,他立即鼓動薇薇投資股票,說現在股市處於嚴重的低潮,你如果現在入市,想想能掙多少錢?薇薇被他說動了,拿出十萬塊錢扔股市裏,想着如果每天即使按照5%的漲幅一個月、兩個月……薇薇事後才知道,其實她把錢投股市的那一刻,股市其實正好達到高潮,在所有人都在發財的熱夢裏汗流浹背時,股市卻開始……經紀人說,沒關係,現在逢低加倉,還會有下一次……

兩個月後,薇薇還是沒有等來第二次更高的高點,但是她總共投資的二十萬塊錢,現在只剩下五萬!紅馬甲從此再也找不到了,薇薇把剩下的錢取出來,痛痛快快哭了場,決心從此後專心干好主業,絕不發展多元化。

2006年10月16日晴

月亮湖度假村。到省城一年多了,還從沒到過郊外,前天下午雲姐派車送我過來,說讓我好好陪陪一個客人,還特別囑咐我什麼也別問,錢嘛,由公司支付。拿着雲姐事先給我的房卡,我進到二層最頂頭一個湖景套房,等到晚飯客人還沒來。我給雲姐打電話,雲姐說你要什麼就叫服務台送到房裏,但不得出門。反正有人請客,房間里舒適漂亮,我樂得自在,給自己叫了一堆好吃的。半夜十點多了,客人還沒來,雲姐說讓我隨便吧,客人說不準什麼時候到,也許今晚就不來了。我洗了個澡,躺床上邊看電視邊想這是個什麼客人,雲姐好像很怕他似的。該不是什麼黑社會老大吧?或者,是個巨有錢的主?

想着想着就睡著了,我正夢着我穿着雙溜冰鞋在一個金色的好像是黃金鋪成的溜冰場滑冰,地上一會兒砰一聲開個洞,跳出來一個金色的小人,我就趕緊滑過去抓他,拿在手裏一看,竟然是金的!我把小人裝口袋裏,接着去抓更多的,小人滾了一地跑了一地,但難抓極了,我正手忙腳亂,突然感覺地面一震,緊接着中間蹦出個黑色的怪獸,沖我吭吭吐着火……我一下醒了,迷茫間看見房間里已經多了個人,正在看着我咳咳地咳嗽,我忙起身想去開床頭燈,那人說:「別開。」聲音很和藹,好像是個老頭,房間里光線很黯淡,看不清他的長相,只覺得他胖胖圓圓的腦袋上戴着一副眼鏡,個頭很魁梧。我爬起來光着腳站到地毯上,發現自己比他矮了整整一頭。

「睡著了?」他邊脫衣服邊問我。

「幾點了,您怎麼才到?」不知為什麼,我突然對這個神秘的客人有一種很懼怕的感覺。我上去幫他脫衣服,聞到特重的酒氣。

「不用,我自己來,我去洗澡。」

「我陪您洗吧?」

「不用。」他好像在笑,「你多大了?叫什麼?」

「薇薇,二十。」

「哦,這麼小啊。」我看着他摸黑進衛生間,打開衛生間的燈,說,「你先上床吧,別開燈。」

這人洗澡真慢,慢得我都想衝進去替他洗洗。好容易出來,他小心地把衛生間門關上,房間仍是黑暗一片。我想,他喜歡在黑暗裏干那事嗎?

「洗過澡了吧?」那人湊近聞我的頭,跟狗似的。我差點想問他是屬狗的嗎?

我點點頭說洗過了。

那人說你閉上眼,我說睜才能睜。

我老老實實緊閉雙眼,想他是不是想搞什麼花樣?

什麼也沒有發生,我聽見他開燈,然後又關上。

「好了,睜眼,你很漂亮。」原來他就是想看看我長得什麼樣?

「我該叫您什麼?」

「嘿嘿,叫我老人家好了。」一隻手從我睡衣里輕輕伸進來……

老人家好像很滿意我,讓我告訴他我的手機號碼,說以後直接給我打電話。我想問那以後您給我多少錢?想了想,我沒敢問。我問您怕我看見您呀?他怔了怔,說我長得很醜,怕嚇着你。你半夜起來上廁所也不準開燈,要不我把你直接從窗戶里扔湖裏。

我趴他臉上笑嘻嘻地說,放心吧,爺爺,我半夜從不上廁所。

這句話說完,我就聽見他已經打起了呼嚕……

等我第二天早上起來,床上已經只剩我一個人,一切乾乾淨淨,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莫非,昨晚只是夢一場?

2006年10月19日陰

就在我差不多快忘記老人家的時候,這天卻接到一個電話,來電號碼卻是「無法顯示」,那個低沉和藹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我馬上記起了他,「爺爺,找我?」

他愣了一下,馬上笑了起來,口氣卻很嚴肅,「小丫頭別隨便跟我開玩笑。」

「怎麼了?你又不是市長省長!」真是那些人我也不怕。

電話那頭停了半天沒說話,我正想着是不是惹惱了他時,他卻說:「還記得上回那間房嗎?」

「哈哈,當然了,那麼美的地方我才不會忘。」

「好,你去開房等着我,我晚上過去。」

「不會吧爺爺!讓我開房!」還從沒聽說過客人讓小姐開房的道理。

「放心,我有事去不了,你先幫我開,信不過我嗎?」

「那……你給我多少錢?」

他嘿嘿笑:「你看爺爺像騙你的人嗎?」

我想了想,還是同意:「不過你一定要來呀,千萬別放我鴿子。」

月亮湖度假村套房原來那麼貴,打完折還花了我兩千大毛,坐在房間里,我也不知道怎麼對那老人家這麼信任,人不帥還那麼老,老得皮膚上的褶子都刺得我疼,錢也不多掙他,上次回公司雲姐也就給了我一千塊錢。我卻聽他一個電話就乖乖跑這麼遠等他還先墊上這麼多錢!人就是這麼奇怪,好像老人家跟我是多年老朋友似的,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我也搞不明白。

依然等到晚上,依然是不讓我看到他的臉,他還是自顧自壓着我,絲毫不懂調情,只一味重複那單調動作,呼吸漸漸在我身上加重,最後翻身時呼嚕聲又響起。他好像總是很累的樣子,難道找我只是為了那幾分鐘的放鬆嗎?我睜着眼睛毫無睡意,月光從窗帘縫中悄悄探頭進來,我忍不住想看看這個神秘的老頭長什麼樣?但我不敢,一點都不敢動作,甚至連翻身都小心翼翼的,這個老人,天生有一種使人懼怕的威嚴。

第二天睜眼,身邊又已經沒人了。我的第一個念頭是糟了,他還沒給錢呢!我騰地坐起來,卻發現床頭櫃我的手機邊上放着一張卡,我拿過來看,寫着「陽光百貨公司購物卡。」

「操!」我狠狠罵,竟然用購物卡來搪塞本小姐,天知道裏面有幾個錢?想想我連人家手機號都沒有,想罵他都沒機會,這回沒準虧大了!我跳下床,用十萬火急的速度把自己收拾乾淨出門打車就奔陽光百貨公司。

剛過國慶節,人們的購物慾還很旺盛。進了商場,我第一眼看見小青摔死的那個促銷展台上又進行着新一輪促銷活動,上面大字寫着「喜迎金秋買100送100!」又騙那些傻子呢,我想,你能買一個LV再送一個LV嗎?

我直奔服務台,把卡遞給服務員,讓她幫我看一下卡里還有多少錢?

服務員把卡劃了一下,馬上看我一眼。我想,操,肯定被那老傢伙涮了!

「小姐,您的購物卡里還有五萬元。」服務員雙手把卡還給我。

五萬!我蒙了,傻了半天才問:「這錢我能取出來嗎?」

那人笑:「不能,但能在商場消費,而且沒有期限。」

說實話,我再大方也還從來沒有在商場買過五萬塊錢的東西。媽的這回爽了,真沒想到老人家是這麼大方的人物!我定下心神,坐在門口的椅子上發獃,想怎麼能夠把五萬塊錢給花光,還真要點智慧。突然,我想到一個東西,小青為了它摔死!對了,幹嗎不獎勵給自己一個LV呀,只當是老人家送我的禮物。

我直奔LV專賣店。這個牌子全市就這一個地方有賣。營業員看見一個光彩照人的小妖精揚著鼻孔進來,忙迎上前。我看見所有包上都掛着一根細細的金屬鏈子,哈哈,肯定是小青造成的後果。

真到店裏我卻一下眼花了,怎麼LV長得都差不多似的,我轉了一圈,營業員跟我屁股後面一路介紹我一句沒聽見,最後,我停住腳,問:「聽說有個女孩為了一個包在你們這兒自殺了?」

營業員馬上收住笑容,頓了頓說:「是。」

「是哪個包?」

營業員指向中間一個,我順手看去,果然四萬多。

「不會就是那個包吧?」我笑嘻嘻問。

「不是不是,絕對不是。」服務員說,「就為了那件事,以前店長和營業員都被開了,再說那個包被血弄髒了也沒法賣……」

她還沒說完,我問:「這些包也是買100送100嗎?」

她笑:「LV從來不參加這些活動。」

「開票吧。」我點頭。

她呆了一下,看我毫不在乎的眼神,馬上綻放着歡笑衝到櫃枱去開單,我站在原地盯着那包,怎麼樣,小青,本小姐到現在碰還沒碰它一下就出手了,你呢,身上一分錢沒有還死氣白賴地抱着它一起上了天堂!

晚上回家梅梅眼都直了,我哈哈大笑,抱着我的第一個LV滿床打滾,原來,花錢是一件這麼爽的事情!

猛然間,溫昕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名字,心裏不禁突突跳,他,在薇薇的日記里是一個什麼樣的形象……

2006年11月10日陰

天氣開始冷了。前晚在包房裏陪唐哥吸冰毒,我真搞不懂這幫有錢的房地產大老闆,難道真是沒地方花錢了嗎非要玩這東西?看着他們幾個滿足的表情,我除了假裝陶醉陪他們高興外,真不敢太沾那玩意。對於我這一點雲姐也誇我說我有自制力。其實我是明白自己有幾斤幾兩,就我那點兒積蓄,那玩意一年之內就能讓我傾家蕩產,我才不敢去碰!

我們一覺睡到第二天下午四點,要不是雲姐打電話給我讓我帶梅梅馬上過去,我只怕要睡到晚上了。我推醒唐哥,說老闆要我馬上到公司去,他懶洋洋起來掏給我兩千塊錢,我又從他口袋裏摸出一千多塊,打發他走後,我和梅梅趕到公司時,正好雲姐從樓上下來。

「小妖精們快換上衣服,去陪陪大老闆。」雲姐小聲說。

「什麼!大老闆?」我吃了一驚,是鍾總嗎?早就見過鍾總,那麼帥、那麼酷的男人,可就是從來沒正眼看過我一眼。今天竟要我們去陪他!真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雲姐把我們叫她辦公室,從柜子裏拿出兩套新衣服讓我們趕緊換上,我一邊換衣服一邊問是真的陪鍾總嗎?

雲姐說是,今天下午鍾總好像有什麼心事,自己到樓上包房裏要了瓶洋酒悶頭喝,雲姐去問幾個跟班都回答說不清楚,反正這兩天老闆逮誰罵誰,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雲姐小心翼翼進房間坐鐘總旁邊,鍾總抬頭瞄她一眼沒說話,只顧繼續喝酒。雲姐問:「老闆,用不用給您送點東西吃,不能光喝酒啊?」

鍾總連眼都沒抬,說了聲:「出去,別煩我。」

雲姐又小聲說:「我是怕您這樣喝壞了身子,要不我陪您一起喝?」

「好,陪我。」鍾總把手裏的酒杯遞雲姐面前,「喝完這一杯,再去給我拿瓶。」

雲姐接過酒喝下去,再倒酒,卻發現瓶里已經沒了酒。雲姐想不能讓他再這樣喝下去,於是跟鍾總說去拿酒便出來給我們打電話。

我問您沒跟鍾總說讓我們陪,萬一他不高興怎麼辦?

雲姐說傻瓜,他這時候心裏一定有事煩著,讓你來,就是相信你能讓老闆高興起來,對付男人,連姐姐都自愧不如啊。

我笑着說得令,一定把老闆伺候好,拉着梅梅往樓上去。雲姐說等等,你們一人拿酒,一人拿些吃的上去,有事給我打電話,一定要陪好老闆。

我們拿着東西往樓上去,我心裏那個高興,終於有機會接觸鍾總了,要真能把他陪開心了,他會不會從此喜歡我?如果這樣,我以後就什麼也不用想,安安心心跟這個仰慕已久的男人……梅梅看我滿臉緋紅欣喜的模樣撇嘴罵我花痴,說大老闆才不會瞧得起我們這樣的女孩呢,別做白日夢了!我說不管,幸福永遠屬於愛做夢的人。

鍾總果然一個人低着頭坐沙發上跟個孩子似的在等著給他拿酒,看我們進來,眼光盯我身上好像還皺了下眉頭。我徑直走到他面前把酒放下,輕輕說:「鍾總,雲姐讓我們給你送酒。」

我的聲音一定特別溫柔,鍾總又抬頭看了我一眼,我趁機蹲下來把雙手順勢放他腿上,更溫柔地說:「我叫薇薇,我陪您喝酒好嗎?」

鍾總可能沒想到我會這樣,獃獃看了我一秒,忽然笑了,說,好,薇薇。

我知道我成功了,用眼光招呼正傻乎乎站在一邊的梅梅開酒,我先給自己端一滿杯,一口灌到自己肚裏,說:「我心煩的時候也喜歡這樣喝酒。」

鍾總看着我笑,那笑里卻好像帶着好多落寞與無奈,我從來沒這麼近距離接觸過鍾總,看到他的眼神,心裏突然好心疼,是誰,讓這樣一個男人難受成這樣?我湊過去用嘴貼着他的臉,當然,也趁機把胸脯貼他身上,問:「是因為一個女孩嗎?」

鍾總又皺了一下眉頭,自己伸手拿起杯酒也照我的樣子給自己灌下去……我就這樣陪着他一杯接一杯喝,越來越熱,我幫他把外衣脫了,又把襯衣解開,露出他強健的胸膛,我試着用自己的胸脯緊靠他赤裸的胸口,他也沒有反應,眼神卻越來越迷離,那一刻我想,如果他能喜歡我,哪怕只一天。這樣的男人,才是我理想的男人,我不禁跪在沙發上,用嘴去親他,他還是沒反應,嘴裏只喃喃說口渴,我突然想到一個主意,喝了口酒卻不下咽,抱着他的肩膀用自己的嘴貼近他的嘴,想餵給他……正在這時,門卻突然開了,我吃了一驚,一口酒全吞自己肚裏。進來的是雲姐,但讓我們吃驚的是,她身後還跟着一個女孩,那女孩,怎麼形容呢?你說漂亮吧是挺漂亮,但公司里漂亮女孩多了,但跟她一比,總覺著差點什麼?差點什麼呢?我想了一天,現在才想起來,我們之間差的是氣質,一種跟長相、打扮沒有任何關係的差別,你只要看她一眼,就知道她不是跟我們一樣的女孩。反正我當時怔怔看着她,突然覺得自己沒有她好看,這是真心話,我從來沒有過這種自愧不如的感覺。還是說當時的情形吧,那女孩探頭進來,臉上一臉吃驚的表情,只不到一秒鐘,就見她猛轉身跑了出去……我正發愣,突然感覺自己被一個大力猛推開,鍾總忽然站起來一邊用手系扣子一邊跑出去,雲姐也一臉茫然轉身跟着他跑出去……我和梅梅在沙發上對視了半天,梅梅問我:「你看見了嗎?」

我說看見什麼?

梅梅說:「那女孩啊,好像是來找鍾總的,是不是很漂亮,我剛才沒看清。」

這時候我清醒過來,跳下沙發就往外跑,梅梅不知所以也跟着我。剛快到樓梯口,我突然聽見兩聲響,等我趕到樓梯口,卻見到那女孩的背影正消失在樓梯上,鍾總酒好像也完全清醒了,一臉鐵青獃獃站着,一旁小平頭捂著臉也正獃獃看着鍾總……後來我才知道,小平頭去抓女孩,差點把女孩拉倒在地上,於是鍾總狠狠給他一巴掌,誰知道隨後更令人吃驚的是,那女孩竟然給了鍾總一巴掌,嘴裏邊說什麼要跳下去邊哭着跑掉。當時我們全傻了,沒想到堂堂鐘山集團人見人怕的大老闆竟然會被一個從天而降的漂亮女孩狠狠給扇了一巴掌!太不可思議了,雲姐最先恢復過來,用手去攙鍾總,誰知道手還沒碰到他,鍾總一聲大喝:「滾!全給我滾!」嚇得雲姐一哆嗦,臉全白了。鍾總轉身大步從我們身邊過去,身體擦着我的身體卻連一眼都沒看我,回到剛才那個包房用力關上門……我們繼續傻在原地,直到雲姐小聲說:「你們都下樓,千萬別提這件事。」

溫昕看到這裏,眼前又出現自己給鐘山那莫名其妙的一巴掌……原來鐘山是無辜的,他並不是自己想像中那樣的人嗎?他,難道真的跟薇薇之死沒有關係?他,現在在做着什麼?

2006年11月18日晴

我終於見到了老人家長得什麼樣。昨晚等到他時,依然是黑暗裏窸窸窣窣鬼鬼祟祟的動作,我覺得好笑,不禁問爺爺你是不是毀過容?他動作停頓,剛脫過頭頂的毛衣高舉在半空構成一個滑稽的造型。我笑着說:「爺爺我們都見過N次了,為什麼還捨不得讓我看見你,我總應該有權知道你的長相吧?」

老人家緩緩把毛衣脫掉,在黑暗裏盯着我看:「開燈。」

我打開燈,他出現在我的面前,老人家年輕時一定是個很英俊的帥哥,雖然已經老了,但依稀可以分辨出年輕時的模樣。四方臉,濃濃眉毛,大耳垂,眼睛炯炯有神,最大的特徵,是嘴唇下方一顆大黑痣,典型的福相。

「老人家你長得一點都不醜,有什麼見不得人嗎?」我好奇地問。

他的牙齒很潔白,一定保養得很好。老人家說:「我老了,在你面前自卑。」

「自卑?」我笑,「你不讓別人自卑就不錯了,其實你看上去一點都不老。」

「真的?」他眼裏全是笑意。賤男人,我心想,男人都這麼賤,禁不住兩句誇,在小姐嘴上,天下所有男人都是帥哥,連這個最起碼的常識都不懂,還出來泡小姐?我看着他假裝溫柔地笑。老人家卻一點沒有看出我開玩笑,一本正經說薇薇我喜歡你,越來越喜歡。我說我也喜歡你呀,特別是今天看到你的真容后,以後就一直讓我陪你好嗎?老人家好像很感動的樣子,上前抱住我,我一時險些喘不過氣來……

第二天,老人家第一次沒有在我醒來前離開。我說我們上午去逛商場吧,你送我的卡我都花不完了,我想送你件禮物。

老人家光笑,說你想送我什麼?捨得花錢嗎?我說人家把整個人都送給你了,還有什麼捨不得的,說吧,只要你開口,反正也是你的錢。

老人家很高興,說薇薇,我給你套房,以後去那兒住好嗎?

我心裏一咯噔,他要包養我嗎?能給我多少錢?我點點頭,假裝溫柔,說那以後我就能天天看到你了嗎?

他說,我明天給你鑰匙。

果然,今天上午就有一個同城快遞的信封送到我手上,裏面是一把鑰匙和一張購物卡,信封上用鉛筆寫着一個地址。

我按照地址找過去,這是一個新開發的小區,環境比我現在住的小區不知強上多少,兩居室的房子不大,但裝修得不錯,所有東西應有盡有,我獨自在房間裏手舞足蹈,撲倒在床上放聲大笑,真不敢相信我已經有了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

2006年12月1日晴

老人家昨天晚上給我五萬塊錢說年底忙還有事匆匆就走了。一個人在房間里好孤獨,不過有了這樣一個老人家,從此後生活是不用愁了。梅梅她們問我是不是有人包養我,我總是一臉神秘把她們胃口吊得高高的。

快一個禮拜沒去公司上班了,雲姐有些不高興,昨天打電話問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我答應她今天保證去。想想也是,總不能只靠老人家一個人啊,那麼多熟客,長時間不去人家就把我給忘記了。老人家一星期最多見我兩三面,以後我該上班還是去上班,他要不願意再說吧。

寫到這裏,看着老老實實躺在保險箱裏的現金,我卻好像沒什麼好寫了。還是跟我最忠誠的朋友——日記本說幾句話吧:日記本,好久沒見過你了,一個人躺在黑暗冰冷的保險箱裏寂寞嗎?搬到新房后,我就把你鎖到這裏,總不能讓老人家看見你吧?再說,每天和我的錢一起,替我管着它們,一定不會寂寞的。現在我也不能常常來寫日記了,只有到了存錢的時候我才過來寫下這一段需要記下來的事情。保險箱的鑰匙,我掛在以前房間里BUBU熊的脖子上,這世界上除了我:你的主人,絕對不會再有人知道你住在這樣一個安全的地方,等我的錢攢得差不多,我就會把你帶到一個新的地方,那裏,我會有一個新家,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家,每天我也不用再像這樣把自己賣給那些賤男人,也不用再想法拚命賺錢了……

2006年12月6日晴

媽的,你知道嗎?日記本,他——那個老頭兒,昨晚竟然打我!跟他睡了這麼多覺,連他的電話都不知道,每次都是他用一個顯示不出號碼的電話打給我,我想知道他的電話,但每回跟他要手機號他總是推脫不給。所以,我趁他洗澡時拿出他手機打給自己,想記一下他的手機號。沒想到他正好出來拿浴巾,看見我正拿着他手機打,我就站起來想跟他解釋,沒想到他竟然一記耳光扇過來,他手勁大極了,我頓時眼冒金星一頭栽倒在床上。他搶過手機,惡狠狠說:「記住,以後我讓你知道的事你可以知道,不想讓你知道的事你不能知道!」

他打得太重了,我左耳朵里嗡嗡作響半天什麼都聽不見,嘴角也流出血,我哭着點頭。他還不完,又過來一把抓住我的頭髮,嘴唇湊到我臉前,一字一頓說:「說,聽懂沒有?」

我的頭髮快被他拉掉了,眼前只能看到他那顆黑痣,我哭着說我再也不敢了,他才鬆手。臨走時,可能是覺得剛才對我太狠了,又從包里拿了一萬塊錢給我,說他是喜歡我才跟我在一起,但他不允許我影響他的生活,以後要再犯同樣的錯誤,就再不會給我機會了。

一晚上我都在想,他竟然會為了一個電話號對我大打出手,難道他的電話號碼有那麼重要嗎?我的嘴角現在還是張嘴就疼,他,到底是誰?我想弄明白。

2007年1月2日晴

老頭兒好長時間沒來找我了。仔細算算,上個月老頭兒總共才給了我兩萬塊錢,就這點破錢就想包養我嗎?還說不讓我去公司上班?去他媽的!我才不管他,每天照樣去公司掙錢,再干一年吧,我對自己說,每天這樣的生活把自己的身體也快弄垮了,真的不想再做下去。等明年這個時候,攢足一筆錢,把媽媽從家鄉帶走,去上海,去北京,去我任何喜歡的城市做一個自由幸福的女人,總有一天能遇見一個愛我的男人,給他生個孩子,這輩子,也算沒白過。

從老頭兒對我的態度來看,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會對我失去興趣,不行,我一定要儘快把他的底弄清,等真沒興趣想輕易甩掉我?沒那麼容易!

2007年1月5日雪

太刺激了!想想昨天晚上我還緊張地發抖。

昨天晚上老頭兒跟前幾次一樣要完我就滾蛋連個屁都沒放,我說這個月我沒錢了。誰知道他根本像沒聽見似的,一句話不說穿衣服就走,我心裡冷笑,等我找到你家在哪兒知道你老婆是誰看你丫還這麼牛!等他一出門我就迅速穿好衣服跟他下樓。外面開始下雪了,夜裏白茫茫的地面能清楚看到穿着黑色大衣的他就在我前方不遠處,真幸運,我穿的白色羽絨服在雪地里一點都不顯眼,我跟着他出門看見他招手上了一輛計程車,等計程車開走我馬上也跑到路邊攔車跟着他。他的車開到一個公園門口停下,我看見他下車,進了公園大門。搞什麼鬼,這麼大雪天他竟然會晚上一個人去逛公園?不管了,我下車跟着他走,公園裏一個人沒有,陰森的月光照在白色的雪地上,安靜得要命。我突然想這老傢伙不會是從公園裏哪個革命公墓里爬出來的鬼魂吧?是一個靠吸取年輕女人精血才能投胎的惡鬼?想到這裏,我不禁頭皮發麻,忍不住想回頭跑掉,正在這時,他竟然回頭看了一眼,嚇得我趕緊蹲在雪地裏頭也不敢抬。為了個手機號能臭扁我一頓,要他知道跟蹤他,還不殺了我?

我聽見他的腳步聲又在雪地上走遠,才敢站起來重新跟着他。事已至此,往回走一個人更害怕,就鼓足勇氣這樣跟着他吧。

他並沒有往公墓方向去,而是踏上一條小路,前面轉彎就是公園側門,我突然明白了,他一定是住在側門對面那個小區!那他為什麼不直接打車到小區門口,而要捨近求遠從公園裏穿行呢?僅僅是為了欣賞雪景嗎?

我一頭疑惑,果然看見他出側門,穿過馬路進了小區,我也忙跟着進去。這是一個好大的小區,很安靜,這時候人們基本都上床休息了,老頭兒獨自慢慢走着,我悄悄站在一棵樹後面,看他走到一個樓道下伸手去按門禁,邊按還邊回頭看了一眼,真狡猾的老東西!我心裏暗暗罵一句,要不是我小心早被他發現了。門開了,老頭兒走進去,我忙跟着往樓道走,想聽聽他住幾樓,剛走出兩步,突然,我聽見大門好像響了一下,我反應快極了,一屁股坐身邊一個花壇上,花壇上被雪覆蓋的花草正好可以把我的身體遮住……我偷偷湊頭看,果然從門口出來一個人,正是老傢伙!

我心裏怦怦跳,莫非他發現有人在跟蹤他?他出門又往前走了幾步,直直向我隱身的花壇走了過來,糟糕,我就這樣怔怔地看着他,想像他看見我時的第一反應是什麼……出乎我意料的是,他走到距離我只有兩步的地方站住,月光下他的眼神疑惑而警惕,我幾乎能清楚聽到他小心翼翼的呼吸聲,他能聽到我緊張的心跳嗎?就當我即將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他卻轉身又慢慢往回走,我看着門禁第二次打開,聽見靜謐的夜空裏樓上一扇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才敢站起來……雪花洋洋洒洒飄落在我頭髮上,好像更大了一些,我才發現手上背上全是冷汗,一點都沒覺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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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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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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