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賜劍之恩

今天已經不再那麼冷了，快要夏天了，天氣開始變得有點曖和。科恩在一塊麥田上認真地把土地給翻了一遍，然後播下了種子。科恩幹得很熟練，因為他從小就開始干農活，多年來的田間生活讓他成為了一個年輕的農夫。

但今天可能是他最後一天干農活了，因為過了今天他就要離開這個他長大的地方，到南邊的臨冬城去。聽說臨冬城很大，但科恩從來都沒有去過。

科恩全名叫科恩格林，在這個平民普遍沒有姓的年代他們算是比較特別的家庭，據說他們的祖輩曾經是南方的貴族，一百多年前才來到的北地。

科恩今年已經十九歲了，之前的十九年他一直生活在這座離臨冬城兩百多公里的村莊裏面。村子裏面只有十幾戶人家，這幾乎是科恩的全部人際關係，在這之前，科恩認為這就是他的全部世界，因為這條村子之外的事情離他太遙遠。

科恩的母親幫他整理好了包袱，包袱裏面只有一套換洗的衣服，一些乾糧和兩個銀幣，這兩個銀幣幾乎是這家人的全部財產了，但他們平時在村裏面基本上都能自給自足，放着也是放着，根本用不了。

「山姆，照顧好母親和妹妹，我走了之後你就是這個家的唯一一個男人了，你要承擔起保護家人的責任。」科恩的父親前幾年已經去世了，然後他就開始承擔起照顧家庭的重任了。

山姆是科恩的弟弟，今年才十二歲，他和科恩一樣，這輩子都只活在這個村子裏。他也想去南方的那座臨冬城看看，看看別人的生活是怎麼樣的。但他知道這不可能，因為臨冬城在打仗，他只是一個小孩子，去那太危險了。

「知道了，哥。我一定會保護媽媽和姐姐的。」山姆換起衣袖露出他結實的肌肉，很認真的跟科恩說，這是男人與男人之間的對話。

科恩的母親是一個肥胖的中年婦女，北地的風雪讓這個曾經美麗過的少女過早地消耗掉了她的全部青春，現在就是一個標準的普通農婦。她的兒子就要去遠方打仗了，但她並沒有多說什麼，也沒有流下一滴眼淚，因為她知道這是他必須承擔的責任。

這個樸實的中年婦女默默地為他的兒子收拾好了一切，和她的女兒日夜操勞地為他趕製了一件皮大衣，雖然現在已經快夏天了，但冬天總是會到的，多做準備是沒有錯的。科恩臨走的時候，她找到了一柄和她一樣樸實的鐵劍，這柄鐵劍和她一樣具有濃厚的北地風格。

一百多年前，科恩的爺爺的爺爺剛來到北地的時候，身無分文一無所有。當時科恩的先祖是作為戰敗的貴族被流放到北地的，第一站就到了臨冬城。

當他到臨冬城的時候，天氣已經開始變冷了，他知道很快就會到冬天。一直在繁華南方生活的人根本想像不到北地的荒蕪，但生存是人的本能，只要能活下去，還是有很多人願意不斷地為之努力的，科恩的先祖也是這樣的一個人。

那一天，科恩的先祖在臨冬城覲見了當時的萊曼大公，並且完成了北地的一項傳統，賜劍儀式。萊曼大公給了科恩的先祖一柄樸實的鐵劍，這柄鐵劍樣式很簡單，連護手都沒有隻有一個簡單的手柄，只有一邊開刃但可以刺可劈，更像是一把醜陋的鐵刀。

「天父在上，照耀我身，受君之禮，永記於心。吾將成為拓荒者，從此安居北地，守護北地。前路艱辛，風雪與萊曼大公與我同在，浴血奮戰，直至長眠此地。吾輩如此，子孫後代如此，代代如此。」

科恩的祖父在接受賜劍的時候立下受劍誓言，從此他就成為了一名真正的北地人了。他的第一個考驗就是用這一柄鐵劍，帶領一家人在北地的荒野中度過整個冬天，如果成功地活下來了，才能成為一名真正的北地人。

每一位初到北地的人都會接受每一代萊曼大公的賜劍，因為他們基本上都是流民，逃犯甚至是流放的犯人，來的時候一無所有。北地很遼闊，也很荒蕪，需要這些新鮮的血液在這片土地上種出美麗的花朵，但萊曼大公唯一有能力做的就是提供給他們一柄簡陋的鐵劍。

但就是這樣一柄簡陋的鐵劍，讓很多北地人有了在這一片土地上生存的能力，要飢餓與寒冷的威脅下，一代又一代的北地人就是靠這柄鐵劍獲取了食物與柴火，然後從此在北地紮下根來，開枝散葉，那些被風雪淘汰的人早已經消失在歷史之中了。

一千多年來，無數的北地接受了萊曼家族的賜劍，也就是說萊曼家族對所有的北地人都有恩，每一個生活在北地的家庭家裏面都有着一柄這樣的鐵劍，雖然他們的後代再沒有接受過賜劍，但受劍誓言卻一代一代地流傳了下來，讓他們永記於心。

科恩拿起了母親給他的鐵劍，他知道這柄鐵劍的意義，在他很小的時候，他父親就告訴過他家族的歷史與這柄鐵劍的來歷。科恩的力氣很大，是這個村子裏面最強壯的年輕人，也是最強壯的男人，但他拿起這柄劍的時候還是覺得很沉重，因為裏面有一種東西叫責任。

這個村莊離臨冬城有兩百公里，北伐軍的戰火暫時還沒有燒到這裏來，北伐軍的騎兵也從來沒有到這個遠的地方進行騷擾。可以說北伐戰爭對他們來說並沒有什麼影響，而且因為戰爭臨冬城已經三年沒有人來收賦稅了，讓他們家積累了不少的糧食。

科恩不久前的一個月夜跟隔壁家的小喬戀愛，但他並沒有告訴小喬他今天就要離開的消息，因為他不敢面對小喬悲傷的淚水。但估計她也應該知道，因為村子裏面還有其他十幾個人也一起去，基本上每家都派了一個人去參加。

不久前，在冰原上流浪的遊俠帶來了臨冬城的消息，萊曼家族的家主發佈了召劍令。

召劍令並不是一道嚴格的命令，但是對所有的北地人來說都是一件大事。沒有人知道召劍令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的，但基本上每一個北地人都知道，召劍令就是當萊曼家族有難的時候，召集所有受過賜劍之恩的人前來一起幫助萊曼家族抵抗外敵。

這是一道沒有任何強制性也沒有任何懲罰召令，這一千多年來萊曼家族據說只發佈了三次，有很多家庭幾代人甚至只聽說過而從來沒有經歷過，但他們卻從來沒有忘這道命令的存在，每一次召劍令發出，都會有無數的北地人零零散散地從各地紛涌而來。

這些受號召而來的北地人自己帶着武器，自己帶着糧食，不遠千里奔赴去一個自己祖輩流傳下來的地方，為了一個延續了上千的誓言，貢獻出自己的生命。

和科恩一起的還有村子裏面的其他十七個男人，有些男人已經很老了，但他們實在是捨不得讓自己的兒子去送死，只能自己奔赴戰場，履行這個無法躲避的誓言。

科恩是他們之中最強壯的，也是這條村子裏面最年輕的村子，因為科恩家是這條村子裏面唯一識字的家庭，自從他父親去世之後，十六歲時科恩就成為了這條村子裏面的村子。

這支十八人的隊伍身上都穿着樸素的麻布衣，他們都有着自己趁手的武器，這是在北地生活所必備的東西，因為打獵是生活中組成的一部分。北地的野獸很多，也很兇猛，使用武器與猛獸博斗對他們來說也只是小事，但這次面對的不是猛獸，而是一群同樣有武器的人。

但這十八個人腰裏面都還插著一柄同樣的鐵劍，雖然這柄鐵劍他們根本用不上，但這是一種精神主的象徵，他們是來履行當年的諾言的，是來償還一段跨越百年的恩情的，這柄鐵劍代表的是一份責任，也是一個信物，持鐵劍者，死戰不退。

科恩他們臨走的時候，村子裏面的人都出來為他們送行了，所有發女人小孩都在器，哭聲很大厲害，驚天動地，科恩的妹妹哭得眼睛都眼不起來了。他們都知道，這些男人是要去打仗的，打仗是會死人的，可能有些人再也回不來了，他們只能埋骨在遙遠的南方。

科恩表現得很堅強，他是少數不哭的人之一，但他卻一直在尋找着什麼。是的，他在尋找小喬的身影，雖然他怕見到她，怕她哭，怕她的淚水把他淹沒，但他內心還是很渴望她能夠出來為他送行，因為他不知道自己這次還能不能再回來，回到這個美麗的小村莊。

但直到最後，科恩還是沒有能見到他的心上人小喬，他很失落，像沒有魂魄一樣，直到出發的時候別人叫了他幾聲他才回過神了。很快科恩就調整了過來，當他的座下的螺馬踏出村莊的那一步開始，他突然覺得他長大了。

當送行的人群漸漸散去，科恩帶領的隊伍消失在視野之中的時候，一個年輕的小姑娘滿臉淚水地從村裏面衝出來，她哭得痛徹心扉，口裏面不停的大喊著愛人的名字，最後暈倒在村子面前的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