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 番外：方青水【全本完】

當婚禮進行曲重複播放，漫天飛舞著紅玫瑰的花瓣，全場的掌聲一陣陣響起，我在司儀的指示下一步步走向T台那邊的女人，肖夢琪，我這輩子愛過的唯一一個女人。

我冰冷的手指觸碰到她指尖的時候，心裏一陣顫抖，不知是緊張還是害怕，我竟然想起了那個午後。

最開始見到肖夢琪是在大學的時候，籃球賽上，總能看到她跟一個女孩一起為場上的某個隊員加油，所有人都很興奮的吶喊，只有她坐在一旁捧本書看。

後來，在食堂，在教室走廊，在綠蔭小道，無處不能看到她的身影。

那個覺得那樣一個安靜的女孩子，渾身充滿了書香氣息，陽光灑在她柔長的發上，勾勒出一幅恬靜淡然，歲月靜好的和諧畫面。

於是，我就在心裏記住了她。

臨近畢業的時候，由於備考，以及忙着新書發佈，所以很少有時間出去走走，也就沒再見過她。

後來在我《千龍鼎》的簽售會上，我又看見了她。

經常和她在一起的女孩子，我認識了，叫林秀雯，是我的忠實讀者，簽售會現場，所有人都很熱情，爭取著每一個和我說話和我握手甚至合影的機會，依然只有她，安靜的坐在角落，對着手機發獃。

偶爾也會寫些言情，所以我很了解男人本性，有時候，我們確實會對一些與眾不同的女孩子產生特殊的好感，比如那個時候的肖夢琪，我就知道她是個不一般的女孩，而且她的故事很純粹，卻透著一股魔力。放佛一個神秘的漩渦，將我吸引進去。

眾多粉絲都在我的簽售會上成了朋友，那一天，我心情也大好，所以走出去與幾位粉絲合影了。

那也是我第一次注意到陳子欣，依然是個純粹乾淨的女孩，臉上總是帶着淡淡的靦腆，那天我在給她的書籤名的時候，她藉機給我塞了一封信，信里寫滿了一個情竇初開的女生該有的心思。

既然說到了陳子欣，那就簡單說一下我對她的印象，其實很簡單，她一直都跟我同班，可我竟然一直都沒有注意過她，大概是自己獨來獨往慣了吧。竟然不知道還有那樣一個美好的女孩子欣賞我。

不過這些現在看來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她從大學時期就開始默默的跟着我，她信中說，希望我不要介意她在暗中喜歡我守護我，只要她能在遠處看我一眼，就足夠了。

沒想到她這麼一看，就看了整整四年之久。

在她去世之後，我才知道，樓下的那個經常張望的女孩是她；在她去世之後，我才知道她跟陳子寒是雙生姐妹，我一直以為我看到的是陳子寒，或者說，我一直以為我大學時期的同學，竟然變成了陳子寒那副模樣。

我錯了，錯的很離譜。

如果我一開始就知道，經常在樓下徘徊的女人是她，我一定會走下去，告訴她，謝謝她愛了我四年，但是，我的心，早已被另一個女孩佔據。

但是，我又慶幸我不知道，這樣她就可以帶着一個美好的念想沒有遺憾的離去，而不是在我破滅了她所有的希望之後含恨而終。

當然，她一直都不知道我的心裏有一個叫肖夢琪的女子盤踞著。

畢業之後，我得知消息，肖夢琪憑藉着她的努力以及天資聰穎，在幾百號面試者當中脫穎而出，順利的考進了A市最大的五百強企業，這對她來說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對我來說也是。

可後來，這個好消息，就逐漸演變成了壞消息。

我知道方青山也在那個公司，並且是她所在部門的頂頭上司，幾次三番，我都想對方青山說，讓她照顧好我的校友。可一面對方青山那張冷如冰的臉，就什麼也說不出口。

在家裏，我越來越不喜歡走出房間，連吃飯都只是用麵包等乾糧將就一下。後來，乾脆就住到學校去了，很少回家。

有時候我討厭那樣的自己，煢煢孑立，形單影隻，卻又不得不故作歡樂，我討厭那個冷漠的自己，獨來獨往的自己，對家庭有所抱怨的自己，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回家，以至於，那樣一段時間裏，我錯過了肖夢琪去我家的日子。

是的，她去了好幾次我家，跟方青山一起。

這是我得知，方青山準備結婚時才知道的。我得知，我未來的嫂子，名字叫，肖夢琪。

那一刻，我的世界都轟炸了，流年兵荒馬亂，我不知道自己難過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如此的在乎那樣一個陌生的名字。

方青山的婚禮，原本不打算參加的，可逃脫不掉的直系親屬，我不得不硬著頭皮去做了伴郎。

我為他們的婚禮迎賓接客，為他們的婚禮準備酒水，為他們的婚禮祝福喝彩，為他們的婚禮鼓掌歡呼。

可有誰知道，我的心思，多麼疼痛，多麼複雜。

一切如潮水涌過，我不得不閉目接受。

啤酒瓶爆炸的聲音，我看到酒瓶的玻璃碎片濺到他們身上，本能的，想要衝上去，可裙子破裂的聲音又讓我清醒了，條件反射的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扔給了方青山，不知道她在披上我的衣服時，有沒有感受到我的體溫，多麼的冰冷。

一宿宿醉，從不喝酒的我嘗試到了什麼叫身心疲憊，頭痛欲裂，一大清早我就醒了過來，準備去洗了冷水澡，可是剛打開門，下意識的瞥了一眼貼了大紅色喜字的方青山的房間，竟然看見我爸神色慌張的趴在他們的房門上偷聽着什麼。

頓時縮回了腦袋，過了一會就聽見噼里啪啦的吵鬧聲，原本就頭痛的我，聽到這些噪音更加的頭痛，於是乾脆披上外套，關上門，離開了。

還是學校宿舍來的更加安靜一些，開始懷念以前在大學的生活，至少可以經常看見那個安靜的美女子。

回憶拉成一條長長的線，我站在線這頭，她站在線那頭，我不斷的拉緊手中的線，不住的收縮，可當我終於驚喜的將整條線握在手中的時候，才發現，線的那一端已經空空如也。

幾年之後，再次想到那段回憶，心還是會不受控制的收緊。

2013年1月4日，是我人生中最特殊的一天，它不僅是我與夢琪的結婚紀念日，更是我父親的忌日，那一天，方青山也被送到了醫院進行搶救，他在被推進搶救室之前對護士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暫時不要通知家屬，若是搶救成功，等他清醒了他自己通知，若是搶救失敗，就不用再通知了。

所幸的是，並沒有傷到致命處。

整整一年以後，我們才知道這一切。

***

我坐在沙發上，讀著今天的報紙，蕭蕭在我面前跑來跑去，趁我分心之時，一隻小手穿透了報紙打在了我的胸膛上，我錯愕的眼神盯着她，嚇的她立馬就哭了。

嗚哇嗚哇的，最終說着含糊不清的話：「媽媽，酒哥瞪我。」

我將她拉到自己的懷裏，胡亂的在她臉上親吻一通，然後笑眯眯的捂着她的小嘴安慰說：「乖，別打擾媽媽，媽媽在跟雯姨聊天呢。來，爸爸陪你看蠟筆小新。」

「不，酒哥，我要告訴媽媽和雯姨，你這些天老是發獃，肯定是心裏有別的阿姨了。」四歲的小女孩連什麼叫心裏有別人都不知道，居然如此理直氣壯的對我說出這樣的話，我哭笑不得，不知道是自己教育的好，還是她生下來就滿腦子情愛。

方肖蕭是我和夢琪的女孩，結婚後一年就有了，到現在已經四歲了，又是一個四年，看着她在歡笑聲中一天天長大，心理很驕傲，但也很傷感，在她長大的同時，我們也老了。

肖夢琪正在跟林秀雯談論養胎的事情，林秀雯自從滑過一次胎之後，子宮就受損了，結婚到現在一直都沒有懷上，好容易在前兩個月懷上了，醫生卻說她滑胎的概率有七成以上。

我和陳浩南認識比較久了，也是一路看着他們走過來，準備來說，是跟他們一起一路走過來，經歷了多少的苦難，好容易生活才有了穩定，我和肖夢琪倒還好，除了其間她的父親也忍受不了對她母親的相思跟隨而去了，也沒有什麼特別不順利的事情。

林秀雯其實是個很堅強的女人，也是一個可以為了愛忍受一切的女人，好在陳浩南對她無微不至，兩人雖然辛苦了一點，但日子過的很恩愛。

尤其是，他們還有父親。還有親人的關懷。

明天就是父親的忌日了，每到這些特別的紀念日時，我都會發上很久的呆去回憶過往，我必須不斷的想，不斷的提醒自己，這樣我才不會忘記。

晚上的時候，夢琪哄了蕭蕭睡着之後，我們坐在客廳里，安靜的享用一頓特殊的晚餐。

結婚紀念日，我們並不想讓它跟父親的忌日重合，於是都提前一晚過，也算是對父親的尊重。

兩杯淡淡的紅酒，幾個精緻的家常菜，我們什麼也沒說，酒杯碰撞之後，我們都一飲而盡。

「青水，明天咱爸的忌日，我，可能去不了了。」夢琪在沉默了很久之後，才猶豫的開口。

「為什麼？」我有些訝異，這四年來，每一個紀念日我們都一起過，每一次父親的忌日，她都會提前很多天訂好鮮花。這一次，她卻跟我說她不想過。

我冷靜的看着她，等待她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

「有一點更重要的事情，先別問了，明天回來再告訴你好嗎？」她的臉上早已爬上紅暈，酒紅色的長發散落在肩頭，昏暗的燈光照在她蒼白的臉上，我的心不由得一緊。

肖夢琪在任何時候，都可以輕易的撩動我的心。

而我，卻沒有任何的理由拒絕她。

「好吧，那我帶蕭蕭去。」這麼多年，我已經習慣了不去追問她不願意訴說的事。

她看着我，笑了笑，沒再說話。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微風吹過，一陣沁人心脾的涼，我點上了一根煙，靜靜的欣賞著頭上的月光。

生活改變了我們模樣，從不抽煙的我，也習慣了在落寞的時候，聞一聞煙草的味道，然後，追憶那段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