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是來退婚的

在馮衛國說話同時，在場的人都把目光投放到面前的老者身上。-www.-

他們沒有熱烈的掌聲和叫喚，只有安安靜靜的注目禮。

面前的老者約70歲上下，身穿合身的黑色唐裝，身高一米七不到，發須皆白，背部微躬，臉上佈滿著歲月的痕迹，看起來行將就木，半隻腳踏入了棺材，但是，如果你認真一點看，你會發現自己想錯了。

這個老人家，龍眉虎目，眼神之中充滿著鐵血之色，這是從屍骨堆里走過的人才有的神色。

他年紀老邁，卻絲毫不覺得老態龍鍾，他步履緩慢，卻不顯臃腫蹣跚，他看似慈祥，卻又面相威嚴，舉手投足間不怒自威，盡顯英雄霸氣。

看着他，就想起曹操的《龜雖壽》：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這人是誰？這人就是這一次晚宴的主辦人，也是華夏國最威名遠播的大將軍——蘇振華！

方毅並沒有經歷過戰爭，他是和平時代的人，但是從這個老人家的身上，能隱約感受到當年的戰爭氣息。

不知怎的，你看着蘇振華，就會自發的產生出一種熱血燃燒的感覺，也會莫名地肅然起敬。

蘇振華一步步的走到了大廳的中央，他緩緩壓了壓手，示意大家坐下，然後走到方毅旁邊，仔細打量了一眼，微笑着說道：「青衫長袍，呵呵，果然是你，不錯不錯，代我向你爺爺問好。」

方毅噌的一聲站了起來，笑着說道：「蘇爺爺，我爺爺也常念叨着你，有機會我把他接過來燕京。」

「好啊，當年我們還有半局棋沒下完呢。」蘇振華咧嘴而笑，拍了拍方毅的手背，嚴肅的臉瞬間變得慈愛，說道：「轉眼二十多年了，你也這般高大了，該成家了。」

方毅張了張嘴，看着蘇振華的臉，想說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雖然他們是第一次見，但是方毅自小常聽爺爺念叨這一號人，要知道，小孩子都是憧憬英雄人物的，像蘇振華這樣保家衛國的鐵血英雄，還是很讓方毅尊敬的。

看着蘇振華這張慈愛的臉，他躊躇了。

但是想到自己作為一個男人，不能這麼沒有擔待，便小聲說道：「蘇爺爺，飯後小毅有話跟您說。」

蘇振華人老成精，大約猜到了一些端倪，微笑說道：「行，不要見外。」

頓了頓，蘇振華抓住方毅的手，說道：「扶我這把老骨頭上席位如何？」

方毅自幼受着華夏國的傳統教育，十分懂禮，他點了點頭，便扶著蘇振華走往1號席位。

方毅並不知道，這是蘇振華故意這麼做的。

果然，在看到蘇振華與方毅這麼親近之後，所有人的臉色都是微微一變，紛紛交頭接耳，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至於作為蘇振華貼身秘書的馮衛國，眼神則是不斷閃爍，不知道打着什麼算盤，看着方毅的背影時，眼神變得有一點點灼熱。

趙青雲眉頭緊皺，又瞬間展開，輕聲道：「這是一個下馬威啊。」

趙青雲果然是個大家族的繼承人，智慧不凡，他想得沒錯，這確實是蘇振華的一個下馬威，向所有各懷鬼胎的人來了一個下馬威，不過，這個怕是在針對自己。

蘇振華是什麼人？他作為一國上將軍，耳目眾多，四處都是他的眼線，估計警察局裏面的一場衝突，已經被他盡收眼底了，他這麼做，無非就是在跟趙青雲說，這是老子的人，你想碰，就得掂量掂量。

果然，蘇振華在走到席位之後，並不急於坐下，而是掃了趙家家主一眼，再不著痕迹地掃了掃了趙青雲，說道：「這次晚宴，名為給我孫子祝壽，其實是要感謝一個人。」

大家沉默。

在場的人都智商不俗，自然知道這不僅僅是個祝壽宴，畢竟大家都知道蘇振華不是一個多講究排場的人，他這麼做，自然是另有原因，只不過，大家都是聰明人，凡事都不會點破就是了。

蘇振華笑了笑，說道：「在感謝之前，我要先說一個故事。」

「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我們這些人，自然就上了戰場，在座的人，或許都沒有經歷過戰爭，但也知道我們國家以前窮，缺醫少葯的，戰士們除了戰死，還有病死，傷重不治而死。」

蘇振華眼神散焦，似是回憶往事，他稍稍頓了頓，又說道：「那時候有一個人，以絕世醫術救我們於傷病危難之中，把我們從鬼門關里拉了回來，連我，也都欠他一條命，他叫方鴻儒，有軍中醫聖之名……」

說到這裏時，蘇振華拍了拍方毅的肩膀，說道：「也就是方毅的爺爺。」

嘩！

全場嘩然，個個都像發現了稀有品種那樣，死死的盯着方毅，尤其是2號席位上的蘇家後人，更是在拚命的打量著方毅，不過面色卻是有些不善。

一些蘇家的後人，都紛紛嘀咕了起來。

「老爺子真是的，老是提這個幹嘛，都提了多少年了，現在都啥年代了，還談什麼恩義情仇。」

「唉，父親念舊有什麼辦法，怕就怕人心不古，有人打着恩人之後的名頭來佔便宜。」

「我聽說爺爺要把姐姐嫁給恩人之後，不會是他吧？」

「那就完蛋了，看他這副窮酸相還有那傻楞樣，唉……我都不知道說啥好了。」

蘇振華瞄了瞄交頭接耳的子孫們，輕輕嘆了口氣，轉而一臉肅然，說道：「我說這故事出來，不是為了讓大家做些什麼，而是讓我的後人不要忘恩負義！」

方毅不知道蘇振華在想些什麼，但是從面相來看，他是怒火攻心，整塊臉都像是關雲長那樣潮紅了起來。

蘇振華都七八十歲的人了，這樣激動，身體受不住的。

於是，方毅立即掃了掃蘇振華的背部，另一隻手揉着他掌心的勞宮穴，笑着說道：「蘇爺爺別激動，有話慢慢講。」

方毅下意識的動作和禮貌規勸，在蘇振華心裏面的分數大大增高，同時也讓他對自己的後人多失望了幾分，他擺擺手，說道：「放心，我骨頭硬，還沒那麼容易死。」

方毅苦笑。這老頭，跟自家爺爺一樣，都是那副嘮嗑子德行。

蘇振華輕輕推開方毅的手，緩緩坐了下來，扯著滄桑的嗓子，說道：「我們華夏的根是什麼？忠孝仁義禮智信，一個忘恩負義不懂知恩圖報的人，還當什麼華夏人？簡直連狗屎都不如！」

方毅真想立即俯身說：「你想錯了老爺子，現在是『你死好過我頭疼』，開口就是百家姓去了趙——張嘴就是錢，什麼忠孝仁義禮智信，在現在大部分人的心目中，柴米油鹽醬醋茶才是王道啊。」

這句話他始終沒有說出口，這些老人家的想法還停留在過去的年代，思想觀念傳統保守，腦袋像是花崗岩那樣，你要表達出這種新時代思想，他們鐵定拿起拐杖把你胖揍一頓。

但有時候想想，這些人雖然是古板嚴肅，不過相比起現代人，他們又何嘗不是另類的可愛？

方毅笑了笑，接話道：「大家都還沒吃飯呢，老爺子說狗屎也太影響食慾了。」

在場人的嘴角都不約而同的抽了抽。這小子，居然敢在蘇老爺子發表重要講話的時候插嘴，而且……而且還調侃？

恩人之孫也不能這樣不上道吧？

下一瞬間，他們都傻眼了。

蘇振華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笑着說道：「哈哈，對對對，先吃飯，吃飽了跟我到書房，咱聊聊家常。」

這下子，所有人都不得不對方毅重視起來了。

之前看不起方毅覺得方毅是土包子的人，臉上都潮紅了一片，他們都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自己打了自己的臉。

要知道，敢跟蘇老爺子這樣開玩笑的，燕京之地怕是連五個人都找不到。

重要的是，蘇老爺子說了一句「飽飯之後跟我到書房聊家常」。

這句話的重量是如何，只要在場的人不是傻子都知道。

蘇振華可是一個發發火燕京就要抖三抖的大人物，而這樣的人居然跟方毅的關係親密到這種程度？

由於蘇振華明裏暗裏地幫方毅鍍了一層金，所以在他回去座位吃飯的時候，不少人都過來表達自己的友好。

方毅雖然年輕，可也不笨，只是他確實不喜歡這種虛偽的交情，加上自己的體質特殊不能喝酒，於是對於這些人的示好，都是不理不睬的。

不少人吃了閉門羹，但表面上還是依舊友好的，而心裏面有沒有打什麼小九九，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在這些人之中，唯一態度沒有變過的就是趙青雲和趙青青。

趙青青孩子心性，心裏沒有什麼算盤很正常，至於趙青雲，那就值得方毅去留意了。

不得不說，趙青雲還真是個好敵手，即便蘇老爺子這樣張揚地表達了關係，他也依舊不卑不亢，某程度來說，他跟自己還是有三分像的。

這場晚宴吃了約莫兩個小時就結束了，大家也都有序的退場，不少人都來給方毅打着哈哈，就連趙青青也過來煩了他一下。

這纏人的姑娘，最後還是被趙青雲給拖走的。

等得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方毅在馮衛國的引領下，到了蘇振華的書房。

王爺府，書房內。

蘇振華雙手摸著茶杯，坐在大班椅上，他看到方毅進來了，臉上洋溢着一絲笑意，說道：「坐吧，有話就直說，我老了，禁不起拐彎抹角。」

方毅點了點頭，正色道：「我是來退婚的。」

咣當。

蘇振華用力將茶杯放到桌子上，雙眼微微眯起，說道：「你再說一遍？」

「我說，我是來退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