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死亡·愛
第八十六章死亡·愛
路西法的餓眼神就如同一隻潛伏在黑暗深處的惡狼，舔舐著傷口，散發着凜冽的殺氣，等待時機到來的那一刻猛撲而上。
「你與他們無親無故，又怎麼能分辨得出她們的體質？」
愛妮克萊的臉上彌散開神秘的笑意，夾雜着慈愛與不舍，輕輕地說道：「她們，是我的女兒。」
「什麼？！」
發出不敢置信驚呼聲的，卻是一臉訝然的安德烈。
「這麼說，她們是……」
安德烈遙遙指著陷入昏迷的愛麗絲和克萊妮爾，渾身不住地顫抖著。
「是的，她們也是你的女兒……」
愛妮克萊用複雜的眼光看着頹然跪倒在地的安德烈，朱唇中吐著哀愁的嘆息。
「我竟然……拿我的親生女兒做祭品……我……」
安德烈聽到這宛如晴天霹靂的消息后，整個人頓時萎靡下來，彷彿被抽走了渾身的精氣。
「就算她們是你的女兒又怎麼樣，無論是她們的背景、性格還是能力，無一不符合應該屬於她們的體質！怎麼可能會出錯呢？」
路西法猶有不甘地質問道。
「是嗎？你不覺得，實在太過完美了嗎？」愛妮克萊來到愛麗絲和克妮萊爾面前，閃耀着柔和光華的晶瑩手掌輕輕拂過，纏繞在兩人身上的紫色魔法觸手迅速退卻。
「象著着光輝與救贖的聖子匕首，為什麼會出現在魔魘體質的愛麗絲身上？為什麼被黑暗眷顧的她會擁有象徵無限光明的金髮與金瞳？而教廷聖女克萊妮兒卻是魔族一般的黑髮紫瞳？」
所有不經意的小線索，被愛妮克萊串起來，便成了無可辯駁的事實。
愛麗絲才是聖靈體質的擁有者，而被尊為教廷聖女的克萊妮爾卻是魔厴體質的擁有者。
「怎麼可能！這……難不成這都是你事先料想到的嗎？！」
走投無路的路西法發出絕望而憤怒的咆哮。
「不，不是料想到的，這都是我設計好的……」愛妮克萊絕美的臉上彎出一抹凄涼的微笑，聲音有些低沉，迷濛的雙眼緊緊盯着驚訝不已的安德烈，「安德烈，不用自責，這是我們女兒必須經歷的劫難，也是我早就預料到的。」
「你說什麼？」安德烈有些迷惑地看着愛妮克萊，「早就預料到的……」
「是的。」愛妮克萊眼神空洞，隱隱夾雜着愧疚，「當時我被召喚回天界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自己已經懷孕了。而在這期間的種種徵兆證明，我所懷的孩子，正是聖典中傳說的光暗聖女。不幸的是，我也從聖典中得知，我們的女兒光暗聖女也是最好的復活祭品。在亡者無數的聖戰期間，會有多少人覬覦我們的女兒。無奈之下，我只好給她們施下永恆之沉睡的魔咒，保險起見，又將她們送往與其體質完全不相反的地方。這麼多年過去了，沒想到她們還是被找到了，更沒有想到的是，找到他們的竟然是你。」
「不過，也正因為當年的謹慎，才挽救了我們女兒的性命。」
愛妮克萊狠狠地瞪了路西法一眼。
「那你又怎麼辦？」
安德烈終於問出了他最關心的問題，恢復年輕的面孔上湧現出強烈的期盼之色。
世界剎那間安靜下來，沒有狡詐、血腥、怨恨……
只剩下愛妮克萊緊蹙的眉頭間蕩漾而出哀愁與不舍，緩緩來到絕望的安德烈面前，隔着那宛若天涯的紫晶結界，如白玉般的手貼在冰冷的壁障上，輕輕地說：「除非犧牲我們的女兒，沒有其它的方法能讓我逃離深暗之境，作為一個母親，我無法殘忍到犧牲自己的親生女兒……安德烈，原諒我！我深愛你，你是我在無盡黑暗之中唯一可以想像的光明，我只希望以後你能好好照顧我們的女兒，讓我曾經的幸福在她們身上延續下去。」
安德烈顫抖著，那撕心裂肺的疼痛讓他的雙腳無法站立，讓他那永恆的生命變得虛弱。
付出了那麼多，失去了那麼多，到頭來琉璃般的夢還是摔得粉碎。
有些粗糙的大手與貼在紫晶結界上的小手重合，傳遞著封存千年的溫柔與深情。
淚水不知不覺順着堅毅的面頰滑落，但安德烈卻笑了，令人心痛的微笑在那張年輕的面孔上綻放。
「愛妮克萊，我答應你，我會好好照顧我們的女兒。但是，求求你，不要再離開我了，我無法再承受你離我而去的痛苦，我無法再等待下一個千年，愛妮克萊，不要離開我……」
安德烈哽咽地哀求道，此時的他，不再是一個擁有永恆生命強大力量的巫妖，只是一個為情所傷的男人而已。
高聳的聖子塔上空，陰沉的鉛雲仍舊徘徊不去，那被破祭壇紫光破開的空心圓環中，魔法陣仍若隱若現地鑲嵌在漆黑的夜空中。
透過那一方略微清澄的夜空，血月陰冷、迷幻的光芒如噴灑的血霧籠罩在罪惡的廢墟之上。
「哈哈……！」
有些瘋狂的笑聲打破了長空的寂靜，嘴角的鮮血映襯蒼白的臉龐，那精緻的臉龐上閃爍著玉石俱焚的瘋狂與怨毒。
「你們好好享受此刻的溫馨與甜蜜吧，下一刻，將是永別之時！」
妖異的紅光浮現在路西法的臉上，彷彿渾身所有的血液開始倒涌。
「嘶……！」
伴隨着刺耳的血肉撕裂聲，黑色的羽翼掙脫了束縛伸展在空氣之中，濃烈的邪惡氣息也隨之彌散開來。電光在羽翅之間穿梭閃射，彷彿呼應着路西法的憤怒。那雙漂亮的眸子被深沉的血色所掩蓋，沒有了焦距，只蘊含着不應存在於人間的暴虐與嗜殺。
黑色的氣體將愛麗絲與克萊妮兒重新包裹起來，彷彿兩個巨大的黑色蠶繭。
升騰在空中狂怒振翅的路西法高聲呼喊道：「讓地獄之中最熾熱的火焰焚燒盡所有的罪惡，在廢墟之上，將建立新的規則與秩序，讓罪人們的鮮血為我的世界祭奠！」
「不！」
愛妮克萊發出凄厲的慘叫。
「怎麼了？」
安德烈焦急地詢問道。
「他要把自己的身體當作祭壇，讓復活的儀式繼續下去！」
話音未落，光明與黑暗這水火不容的力量便碰撞在一起，但明顯壯大的黑暗之力宛如滔天的狂瀾死死地壓制住虛弱的聖潔之力，愛妮克萊終究無法與昔日天界最閃耀的晨光天使媲美。
就當黑暗一點點蠶食那越來越微弱的光明之時，就當愛妮克萊逐漸絕望的閉上雙眼之際，一個堅定而懇切的聲音在蒼月的耳邊響起。
「蒼月，請答應我一個請求……」沉悶的響聲——安德烈的膝蓋與冰冷的地板重重接觸的聲音，高傲的巫妖朝蒼月跪下了，「我知道我做過很多對不起你的事情，足以讓你怨恨我、殺了我！但是，現在，我以一名無能的父親身份請求你，若是我和愛妮克萊有什麼不測，請你以後好好照顧愛麗絲和克萊妮兒那兩個孩子，代替我……這個不稱職的父親，給予他們一點溫暖的愛與照顧，求求你了！」
蒼月幾乎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緊接着，眼前的人化作肉眼難辨的黑影，奮不顧身地朝紫晶結界上撞去。
「吱……」
猶如火燙的木炭丟入冰冷的寒潭之中，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肉屑彷彿紛飛的雪花在與紫晶結界的擠壓中飄散，鮮血如噴涌的泉水飆射在空中，安德烈幾乎自殺似的衝撞堅不可摧的紫晶結界，即使粉身碎骨也要衝破阻隔與他愛人相會的屏障！
「愛妮克萊！」
宛如雄獅怒吼的聲音充斥在天地間。
硬生生衝進紫晶結界中的安德烈，只剩下光禿禿的骷髏架子。但是，他也憑着超凡的忍耐力熬過了肉體剝離身體的痛苦。
他步履蹣跚地一步一步靠近拚死抵抗的愛妮克萊，緩慢而又堅定。
低沉的抽泣聲傳入安德烈的耳朵，愛妮克萊渾身顫抖著，幸福而又心疼地道：「為什麼……」
不待愛妮克萊說完，一隻堅強寬厚的手臂攬住了她，緊緊地攬住了她！那般的用力，似乎只怕一放手這千年的期盼便會化作一場空。
在愛妮克萊與安德烈之間，純粹的光明與黑暗交融在一起，幻化成天地初開時的混沌存在。
然後，從混沌中心颳起的遠古颶風橫掃了一切。
但此時愛妮克萊的耳畔只響着一個深情的聲音。
「我愛你，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