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謎一樣的男人

第四十三章 謎一樣的男人

第四十三章謎一樣的男人

他低頭,捧著葯,輕輕吹着。

我眼波一轉,有了。

畫他最想看的人……韓子川。

我手撐在石桌上,撫順了宣紙,執著袖子,一筆落下。皇上的眉是怎樣……想一想應是峰巒如山,鼻樑挺秀……往下便是嘴角堅毅。想當初,我與皇上曾朝夕相處過怎麼說也算得上是親密無間了,可此刻畫起來卻格外的生疏,他雖是我的夫君可最近想他的次數卻越來越少了……呃,好像也沒刻意想過。只是有時看着芳華……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遠在皇宮裏的還有另一個他。

我停頓了一下,發覺自己又在胡思亂想了,拿筆桿小敲了一下頭,抿嘴,告誡自己別分神,掃了一眼落於紙上的人物……我端正了態度,學着風雅之人那般拂袖,斂神執筆繼續往紙上勾勒身形。正當我畫得盡興,明顯帶有哄騙意味的聲音便響起了,「來替我嘗嘗。」

一碗帶着清香的東西擱在我嘴下,我盯着畫,抽空低頭喝了一口。

「怎麼樣?」

「不熱不涼。」我瞥了他一眼,一把推開他,繼續揮袍子,動筆。

他護著碗,挺八婆地湊了過來,小聲問,「……我是問你味道怎樣。」

我很認真地將嘴砸吧一下,「還真沒嘗出來。」

「再喝一口。」

「哦。」

「是不是覺得涼了一些,要不要我再去熬一下,可要熬多久比較好?」

「味道挺好的。」

「咦,我問你涼不涼,怎麼答味道正好?冒然去熬,藥性就沒了……」他眉一蹙,有淡淡的愁,「可涼了我喝了又胃疼,身子已不能再受寒了,你幫我喝喝,看要熬多久。」

我又被灌了一口。

「用小火,擱片刻就成了。」

「是么。我怎麼覺得不用熱啊。你再喝口試試。」

不對勁兒啊……

我琢磨琢磨,把筆一扔。

嘿!

我說……

這葯是我吃還是他吃啊。

一碗都快灌進我肚子了。

他捧著剩下的小半碗,也不敢再作亂了,規規矩矩地坐在椅子上,低頭,雙手端著破碗,笑眯眯地嘗著。

我這個憤懣啊,都沒法說了……他這也不是一回兩回兒了。每次給他煎藥,他總能挑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然後一大半便喂入了我肚子裏。

我瞅一眼他,這個人正好整以暇手撐在膝上,斜坐於椅子上,不時地敲著指,這叫一個悠閑。

看着我就來氣……

而他睫毛輕抖,一臉心情很好的樣子。我卻又不忍心說他。停下手中的筆,砸吧砸吧嘴,不過這藥味道還不錯,有股淡淡的葯香味,卻也難得不苦,只是不知為何葯入喉後有些腥。所謂良藥苦口,在我看來……他這病遲遲不好,一定是不敢嘗苦藥,而葯也下得不入症。

咦……

我說,在他衣袍間抖動的是什麼東西?

我奇了,伸長脖子,舉着筆,乜斜一眼望去。

他像是也察覺了,順着我的視線低頭,抬袖看去。只見白衫輕盪,隱隱露出裏面的單薄的青袍,而一隻紙鶴卻冒了出來,小翅膀還輕顫了幾下,似乎挺有靈氣,只是被他壓住了而飛不動。

「這是什麼玩意兒?」

我眼前一亮,擱了筆,就要繞了桌子過去瞧。

「你說的是何物?」芳華抬頭望着我,不知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總之不動聲色地拿指勾著一彈,小紙鶴就跌了下去。

我驚呼一聲,忙撩起袍子奔了過來,蹲下一看,小紙鶴好巧不巧,偏偏跌倒了土坑的污泥水裏邊,這季節雨大,地上經常潮濕,這小傢伙全身發黃,似乎是用符紙折的,身上還硃砂點過的痕迹只是這會兒被浸濕,弄化了。

紙做得鶴居然還能自己飛?難道是我眼花了……

「你怎麼把它弄到了地上。」

「我沒有。」他坐在椅子上有些無措,神色很委屈。

我想把它撈起來,他突然起身,擱了碗:一把拉起了我,「東西這麼臟,別撿了。看你畫得怎樣了……」

我被他拉着,怔怔地走着。

桌上一張紙被風吹得抖了,慶幸被硯台壓住了。他湊了過來準備看紙上畫的是啥。

「那個那個……還沒畫完。」我嚷嚷着,反射性的就要拿手遮擋它。

他笑着,斜我一眼,眼波流轉這個風情萬種啊。把我驚得一發憷,就任由他把我的手挪開。

濃厚的筆墨,輪廓漸顯……

他的笑意淡了,抬頭望我一眼,輕聲說:「子川,是么?」

我還未來得及開口,他便徐徐坐了下來,手悄然摸了上去,拂過畫紙,又補了一句,「很有神韻。」

是么……

可我覺得還少了些什麼。

他盯着畫看,我卻盯着他看,一眨也不眨。

他俊秀的臉龐溫潤柔和,眉宇間卻又另具一番硬氣,這種人一旦愛上了別人,怕是會傾其一生的寵欲,誓死也要恪守自己的那份愛情……

他望了我一眼,我忙轉眸低頭自顧自彈著袍上的灰。他卻笑得有些勉強,眼神也別具深意,「初學者,能畫出皮囊,再者,能畫出骨骼。」

我怔了一下,停住了正掃蕩袍子的手,抬頭望着他,他的表情我形容不出。

我也接着脫口而出,學着他的樣子,語氣很淺很淡,不疾不徐地吟著:「……熟稔者,畫出的卻是魂魄。」

他詫異地望着我,繼而又笑得有些無奈,「事兒你不記得,這句話那倒記得清楚。」

「嘿,是挺熟悉的。方才我腦子裏突然就迸出了這一句,就不知曾在何處聽過。」我不好意思地搔頭。

他倒也沒再多說什麼,挽袖,修長的手執筆在硯台上轉了轉,潤了墨,在畫中韓子川的眉間眼角加了幾筆,寥寥幾個動作……人物像是活躍在紙上,那麼鮮明。

我湊過去看。

「若是畫的是我……」他長身玉立,停了筆,苦澀地望了我一眼,「可有這三分魂。」

我啞然。

怎麼這突然又扯到我頭上了。

他卻一笑,將筆隨意往後一扔,「來,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被拉着,身子后傾,雖是疾走着卻還不忍地往回看,「每天吃幾個銅板的白菜葉子,你這幾紋銀的上等好筆說丟就丟,你你你……」

他望了一眼。

我低頭,不做聲了。

他的手指冰涼,執着我卻緊,仿若不會松一般。

「你要帶我去哪兒?說好了……我不劈柴。」

他沒說話,嘴角上翹,側臉格外俊美。

我小心肝被震得怦怦直跳,再偷看一眼,細長的眸子,瞳孔是琥珀色……很清澈透明與乾淨,他望我一笑,他的眼也彎著眯了不少,那絕世容顏被眼角下的墨紅痣相映襯,竟憑添了一份妖冶,絕色當前,我傻了。

於是便被他拉着,我埋頭不語,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頭。

「……我們到了。」他出了聲,手握緊了我的。

啊……

這什麼地方?

芳華牽着我一個勁兒地往前走,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我還以為他會帶我來什麼稀奇的地方。

結果,大失所望……

誰能告訴我,這是塊什麼地方。

這方圓十幾里的地方,無論是宅子還是竹林……只要是芳華所經過的地方哪一處不是生機盎然草色宜人兼鳥語花香。但惟獨這塊土地能光禿成這樣,也算是有本事了。

我繼續呆。

他側頭望着我笑了,我也傻笑。他抬袖一掌就這麼過來把我抽正常了,只是我臉頰立馬紅了,忙捂住,憋悶又淚汪地望着他,「你做什麼?」

這個人,是在生病么。

怎力氣這麼大。

「總算是抽醒了。我發獃時你不是這麼對付我的么,還別說……看來挺管用的。」他又笑眯眯地望着我說,「你看我做甚,這塊地方覺得它美么。」

有什麼好看的……

「如果說荒郊野嶺很美的話。」我吸一口氣,頗有些昧良心地徐徐地說,「那這些枯枝樹杈還真美。」

他笑了,屬於那種年長對待不懂事的小兒般寵溺溫情的笑。

我很沒種的又迷失在了他的美色中,不過只一會兒功夫,立馬清醒過來了……

他,帶我來這兒做什麼?

這荒郊野外的,最適合,搶劫,殺人滅口……

「你有沒有想過……」突然一道聲音上揚,他已與我並肩而立,不望我卻遙視着遠方,眉目間有二分憧憬七分憂傷,只剩一分的溫柔卻仍舊能令人沉醉其中,他聲音很輕,輕到幾乎不可聞,「下半輩子和心上人在一起,不分離。」

靠,原來他是約我來此處討論人生。

有內涵,我欣賞。

「沒想過。」我快人快語。

心上人?他指的是韓子川么?他只能算是我的夫君,若和他一輩子在一起,那豈不是……

我腦袋裏立馬浮現榻前黑壓壓跪了一地的太監,還有那永遠板着臉的嬤嬤。心裏一抖,和皇上他老人家過一輩子,就等同於要和一群人過一輩子。

太驚悚了。

他輕掃了我一眼,但笑不語,「可我不只一次的想着,若是我的下半輩子乃至生生世世都能與所愛的那個人在一起,不離不棄……該會有多好。」

我怔了怔。

他頭微微仰起,陽光從寬大的葉片間隙中漏下來,他伸出了手觸摸陽光,「生死契闊,與子成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一席白袍,墨黑的長發柔順垂散,他安靜得恍若初生的嬰兒,精緻的眼角眉梢暈出一層金色的融光,然後他別過頭看着我,露出很少見到的溫柔笑容,「要是真的有來世那多好。」

他頃刻間流露出的悲傷,頓時令我窒息。

「你那麼愛他,為何當初要遠離他。」

他停頓了一下,眼神緩緩地望着我,眨了一下,調皮地笑了,「世間有許多的不確定與不得已的苦衷。就像你……」

他瞭然一笑,輕撫上了我的臉頰,指間滑動,目光很專註地望着我,輕聲說:「我不怪你說的話,與所做的事,因為你也有你的苦衷。」

他在暗示,我以前介入他們之間的事?

我有些恍神了。

「許多事,不能看表面。就像這裏原本是一片荒蕪卻也能美到凡間少有。」他緩緩移步上前,一席素白的衣袍勝雪,修長的指捻了一個枯枝,閉上眼眼,低頭嗅,頃刻間由於他的動作,那長長的頭髮如黑玉又似流水傾瀉而下,直至腰際,脖間肌膚嫩如凝脂,此情此景,美到讓我忘記了呼吸。

而,一瞬間。

枝上冒出花蕾,剎那間全怒放了……

我驀然睜大眼睛,

變戲法?!

這怎麼弄的……

他袖子一抬,合攏的手緩緩鬆開,桃花……在手中盡情綻放。他嘴角勾起,似是微笑,輕聲說:「曇花一現,浮遊一生,芳華只在一霎那間綻放,握住了便是一生一世,它只為一人而開。」

風徐徐吹着,桃花紛飛如雨。

漫山遍野的桃花,空氣中有着甜膩的芬芳,讓人心也醉了。

我呆了。

他眼波流轉,望着我,

溫柔文雅中卻不乏妖媚。細長的眼微閉,一笑,風華濁世,清雅絕倫。

正所謂一陣風,一場夢。

來無影去無蹤,莫測變幻。誰先付出,誰就該淪陷……

時隔許久后,我總記得他在繁花中的神情,他是在笑,為何我卻覺得很悲傷。

他本該擁有一份摯愛……

芳華一瞬,只為一人開。

他是芳華,而那個讓他念念不忘的人是誰,是深宮的韓子川么。

我心裏沒來由的一動,可悶痛卻涌了上來,他不該如此落寞的神情,沉寂在這一片繁花中。他帶我來這兒,究竟想告訴我什麼……

「芳華,你當真不怨我搶走了皇上么?」

從桃林中往回走時,我鍥而不捨的追問。

「不怨。」很乾脆利索的回答。

我扯住了他的袍子,表情很憋屈,滿是不相信。

他轉身,一怔,很奇怪的望了我一眼,卻沒有再說什麼,嘴角掛着淡淡笑意。

我眼神卻凄怨了起來。

他的手向下滑,落在我肩上,輕輕把我攬入懷中,輕輕的嘆息了一聲:「你不懂么,我不怨,如今我很快樂。」

鼻尖滿是花的芬香與他身上淡淡散發出的藥味,不乏溫暖的懷抱,不帶任何狎昵的擁抱,很是舒服。

聽人說,我曾在宮裏伺候過他,想必我們以前應該很是親近吧。

雖說如此,

但,我真的不懂他……

我蹙眉,埋入他懷裏,呼吸著那份獨特的香味,此刻他像是隨時都會消失了一般。我的手臂順勢收緊,攥住了那柔軟滑膩的衣料,不讓那怪異的情愫襲擾我的心房。

不怕的……

我還有很多時間來了解這個謎一樣的男子,他叫芳華。

清晨幾縷陽光灑在我臉上。

眯着眼睛翻了個身,腳搭在被褥上,手卻倏地一下縮進了被褥子裏。我蹙著眉頭抱着暖烘烘的被褥蹭了蹭,終於忍不住打了個響亮的噴嚏。這一下可把我震醒了,抱着被褥立起了身子,掀着眼皮不情不願地一看,好傢夥,褥子上飄了好幾根綠毛。

有什麼不對勁兒……

我拿袖子狠狠抹了一把鼻子,卻出乎意外的在舌尖弄了一根細小的飛禽類絨毛。

我說,這小畜牲跑到我這邊條脫衣舞了啊……

昨夜記得關門了啊,它從哪兒溜進來的……

我斜一眼窗戶。

原來是一時大意沒栓緊窗戶,還留了一絲縫隙,這會兒風正呼呼地往裏屋灌。嘿我說,這傢伙愈發的精了,這麼小的縫它也有能耐鑽?難怪飛了一屋子的毛。

我一臉黑線,披了袍子,掀開被褥。

「咦,我的布襪呢……」

我四處瞅著,連手都撐著到了床沿處,頭都低到床底下看了……結果啥都沒有。不作他想,一定又是被那個小傢伙叼了去。

那小毛賊簡直是偷我東西上癮了,本事大得很。一會兒叼走我藏在枕頭下的小甜食,一會兒又把我的頭巾偷去墊鳥巢。上次連我來月事時的小布條都被它叼去了,後來還是芳華親自送來,說是在他房裏發現的,別提我有多窘了。

我目光炯炯地掃向了翹著尾巴立在案上正拿屁股對着我的小鸚鵡。此時此刻它正低頭啄着什麼東西,表情堪稱之為愉悅。

我臉上流露出瞭然且神聖的表情,然後悄悄穿了鞋,躡手躡腳走過去,伸出手狠狠逮著了它,撈起被它狠狠踐踏的白色布料一看……嘿,還真是我那布襪。

這傢伙品位越來越高了,這麼極品的東西都不放過,它也不嫌臭。

咦……

襪子裏似乎有什麼。

我不動聲色,一把按住不安分正扭來扭去妄想掙脫我的某隻鳥,捻起布條一抖……

結果,嘩啦啦……

從布襪里掉出了好多大小不一的紙鶴,有些被它撕爛了,有些像是被潑了水摸上去有些黏糊糊的。但這些紙鶴都是用符紙做的,聞一聞,略微還有着檀香……

「這是你捉的?」

它擰頭,不搭理我。

「哼,你倒是脾氣,回頭拔了毛,燉你。」我恐嚇之。

結果,發現錯了。

這鳥兒,脾氣被它家主人寵壞了。

「哎呀,痛死了。你啄我?!等著……」我氣竭。

它扇著小翅膀,用它那雖小卻很精悍的綠豆眼將我狠狠鄙視了一番,倏地鑽過窗戶,便從我視線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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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不是人:仙君老公,快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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