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無心的傷害

第四十四章 無心的傷害

第四十四章無心的傷害

嘿,敢瞧不起人,今兒個我還偏要和它杠上了。

我披頭散髮,破門而出,腳下的木板被踩得吱吱作響。隱隱可見前方一小團綠色狂飛不止步,一轉彎,卻不見影子了。我氣喘吁吁,身子倚在門上休息了一會兒,仍不甘心地扭頭左望右望。這宅子雖不大,可風景極美,廊庭外全是翠竹一片……一間間房門緊閉着,走廊上也空蕩蕩的,地上只落了一根羽毛。

沒道理啊,我就不信一會兒的功夫它還能隱身了。

我朝一間間房門走去,那長形的窗戶綿紙上全描了墨竹,很是雅緻,其間有一簇墨竹下赫然停了一隻王八,這是昨兒晌午我詩興大發時的神來之作,當然這只是后話。咦……王八呢?我趴在窗戶上看着,卻見左側紙窗破了個大洞,墨竹王八圖被撕得不成形,那殘存破裂的紙的被風吹得嘩嘩作響。

嘿嘿嘿……

我陰笑了三聲,昂首挺胸手撐在門上,輕輕鬆鬆便把它推開了。

此刻靜悄悄的,簡潔清幽的房間里只能聽到我一人的呼吸聲。一股子檀香混雜着陳年木頭的氣味,我環顧了四周,發現光線不亮卻也不暗,十分的柔和。

一冊冊的書安靜地躺在木架上,四壁都擺放滿了。除此之外,偌大的房間里,只有一個木案和椅子。椅子上擱了一件雪白的袍子,窗外的光線撒了進來使得布料有些透亮也十分的養眼,隱約間勾勒出了裏頭的形狀,我很清楚的知道裏面團了一個小傢伙,因為一小截羽毛還露在了外頭。

我悄然合上門。

「哎呀,這小鸚鵡一定躲在樹上。」我掀着眼皮慢悠悠望它一眼,別開臉,對着別處喊道,「容我取幾粒玉米引誘它。」

衣袍下邊沒什麼動靜。

「乾脆再畫一張美鸚鵡,再來個食誘色誘齊並。」

我眼神一晃,身子倚在案上,手搭在案上作勢伸手去拿筆,然後屏住呼吸,一鼓作氣縱身直撲上去。

雞飛狗跳……羽毛四揚……

它撲著翅膀一陣亂飛,竄進書架里……還不住的罵罵咧咧,撩撥得我雄心大發,誓死都要把它追到手。在一陣鬥毆與反鬥毆的運動中,書架搖搖晃晃……

一冊冊的書跌落了下來……我卻恍然不知,一個後勁十足的猛撲后,我起了身……結果身後的書架倒向另一個,頃刻間,一排排列得整齊的架子突然轟然到地,揚起好大一層灰。

我拿袖子捂住嘴,咳嗽了起來。

頓時房間一片狼藉,地上滿是堆積如山的書,隱約有一小撮在亂動,我蹲在地上,掀開一冊攤開的書一看……

綠毛紅嘴鸚鵡頭頂上蓋着一絹布……哆嗦了一下,露出兩小眼睛,賊溜溜地望着我……

「你怎麼了這是?」我很好心的慰問。

它似乎是被砸傷了,小身子骨兒顫了顫,沒敢太動彈。

我蹲在地上,滿是慈悲的一把將它抓在手裏,小心翼翼地看……它一副任憑我處置的小樣,眼睛倒是滴溜溜直打轉兒,我摸了一下小鸚鵡的頭。

「嘿嘿嘿,傷了哪兒,姑奶奶給你包紮下?」我逗它。

平日裏這小傢伙巧舌如簧罵人學舌沒人比它強,這會兒倒是安靜了。

原來和我一樣,是欺軟怕硬的主兒。

我逮着它的一隻小爪子,仔細地看着,揪起擱在它身旁的一塊絹布,作勢就要來綁……不,是替它包紮。

「咦,別鬧,不是喂你吃的,啄什麼……」我又一記敲,奪走被它叼在嘴裏的小絹子。突然我的眼睛確定在上面收不回了……帕子上隱約有幾行密密麻麻的字。

有字?!

直覺告訴我不該多管閑事,可我卻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結果……出大事了。

究竟出了什麼大事,

這得從長說起。倘若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我定不會做那等傻事說那等蠢話,事後把我後悔得滴酸水的心都有了。

書房這會兒凌亂得慘不忍睹。

這隻名叫少兒的鸚鵡喙里叼著一片絹布,絹上密密麻麻全是字兒。

奇怪,這是何物?

我好奇了,眯起眼睛,將絹布攤開,逐字逐句辨認著默念出了聲,「芳華獸皆為雄獸……」

心裏突然湧起一陣莫名的熟悉感。突然傳來一陣刺痛讓我慌忙鬆了手,簌地一聲響后,旁邊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飛而過,我卻也來不及關注別物,眼睛倒象是被那光滑的絹面吸引住了一般,竟活生生移不開眼。

這些字,倒不難理解。只是裏面的內容,讓我頗受震撼……

芳華獸。

我光念到這三個字,就會感到得一陣心悸。

我捏著絹布一行一行地看下來,只覺得越看心卻越驚,仿若窺視了天大的機密一樣,心一下子跌倒了谷底,渾身也涼得徹底,久久難以平靜。

眼角下有淚痣,終年異香,美男子一個,玩弄花草又喜食花,若以上定義完全符合那麼就是芳華獸。

我眉一豎,低頭琢磨來琢磨去,芳華倒是挺像的……至於他是不是常年吃花……我倒是不太清楚,反正他病的這些日子沒見他怎麼吃飯就是了。

不過或許這些只是傳說,誰會信一隻獸會化成人形啊,長著么大我還沒見過妖怪長什麼樣兒呢。

我低頭手不舍地摸了摸絹布,材質觸感都極好,平日拿來擤鼻涕怕是很不錯,只可惜寫滿了字,回頭問問芳華這玩意兒在哪兒買的。我慢悠悠地將其揣入懷裏,興許是蹲久了,腿麻得哆嗦了起來,這一起身,血往上涌,腦子一陣暈眩且嗡嗡作響,閉上了眼睛,腦子裏竟不由自主地浮現起芳華捻食蓮花的模樣。只見迷霧中,一席身影白衣勝雪,一派清雅絕倫。他手指修長如玉,襯著嬌美的紅蓮,輕輕放入嘴中,嘴角勾起,仿若在吃人世上最美味的東西……

我驀然睜大眼睛。

為何我腦子裏會突然出現這一幻象,偏還見着他吃蓮花。

我心裏一沉,好容易站穩了,扶著木案。

莫非……他真是芳華獸?

難不成就因為這個他才離開長春宮?皇宮這個地方人多嘴雜,況且天子腳下不容妖魔作亂,若被人發現他不是一凡人又和韓子川有私情,就算他不想走也會被人押走。

這麼說來……也挺可憐的。

我陡然閉了眼又睜開,猛地想起了什麼,忙從懷裏掏出那布,繼續看……平常的絹布上有幾個字,不停的在視線中放大。那蒼勁卻又不失秀氣的字,仿若是釘在絹上一般:獸痣痕顏色愈淺愈年少,直至殷紅、暗紅、墨黑,芳華獸亡。

我一口氣哽在喉間,吐不出,又收不回,萬分的難受。心裏火燎燎的,不知道是什麼感覺,只覺得酸澀無比都不足以形容……這應該是悲愴。

奇了怪了,深呼一口氣,捶捶胸,我為何會有如此怪異的情緒。

我埋下頭,狠狠拿袖子擼了一下眼,竟不敢想像袖子上的濕潤居然是我在不知不覺中淌下的淚。

一時間,心裏挺不是滋味。

這個華公子在我醒來看他第一眼時,那眼角下的淚痣,顏色很深了。

應該不是殷紅……

那麼就是……

我深吸一口氣,別看臉望向窗戶,攥緊絹,莫不作聲了。我都有些分不清心裏頭攪動的情緒到底是什麼……他死不死與我有何干……我才認識他不久,我們之間也僅此而已。

我俯身想了想,決心把絹布重新夾進書里,就當作從來未曾見過。離屋前處瞅了一下,那鸚鵡竟不知在什麼時候溜走了……

我望着這一屋子凌亂的書與倒在地上的書架子與這殘亂不堪的小場面,我頗為壯烈地跨過那攤在地上的書冊,轉身,出門,關上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然後裝做啥事也沒發生,悠哉游哉地回屋裏側躺在榻上打了會兒瞌睡。醒來后頓覺無聊,便歡天喜地下床準備跑去找芳華。結果我還沒找他,他便自己找上門來了。

砰地一聲。

門被他踢得一個勁兒在晃,屋樑上還抖落着些許的灰。他立在門邊,精神似乎有些好,左手還拎了一壺酒。

「那誰……幫我把這些搬進來。」他一見我就開始使喚我。

哪些?!不是讓我搬酒吧,太重的活兒我可不做。

他笑了,身子往一旁側了一下,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便徑自拎着酒,招呼也不打的進了我的屋。

他確實沒打算讓我拎酒。他進了屋我才看到原先他站着的地方還放了許多書卷筆墨硯台……零零碎碎的鋪了一地,早知道我就情願拎酒罈子了。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它們全數搬完。

芳華卻早已神清氣爽地立在案上,揮着毛筆寫字,渾身一股子香醇的醉人清香。

「華公子,好雅興。」

「那是。」他以為我在誇他,臉上掛着很閑雅的笑,「幫我磨墨。」

我恨得牙痒痒,嘿……這人還蹬鼻子上臉了。料他喝了酒,不然也不敢使喚我替他做小工。

咦……這事兒不對啊。

「華公子。」我蹙眉,趴在案上很善意地提醒他,「若沒弄錯,這兒是我的房間?」

他停了筆,只是淡淡地轉身,望了我一眼,「那你把這東西給我搬到書房裏也成。」

書房?!

書房……可不是一個好去處……先前被我弄得一片凌亂,估計現在連人站的地方也沒有了。

這個人不是早就知道,所以故意來找茬的吧。

「對了。」他一雙眼睛很清亮地望着我,「我一下午都沒見着少兒,你可見着它了?」

我的氣焰一下子低了許多,乖乖地低頭給他磨墨。莫非芳華的寶貝鸚鵡從我手裏逃走後離家出走了?

我忐忑不安了好半天,偷偷拿眼斜他,他見我沒回答似乎也不在意。

算了,我也不問他為何不去自己房裏寫詩作畫了。估計他會說,只有我的房裏有書桌。他那個不能稱之為桌子,最多只能說是梳妝台。

我忍了。

反正……這一間間房子都是他的。

我手撐著頭,雖是替他研墨,可心思卻全沒放在這兒,眼睛不知不覺中盯上了他眼角下的紅淚痣,只覺得那痣,如訴如泣……

絹布上說獸痣痕顏色愈淺愈年少,直至殷紅、暗紅、墨黑,芳華獸亡。我想着想着一時間手也停了動作,整個人都呆掉了。

「沒墨了。」輕悠悠的一道聲音從我頭頂上飄着。

「哦。」

「剛想什麼呢。」

我正低頭,重新撈起袖子,滴清水在硯台上,再用墨碇研磨啊磨啊磨,忙得不亦樂乎,想也沒多想,直說了出來:「我在想你什麼時候死。」

「剛想什麼呢。」

我正低頭,重新撈起袖子,倒了滴清水在硯台上,再用墨碇研磨啊磨啊磨,忙得不亦樂乎,想也沒多想,直說了出來:「我在想你什麼時候死。」

一句話脫口而出,他呆了凄然一笑,笑入了眼,臉上慘白之色,這神情比不笑還讓人難受,眼角下的痣上翹,如紅梅瓣墜入雪地中,有種殘忍卻驚心動魄的美。

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甚至口拙:「你知道的……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淡淡笑,停了筆,不語。

我並不想咒他死。

只是……

只是萬萬不敢相信那絹布上的字,如果真是如上所說的話,那麼……眼前這個美貌的男子已時日不多。

屋子片刻間安靜得有些詭異。

我自知理虧作勢磨墨,低着頭,一手托著袖子,不聲不響的磨著,手指徐徐用力握緊墨條,只是手抖得慌。

真是……

悔得我抽自己一嘴巴子的心都有了。

「一時半會兒,我怕是還死不了。讓你費心了。」

芳華擱了筆,閑恣地卧在椅子上,望了我一眼,不再多言,自顧自地撈起酒壺為倒了一杯酒,慢慢悠悠地放在鼻下聞了聞,輕聲說:「這是前些日子你與我一起釀的酒,要喝一杯么?」

我沒接。

他笑了,眉梢上揚,仰面飲了一杯后又抬袖續杯。

墨色的瞳仁里有一股難以言語的悲傷,眉宇間也格外的寂寥了。

「你少喝點兒……」我手足無措了,直愣愣地望着他。

「無妨。」他輕聲說着,卻慌忙用右手捂住了嘴,不難看出他被酒嗆了,咳出了聲,蒼白的臉上隱有一絲紅暈。

「你這是何苦要與自己的身子過不去。」我的聲音輕若微不可聞。

近日裏芳華的身體越發虛弱了,酒也比以前喝得更多了,才一會兒的功夫雪白的袍子上都綴了不少的酒痕,身上混雜着花香與酒味。我看不下去,伸手去搶。

「小酒怡情。」他揮了袖子,躲了過去。

「……你這是牛飲。」

這會兒說是喝,還不是說是灌酒,我又怒又想笑,望着他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牛飲,雅飲皆在於心。」他的眉微蹙著,讓人心中生憐,手卻虛晃地點着自己的胸膛,蒼白的手指微用力捉緊了前襟料子,斜了我一眼,失笑着徒然倒在椅子上也將就隨着心意放軟了身子,指間閑雅地捏著酒杯,嘆息一聲,仰躺着望着梁頂,自嘲地笑了一下,「心都沒了,還管他這麼多作甚。人就這麼一世,怎麼舒心怎麼活。」

說畢動了動身子眼神慢悠悠地望向了我,他眉向上張揚,入鬢,狹長的眼,微醺的半眯著,窗外金色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臉龐也分外融合,仿若鍍了一層融光,美如一幅畫。

我眼神柔和了起來。

這個人,總是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壓根就不顧及他人的眼光與感受。

「一個人喝酒總歸是寂寞的。陪我飲一盅可好?」他勉強支撐著,衣衫還不算是很凌亂,以一個看起來頗為舒適的姿勢趴着桌子,一手隔着桌子握住了我。

我怔了怔,搖頭。

他酒品不好,若我陪他一起醉了,誰來照顧他。

芳華也勉強,狹長的眼看了我一下,微一笑,手撐著頭,長長青絲直直地披在身上,側頭執著酒壺,抱在懷裏發起了呆……

他像是在悼念,又像在回憶,回憶他在宮裏那段美好的時光么,那時候韓子川可曾陪他這麼通宵達旦的暢飲么……

「別再喝了。」我一把捉住他的手,頓了一下,「涼酒傷身體。」

他嘴唇薄薄的,微微翹起的嘴角深陷在皮膚里,看起來彷彿是無奈的笑,那麼悲傷……

一聲嘆息后,我撩起袍子在他身邊徐徐坐下,靜靜地守着他,輕輕從他手間拿走那壺酒,他略微掙扎了一下,就由着我收了。

「這些天來,我日日夜夜的回想着以前的事兒……我想,我是真的後悔了。」

一個渾厚磁性的聲音夾雜着股醉人的酒香徐徐飄來,輕柔卻讓人嘆息不止,我渾身一震,突然覺得身側肩膀上的重量加大,我乜斜他一眼。他像是乏了,傾斜著,頭輕輕枕在我的肩上,他眼閉着,臉消瘦且蒼白。

空氣一下子曖昧了起來,我手足無措,身子挺得筆直,尋思著找話題,妄想打破這詭異的氣氛,可這話一出口卻變了味兒。

「皇上的酒量可比你大,不會像你醉得這麼快。」

「嗯。」

「韓子川看起來不好說話,其實待人很好。就像奴才們覺得他好說話其實偶爾待人很差是一個理兒。愈親近他才待人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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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不是人:仙君老公,快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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