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微博】

【『它』的微博】

【『它』的微博】

毛麗不知道,就在她與趙成俊離開醫院不久,趙玫與章見飛大吵一架,連保安都驚動了,最後讓保安給拖走。原因是趙玫無意中在樓上病房的窗戶里看到了毛麗與趙成俊在花園裏說話,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毛麗來看望過章見飛!

「她來醫院並不表示她就會來看我。」章見飛堅決否認,他覺得這簡直太荒謬了,他都不知道毛麗來了醫院,可是無論他怎麼解釋都不能讓趙玫平靜,趙玫先前被哥哥訓斥心裏本來就委屈得不行,她認定章見飛肯定跟趙成俊說她壞話了,哥哥才那麼鐵面無情地訓斥她,訓斥她就算了,毛麗竟然來醫院看望前夫,這無論如何讓她接受不了。

章見飛瘋了,他真的要瘋了,被趙玫吵得頭疼欲裂,遂交代隨從:「從明天開始,太太過來,我不見!誰來我都不見!」

可是此舉適得其反,不但沒有讓趙玫自省,反而讓她更極端地認定章見飛與毛麗之間還在牽扯不斷,她一不做二不休,從醫院出來就徑直跑去毛麗上班的出版社……

章見飛知道這件事情是在數天後,趙成俊氣急敗壞地過來大罵他管不好自己的老婆,竟然讓趙玫跑去找毛麗的麻煩,章見飛這才知道趙玫又幹了件發瘋的事,他知道,趙玫既然跑去鬧肯定就不只扇耳光那麼簡單,她肯定還說了許多不堪入耳的話,她罵自己的丈夫都不講情面,更何況是罵毛麗,這讓毛麗今後在單位如何抬得起頭?

至於趙成俊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章見飛不是很清楚,他當即提前出院,回到家二話不說就給了趙玫一巴掌:「這個耳光是替毛麗還你的,你簡直是混賬,無法無天了!既然你這麼不願過下去,我們就離婚!你哥哥也同意了,我明天就叫律師來處理這件事情!」

趙玫不知道是被那一巴掌扇懵了,還是真的害怕了,她沒有再鬧,而是無聲地哭泣。因為就在兩天前趙成俊也給過她一巴掌,下手比章見飛還重,趙成俊不知道從哪聽說她去找了毛麗的麻煩,當即打電話叫她去趟他的公寓,結果剛進門,一隻腳還在門外,趙成俊的巴掌就扇了過來,當即打得她鼻孔流血。

從小到大,這是趙成俊第一次對妹妹動手。

趙玫忘了疼痛,她從未見過哥哥這麼凶暴,彷彿她犯下了不可饒恕的死罪,他一定要她以命抵命。她承認自己是做得不對,冷靜下來后細想覺得自己貿然去找毛麗的麻煩,無疑是讓她與章見飛的關係雪上加霜,而且她也沒有切實的證據證明章見飛跟毛麗就一定有牽扯,一切都只是她的主觀猜想,她後悔了,她是真的後悔了,可是「後悔」已經無法挽回這件事造成的惡劣後果,她怎麼就忘了毛麗與趙成俊的關係,她動了毛麗,趙成俊豈會善罷甘休。

趙玫那天跪坐趙成俊公寓的地板上,捂著臉,痛哭不止。

「你竟然敢動毛麗?你仗着誰的勢?」趙成俊指着她,臉色鐵青,咆哮如雷,「連我都捨不得動她一根指頭,你竟然敢動她?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做了些什麼事,你把我們趙家祖宗十八代的臉都丟光了,你不自省不收斂竟然還鬧個沒完沒了,你要是待不下去了就滾回檳城,別在這裏給我丟人現眼!」

趙玫哭喊:「哥!難道在你們眼裏我就是不如她嗎?」

「你當然不如她!你有什麼能跟她比?你不懂得體諒,不會為他人着想,受過傷害就要全世界來償還你!我呢,我在倫敦街頭被章嘉銘的手下打得昏死過去的時候,你知道我的痛苦嗎?」

「趙玫,縱然我跟章見飛欠了你,我們已經用這些年的容忍和遷就償還了,你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很大程度上都是你咎由自取,你有什麼資格怨別人?」

「我真是痛恨自己為什麼跟你流着同樣的血。你不是我妹妹,從今以後你不再是我妹妹,我不承認你是我妹妹!」

……

趙成俊的話讓趙玫心如死灰,那天她不知道自己怎麼離開的,外面雷聲滾滾,下着大雨,她渾身濕透地回到家,連哭泣都沒了力氣。

當兩天後章見飛回家也給了她一巴掌時,她反而很平靜了,她的眼淚已經流幹了,從今以後她不會再哭泣。章見飛與她關係比這更惡劣的時候都未曾提出過離婚,可是這次他沒有再猶豫,他原本是個信守誓言的人,婚禮上在神父前許下的誓言他是認認真真地在實踐著,他要照顧她一生一世,不離不棄,現在他要違背這個誓言了。沒錯,是她親手將他從自己的身邊趕走的。還有哥哥,他也不要她了,這次是真的不要她了,她打了毛麗,他絕不會原諒她。

毛麗……

趙玫看着章見飛拎着行李氣沖沖地駕車離去時,心裏反覆念叨著這個名字,彷彿咒語,一直就那麼念下去,她要念到她死。

她什麼都沒有了,都是因為這個女人。

是的,因為她。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毛麗與趙成俊在這件事後竟然複合了。說起這事,似乎還多虧了趙玫跑去出版社鬧了那麼一場,當然事情本身是很惡劣的,場面一度很混亂,雖然趙玫被白賢德和唐可心她們控制住,但是趙玫大罵毛麗「狐狸精」、「不要臉」、「勾引我老公」之類的話還是震動了整棟樓,偏巧當時是下班時間,一編室門口很快圍滿了人,容若誠聞聲趕過去,到底是領導,當機立斷叫來保安將趙玫拖走,同時安排司機,吩咐白賢德和唐可心迅速送毛麗回家。

毛麗當時整個人都懵了,她被一干人護送著推上車,渾渾噩噩,都沒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直到晚上趙成俊打來電話,告知她是他妹妹趙玫誤會她出現在醫院是去看望章見飛,她才知道她又被烏龍了一回。

電話打過來時,毛麗正窩在客廳的沙發上看碟,老片子了,張國榮的,已經記不清看過多少遍,總也看不厭,很多對白都能倒背如流了。這是與她灑脫外表極不相稱的一面,不管日子過得多麼糟糕,情緒有多麼低落,從自我中抽離走進別人的戲是她調整心情最常用的辦法,黑暗的房間,閃動的光影撲朔迷離,每個眼神,每句對白,都將她的心切割成無數的碎片,戲演完,深呼吸,於是起死回生又活了過來。

「說好了是一輩子,差一年,差一個月,差一個時辰,都不是一輩子!」這是片中最經典的一句對白,每放到這個片段,戲里的程蝶衣歇斯底里地對段小樓說出這句話時,毛麗總忍不住淚濕眼眶,不相干的人生,不知道為什麼總讓她那麼難過。

回想自己渾渾噩噩的這十來年,她發現自己原來執信的很多東西其實一直就沒變過,對於愛情她始終帶着一種匪夷所思的執拗情懷,她並沒有她外表看上去的那麼灑脫,在感情上她其實是個理想主義者,羨慕戲里生離死別至死不渝,現實中卻又不敢輕易去嘗試,不單單是因為被騙過,而且還因為愛情於她而言是件很神聖的事情,愛不單單是一個字,要麼不說出口,說了,就是一輩子。

是的,一輩子。

趙成俊打的是座機電話,因為毛麗的手機關機了,下午出了這檔子事令她顏面無存,她心情壞得透頂,索性關機。所以當鈴聲在黑暗的房間突然響起時,毛麗着實被嚇了一跳,茫然四顧,費了很大的神才反應過來這是現實,不是戲里,她不是程蝶衣也不是段小樓,她不由得嘆氣,摸黑去接電話。

「有事嗎?」她倒沒想到是趙成俊打來的,很意外。一邊接電話,一邊開了燈,刺目的光線令她眼睛極度不適。

趙成俊在電話里說明緣由,很誠懇地跟她道歉:「對不起,我這個妹妹現在不是很正常,我替她向你賠不是,你放心,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毛麗眼睛還盯着屏幕,腦子裏昏得厲害,揉着眉心說:「我暫時不接受你的道歉,因為這事跟你沒有關係,是你妹妹跑來鬧事,不是你。」

「當然是有關係的,我沒有管好她,讓她越來越不像話……」

「算了吧,我不想聽你的家事,我倒是想請你幫忙轉告一下章見飛,煩請他離我遠點,我惹不起他,這輩子我都不想見他!」毛麗是個直脾氣,心裏藏不住話的人,她直言道,「上次就是你妹妹找到我,調唆我跟你的關係,現在看來我上了她的當了,趙成俊,其實我並不介意你是不是利用我報復章見飛什麼的,我喜歡你,想跟你在一起,就這麼簡單。男女間在一起簡單點最好,搞那麼複雜幹什麼,我是個沒腦子的人,從小我媽就罵我缺心眼,我做不來太複雜的事情,要不這樣吧,咱倆還是在一塊吧,我也知道,你還是很喜歡我的,對吧?」

毛麗說這話時,電影已經演到了尾聲,程蝶衣和段小樓被一群紅衛兵押著遊街,曾經的風華絕代一夜之間凄慘凋零,縱是傾城的眷戀也抵不過命運的捉弄,所以程蝶衣才會在久別重逢之際拔劍自刎。從前毛麗看不懂這個結局,不明白兩個人好不容易在一起了,為何他還要自刎,後來她明白了,在程蝶衣看來既然要不到一生的相守,不如死在戲里,他受夠了紅塵中的顛沛流離,他再也忍受不了長久的別離,不瘋魔不成活,戲外的他已死,戲里的他卻終於擁有了千古絕唱的愛情。這樣足矣。

「你……想跟我在一起?」趙成俊決計沒想到毛麗會跟他說這種話,腦子裏一時短路,好半天答不上來,他疑心自己聽錯了,毛麗的意思是要跟他複合?他簡直魔障了,下午跟她鬧得這麼不愉快,自己的妹妹又跑去找她麻煩,現在她竟然主動要求複合?他自認一向腦子轉得快,這會兒也昏了頭了。

毛麗一邊拿着電話,一邊盯着電視屏幕,林憶蓮和李宗盛深情演繹的主題曲響起,她眼淚奪眶而出,心底泛起無邊的酸楚,她知道自己有點厚顏無恥,可是她更害怕錯過這一瞬就錯過一生,愛情於她而言是個難題,她不想過去不問結局只要此刻的相守相依,即便是錯了,那就一錯到底吧,她就是要跟他在一起!

「是啊,我是想跟你在一起,我覺得我們之間肯定還是有些誤會的,這跟我們溝通不暢很有關係,你不是一個喜歡解釋的人,我也不喜歡問長問短,但我尊重彼此保留一點私人空間,我相信你有苦衷,有些事不便跟我說得太明白,那我就當作什麼也不知道好了,現在我只想問你,趙成俊,你還願意跟我回到開始時的樣子嗎?」

她不想自欺欺人,自從分手后,她腦子裏一刻都沒有停止過想念他,原本她還有些女孩子的矜持,這種事女方大抵不能太主動的,但下午趙玫突然跑來這麼鬧了一場,一下就讓她心中的矜持見鬼去了。趙玫這麼一鬧等於是間接證實當初是她在調唆毛麗與趙成俊的關係,從而讓毛麗心裏本就不夠堅定的遲疑立馬變成主動,用她自己的話說,她就是個頂沒出息的人。好在她膽子足夠大,對了就是對了,錯了就是錯了,既然是自己誤會了趙成俊,那自己主動降低姿態也沒什麼不可以。

趙成俊一直知道毛麗是個率性敢作敢為的女孩子,但還從未見識過她如此「敢作敢為」,他原以為她挨了趙玫的耳光會遷怒於他,不想這件事反而是彼此的台階,她主動下台階,他也樂於跟着她下,「你想明白了?」

「嗯,想明白了。」

「那就好。」

其實還是趙成俊不太了解毛麗的緣故,拋開毛麗本身想跟他複合這點,毛麗選擇主動下台階其實也是受了「刺激」,這姑娘什麼都好,就是不能受刺激,從初戀男友吳建波到後來的章見飛,哪次不是她受刺激的結果?她個性中強烈的逆反心理這時候又發揮作用了,毛麗心想,既然趙玫着力拆散她與趙成俊,那行啊,你拆吧,我還就要跟你哥哥在一起,將來我跟趙成俊若結婚我就是你嫂子,氣死你!

當然毛麗自己是不會承認這點的,她雖然挨了一記莫名其妙的耳光,但一想到又可以和趙成俊在一起了,下午的不快很快煙消雲散。沒錯,她是感懷戲里伶人跌宕的人生,但放到現實里她並不願經歷那樣的風雨,她只想平平靜靜地過完這一生,兩個人,兩顆心,所有的甜言蜜語都抵不過兩個人在一起。

「趙成俊,我不會標榜自己多麼純情,但我還是堅持從一而終的感情,認定一個人就是一輩子,不能變,不能改,如果沒有這個願望就不要在一起。在這個問題上我已經栽過跟頭,我承認我以前做過很多傻事,被傷害過,也傷害過別人,我不應該還抱着這種天真的想法來談戀愛,可是人這輩子總要保留一點對這個世界的希望和期許,不然活着又有什麼意思,你說呢?」

「你能這麼想真是難得。」趙成俊說不動容是假的,語氣頓時輕鬆,「我以為你把我當騙子,再也不相信我了。」

「哪裏,趙先生太謙虛了,你總體來說還是算個好人,你跟我在一起到底出於什麼目的其實沒那麼重要,這世上從來就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對吧?」說着她笑了起來。

趙成俊也笑了,「謝謝你能這麼理解。毛麗,既然你想跟我在一起就過來吧,我等你。」

當晚毛麗就搬去了趙成俊的公寓。趙成俊為她打開門,兩人一個站屋內,一個站門外,四目相對,太多的言語無從說起,毛麗鼻端發酸,那一瞬間百轉千回,前一分鐘她還滿心喜悅,這一秒又莫名傷感起來,她看着他,目光堅定,一字一句說得極認真:「今天我來了,就沒打算再走,你必須告訴我,你不會讓我再走,我們這輩子就在一起了,否則我不會踏進這門。」

趙成俊朝她伸出臂膀,「我餘生所有的時間都給你,夠不夠?」

「我餘生所有的時間都給你……」很尋常的一句話,聽來竟是這般蕩氣迴腸,毛麗淚眼矇矓地看着眼前的這個人,溫暖的燈光自他背後的客廳照出來,看上去倒像是他身上發出來的光,無數次在夢境中他就是這樣對她張開懷抱,那是他的懷抱啊,她卻總不能觸及,往往邁出一步就跌入無底的深淵,然後從夢中驚醒,淚水在夢中流了一臉。此刻看着熟悉的場景,她疑心又是做夢,遲疑着不敢向前,她怕再次跌入深淵。

「進來啊,還愣著幹什麼。」他含笑將她拽進了屋裏。

他的臂膀溫柔而有力地圈住她,頃刻間整個世界都瀰漫着他的氣息,她再也抵擋不住眼底的決堤,緊緊箍着他,「說話要算數。」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他擁着她像是擁住失而復得的珍寶,貪婪地嗅着她發間的芬芳,「毛麗,你要相信我!」

「相信,我相信!」毛麗貼着他的胸口,只覺整個人都在慢慢融化,她知道他不是一個擅長表達自己的人,很少說這樣的情話,可他說得這麼認真,每一個字都滾燙,深深烙在了她心上。她仰起臉看着他,明明淌著淚,嘴角卻揚起笑:「你真笨,不知道女人是要哄的嗎,你早點表態我們至於分開這麼久嗎?」

他莞爾一笑,輕吻她,「現在哄還來得及。」

一切又是嶄新的開始!感情這種事真的是需要契機,戀人間不管遇到什麼問題,只要坦然面對總會找到打開心鎖的鑰匙,猜來猜去只會無謂地損耗彼此的耐心,感情經不起損耗,在時間這把利刃面前天長地久是那麼的遙遠,好好珍惜眼前才是最重要的,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至少下一秒我還和你在一起。

那段時間,毛麗只要不上班就窩在趙成俊的公寓裏享受兩人世界,趙成俊也盡量多留時間陪着她,特別是周末的時候,兩人足不出戶,吃飯叫外賣,閑時就看碟,寸步不離如膠似漆這樣的詞形容兩人再貼切不過。有時候毛麗心血來潮會去超市買來食材親自下廚,做的菜還是一如既往的難吃,但趙成俊卻吃得津津有味,只因她開心,一點一滴,都是為了她開心。他現在什麼都不想了,只要她能陪在他身邊,與他實實在在地度過每一天就好了。某些不能觸及的敏感話題能避開就避開,他不想在老問題上太過糾結,感情這東西越理越亂,索性放下包袱,生活就會簡單得多。

難得的是毛麗也是這樣想的,因為她是個最畏懼麻煩的人,腦子裏最不願意去想複雜的事情,她的生活理念就是越簡單越好,兩人在這一點上很好地達成了默契,在一起只管開心,所以那段日子成了趙成俊生命中再不可複製的美好時光,就像是濃得化不開的蜜,在一起的時候即便什麼都不做,彷彿空氣都像是甜滋滋的。

很明顯的,趙成俊為了顧及毛麗,很多事情都在遷就她的喜好,比如吃完晚飯會陪她去南湖公園散步,或者去逛逛商場,到影院看場電影什麼的。毛麗是狂熱的電影迷,只要有她喜歡的新片出來一定要去影院支持票房,趙成俊因為太忙很少有這樣的閑心,現在為了她也開始泡影院了,儘管大多數時候他會在她身邊睡着。讓毛麗很無奈的是,即便是看這樣聲響巨大的片子,他也能安然入睡,好在她已經習慣了,她要的不過是他陪在身邊,他睡他的,她看她的,都不耽擱。

有意思的是,兩個人生活在一起後會發現很多彼此從前不知道的東西,很新鮮,很有趣,比如有一天早上毛麗起床,趙成俊已經去上班了,昨夜他在書房加班到凌晨,可能早上走的時候很匆忙,書房的電腦還開着,讓毛麗非常驚訝的是,她在關電腦時發現趙成俊居上剛興起的玩意,毛麗自己也有,沒想到大忙人趙總裁也趕起了這時髦,看來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趙成俊的微博註冊名叫「星空」,頭像是張海島的風光照片,倒不稀奇,他關注的人只有廖廖數個,毛麗是其中之一,其他幾個都是海外的,應該是他英國的同學或在馬來西亞的朋友,他的粉絲加起來也沒有超過三十個,真是可憐。

毛麗像發現新大陸似的,樂壞了,果斷地加了他的關注。上班的時候,她按捺不住好奇仔細瀏覽他的微博,發現多是轉載,而且全部都是用英文回復的,毛麗看得頭大。讓她羞愧難當的是,有幾條還是從毛麗的微博上轉過來的,其中有一條毛麗寫到:「男人都是不靠譜的動物,我已經把手機里的他改成了『它』」。

看日期,應該是幾個月前他們分手后寫的。

毛麗的微博人氣很高,粉絲都兩三萬了,這條『友轉發和評論,多是調侃和逗趣的,她大約是那陣子心情不好基本沒有回復,所以根本沒注意到趙成俊在此條微博下有評論:「Iunderstand.」,意思是他懂,而且還轉發到了他的微博上。

他的朋友留言:「哈哈,莫不是這個『它』就是你?」

他淡定地回答:「Yes。」

毛麗只覺滿臉黑線……

大概瀏覽完,她發現趙成俊是個很善良而且是非分明的人,他微博上很多轉發的東西都是當時的熱門話題和事件,他不評論,只轉發,但足以讓毛麗刮目相看,她沒有想到他還這麼關注公眾事件,特別是有段時間微博上興起「隨手拍解救乞討兒童友上傳的乞討兒童的信息,他的粉絲中有人在他轉發的微博下稱讚他:「你真善良。」他回復:「Poorkids,Ihavimilardepressingtimesbefore.」意思是我曾經和他們的境遇差不多,我可憐這些孩子。

毛麗感動得都要哭了。

她一直知道他是個理智得有些冷酷的人,卻沒有發現他還有這麼感性的一面,她覺得自己越來越不了解他了,他說他跟那些乞討孩子有過相似的境遇,這讓她非常心酸,她聽他妹妹趙玫說過,他們自幼跟隨母親寄人籬下,衣食雖無憂卻毫無尊嚴,受盡白眼和歧視,經常被家族中同輩的孩子欺負,成年後他在事業上這麼拚命想必也是為了為泉下的父母爭口氣吧,他將自己比喻成乞討的孩子,她真是難過。

同時毛麗還注意到,在她對他毫無察覺的時候,他似乎一直在默默關注着她,即便是他們分手后他也經常上她的微博,有時會用英文評論幾句,有時只是默默轉發,因為毛麗「粉絲」眾多,她從未留意過這位叫「星空」的粉絲。

而且絡時興的語言,有一陣子微博上流行「咆哮體」,那天大約是又被哪個拖稿成性的作者放了鴿子,毛麗在微博上咆哮:

「尼瑪啊,說好五月交,九月還不見影,有木有!!一部作品改了快一年還在改,每改一遍勞資就得從頭再看,勞資眼睛都快看瞎了有木有?!!吃飯睡覺都在看稿子有木有?!!文里一堆的英文、地名要查,好不容易查落實了,尼瑪一改全刪了,有木有?!沒見過尼瑪這麼難伺候的作者,傳封面給你徵求意見,被你否了不下三十個方案!!設計師、美編快被你整瘋,有木有??遇上這樣無良作者的苦命編輯你傷不起!!每個被作者折磨的編輯上輩子都是折翼的天屎!!」

「星空」轉發並評論:「Why?」

大概是看不懂毛麗這篇咆哮體,倒是他轉發過去后,他的朋友們在他微博上很一本正經地討論了一番,那些人一看就是中文很爛的那種假洋鬼子,有個叫蘇堯清的用英文問:「勞資是什麼意思?」……毛麗一個人在電腦前笑得很驚悚,叢蓉在外面喊,「呃,白姐一不在你就撒野,笑啥呢,那麼高興!」

「沒事,我看微博呢。」

「趕緊幹活!小心白姐回來揭你的皮!」

毛麗哪裏靜得下心幹活,一直在看趙成俊的微博,下面這幾條也是從毛麗那裏轉過去的,發佈的時間顯示是在他們複合前。

「我今天經過『它』上班的地王大廈,站在大廈下仰著脖子看了半天,心裏說不出是種什麼滋味,就覺得我跟『它』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難怪會錯過。白老婆從友誼百貨出來問我看什麼,我說看飛機,她哼了聲,我還以為你看烏鴉呢。」

「星空」轉發並評論:「Don'tyouwanteup?」(為什麼不上來?)

「今天在電梯里碰到老容,旁邊的同事又拿我倆開刷,尼瑪啊,有這麼傳緋聞的嗎?明明八竿子打不著的事,越傳越離譜,我寧願你們傳我跟許帥的緋聞,那樣我至少我還能攛掇他請客,反正他緋聞多不會當數,可是自打跟老容傳緋聞,他老人家見了我就躲,我跟他一棟樓里上班,兩個人成天躲貓貓,我不活了我!」

「星空」留言:「Wholaorong?」(老容是誰?)

「半夜翻來覆去睡不着,肚子又餓,要是『它』在就好了,可以帶我出去吃夜宵,為什麼每次肚子餓的時候就想起『它』呢,『它』又不是我娘!」

「星空」留言:「Whyyoudidnotcallme?」(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因為毛麗經常在微博上寫有關『它』的事情,朋友們慢慢習慣了她在微博上念叨『它』,有時候許久不提及還有人惦記着,上海的老同學菲菲那次就在微博上問她,「最近怎麼不見你提『它』了,另結新歡了?」毛麗回復:「新歡你妹!『它』投胎轉世了,我不提了!」但是不久,毛麗又提了一次,這條微博也被趙成俊轉發了。

「今天拉白老婆看了,整個過程我都心不在焉,我想起去年『它』陪我看完這片子的上集時答應了帶我去北海道的,可是『它』沒有兌現諾言,唉,這些『它們』說的話我怎麼能當真呢,栽的跟頭還少嗎?就是不長記性!」

泉水叮咚:「它們!妹妹,不帶你這樣損的!」

毛麗回復:「我又沒有損你,除非你也是『它』!」

布加迪不帶V:「毛毛,你見不見它,它就在那裏,別緬懷了,趕緊要它去兌現諾言,還要加利息!」

毛麗回復:「利息你個妹!我連本都收不回來!」

菲菲:「你二與不二,二就在那裏。」

毛麗:「……」

因為留言的人太多,毛麗絲毫沒察覺「星空」在她這一百多條評論里被湮沒的回復,就一句話:「I'msorrybaby,Ioweyouexplanation。」(對不起,寶貝,我欠你一個解釋。)

毛麗看着那句話,淚水嘩嘩地湧出來,幸虧白賢德不在辦公室,不然又要奚落她了,她接着看下去,發現趙成俊與那個叫蘇堯清的互動很頻繁,兩人對白都是用的英文,看得她抓狂。蘇堯清在微博上問趙成俊:「WhenwillyouebackPenang?Imissyoushouldgoingoutsomeday.」(什麼時候回檳城,很久不見你了,咱倆好好聚聚。)

趙成俊回復:「Iknowyouwillfetwhenyoustaywithsomeoneelse?」(你有佳人陪,還記得我嗎?)

蘇堯清挖苦他:「Youhaveyourowngirl,don'tyou?」(不止我吧,你不是也有她嗎?)

趙成俊回復:「Ihavebeen『It』inherheart.」(我在她心裏已經是「它」了。)

蘇堯清發了一個狂笑的表情……

毛麗擦汗,這都什麼人啊,真是物以類聚!

晚上,趙成俊忙到很晚才回來,毛麗小鳥似的撲到他懷裏,問他吃了沒有,累不累,還給親自給他放洗澡水,他洗完澡出來她連浴袍都給他準備好,還給他吹頭髮,讓趙成俊受寵若驚,不明白這丫頭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賢惠,整個晚上都牛皮糖似的黏着他不放,還老盯着他看,看得他心裏直發毛。

「你這麼看着我幹什麼?」洗完澡他在沙發上摟着她問。毛麗好玩似的摸摸他的鼻子,又刮刮他的下巴:「我覺得你今天很帥。」

趙成俊面不紅心不跳:「我什麼時候不帥?

「我是以前沒發現嘛。」

「那今天怎麼發現了呢?」

「嗯,這個……不告訴你!」毛麗將頭枕在他的膝上,終於開始試探他,「呃,阿的?」?唔,偶爾吧,你問這幹什麼?」

「沒什麼,隨便問問。」

「我很忙,平常很少有時間上。」

事實的確如此,毛麗後來連續幾天上他微博都沒有發現他有更新,不知道他在忙什麼,這陣子他每天都很晚才回來,一大早就出門。毛麗已經將手機里的『它』改回了『他』,同時在微博上發了聲一定可以看到。好不容易挨到周末,兩人原本說好了一起去青秀山走走的,趙成俊臨時取消,說要去防城港視察碼頭工程,毛麗不想一個人宅家裏,嚷嚷着也要去,趙成俊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帶上了她。

防城港距離南寧很近,只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路上毛麗有些暈車,剛開始還忍着,到後來實在憋不住了,趙成俊只得叫司機停下,扶她下車透氣。下了車才發現防城港已經近在咫尺,他們所處的位置是興港大道和濱海大道的交接處,不遠處就是西灣大橋,而在他們身後是一個觀景台,那台中間有個巨大的石雕圓球很吸引人,球下方刻着「邊陲明珠」。

當時已是黃昏,趙成俊扶毛麗上觀景台看日落,指著遠處的港口碼頭說:「瞧,我們的工程就在那裏……」

毛麗順着他指的方向望過去,但見遠處一片繁忙的碼頭景象,泊位上停著好幾艘巨型貨輪,高大的吊車彷彿巨人伸展着臂膀,氣勢恢弘。防城港是難得的深水良港,是西南地區主要的出海門戶和通往東盟各國的「橋頭堡」,博宇選擇在這裏發展他的物流事業是非常有遠見的。目前博宇投資新建的是一個礦石碼頭,趙成俊隨後帶毛麗去碼頭上參觀,站在碼頭上放眼遠眺,機器的轟鳴聲中碼頭好似一座大型海上油井,若非親眼所見,真難以形容那種上天入地的磅礴氣勢。工程進展還是很順利的,現在正在給泊位安裝圓筒,項目部負責人這時候過來了,跟趙成俊介紹說,如果以傳統的工藝進行澆注圓筒、水下炸礁和基槽開挖,至少要一年時間才能進入圓筒安裝階段,現在公司採用的是目前國內最先進的氣囊出運工技術,比傳統安裝技術節省了18個月。

趙成俊連連點頭,表示滿意。

毛麗看到眼前碼頭的泊位邊上排列有序的數十台門機,後方是一個個巨大的庫場以及整齊碼放的集裝箱,毛麗駐足觀望時,剛好有一艘來自美國的大貨船停靠在泊位邊,好像運的是大豆,碼頭七八個噸位抓鬥競相從船上把大豆抓到一個專用皮帶機上,通過皮帶傳送,把大豆從貨輪送往臨港而建的某個倉庫。

趙成俊給她介紹:「看到沒,那是鐵路線,貨物從船上卸下存放到後方堆場,通過火車集中運輸,這樣實現了陸海連運,同時也實現了公鐵聯運。去年20萬噸級碼頭只能站在12號泊位遠眺,現在火車、貨車都可直達碼頭裝卸貨了,防城港這邊還是建得挺快的。」

毛麗對這些完全是外行,但看着這些氣勢恢弘的場景還是被深深震撼,她挽著趙成俊的胳膊由衷地說:「阿俊,你真了不起,年紀輕輕就把事業做得這麼大。」

「唉,其實我是力不從心,沒有辦法,走到這一步就停不下來了。」說着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她,「你要是能學會經商就好了,可以為我分擔些壓力,你願意學嗎?」

「拉倒吧,我哪能成啊,根本就不懂。」毛麗覺得這完全沒有可能。

「可以學嘛,你又不笨。而且……」他思忖著後面的話,目光閃爍,「我的事業也有你的一份,不,應該說,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早晚……都是你的,你必須要學。」

毛麗仰著面孔看着他,似乎還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這是我一手建立起來的事業王國,我需要有人繼承,你明白嗎?」

「我繼承?」毛麗連連擺頭,「你還有妹妹……」

「別提她!她已經嫁出去了,我的事業怎麼可能交給她?」

「可你還這麼年輕。」毛麗的意思是,趙成俊現在不過三十齣頭,就為繼承人什麼的勞神未免太早了,何況他以後肯定有孩子的,孩子……毛麗莫名有些臉熱心跳,心想他是不是在暗示什麼,如果只是單純的戀人,她怎麼可能成為他的繼承人?那他的意思莫不是……

「有些事情早作打算比較好,我這人一向喜歡按計劃行事。」

「那我呢,也是你的計劃?」毛麗笑嘻嘻的,故意以開玩笑的口吻問他。

趙成俊顯然洞悉她的想法,伸手攏了攏她被風吹亂的頭髮,笑道:「是計劃之中,也是計劃之外。」

「怎麼講?」

「以後你會明白的。」

「哎呀無所謂啦,我現在是你的人,你就是把我打包賣了那也是我的命。」

趙成俊笑出了聲,「這可不是我的計劃!」

在防城港住了一晚后,第二日趙成俊帶毛麗抵達欽州,博宇在欽州也有一個化工項目,剛剛上馬,趙成俊親臨現場督工。毛麗沒興趣陪着他看那些儀器管道什麼的,趙成俊便將她安排在三娘灣旁邊的度假酒店休息。三娘灣是廣西很有名的旅遊景區,也是中華白海豚的故鄉,遊人絡繹不絕,風光極美,金色的沙灘很柔軟,與別處海灘不一樣的是這邊的海灘上生長著許多杉樹,婆娑的樹林迎風搖曳,海水碧藍清澈,海邊有許多奇形怪狀的礁石,對了,這裏最富特色的除了海豚就是奇石,沙灘旁、淺海中奇石林立,千姿百態,惟妙惟肖,令遊人嘆為觀止。

但是毛麗卻沒有太多興趣欣賞美景,因為這兒她來過好幾回了,海邊風很大,她索性待在酒店裏用隨身。令她大喜的是,趙成俊終於更新了微博,正是從她微博上轉過去的那條:「我已將手機里的『它』改回了『他』。」

下面有很多人起鬨,都是他的那幫狐朋狗友。蘇堯清顯然經常上他的微博溜達,第一時間道賀:「恭喜,你又變回了『他』。」趙成俊淡定回復:「暫時而已,不知道哪天又會被踢回『它』。」……毛麗大笑,再看自己的微博,更是鬧翻了天,她看到菲菲留言:「普天同慶!我們的『它』又變回了『他』。」然後是一個撒花的表情。

毛麗回復:「是我的『它』,什麼時候成了你們的『它』?」

馬上有人回應:「因為我們都是『它』粉!」

布加迪不帶V:「不,現在應該是『他』粉了。」

路過的神仙:「牆裂(強烈)要求上『他』的照片。」

菲菲:「其實男人說到底都是『它』,披上人皮就成了『他』,但是在某些特定的時候又會變回『它』形,比如月圓之夜。」

盧卡斯:「姐姐,你說的是吸血鬼好不好?」

毛麗:「……」

半夜的時候,毛麗被浴室沖涼的聲音驚醒,趙成俊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他』先生洗完澡身上還帶着淡淡的酒氣,與沐浴露的香味融合在一起,有種奇妙的攝魂奪魄的氣息,他上了床從背後抱住她,親吻她的脖頸,「怎麼還不睡,等我回來?」

毛麗被他熱熱的呼吸撩撥得睡意全無,翻過身小貓似的蜷在他的臂彎里,「剛剛睡著了的,被你吵醒了。」

「Sorry。」他吻她的額頭。

「你最近好像很忙。」

「是啊,很多事要處理,忙翻了。」

「阿俊,其實我很幸福。」她享受着他身上的氣息和溫度,享受着這觸手可及的存在感,仰頭看着他,「我說現在。」

他揉揉她散亂的長發,「你幸福就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你幸福。現在是忙點,等忙過這段時間我帶你去英國度假,順便見見楊叔。」

「楊叔是誰?」

「我的投資人。」他頓了一下,又補充,「也是我的恩人,如果沒有他,就沒有我的今天,我甚至……不會活到現在。」

「阿俊……」

「對不起,不該跟你說這些,睡吧,明早還要起來趕回南寧呢。」

「可是阿俊,我更想去檳城,你說過你們那裏有座升旗山,在山上看星星很美麗,你能帶我去看嗎?」

他半晌沒吭聲,那一瞬間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卻更緊地摟住她,「你想去?」

毛麗點頭:「非常想。」

「當然可以,這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我都可以帶你去,只要老天給我足夠的時間。毛麗,謝謝你,讓我又可以陪在你身邊。」一邊說着,他的手開始在她身上遊走,毛麗很配合地與他深吻,兩人很快變得熱烈起來,他的掌心滾燙,撫過她的肌膚時像是帶着細微的電,那種不可言喻的麻痹瞬即蔓延到她全身……她的呼吸變得急促,意識也開始遊離,任由着他褪下她的真絲睡裙。橘色的燈光下,她的肌膚如蜜一樣潤澤細膩,卻又滑不留手,這樣的美不能久望,他整個人變得激蕩起來,眸底燃起熾烈的火焰,他好像是輕嘆了一聲,俯身在她裸露的肩膀輕輕噬咬,含糊不清地在她耳畔呢喃,「你要陪我到最後,一定要……」

「阿俊……」她動情地應着,隨即整個人一震,他狠狠將她抵在床頭,那一瞬間她像是被托在巨浪之巔,耳畔似有風聲呼嘯而過,四下里一片虛空,她抓不到支點,身體沒有依託,感覺自己在從很高的地方直直地墜下去,墜下去,疼痛伴隨着羞恥的快感讓她以為幾乎就要粉身碎骨,可是瞬間又被他掀到了半空,她叫出了聲,因為確實很疼。

「毛麗,你要陪我到最後。」在最最失控的那一剎那,他仍然說着這句話,抱着她翻到了床邊,兩人身上都黏着細密的汗,分不清是誰的喘息誰的心跳,整個世界在最後這一秒變得迷亂渾噩,好似靈魂出竅,身體是縹緲而虛浮的。

毛麗好半晌緩不過來,最後那一下衝撞讓她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快散架了,她箍着他的脖子,聽到他心跳如急鼓,腦子像是斷了電一片空白。他其實是個很節制的人,平日在這方面需求並不多,偶爾的激情也明顯留有餘地,但是今晚似乎格外不同……

「你今天怎麼了,有些反常。」

他略微帶着喘息說:「今晚是月圓之夜。」

她愣了下,立即明白過來,他看了她的微博!肯定是洗澡之前看的,她的筆記本沒有關,他回來的時候她已經睡了。她咯咯地笑起來,「你是挑好了日子的吧?」

「唔,沒錯,今天是你的安全期。」

「……」毛麗頓時窘得滿臉通紅,沒想到他還會算這個,她自己都不知道。他翻身下床準備去浴室沖涼,俯身看着她笑:「謝謝你讓我變回了人類的『他』。」

「你是不是經常偷看我的微博啊?」上的東西不都是公開的嗎?」

毛麗正要說什麼,隔壁房間突然傳來奇怪的咯吱聲,反反覆復,越來越響,仔細一聽,很明顯是席夢思被重壓時發出的聲響,以及女人誇張的叫聲,像是被宰割一樣,嗷嗷地喊得死去活來,絲毫不顧忌一牆之隔還有人。這酒店的隔音效果真差!趙成俊顯然也聽到了,指了指隔壁:「你聽,我說了今晚是月圓之夜吧。」

「哈哈哈……」毛麗裹着被子狂笑,笑着笑着,忽然又緊張起來,「那,那我們剛才……是不是也被別人聽到了?」

趙成俊聳聳肩:「你絲毫不遜色。」

毛麗將頭埋進被子裏恨不得捂死自己,「啊,啊,不要活了,討厭!」趙成俊卻掀開被子,將光溜溜的她拎下床,「跟我一起去沖涼,將功贖罪。」

「我何罪之有?」

「誰讓你剛才把我打回『它』形的,我好不容易變回人類。」

「……」

翌日一早,兩人返程回南寧。不同於昨夜的激情,趙成俊變得很安靜,一路都不怎麼說話,自顧在用手機寫短訊,寫了幾條短訊后又看文件,心事重重的樣子。毛麗瞟了眼他看的東西,全部都是英文,她敗給他了。但她感覺得出來,他看的時候與平常集中精力真正投入工作的狀態似有不同,眉心鬱結著深深的褶皺,目光緊盯着頁面,卻半個小時都翻不了一頁,他明顯在走神。

毛麗不好打攪他,於是自己玩自己的。

她最近都在玩iPad,是前陣子趙成俊從香港給她帶回來的,她一下就玩上了癮,很喜歡裏面的小遊戲,比如「憤怒的小鳥」、「會說話的TOM」等。毛麗人聰明,玩什麼都上手很快,「憤怒的小鳥」已經被她玩通了大部分的關卡,覺得沒意思了。這兩天又在使勁兒折磨「會說話的TOM」,所謂TOM其實是只三維動畫貓,背着手站着,注意是站着的,不是趴着的,很有點人模人樣,表情、動作也非常擬人化,點擊屏幕上的牛奶標示它會咕嚕嚕地喝,戳它的腳它會哎喲喊疼,敲它的頭它會倒地作眼冒金星狀,神態惟妙惟肖。最有趣的是它會學人說話還能錄像,你對着它說的話它會隨即給你複述出來,當然不是原聲複述,而是經過處理的童音,非常有意思。毛麗閑得沒事就跟TOM說話,或者戳它的腳丫撓它的肚子,在回南寧的路上,她將TOM弄出很大的聲響,戳得TOM不停喊「哎喲哎喲」,趙成俊實在受不了了,瞥她一眼,「你能不能別這麼幼稚?」

毛麗愕然看向他……

他也看着她,似乎意識到有些不妥,又揉揉她的頭髮,「沒關係,繼續玩吧。」

她卻再無興緻,默默關了iPad,靠着車窗閉上眼睛休息。

他也沒有再說什麼,自己繼續看文件。

也許是車內空氣有些悶,毛麗心裏非常不安,這種不安其實從與趙成俊複合后就開始了,她只是一直不肯承認而已,她總是在心裏說服自己,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好不容易又在一起,她不應該胡思亂想,他們會一直好下去,他們這次一定會有結果。但他的情緒表現得太明顯了,哪怕是遷就着她,甚至是在討好她,她仍然覺得兩人間有種說不出的彆扭感,纏在一起時他常透出一種末日來臨般的凄惶,摟着她,吻着她,就像是時間已經來不及,他把每一次親近都當作了最後一次,他到底怎麼了?毛麗不太敢問他,自從有過上次分手的經歷,她變得格外小心翼翼,不多問,不多說,怕他多心,怕他有負擔,怕眼前這美好得像夢的甜蜜化為泡影。

可是毛麗覺得太小心了好像也是一種負擔,她疑心是不是相戀中的男女都有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因為太美好,所以總擔心轉瞬即空,小時候學的那句唐詩「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不就是這意思?

最讓她有些失落和不安的是,趙成俊心裏到底是怎麼打算的?他從不對她提及未來,偶爾觸及這個話題也會巧妙地避開,以毛麗對他的了解,她覺得他並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男人,他跟那些玩弄感情於股掌以獵色滿足自我的男人不一樣,沒有理由,就是感覺,感覺這個東西騙不了人的。可是對毛麗來說,她畢竟年紀不小了,這些年也折騰得夠嗆,她不想再這麼翻天覆地地折騰下去,用她自己常掛在嘴邊的話說,上了歲數就不想動了,玩不起了,不像十歲那時候總覺得時光太漫長,過個十年恍然再回首她卻嚇一跳,昔日的同學和朋友很多都是孩子她媽了,連談戀愛談成了精的菲菲下個月也要在馬爾代夫舉行婚禮,那麼她呢?

愛情是什麼,婚姻又是什麼,其實毛麗到現在仍然概念模糊,她只知道年輕時嚮往玉石俱焚的愛情,恨不得與全世界為敵,到了她這歲數卻想着一切歸於平靜,過細水長流的小日子,當然她現在也不老,二十六七還晃悠在青春的尾巴上,可是若過了這尾巴呢?那就真的成剩女了。好在目前她的感情狀況似乎還不錯,不管怎麼說身邊的這個男人是她中意的,她喜歡他,想跟他在一起,並且希望有一個正式的關係將這種狀況穩固下來,她始終堅信一個男人對女人最大的誠意就是給對方一個「正式的關係」,如果他開口,她一定不會不答應的。

可是蹊蹺的是,趙成俊對此頗有點裝糊塗的意思,前天在防城港碼頭她試探他未來的計劃,他卻顧左右而言他,上次在五象廣場的一家西餐廳吃飯,鄰座的一男子跟女友求婚,場面非常浪漫溫馨,又是玫瑰又是鑽戒的,當時就餐的許多客人都向他們表示友好的祝福,趙成俊卻表情漠然,草草用過餐后就拉着她走了,讓她好幾天都悶悶不樂,他那麼聰明的一個人,他會看不出她的期待?

「在想什麼?」趙成俊大約是覺得車內沉悶得異常,放下手頭的文件主動攬過她,「還在生我氣啊?」說着撓撓她的頭髮又摸摸她的臉,當她是「TOM」了。

毛麗順勢靠在他的肩頭,仍然閉着眼睛,「嗯,生氣了。」

他摟緊她,「Sorry,是我錯了,晚上請你吃頓好的?想吃什麼儘管說。」

「一頓飯就想打發我?」

「那你想要怎樣啊?昨晚我都以身相許過了。」

毛麗撲哧笑出了聲。

他也笑了,一笑泯恩仇,兩人很快又和好如初。他沒有再看文件,想必是累了,摟着她閉目休息。毛麗很乖地蜷在他懷裏,撥弄着他襯衣上的扣子沉默不語,她看着車窗外疾馳而過的風景,心裏的不安並未因他方才的安撫而有絲毫消減,說到底,他們還是有不能觸碰的雷區,避開那些問題並不代表那些問題就不存在了,毛麗現在想的是,他們的問題到底在哪裏?

「毛麗。」他顯然也只是假寐,冷不丁又叫她的名字。

她懶懶地「嗯」了聲,「什麼事?」

「容若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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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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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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