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大結局：放下即擁有

46大結局：放下即擁有

劉大中庭長受賄案的調查一直做了三個來月，由於案情複雜，幾次申請延期，這樣拖拖拉拉地補充偵查，牽涉了不少官員。本地律師都不敢接這些案子，只有京城一些在最高檢、最高法工作過十年的律師接受委託為這批受賄窩案的官員們辯護。

隨着調查的深入，一些夜總會老闆也接受了訊問，並供出了大批長期去娛樂場所消費的官員名單。而行賄的律師們也隨之擔驚受怕，寢食難安。

這個期間，孫和平拉回一個很大的外企做其法律顧問單位，那家外企正打算做併購，千萬的單子做下來，律所的收入不菲。

要是放在以往，這個重磅消息將使律所炸了鍋。可如今風雨欲來之際，誰還有心思為此慶賀呢？

高亞時常心神不寧，連自己代理的一個案子都忘了開庭時間，居然忘了去幫當事人打官司，導致當事人的索賠主張未能進入公訴和審判程序。雖然高亞後來採取了補救措施，但已給當事人造成不應有的損失，損害了律師的職業形象，後來被市司法局給予停止執業四個月的行政處罰。

沒事幹的高亞便時常在家做乖孩子，每周都陪着杜麗去做產檢。杜麗的肚子越發大了，走路需要一手叉腰一手托肚，腳也開始浮腫起來，有些靜脈曲張。

小娥已在高亞的指導下成長為律所的骨幹力量，但有時也會因為手裏代理的離婚案件而弄得心情不爽。

每件離婚案件結束之後，都讓小娥對人類的感情一度失望，然後自己又不得不學會調整工作所帶來的情緒。

律師工作給小娥帶來最大的改變是，有時小娥和高亞出行都隨時注意觀察民生疾苦，喜歡運用一點法律知識來解釋一切。高亞陪她去看電影，過天橋的時候看到有個小孩在乞討，小娥就想到了憲法，未成年人保護法。路邊有個抱着孩子的中年婦女在推銷潢色盜版光碟，小娥又想到了刑法和知識產權法。

最搞笑的是那天小娥一個人在家重溫了一部影片叫「天下無賊」，高亞打電話去問她在做什麼，她說看了一個無聊的故事，「兩伙竊賊在盜竊的中止、未遂中間反覆搖擺。最後除了一竊。其中主犯將面臨故意殺人盜竊未遂的數罪併罰。但是公安人員出於感情因素故意沒抓一女主犯。可見我國的法治建設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高亞不禁啼笑皆非，「你沒治了，完全鑽進法律書里去了。」

工作狂小娥也有倒下的時候，連日勞累終於讓她內分泌失調，經期紊亂。她一個人去看婦科。

不意竟在婦科那裏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她不敢確定那是不是高亞，所以縮在牆后偷看。那個男人身邊有個大肚子女人。

這個醫院的婦科和產科都是在一起的。

當那個男人拿着一個單據準備去繳款時，小娥絕望地發現：不是高亞卻又是誰？還是那道粗眉，細眼，笑起來眯著縫兒的樣子。他是要準備做爸爸了吧？

小娥掩不住對他強烈的失望，無力地靠在牆上。

一陣受騙上當的感覺湧上心頭，那個男人一邊跟她說給點時間去辦理離婚，一邊卻讓老婆懷上了孩子，這哪裏有一點要跟小娥長久在一起的打算？就算他狠心跟孩子他媽一刀兩斷，可小娥卻不想剛結婚就成為後媽。

早知道不能相信男人的。小娥嘆氣，辦了那麼多的離婚案件，難道還沒明白過來嗎？所有的山盟海誓最後都將成空。

高亞走過來的時候用眼角的餘光看到了她，頓時停了下來，他又一次感到呼吸艱難，說話也口吃起來，「你，你怎麼在這兒？」

「沒想到吧，要不要我親口祝福你，快升級做爸爸了？」小娥冷笑，那些傷痛生生被她壓了下去，做律師做久了，早已知曉，真相終有大白的一天。而那天，無論是原告還是被告，少不了兩敗俱傷。

高亞遲疑地說，「要聽我解釋嗎？」

小娥慘烈地笑起來，「解釋，有什麼好解釋？不就是床上那點破事兒就搞出個娃娃了嗎？高亞，你夠狠，你不但沒有跟她離婚，還越發要生個兒子準備一起養到白頭偕老是嗎？」

高亞這次沒有說話。

「或許，你連離婚這兩個字眼都沒有跟她說過？？」小娥不斷推翻自己的猜測。

不遠處那個大肚婆大概看出了情況有異，因此也慢吞吞地走了過來。

小娥冷冷地打量她的情敵：一頭亂亂的短髮，一臉褐色的妊娠蝴蝶斑，一個大球一樣的肚子，想打扮也好看不了，說有多醜就有多醜。

當然，杜麗也在打量小娥：一個神色憔悴、心神俱傷的小白領兒，除了還有點年輕的資本，她還有什麼？連年輕女人的那點驕傲都沒了。

「我來介紹一下——」高亞尷尬地對杜麗說，「這位是——」

還沒等他說出來，小娥冷冷地打斷他，「前同事。高律師，我今天正式向你辭職。呵呵，其實用不了幾天，律所也就快倒閉了，辭職都顯得有點多此一舉。」

高亞驚愕萬分：自己不在的這些天，難道律所又發生了什麼事？

可惜小娥並不向他解釋，決絕地轉身就走，只留給他們一個挺直脊樑的背影。那背影有些堅強，也有些孤獨。

果然如小娥所料，沒過幾天，高亞一手建立的律所就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頭：有人匿名舉報，高亞、張偉、孫和平在過去的執業過程中存在頗多的違法操作，律協將進駐調查。對方手裏似乎有極其詳細的資料，指哪打哪，十分精準。高亞頭痛不已，他知道自己做過的那些事，沒有一樁不是違法違紀的：譬如出招幫賣房后後悔了的禿頂男搞回房產三證，譬如買來的全國十佳身份，又譬如通過人民法院認定馳名商標。

眼看自己一手創建起來的律所即將被摘牌，高亞灰心不已。

這還不算最倒霉的，由於劉大中受賄窩案的牽連，高亞還得面臨牢獄之災。

被帶入看守所之前，高亞收到一個電子郵件，那郵件沒有署名，但他猜得到必然是小娥發的。

小娥在電子郵件里說，她馬上自費到法國留學去了，她祝他在看守所里小心一點，不要像他哥哥那樣被「洗澡死」或者「刷牙死」。總之，還有很多千奇百怪的死法兒，就看你是不是也那麼點兒背。

就在高亞被宣判的那天，老太太眼淚婆娑地到法庭上帶話給他，說杜麗受刺激早產了，是個男孩，不到4斤重，一生下來就送到溫箱裏搶救去了，如今生死未卜！

「報應！這都是報應！」高亞喃喃地念叨，渾身癱軟無力，被兩個法警拖走了。

一個人待在僅有一張硬板床的看守所分給他的單間里，高亞百無聊耐，開始用腳步丈量屋子的面積，從左走到右，不多不少，10步，從右走到左，不多不少，也是10步。走到窗枱邊，高亞發現那木質的枱面上有字，他湊近了細看，是微刻，一絲恐懼頓時從心底升起：高律師，社會渣滓先在這等着你，總有一天，你也會進來的。不信？哈哈，我已看見你那灰敗的臉色了！

高兵也住過這間房！他從小就喜歡一個人拿着小刀搞微刻，那些話是他死前留的！他早知道做律師的高亞也不幹凈！

年輕時，高亞曾無數次鄙視地對同父異母的哥哥高兵說，「你這個社會渣滓！活該進班房！」

可如今，高亞又有什麼資格再敢這樣罵高兵呢？

他頹然地坐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回望自己的過去，只覺罪孽深重。

茫然間彷彿聽得一聲斷喝，恍若石經寺的大師口念阿彌陀佛，令他「放下！」

如醍醐灌頂，他幡然醒悟：放下，即擁有。

他對自己說，你可以擁有愛，但不要執著，因為分離是必然的。

彷彿是一種回答，眉眉、杜麗、小娥，糾纏了他前半生的三個女子，仿若他前世種下的長睡的蓮花，在他走過時被風拂過的花萼翩然盛開，對他展開最溫柔的回眸一笑。